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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27日星期一

1979年8月2日幻想天子






1979年我到了万县对岸的陈家坝,就是母亲梦见龙死的地方。我发现陈家坝是一个码头,有小路蜿蜒上山,陈家坝镇就在山上。那条小路的形状,非常像一条龙,而陈家坝码头就像龙头在“饮马长江”……船离开万县,我就开始写《天子》。



“天子论”的第一篇就是在离开万县的轮船上写的。那艘轮船凌晨起航,所以大姨妈他们找到熟人晚上送我上船,我一人在船上过了一夜,写下了“幻想天子”——“天子论”的第一篇。10月初回到北京后,连续写了半年多,结成了《天子》的主要部分。)





(一)



天子没有祖国、没有故乡、没有人间的一切牵挂,斩断一切世俗的纷扰。不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不论是环境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用流六虚、变动不居,唯道是从,唯天是遵”。这就是天子伟大而不同凡响命运的真实写照。



他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在这茫茫的现世,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产生长长的眷恋并使他为之深深沉醉。只有那凡人不可感测的天命,才能常常吸引他渴慕的灵魂;并且也只有被他的睿哲文明揭示出来。



一种深沉的感动击中了我:天子不是人,而是人与天之间的灵媒,他的国不在人间,而在天人之际!天子被人们视为怪异是不足为奇的,因为他的行为实非人的行为,而是体现天命的救赎:对人群实行救赎的行为。这种行为是无私的,它不要求回报与利益,因为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回报与最大的利益:最大的回报是对天命宠爱的回报;最大的利益是对人群实行救赎。他对人群实行救赎并非出于对人群的爱,而是由于天命纯粹的崇仰、对宇宙生机的无限缅怀。



(二)



任何囿于集团、民族、种族甚或人类的“爱”,都是一种自我中心主义的扩大,自我中心主义的人情兽性不足为法,因为它会损害天命浩荡的真诰汪洋,使真道蒙染烟尘。彻底弃绝“有所囿”、“有所蔽”的人情兽性,天子达到了无我无私睿哲文明,格于上下的伟大圣境:无私就是排除了一切程度和一切形式的自我中心主义,即使是以利他主义为表现形式的自我中心主义。



天子无情。但有一股深沉的思虑永远纠缠着他;但这不是一种人情兽性浪潮的左右。天子也许未能断绝七情六欲,但他只将七情六欲化为顺遂易道的冲动。这样,七情六欲不是消极的,甚至成为积极的了。



(三)



“孤云飘泊复何依”、“身世浮沉雨打萍”就是衰世中等待着天子的命运。天子是身不由已的,天子是不属于他自己的。然则,天子也同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真命天子乃是一切国家和一切时代所共同享有的。所以天子的孤独、他的飘泊、他的无依、他的浮沉以及一切世俗意义上的苦难都只是现象而非本质——天子的本质不是孤独,而是集万物之乾元的易道、天命在人间的伟大映象;天子的本质不是飘泊,而是像磐石一般地立于伟大使命的召唤上;天子的本质既非无依更无浮沉,而是终始不渝惟精惟一地去体现他自己的本性,这一自我体现我们不妨将之视为易化——历史在人间的体现。



我们应该说,天子的孤独成全了他的奄有四海:“奄有四海”不是表层的“全部占有”,而是具有创造深度的“全部占领”,所以是“为而不有”式的填充。



天子的飘泊成全了他对世界的填充:天子游漾在易化之中,天子的浮沉成全了他对宇宙的吞吐,天子的无依成全了他的“普济苍生”。



面对天子,我们不可用常人的尺度:天子无从窥测、无法妄评。天子沟通天地人,兼三才而用之,这伟大明王也是天之明命的创造者与实践者。“乾元资始”,发育万物;是伟大创造者。“坤元作成”,厚载万物”,是伟大行动者。



孤独、高洁、清爽,超凡入圣、无牵无挂、与天合一,称为“雪巅上的意境”、“俯视万类的心机”……





(四)



寻常的事物不足使天子为之动容,天子的情感思虑不为现象而浪费,他有更重大更紧迫的用途。寻常的道德善恶、寻常的毁誉得失,寻常的一切理,不足准绳天子的行动。“超一切理”——就是天子的人格,就是颠扑不破的证据。



天子的超一切理就是“创造”,是“乾元的化身”——一切理都是他的伸张、他的支派、他的附庸。一切理都像光芒一样,出于天子,出于永不沉沦的光源……



宇宙冲动的最高象征。



太极的无极。



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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