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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31日星期三

谢选骏:政治决定股市!战争决定政治!这就是战场经济!

《在中国方面犯下大错误 知名对冲基金惨了》(2024-01-22 彭博社)报道:


新加坡对冲基金Asia Genesis Asset Management Pte将关闭其宏观基金,此前该基金在中国股市暴跌和日本股市上涨后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幅下跌”。


Asia Genesis创始人蔡顺福(Chua Soon Hock)发给投资者的一封信显示,蔡顺福旗下的亚洲创世纪宏观基金(Asia Genesis Macro Fund)在1月份的前几周缩水了18.8%。


信中称,该基金在做多香港和中国内地股市以及做空日经指数方面蒙受损失后,正在向投资者返还资金。


Asia Genesis创始人、首席投资官蔡顺福在信中写道:“我已经到了失去作为交易者的信心的阶段。”


蔡顺福称,去年10月以来的艰难交易和今年1月的“灾难性”交易“证明,我过去的经验不再有效,反而对我不利。”


Asia Genesis是一家专注于亚洲的全球宏观对冲基金,旨在实现投资者的资本保值和正年度复利的双重目标。在今年年初,Asia Genesis管理着3.302亿美元资金。


蔡顺福表示,该基金在试图选择基准香港指数的底部时犯了一个“大错误”。他还对日经-恒生指数的价差感到“震惊”。


中国基准的沪深300指数周一跌至五年来的最低点,原因是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抑制经济增长,通货紧缩压力加大。


自2020年底以来,追踪在香港上市的中国企业的香港恒生中国企业指数已经下跌一半以上。相比之下,由于日本政府和证券交易所敦促企业提高股东价值,改善公司治理,日本股市一路飙升,本月涨至34年高点。


中国股市暴跌对中国资产管理行业造成严重破坏,导致共同基金关闭数量达到5年高点,这是投资者信心下降的又一个迹象。


蔡顺福在信中写道:“我仍然不理解中国政策制定者为何不与通货紧缩作斗争。”


蔡顺福基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希望中国央行在本月早些时候的一次会议上降息。但中国央行维持一年期政策性贷款利率不变,令投资者失望。此外,蔡顺福说,中共国家主席习近平第二天的讲话向股票投资者表明,他的重点不在市场。该基金随后在1月18日之前平仓了所有头寸。


蔡顺福于2020年5月创立了亚洲创世纪宏观基金。从2020年5月开始到2023年底,他的宏观基金创造了7.9%的年化收益,没有一年亏损。


蔡顺福写道:“我失去了自己的知识、交易和心理优势。短期和长期的风险回报原则已经发生转变。”


谢选骏指出:这位菜先生不懂“政治决定股市”,估计没见过六四屠杀、忘了东欧苏联共产党解体。输掉五分之一还算是好的,就是在美国,输掉一大半的也是常有的事情。千万要想开来,不能跳楼寻短见。


《习近平为中国社会主义金融指明方向,股市暴跌》(法国国际广播电台21/01/2024)报道:


本周可谓习近平政权集体唱响中国经济光明论的一周。16号,中共党总书记习近平在省部级领导干部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称中国金融与西方金融有本质不同,并为中国社会主义金融发展指明方向;18号,中国总理李强在达沃斯论坛宣布去年中国GDP增长高达5.2%,依然保持全球领先优势,结果股市连续数天暴跌,18号更跌破2800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习近平执政十一年,股市从曾经的5100点以上直线跌落到2800点以下,而中华民国总统蔡英文执政八年,台湾股市从马英九卸任时的8100点飙升到当下的18000点,一个社会主义股市,一个资本主义股市,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网友@大伟发帖说:股市不出意外的击穿了2880点。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个国家把股市搞成全世界最差最悲催的融资市场,有想过全国亿万股民的福祉吗?放眼世界有谁家的股市是这个样子?印度美国就不说了,俄罗斯打仗也没有这个跌法,日本刚地震又是核电站出事,但日经ETF连续大涨。没有能力搞不好,就赶紧把这害人的市场关闭了吧。今天又有一个老股友出局了,真的是感概万千,原来的10倍牛人,未来的工厂保安,不知道还能不能翻身,时也命也。


网友@蔡慎坤发帖说:今天中港股市齐齐下跌应该是对谎言治国最好的一种渲泄,李强在达沃斯经济论坛上吹嘘说:中国历来“言必信、行必果”,是重信守诺的国家。我们始终以最大的诚意,付出最大的努力,以实实在在的成果,向世人证明,中国是最值得信任的!众所周知,“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就没有遵守承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对外资开放也没有遵守承诺,甚至连联合国公认的公民基本权利都没有得到尊重和保障,竟敢吹嘘中国是最值得信任的!更不可思议的是,李强吹嘘去年中国GDP增长高达5.2%,依然保持全球领先优势,然而傻瓜都知道2023年中国经济一片哀嚎,房地产企业纷纷暴雷,拉动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都在急速下降,连税收和居民收入也不例外,青年人失业率都不敢再公布,不知道GDP增长5.2%是怎么算的,又是谁定的调子,如果一个国务院总理,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想靠谎言度过危机,那么最终只能是自欺欺人自搧耳光!


网友@财经真相发帖说:既然GDP高达5.2%,为何还要继续推出一万亿?既然经济还不错,为何银行还在降息?美国经济2023年也就3%,反而连续加息,欧洲经济0%增长,反而继续维持高利率!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撒谎好吗?网友@中日政经评论发帖说:全中国唯一一个敢于不听党中央号召、经常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打党中央的脸的,除了大A股,还有哪个?网友@HELI发帖说:这几天看到几次,钢琴降价了。。。要不要搞一台呢,回去弹奏经济光明曲。网友@陽光普照发帖说:唱响经济光明论,就是亩产万斤时代的来临,所以把投资人都吓得不轻。网友@朕非亡国君发帖说:经济能唱好,七十年代就赶英超美了。网友@一枚土著发帖说:大家都在骂大A真烂!是个骗局!是个割非菜的地方!虽然我也被深深的套牢,但是我还是想给大A点个赞,在所有人默不作声的时候,只有大A敢于无情的无声的狠狠打脸这粉饰的太平。资本不说谎!更不会舔!


网友@TuomasLinLi发帖说:巴菲特说股市是一个投票机,说到了问题的核心。因为股市是一个国家政治制度和企业制度同时发挥作用的场所,是一个国家这两种制度表现的综合反映。人类现代民主文明发展的核心,就是按选民人数进行票决,形成以国会为中心的分权制衡的政治制度;现代公司治理的核心,则是按资本比例进行票决,形成以董会为中心的分权制衡的企业制度;金融市场是现代民主制度和现代企业制度共同发挥作用的场所。所以,最好的股市是民主制度下规范治理的现代企业集中进行交易的市场。最差的股市则是在专制独裁制度下,治理糟糕甚至完全违反现代企业治理原则的企业集中进行交易的市场。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股市蒸蒸日上、而中国股市跌跌不休的根本原因。


网友@三生幻象发帖说:股市就是世道人心。


谢选骏指出:上文这些人似乎都不懂,三十多年前深圳刚开股市的时候,邓小平就定调了——“开开试试,不行就关!”这是“政治决定股市”的明显案例。不仅中囶股市,中囶汇市也是如此——


《要命的问题来了!中共遭垃圾货币洗劫 外汇储备受重创》(量子跃迁 2024-01-22)报道:


"货币互换"让中共遭遇垃圾货币的洗劫,中共的外汇储备受到重创。最著名的例子是:与俄罗斯卢布、伊朗里亚尔、巴西雷亚尔这三大垃圾货币的互换。


"货币互换"只是两国之间为方便贸易结算而做的双边货币安排,它只涉及两国的主权货币。人民币想通过"货币互换"的路径来实现国际化,是一条走不通的不归之路。因为:


第一、"货币互换"是将两国的货币流通,限制在两国双边贸易的封闭循环中。对方拿着互换到手的人民币,却无法到第三国去购买商品,因为人民币不是美元,不是国际认可的结算货币,它只能再以贸易或投资的方式回流中共国;反过来也一样。这种封闭循环,就将该次"货币互换"所涉及的双方货币的总金额,隔离在国际贸易之外,进入不了国际贸易体系之中。换言之,即使中共成功实现了与200多个国家的"货币互换"(这根本不可能),也只是构建了200多个1对1的封闭循环的"资金池",人民币还是不能在世界贸易中流通,无法国际化。


第二、"货币互换"是一种特殊机制,不能替代大规模的多边常态贸易,更不能用于两国间长期(比如25年)的贸易。因为货币互换抛弃了"美元中间价"这条安全缆绳,双方货币的币值是用互换协议限制在一个固定的汇率上,表面看,这是规避了与美元的汇率波动风险,但实质上这是把汇率风险隐藏了起来,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自欺欺人。一旦有一方的货币兑美元的币值急速暴贬至垃圾货币(如普京入侵乌克兰后的卢布),货币互换的风险就要外溢。


第三、"货币互换"让中共遭遇垃圾货币的洗劫,中共的外汇储备受到重创。最著名的例子是:与俄罗斯卢布、伊朗里亚尔、巴西雷亚尔这三大垃圾货币的互换。普京发动侵乌战争,遭到全世界制裁,卢布暴贬至垃圾级别;伊朗长期遭受欧美制裁,里亚尔早已贬成废纸;巴西经济一直处于巨大的贸易赤字中,雷亚尔大幅贬值,美元稀缺。有人总结出这些垃圾货币是如何洗劫中共外汇储备的路线图,以卢布为例:用互换到的人民币在中共央行以官价兑出美元——用美元在黑市买入大幅贬值的卢布——用这些卢布按货币互换的官价兑换出更多的人民币——用这些更多的人民币去央行买入更多的美元……如此反复循环。实际上,国际炒家一直就是这么操作的。这个循环的关键是:中共官方汇兑市场与离岸人民币市场同时并存,并且彼此借力。在这个过程中,"货币互换"就像一个强力水泵,将中共的外汇储备呼噜呼噜地抽吸出来,而卢布、里亚尔、雷亚尔等垃圾货币,则扮演了"吸管"角色!


第四、"货币互换"急速扩大了人民币的风险敞口。人民币在海外已经形成一个以香港为中心,以伦敦、新加坡为副中心的初具规模的离岸市场,根据最新资料显示,离岸人民币的存款余额已达1.86万亿,而今年一季度的资料显示,人民币的累计互换额度高达3万9千多亿,远超离岸人民币的存款额。显然,货币互换大大拓展了离岸人民币市场的规模。要命的问题来了:人民币现在有两个池子,即"在岸人民币"和"离岸人民币",由于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在岸人民币"是受管制的,"离岸人民币"却不受管制(央行想管也管不了),"在岸"与"离岸"这两个池子,无论是币值、利率、交易和流通性方面,就形成显著的水位差。"离岸人民币"已经充分市场化,而"在岸人民币"还处于计划经济的囚笼里,这种落差,给境外资金和国际炒家的套利行为以及做空人民币,提供了巨大机会和风险敞口。货币互换则将这个敞口撕得更大了。


谢选骏指出:政治决定股市!战争决定政治!这就是战场经济!

2023年11月16日星期四

儒教病

儒教病


(一)


《到底要怪儒教到什么时候?》(韩升勋 2023-03-07)报道:


2016年3月16日上午,“2016年春期释典”在首尔钟路区成均馆路成均馆大成殿举行。“释典”被指定为韩国第85号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


自20多年前传奇畅销书《孔子死了国家才能生存》发行以来,韩国至今仍被近代儒教文化所束缚。直到今天仍然不断有人提出,很多问题的产生都是因为儒教。不过也是,最近听到的两件事都十分过分。


第一是《韩民族日报》题为“为何东亚国家‘人口悬崖’现象尤为严重”的报道中引用的研究结果。韩国总和生育率最近创下世界最低水平,包括韩国在内的东亚国家的超低生育率现象备受关注。但这些研究认为,这是由于该地区同属于儒教文化圈。也就是说,“在这个地区,儒教一直是宗教和国家的统治理念”,儒教引发的严肃主义性观念、严格的性别角色划分、学历主义等是导致低出生率现象的原因。


第二是《朝鲜日报》对林建淳(音)作家的采访。林建淳认为,韩国社会的内在根植于“儒教的中世纪”、“巫俗的古代”,因此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近代,这种前近代性支配着韩国的“进步左派”。他表示,“沉溺于名分的知识传统和孤立的世界观等很多韩国病的根源是儒教”。


通过儒教解释东亚社会的知识传统颇为悠久。启蒙主义时代,一些西方知识分子试图从儒教中寻找清朝繁荣的原因,并将其合理的宗教性或科举制度等移植到欧洲。相反,近代的社会学家将儒教指定为阻碍东亚政治、经济发展的因素之一。基督教,特别是新教伦理促进了近代资本主义,而儒教则推迟了它。但20世纪后半期,几个东亚国家实现了超高速的经济增长,这次出现了“儒教资本主义论”,认为儒教文化是该地区经济发展的原因。为什么儒教能使东亚发展,也能使其衰退呢?


不必低估儒教等宗教文化对政治、社会、经济的影响。相反,笔者认为宗教是社会变化的重要媒介,只是为了理解这种因果关系,还须进一步讨论。


先处理可能出现的反对意见,再继续进行讨论。儒教可以称为“宗教”吗?在引入宗教、文化、哲学等现代概念之前,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在前近代社会,儒教可以相当于所有的一切。根据定义宗教的方式,儒教可以包括在宗教中,也可以不包括在宗教中,因为宗教不是具有固定本质的实体,而是人类为分类特定现象而设计的范畴。儒教是一种传统,包括许多人共享的宇宙论、信念、行为方式和制度,从这一点来看,可以在宗教范畴内进行讨论。


一般来说,宗教传统声称自己有一个一以贯之的、单一的世界观,但实际上是各种异质的、复杂的、甚至矛盾的因素的集合体。越是历史悠久的宗教,这种倾向就越严重。基督教常被认为具有保守的政治观点和亲和性,但实际上,极右种族主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无政府主义、生态主义等多种思想正在从基督教中得到滋养。同样,佛教传统中充满了从禁欲主义修行到希望个人福祉的大众信仰的各种实践正当化的依据。


为什么儒教不是这样?显然,性别歧视、父系血统主义、身份制、道德主义等都通过儒教进行了合理化。但在庞大的儒教传统体系中,提取并利用那种压抑世界观的是从中受益的人类群体。如果有必要或动机,我们也可以从儒家传统中引出平等主义的人性观、对家庭的替代性想法、以大同社会为模式的社会变革论。 


因此,虽然将儒教指定为低出生率的原因,或指责特定政治势力被儒教世界观所束缚是方便的,但也却是懒惰的。笔者不是拥护儒教,因为批判的对象不该是传统本身,而是为了维持旧秩序而利用传统的人。


韩語原文:https://www.hani.co.kr/arti/opinion/column/1082391.html

谢选骏指出:上文不懂,儒教是和祖先崇拜的头脑、鬼神信仰的心胸、家族主义的脚跟紧密相连的——现代社会已把儒教的身体剥夺了,既然儒教只剩下一个游魂了,所以就显出病态自己的来了。


(二)


《儒教,是中国的宗教吗?》(知乎 2018-10-25)报道:


儒教,儒学,儒家思想,似乎在党中央提倡宣传传统文化、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开始,这几个词又重新热门起来。


儒家思想是一种宗教吗?


很多人也许会毅然决然的站在反对立场上,其实这也是符合中央主流思想要求的。其一是因为执政党是无神论者,其二是因为维稳是我国家生活的重要命题,而宗教因其制度性、约束性往往潜藏着维稳的危机。宗教法在此问题上也站着一个不反对却也不提倡的立场。


因此在我们想要借助传统儒家思想打造我国文化软实力的今天,将儒家思想提作儒教,似乎是万万不可取的。


然而就在两百年前,中国传统文化面对西方文化史时,却将自己称谓了儒教。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其中存在一个有趣的语言在历史语境下发生涵义变迁的现象。


1893年,世界哥伦比亚博览会,于芝加哥举行。期间举办了世界宗教大会,代表清朝的彭光誉出席了此次世界宗教大会。


当时的彭光誉代表的宗教,并非佛教,更非道教,而是儒教。


自汉代以来,一直到清代,儒教一直是官方意识形态。这时的宗教,的含义其实是奉孔子为宗,教化天下。当时的宗教是和儒家划等号的,儒教就是宗教,宗教就是儒教。


而并非我们今天理解的宗教,我们今天所说的宗教内涵,实际上是与religion一词划等号的,与清代宗教涵义相差甚远。


彭光誉在参加大会时,其实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他代表的是儒教,但他明确指出,儒教里的教,并非religion,而是teach。


那么为何到今日,我们已然抛弃宗教等于儒教的解释,而将宗教理解为religion呢?


这一切都是在近代西方思想对中国文化的冲击这一大背景下产生的。


众所周知,我们国家现在使用的很多外来词汇是由日本翻译后引进的,而宗教一次正是其中一员。


西方文化来势汹汹,传统东方世界率先丢弃儒家思想的便是日本。明治维新后,日本可谓说抛弃一切旧的,迎接一切新的,彻底改头换面。


当时的日本也成为中国接触西方文化的一个窗口,于是大量的西方新思想,新词汇,从这个窗口里源源不断的涌进来了。


日本最早翻译religion时,还采用过宗门,宗旨,神教等等说法,最后渐渐同一为宗教。采取原有的词翻译religion,不过是就近取譬,比附异文化。


于是此种翻译也就由日本传入中国了。


按理说本应为中国的宗教与religion涵义相差甚远正名,不过由于明清传教士来华,为贴近中国文化传教,将自己称做教以来,国人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反感,便渐渐接受了。


更何况在那个时代,清朝在战事中屡屡败退,文人士大夫不禁思考起为什么我泱泱天朝就这么被名不见经传的英吉利打败了,最后日本也骑到了我们的头上?是哪里出了问题,找来找去,于是找到了传统文化头上,在那个时期,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凡是传统的,就是落后的,凡是西方的就是先进的。


这种思潮在五四新文化运动迎来了上升期,人们纷纷采纳各种各样的西方学说,诸如无政府主义等,马克思主义也是其中之一。


这所有的西方思想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儒家思想。


这种反对儒家思想的浪潮终于在文化大革命达到了高潮。不过今天,我们国家宣传又开始捡起儒家思想,并且当成宝贵的传统文化加以宣传,可以窥探到儒家文化的强大包容力,不过这都是另一个话题了。


综合以上,我们可以讲儒家思想称谓儒教,而他却是也是中国的宗教。如果你用清代人的解释来解释宗教的话。


我们也可以说儒家思想并非宗教,如果你站在religion这一涵义上的话,儒家思想的确不具备religion所含有的神道思想,而是一种世俗的政教思想。


谢选骏指出:儒教是一种“教化”,但并非等于是“世俗的政教思想”。因为周易说了,“圣人神道设教”——


《神道设教说》报道:

儒家借助鬼神之道设立教化的学说。它强调宗教祭祀的社会教育功能,最能体现儒家人文主义宗教观的特色。

“神道设教”一词最早见于《周易·观卦彖辞》,原文是:“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这里“神道”指阴阳变化不测之道,非专指鬼神之道,但用之既久,后世多以神道指鬼神之事,与人道相对应,于是神道设教便成为儒家宗教观的简练表述方式,而它又确符合孔子和儒家主流派的思想。《论语·学而》载曾子的话:“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慎终是严肃操办父母的丧事,追远是以祭祀的方式纪念远代的先祖。通过丧祭活动,培养人们对先辈的孝敬之心,民间的风俗也会随之纯厚起来。

神道设教包含着两大要素,一曰神道,二曰设教,两者既可能一致,也可能形成某种分离。也就是说,一种是真信神道,同时又强调以神道设立教化,这是信仰主义的态度;一种是不信神道,只把神道作为一种工具,利用它来达到设立教化的目的,这是理性主义的态度。孔子的态度是对鬼神存而不论,而主张以神道设教,这里面包含着内在矛盾。矛盾的发展,既可能导致有神论,也可能导致无神论。后一种情况以荀子和王充为典型代表。荀子不信鬼神,但他并不反对民众信鬼神。他认为宗教祭祀活动对于不同地位的人群,其意义是不同的。《礼论》说:“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君子明知道无鬼神,祭祀是人为设立的,但不能取消,因为百姓相信鬼神,祭祀可以寄托人的情思,改善社会风气。王充认为“凡祭祀之义有二,一曰报功,二曰修先;报功以勉力,修先以崇恩”,皆在于弘扬德性,“未必有鬼而享之者”(《论衡·祭意》)。王充是无鬼论者,他不承认祭祀的宗教意义,只肯定祭祀的道德功能。他还对祭祀治病的现象做出理性的解释,认为那是“祀毕意解,意解病已”,而病人“执意以为祭祀之助,勉奉不绝”(《论衡·祀义》),实际上是心理治疗的功效。《淮南子·泛论训》具有儒家倾向,它指出鬼神并非真有其事,而流行于社会,在上位者要“借鬼神之威以声其教”,用宗教的力量推行一些好的主张。如世俗谓“枕户橉而卧者,鬼神蹠其首”,其实没有这回事,户牖乃风气出入处,卧者易受风寒,“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

祭为教本论

《礼记》发展了先秦儒家的神道设教说,不仅把宗教祭祀作为教育手段,而且作为基本的主要的教育方式,推崇备至。《祭统》说:“夫祭之为物大矣,其兴物备矣,顺以备者也,其教之本与。”《祭义》说:“合鬼与神,教之至也。”它具体解释说:“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圣人以是为未足也,筑为富室,设为宗祧,以别亲疏远迩,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也。”这里把鬼神祭祀的政治意义和教育作用说得十分清楚,明白地把宗教作为稳定统治的工具。《祭统》则再三强调宗教祭祀的道德意义:“崇事宗庙社稷,则子孙顺孝,尽其道,端其义,而教生焉。”“显扬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顺也;明示后世,教也。”中国在周代及以前,是政、祭、教三位一体的,三代以后,三者虽有所分化,政权仍掌握着祭权与教权,而宗教祭祀仍不失为一种重要的教育方式。

神道设教与儒佛道三教共存

魏晋以后佛道教兴起,神道设教的内容除传统鬼神信仰外,还增加了佛教和道教。儒家学者在批判佛道二教的同时,也肯定它们劝善化俗的功用;政治统治者往往三教并奖,利用佛教道教稳定社会秩序,推行道德教化。东晋儒臣何充言佛教的好处:“寻其遗文,钻其要旨,五戒之禁,实助王化。”(《弘明集》卷十二)北魏文成帝认为佛教可“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魏书·释老志》),他看到佛教有补充法治、强化道德的作用。颜之推写《颜氏家训》,其《归心篇》主张儒佛互补,“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唐太宗所好惟在儒学,但他支持佛教道教:“今李家据国,李老在前;释家治化,则释门居上。”(《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三)道教尊奉李耳(老子),李唐可与老子联宗;又因佛教乃有国之常经,因而用之,皆出于神道设教的需要。由于中国有重宗教社会功能轻神学论证的传统,儒家在力保自身正宗地位的同时,能够容忍佛教道教的存在,用殊途同归的思想,把三教统一于“设教”的目标,使三家得以和平相处,互相渗透,形成互补合流的趋势,共同维系着中国社会的精神生活。

宋明清儒家的分歧

朱熹主张多治实学,少谈鬼神,对于神道并不热心。但他反对单纯的神道设教说,以为祭祀之事,只要克尽其诚,便可感应所祭者的魂魄。他说:“祭祀之礼,以类而感。”如不其然,便成伪事。他认为“后世说‘设教’二字甚害事”(《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六《答郑子上》),担心鲜明的无神论会损害祭祀的敬诚。朱熹终究是正宗儒家,他认为:“鬼神之理,圣人盖难言之。谓真有一物固不可,谓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晓然见得,且阙之可也。”(《朱文公文集》卷五十一《答董叔重》)明儒吕坤与朱熹不同,明确主张敬事鬼神,因为“敬事鬼神,圣人维持世教之大端也,其义深,其功大,但自不可凿求,不可道破也”(《呻吟语·谈道》)。鸦片战争前后的魏源亦热心于神道设教。他认为设教有二:“《诗》、《书》、《礼》,皆人道设教,惟《易》则以神道设教。”(《默觚》)他认为人道与神道皆有必要,对宋儒重人道轻神道的态度不满,主张崇信神道而设立教化。他引证儒典中鬼神之说,云:“圣人敬鬼神而远之,非辟鬼神而无之也。”“鬼神之说,其有益于人心,阴辅王教者甚大,王法显诛所不及者,惟阴教足以摄之。宋儒矫枉过正,而不知与六经相违。”(同上)魏源看到治国单靠法律是不够的,还要有宗教来收拢人心。

康有为的近代神道设教说

清末改良派思想家大儒康有为,看到西方文明国家有一神教,专奉教主,政教并立又分途,认为是西方的长处。而独有中国为无教之国,国无所立,民无所依,天下不免要大乱。他认为神是“若有若无而必不可无”的事物,如尽弃宗教,人即“无所畏惮,肆其作恶而已”,故“将欲重道德之俗,起畏敬之心,舍教何依焉”(《中华救国论》)。他主张向西方学习,为振兴中国而重建自己的国教,这就是孔教。孔教是人道教,而兼神道,为中国数千年立国之本,故应推尊孔子为中国的改制教主,以孔子配天而祀,祭止天祖,其他淫祠一律废除。从中央到地方,从城市到农村,皆立孔子庙,以时祭祀,讲诵儒经,并由上而下层层设置司教职位。祭酒老师为全国教会之长,兼为教部尚书,专理文教。这样,中国人又重新有了维系人心的精神力量,政教并举,便可达于至治。康有为的上述思想是神道设教学说在近代一次大复兴。他企图将儒学改造成宗教并与传统天祖崇拜相结合,而这样做违背了儒学人本主义的精神,所以注定不能成功。

历史意义

儒家的神道设教说重心在设教,它体现了儒家重人道轻神道和致力于社会道德教化的学派本色。儒家看一切宗教,着眼点首先在于能否劝善化俗,其次才注意其神学内容。史家通常说“儒释道”三教,这里的“教”是教化之教,非宗教之教;正是设教的功能把儒佛道联系在一起的。儒家神道设教说影响到中国知识界和政治界,形成士人淡于宗教又不反对宗教的性格,又使历代政权在尊崇儒术的同时,对各种主要宗教采取宽容和支持的态度,但又不形成神权政治。

谢选骏指出:儒教的特点就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统治者自己可以不信宗教,但是却需要诱骗人民去信仰。


(三)


《儒教文化的影响力》报道:

2500年前,中国社会刚刚从原始社会走出来的时候,出现了孔夫子。世界上和他同时代的还有耶稣、佛陀。孔夫子给中国人定出了道德标准,并认为通过这些道德标准的提高,人可以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他用他的儒教带领中国人从荒蛮的年代走了出来。

孔子提出“天”的概念,“天人合一,天地合德。”孔子说的“天”和耶稣说的“神”,佛陀说的“佛”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只是“天”不像“神”和“佛”那样的拟人化而已。之后的2000多年时间里,孔子的言论和思想仍然影响着人们,维系着国家的秩序,社会的秩序和家庭的秩序,中华民族得以和谐地发展。试想如果没有了“仁爱”和“孝”,中国社会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中国人心目中一直像西方人敬畏“神”一样地敬畏着老天爷,孔夫子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就如同耶稣和佛陀一样,他是人类的教育者,是先知。在他生活的年代,虽然他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主张和思想,但都被当时的君王所拒绝了,并不采用他的主张。直到死后,他的言论和思想才得到世人的认同,尤其是汉朝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的影响力达到了空前的地步,这与西方所有的宗教一样,几乎没有区别。


历史上,关于儒教是不是宗教的问题也被世人争论了很多。如在明末清初,来中国的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他就认为儒家不是宗教,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利玛窦作出这样的判断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利玛窦之后的300年,康有为又提出来:儒教就是宗教。但他的学生梁启超,以及蔡元培、陈独秀等都起来反对。到了现在,任继愈先生认为儒家是宗教,但张岱年、冯友兰又站出来反对。也有人把中国这几百年的落后归结为儒家思想的阻碍,“五四运动”时就提出来要“打倒孔家店”,请来西方的民主和科学,就是当时说的“德先生”和“赛先生”。但你仔细观察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农村,他们直到现在的信仰还是“天”,遇到任何不幸的事情,或者什么大的事情总是会喊出来“天哪!”这和西方在遇到什么应急的事喊出来的“My God!”也是一样的。


儒家在肯定精神生活和道德修养的同时,也有它的信仰,那就是“天”,无论学者如何去争论,在过去的几千年时间,孔夫子的思想是维系社会、国家和家庭的重要力量。同样,他也如同西方的宗教一样,慰藉着中国人的生活,是人的精神源泉。


科学证明,在浩瀚的宇宙中,先有了矿物,然后有了植物、动物,一直到人类的出现,宇宙发展到了极致便是有了人类。如果我们人类一生艰苦劳作,饱尝痛苦,经过了无数的不幸和伤痛,最后的结果是死亡、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一点骨灰之外,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和果实,人的心里会不甘,觉得这完美绝伦的世界最后不应该以一场虚幻而告终,所以人们向往彼岸,向往上帝和神,这和中国人敬畏老天爷是一样的,这是发自人内心的追求。孔夫子的“儒”,老子的“道”,以及外来的“佛”一起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精神的追求和信仰,这里又以“儒教”影响最大,是主流的。

谢选骏指出: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儒释道”,到了现在已经成为“入室盗”了。这就是儒教病的根源。


(四)


《儒教病态文化》(陈实11 2023.03.10)报道:


孔子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因为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和谐的大同世界。在与弟子们坐而论道时,孔子借曾皙之口表达了自己的志向。“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就是一幅大同治世之景,主角不是王侯将相,而是平常无奇的老人小孩。虽然孔子一生都在向帝王推销自己的学说,但他所追求的终究是治世的平民生活。王道是手段,平民的安居乐业才是目的。但我为什么说儒教是一种病态文化呢?如果孔子看到自己的学说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恐怕也要吐出一口老血。因为自从2000多年前董仲舒篡改儒家思想,把它阉割成儒教并卖给汉武帝之后,儒教完全沦落为统治阶级奴役平民思想的工具。孔子大同治世的追求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当年秦始皇巡视六国的时候,有两个围观群众发出了差不多的感慨。一个叫项羽,他说“彼可取而代也”。一个叫刘邦,他说“大丈夫当如是耳”。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秦始皇。但他在大泽乡高喊“王侯将相令有种乎”,敲响了秦朝的丧钟。这个人叫陈胜。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整个天下,从贵族到小官吏再到平民,都只是怕始皇帝,而不是敬始皇帝。可见始皇帝虽然武功天下无双,但文治实在不怎么样。


我们后世常常把秦皇汉武相提并论,汉武帝为什么能媲美始皇帝呢?很多人常常会提到汉武帝任用卫霍大破匈奴的建了不世之功。可我看来,汉武帝最厉害的是联手董仲舒开创了儒教,并采取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他们创立的儒教还是孔子的儒家吗?不是。他们创立的儒教是“儒皮法骨”的帝王心术。从汉武帝开始,后世再没有哪个造反者敢像陈胜、刘邦、项羽那样说出“我要当皇帝”的口号。张角喊出的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巢喊出的是“天补均平”。李自成喊出的是“均田免赋”,并且编了朗朗上口的歌谣“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再到洪秀全喊的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总之都是为天下苍生计,而不是为了个人的“富贵还乡”。当然也是从汉武帝开始,皇帝成了天子,是天命所归,是代天牧民。于是所有臣民伏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汉武帝真不愧是一代雄主。世人都说始皇帝的功绩是让“百代皆行秦体制”,而我要说汉武帝的功绩是让“百代皆尊儒文化”。尊的不是孔子的儒家,而是董仲舒、汉武帝共同创造“儒皮法骨”的儒教病态文化。


不得不说这“儒皮法骨”的儒教是非常成功的,否则也就不能流传两千多年了。只是这种儒教文化有一个小瑕疵,那就是造成了中国社会的“黄宗羲怪圈”,通俗说来就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许多知识分子从土地兼并、统治阶级堕落、税费改革的角度讲述了经济、统治阶级、体制方面的原因。在这里我想从文化的角度讲讲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


首先我们要承认“儒皮法骨”的儒教设计实在太成功了。它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成功了,所以为我们的社会设定了一个下限“分久必合”,同时也设定了一个上限“合久必分”。纵观人类历史,我们从茹毛饮血的原始人进化到今天高度文明的现代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能够不断地解决问题,创造更好的生活。可回看中国两千多年的统一历史,我们的科学技术基本停滞,直到近现代引入外来科技,中国人的生活水准才有了显著提升。我只需要问一句发明创造在我们的文化中究竟地位几何?答“奇技淫巧”“士农工商”。负责发明创造的工人、商人被打到社会最底层,任何人都可以踩上一脚。他们的发明创造被称为“奇技淫巧”,自然得不到推广,也就惠及不到广大人民。


其实宋朝的存在可以完全推翻那些关于土地兼并、统治阶级堕落、税费改革造成“黄宗羲怪圈”的理论。宋朝的土地兼并一开始非常严重,官僚党争更是从未停歇,税费改革从来也从没有给宋朝带来致命伤。事实上宋朝的工商业相当发达,经济繁荣。有些人甚至说,要不是碰上了蒙古这个怪物,工业革命可能会发生在700年前的宋朝。而我相信工业革命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儒教病态文化”下的中国。因为宋朝工人、商人的地位依旧很低。这就是一个关于如何解决社会问题的核心矛盾。儒教文化倡导的是公义,是天下大同。人们因为天子“代天牧民”而尊重他,也会因为天子“代天未能牧好民”而推翻他。这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根本逻辑。通俗来说,在战乱的时代,人们想要和平,就会拥戴一位有能力代天牧民的天子来维持儒教秩序,维持和平。这是为“分久必合”,因为这是儒教文化的追求,也是民心的追求。而和平久了,人口增长,需求增加,本来是可以通过科技创新来提升生产力,从而实现全民共赢。遗憾的是人民就是靠着儒教鼓吹的天子“代天牧民”而统一的。现在问题出现了,就是你这个天子无能,是天子的错。你个天子享受了我们小民那么多的供奉,无限的权力就要承担无限的责任。如今出了问题,只能让你出来祭天了。这是为“合久必分”,因为儒教病态文化的逻辑没有鼓励人们发明创新来解决客观问题,甚至堵死了这条唯一的正道,那么杀天子祭天的邪道就成了人们唯一的选择。可以说是儒教病态文化锁死了古代中国的发展。


到了近代,中国人开始睁眼看世界,却依旧深受儒教病态文化的荼毒。这种荼毒在太平天国和蒋介石的民国政府有明显的体现。太平天国显示的是儒教文化对基督教的改造。又或者说,是洪秀全在儒教病态文化中加入了基督教元素,从而创造了拜上帝教。基督教的耶稣、上帝被洪秀全创造性地变成了天兄、天父。可以说洪秀全的拜上帝教本质上就是披着基督教外衣的儒教。同样的蒋介石民国政府也是披着三民主义的儒教。因为蒋介石政府从来不会着重宣传三民主义的真正要义,而是大谈“八得四维”这些儒教裹脚布。这也是蒋介石政府背离三民主义失民心而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而毛泽东正是意识到儒教病态文化在中国的强大,根据中国国情设计了“土地革命—农村包围城市”的合理革命路线,才使得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如果像王明博古那样照搬苏联模式地冒进,恐怕中国革命之火早就熄灭了。


时至今日,儒教病态文化依旧在我们的生活中存在。父母敢打骂孩子,老师敢打骂学生,底层之间的弱肉强食都是儒教病态文化撺掇的结果。虽然这些东西都是违反法律的,但人们就是敢肆无忌惮地去做。原因只有一个,在我们的社会中人们的基础共识依然是儒教病态文化的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忠孝仁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类糟粕。只不过今天它们换了马甲“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人”“面子”等等。如果我们扒开这些表皮,看这些文化的骨肉,里面分明写着“儒教”二字。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感叹,董仲舒和汉武帝真他娘是人才啊。它们创造的儒教病态文化过了两千多年依然历久弥新。就像是癌细胞,像病毒,寄居在中国社会这副肉体上。一百多年来纵然经历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新民主主义革命、改革开放这么多巨变,我们依旧未能清除儒教病态文化残余。路漫漫其修远兮。


谢选骏指出:上文作者吹捧孔丘、怪罪董仲舒,却不懂得孔丘也是个做官的,而且还比董仲舒会混甚至杀人!至于张角、黄巢、李自成、洪秀全、蒋介石、毛泽东等,说的都是为天下苍生计,做的却是为了个人的“富贵还乡”。这是人的原罪,孰能免俗。

2023年10月31日星期二

谢选骏:犹太人控制了美国

《中国官方寻求调停巴以冲突,民间反犹反以情绪高涨》(DAISUKE WAKABAYASHI, TIFFANY MAY, CLAIRE FU 2023年10月30日)报道:


随着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冲突加剧,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争,中国正加紧努力,将自己定位为中东和平的中立调解人。

中国政府级别最高的外交官上周一打电话给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同级官员,敦促双方保持克制。一名中国特使正在中东出访,承诺帮助避免更广泛的战争。上周三,中国在联合国否决了一项没有呼吁停火的战争决议。

但就在中国寻求通过外交手段给冲突降温的时候,反犹太主义和反以色列情绪正在中国的互联网上和官方媒体上激增,破坏了中国政府表示保持中立的努力。由于拒绝谴责哈马斯10月7日的袭击,中国已经受到了来自美国和以色列的压力。那次袭击是引发目前战争的原因。

在审查极为严格的中国互联网上,批评以色列的煽动性言论泛滥,评论者们似乎因政府拒绝谴责哈马斯而变得更大胆。中国的官媒抓住冲突之机,指责美国对以色列的侵略视而不见,同时不断重复犹太人控制美国政治的老调。

官方报纸《中国日报》上周一发表英文社论宣称,美国站在“加沙历史的错误一边”。文章称,华盛顿“盲目支持以色列”,加剧了冲突。


中共小报《环球时报》前主编、颇具影响力的评论员胡锡进在回应以色列部长针对黎巴嫩的强大民兵组织真主党的鹰派言论时,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写道:“喔喔,消消气吧,以色列。我担心你会把地球从太阳系中抹去。”

中国网上的反以言论有时带有民族主义色彩。在一个博得众多眼球的帖子中,一名在中国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上拥有290万粉丝的大V说,他选择把哈马斯称为“抵抗组织”,而不是“恐怖组织”,这符合中国政府给该组织贴的标签。接下来,他指责以色列是恐怖组织,因为它对加沙的空袭造成了平民伤亡。


中国一家官方广播公司最近在微博上主持了一个在线讨论,称犹太人控制着不成比例的美国财富。许多网上反应充满了反犹太主义的刻板印象和淡化大屠杀恐怖性的言论。

复旦大学著名的国际关系学教授沈逸将以色列袭击加沙比作纳粹侵略行为。中国网民最近发在以色列驻华大使馆的官方社交媒体账号上的评论中,也有将以色列人与纳粹分子做比较的类似内容。

中国官媒的反以色列立场和中国互联网上的反犹太主义是否属于统一行动,目前尚难以判断。但中国官媒很少偏离中共的官方立场,而且,行动迅速的互联网审查员们对领导人的愿望极为熟悉,会很快删除任何对公众情绪产生不利影响的内容,尤其涉及如此重要的地缘政治的内容。

本月,一名以色列外交官的家人在北京被刺伤后,中国的审查员不让主题标签在搜索结果中出现,限制了该消息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中国警方称,是一名外国人行凶刺伤了受害者。不清楚中国政府为什么要限制这条消息的传播。

“如果中国认为允许反犹太主义言论盛行有危险,会给政府造成困难的话,审查者们会禁止这种言论。很明显,政府正在传递的信息是,它容忍反犹太主义言论,”聚焦中国问题的以色列智库“中以学术交流促进协会(SIGNAL)”执行董事魏凯丽(Carice Witte)说。


德国驻华大使馆的官方微博账号批评了那些在帖子里使用纳粹说法的人,指出“随意地称呼别人为纳粹只会暴露自己的愚蠢”。使馆的微博还写道,在个人头像里将以色列国旗与纳粹符号相结合的人,“不是无知的蠢货,就是无耻的混蛋!”

(谢选骏指出:纳粹分子至今依然羞于犹太人为伍?)

魏凯丽说,中国可能会认为,让反犹情绪和在巴以冲突问题上对美国的敌意蔓延有地缘政治用途,因为中国正在加强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加深其在中东的立足点。


中国近年来一直寻求在中东发挥更大作用,想填补美军从该地区撤走后出现的权力真空。今年3月,中国帮助促成了沙特阿拉伯与伊朗恢复外交关系的协议,中东的这两个主要竞争对手都是中国的重要贸易伙伴。

今年6月,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会见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提出了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的两国解决方案。虽然中国的提议没有产生多少影响,但习近平确实获得了一项胜利,阿巴斯接受了中国在新疆西部地区镇压穆斯林少数民族的镇压行动,双方在一份联合声明中称,中国的行动“与人权无关”。

(谢选骏指出:阿拉伯人看不起维吾尔人。)


尽管中国和以色列保持着一定的经济联系,但以色列与美国的紧密结盟仍是让中以关系变得更密切的障碍,中国官媒和中国互联网上日益高涨的反以情绪也不利于两国关系的发展。

“这可能会降低以色列信任中国是当前战争的‘诚实中间人’的意愿,”以色列赖赫曼大学阿巴·埃班国际外交研究所亚洲政策项目主任吉达利雅·阿夫特曼说。

阿夫特曼说,中国确实有机会在促进区域稳定上发挥重要作用,例如帮助确保哈马斯将其劫持的200多名人质中的一些释放出来。

他补充说,中国看来想把这场战争作为“在中国公众中塑造反美叙事”的方法,网上的尖刻言论似乎部分源于困惑,部分源于把谴责以色列与谴责美国、批评犹太人与批评美国人合并起来。


但在国家安全问题上,中国将以色列视为典范。《中国刑警学院》曾在2014年发表文章讨论了以色列反恐战略的“成功经验”。目前担任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的中国官员曾在他2002年的博士学位论文中写道,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建定居点、在巴勒斯坦土地上建基础设施的做法对中国的西部大开发有借鉴意义,他所说的西部指的是1100万维吾尔族穆斯林居住的新疆。

加拿大西蒙弗雷泽大学教授、研究维吾尔文化和中国监控维族人做法的人类学家雷风(Darren Byler)说,中国当局将中国穆斯林发表的反犹太复国主义言论视为极端言论。中国法院曾在2018年审理一名新疆哈萨克穆斯林的案件时把反犹太复国主义的文字作为证据,该人因极端主义指控被判处17年有期徒刑。


历史上,中国人往往对犹太人保持着正面的刻板印象,在诺丁汉大学位于宁波的校区教书的副教授玛丽·艾因斯利说道,她研究过中国的反犹太主义。她说,在中国人看来,犹太人努力工作、有支配力、会赚钱。例如,《塔木德》(犹太法典——译注)被翻译成中文,并作为赚钱教材来营销。

但她说,近年来的刻板印象已越来越多地带有反犹倾向,原因是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上涨,对西方的不信任日益加深,经济状态不佳,以及中国互联网上阴谋论言论盛行。

“目前的情况正在给反犹太主义煽风点火,让这种情绪进一步增长,”她说。(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谢选骏指出:人说“犹太人控制了美国”,这不稀奇。因为十九世纪的种族灭绝者(美国西部牛仔)的崇拜者阿道夫·希特勒早就说过,二十世纪的美国已经是个半犹太化、半黑人化的国家了。 稀奇的是,为何在同样被犹太人卡尔马克思控制的共产党中国,“官方”寻求调停巴以冲突,民间却是“反犹反以情绪高涨”?我认为,这是中国人厌倦马列主义造成的“恨屋及乌”——由于憎恨共产党,所以憎恨马克思这个犹太人、憎恨列宁这个半犹太人。中国民间反犹反以情绪高涨,说明外来统治在中国命不久矣!

2023年9月30日星期六

导论二、《共产党宣言》的幽灵披上了皇帝的新衣


认同的重量:《想象的共同体》 [1] 导读


在这个世界中,我们公正地表现自我;我们尚未形成一致的思想境界,因为这种境界需要直言的批评、真实的创新以及真正的努力,而我们既未曾创造也未曾经历过这一切。 [2]

— — 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

同情弱小民族的“入戏的观众”

本尼迪克特·R.奥戈尔曼·安德森(Benedict R.O’Gorman Anderson)是一个与异乡和流浪有着深刻宿缘的人。某种流离失所的因子似乎早早就流淌在爱尔兰裔的安德森家的血液中了,而这样的流离失所又和大英帝国的盛衰始终相随。 [3] 他的祖父是大英帝国的高级军官,但祖母却来自一个活跃于爱尔兰民族运动的奥戈尔曼家族(the O’Gormans)。祖父在19世纪后期被派驻槟榔屿(Penang),他的父亲就出生于这个英属马来亚的殖民地上。在第一年剑桥大学的入学考试失败以后,他的父亲加入了在中国的帝国海关(Imperial Maritime Customs in China),此后在中国居住将近三十年,成为一个中文流利,事事好奇,十分热爱中国文化的人。1936年,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出生于云南省昆明市。和大多数其他住在中国的爱尔兰家庭的小孩不同的是,本尼迪克特和他那位日后同享大名的兄弟 — — 被著名的左派文学理论家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誉为“不列颠最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的历史社会学家,《新左翼评论》(New Left Review )的主编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 [4] — — 从小就在一个充满中国风味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而且他们的保姆还是一位越南女孩。

1941年,安德森家为躲避日益升级的中日战争而举家迁离中国,打算经由美国返回爱尔兰故乡。不料这个返乡之旅的计划却因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而受阻,安德森家只得暂居美国,等待战争结束。老安德森在英国驻美情报单位找到了一个中文翻译的职位,本尼迪克特就随着父亲的工作,在加州、丹佛等地开始了他最初的正式教育。日后,他曾这样深刻地描述这段早期的“流亡”经历的影响:“从那里开始了一连串的疏离(estrangements) — — 在美国学校里的英国口音,后来在爱尔兰学校里的美国口音,在英国学校里的爱尔兰腔 — — 而这一连串的疏离经历使得语言对我而言成为一种获益良多的机会(beneficially problematic)。” [5]

战争结束,安德森家终于回到爱尔兰,但本尼迪克特从1947年起就在英格兰受教育。1953年,他进入剑桥大学,主修西方古典研究(Classics Study)与英法文学,奠定了良好的西方语言基础。 [6] 尽管小他两岁的兄弟佩里在1956年进入牛津大学就读之后很快就成为英国20世纪50年代后期新左派运动的干将,但本尼迪克特在此时却仍旧只是一个“从未有过任何严肃的政治思想”的20岁青年而已。 [7] 1956年11月的一天,当安德森在剑桥的街道上闲逛时,目睹了一个正在演说批评英法等国入侵苏伊士运河的印度人被一群上流社会的英国学生攻击,而当他试图阻止这些学生的暴行时,却也和那个印度人同样遭到殴打,连眼镜都被打落了。这场攻击行动结束后,这群英国学生列队唱起了英国国歌《天佑吾皇》。日后安德森自述当时他“愤怒至头晕目眩”。这一事件成了安德森的政治启蒙 — — 一种对“帝国的政治”的启蒙,而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政治启蒙的仪式中,他和一个“被殖民者”站在一起接受了帝国的羞辱。 [8] 这个青年时期的经历,深深影响了他日后批判帝国主义,同情殖民地民族主义的认知与道德立场。

1957年,印尼发生内战,美国中央情报局介入其中。这个新闻事件,立即吸引了刚刚受到“帝国主义压迫”的政治启蒙的青年安德森的注意。好奇心与新生的政治关怀,促使他在1958年远赴美国的康乃尔大学,投入乔治·卡欣(George Kahin)门下专攻印尼研究。卡欣是美国印尼研究的先驱,“康乃尔现代印尼研究计划”(Cornell Modern Indonesia Project)的创始人。他聚集了一批顶尖的人才到康乃尔,使这所大学成为美国东南亚研究的重镇,至今仍声誉不衰。卡欣和其领导下的这批精英 — — 或许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美国东南亚研究的“康乃尔学派” — — 将年轻的安德森引进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印尼研究的世界:除了卡欣对他在东南亚民族主义政治的启蒙之外,第一本印尼文 — 英文辞典的编纂者、语言学家约翰·埃科尔斯(John Echols)向他开启了印尼文学之门,而印尼语言文化学者克莱尔·霍尔特(Claire Holt)则带领他认识了独立前的印尼、爪哇文化,以及荷兰的殖民研究。 [9]

然而对安德森而言,卡欣不但是经师,也是导师(mentor)。作为一个古典意义下的知识分子,卡欣长期批评战后美国的霸权外交政策,因此,在20世纪50年代曾一度被国务院没收护照。60年代越战加剧,他不但参与反战示威,也将研究重点从印尼扩大到印度支那。这种驱策知识追求的强烈道德关怀,以及对自己国家恨铁不成钢的爱国主义(patriotism),深深感动了正在成长期的青年安德森。他不仅从他的老师身上“学到了政治与学术的不可分离” [10] ,也强烈体会到爱国主义的高贵、可敬与合理。日后他在《想象的共同体》当中所透露的对民族主义相对较积极的态度,除了源于对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同情之外,也来自康乃尔师门的道德熏陶。

从1961年到1964年间,安德森在雅加达进行博士论文的田野研究。这段时间,恰好是苏加诺(Sukarno)总统的威权民粹政权开始衰落前的全盛时期,安德森因此见证到了一个高度政治化、混乱而充满活力,而且相当自由的印尼的社会与政治。苏加诺那种极具魅力的民粹作风与充满煽动力的反西方民族主义,使他印象特别深刻。1963年,当苏加诺总统对英国建立马来西亚联邦大发雷霆之际,一群暴民烧毁了吉隆坡的英国大使馆。当时已经有点“本土化”的安德森刚好住在事发现场附近,他“穿着T恤和纱笼裙,靠在篱笆上”,以一种“爱尔兰人的幸灾乐祸”(Irish Schadenfreude),冷眼旁观这栋烈焰中的建筑。当一位他认识的暴民领袖特地过来要他不必惊慌时,安德森惊觉原来他根本就不以为自己身在险境。 [11] 也许,在安德森的眼中,印尼人以怒火焚烧帝国领事馆的景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他在剑桥经历过的那幕小小的“反帝”行动重叠在一起了吧。

然而安德森绝不只是一个观众而已 — — 他是一个如雷蒙·阿隆(Raymond Aron)一般具有强烈现实关怀的“入戏的观众”(spectateur engage)。 [12] 1964年,安德森返回美国,当时林登·约翰逊刚连任总统,而美国国内已逐步走入反对越战的动荡之中。1965年,美国开始大规模轰炸越南,安德森跟随恩师卡欣投入到反战运动之中。当年9月,印尼军人翁东(Untung)将军发动政变失败,苏哈托(Suharto)将军趁势而起,捏造说翁东为印尼共产党所指使,并大肆屠杀左翼人士。此后苏哈托逐渐架空苏加诺,掌握印尼实权。1966年1月,安德森与其他两位印尼研究同僚合作完成了一篇分析此次政变的论文。这篇后来被称为“康乃尔文件”(Cornell Paper)的论文最初只在印尼研究的小圈子内流通,但当年春天却意外流入媒体,引起轩然大波。由于该文指出翁东将军的流产政变根本与共产党无关,这个论点使苏哈托屠杀左派的行动完全失去正当性,也同时直接挑战了因此政变而崛起的苏哈托政权的合法性,因此成为安德森在日后(从1972年到1999年)长达27年被印尼当局禁止入境的主要原因。

1967年,安德森完成其博士论文《革命时期的爪哇》(Java in a Time of Revolution )。 [13] 从1967年到1972年被驱逐出境为止,他还曾三度回到印尼。在这段时间,由祖国爱尔兰独立斗争的斑斑血史所产生的同情心,使安德森开始留意越南,并且将越南和印尼这两个同样历经血腥的民族解放斗争才获独立的东南亚国家联系起来。他极端厌恶华府谈论亚非地区的“低度开发国家”时那种傲慢的口气,也十分同情苏加诺在面临国家经济危机时,因不满美国的高傲态度而怒喊“Go to hell with your aid!”(去你的援助!)拒绝美援的处境。安德森日后自述,也许是出于一种“逆转的东方主义”(inverted Orientalism),他和当时大多数东南亚研究专家都相当同情该地区的民族主义。从一开始,他就认定胡志明与美国的对抗,其根源不是社会主义,而是民族主义,而苏加诺虽然远不及胡志明,但他被一个由美国撑腰的残酷军事政权推翻,却使他轻易地“获得了犹如(匈牙利的)柯许特(Kossuth)般的(民族英雄的)悲怆”。 [14]

1972年后,由于不能再进入印尼,安德森逐渐将目光转向其他东南亚国家。1973年,泰国知识分子开展了一场反军事政权的运动,安德森的数位泰国友人也卷入这场运动之中。于是他在1974年来到泰国,开始学习泰国的语言,研究当地的文化与政治,并且见证这段激动人心的“曼谷之春”。1979年,美国国会邀请他为印尼占领下的东帝汶情势作证,由于已被印尼政府“流放”,安德森得以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以此次国会作证为契机,他又开始和流亡的东帝汶独立运动人士[他称之为东帝汶的“爱国者们”(patriots)]交往,并因此涉入全球性的支援东帝汶的运动网络之中。延续当年写“康乃尔文件”那种以知识介入现实的师门精神,安德森在涉及泰国与东帝汶事务之时,也针对性地写出了一些极具现实性的深刻分析的文字。 [15]

1986年,菲律宾的科拉松·阿基诺那激动的“人民革命”浪潮再次将安德森这个“入戏的观众”卷到这个群岛之国。继泰国研究之后,他又开始学习塔加洛语和西班牙语,投入菲律宾研究的领域之中。然而此时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热情的区域研究专家 — — 如今他是已成当代民族主义研究经典的《想象的共同体》(1983)这本书的作者了。

“流放”的果实

直接促成他写作《想象的共同体》的原因是1978–1979年间爆发的中国、越南和柬埔寨之间的三角冲突。这个历史事件令他提出了这个质问:为何民族主义的力量会强大到让三个“国际主义”的社会主义国家不惜兵戎相见?然而为他完成写作的思想准备的是,1972年被苏哈托“流放”之后他长时间在知识上的尝试、转变与酝酿。

根据安德森的自述,苏哈托政权对他的“流放”虽然使他无法一如既往地深入印尼社会进行田野研究,却也给他带来几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首先,印尼研究的暂时中止使他有机会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东南亚国家 — — 泰国,而泰国这个未经殖民的君主立宪国几乎在每一方面都和经过长期殖民才独立的共和制国家印尼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两个“个案”(cases)的出现,使原本只埋首于印尼的安德森被迫开始作比较性的思考,而这样的比较性思考,逐渐使他觉得有必要发展一个架构来理解个案之间的异同。其次,由于已经无法从事田野的印尼研究,安德森被迫将注意力转移到文字资料,尤其是印尼文学之上。通过研读印尼文学,特别是伟大的印尼小说家普拉莫底亚·阿南达·托尔(Pramoedya Ananta Toer)的作品,他开始注意到文学如何可能和“政治的想象”(political imagination)发生关联,以及这个关联中蕴涵的丰富的理论可能。 [16] 就某种意义而言,苏哈托在1972年粗暴地将安德森驱逐出境,反而将他从单一个案的、深陷于具体细节的“微观式”研究中解放出来,使他得以发展出一个比较的、理论性的以及较宏观的视野。

伟大的知识成就当然绝不会只得之于独裁者的愚昧而已。在1972年以后这段从田野被“放逐”回学院的时期中,另一个事件更深刻地在安德森的思想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痕,使“比较史”(comparative history)坚定不移地纳入他的视野当中,这就是来自他的弟弟佩里·安德森及其周边的新左评论集团知识分子对他的影响。佩里在1974年出版了他的历史社会学杰作两部曲:《从古代通往封建主义之路》(Passages from Antiquity to Feudalism )和《绝对主义国家的系谱》(Lineages of the Absolutist States )。这两部作品就时间而言上下涵盖近两千年,就空间而言同时处理欧洲与欧洲以外地区不同社会的变迁,因此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称之为“严谨、细致的比较历史研究的模范”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佩里这两部书展现的比较史视野与社会学理论深度对本尼迪克特有巨大的冲击。佩里这种理论的、比较的和全球性的视野当然也主导了他所主编的《新左评论》的风格。他所聚集的一批英国的杰出左翼知识分子,如汤姆·奈伦(Tom Nairn)、安东尼·巴纳特(Anthony Barnett)、朱迪思·赫林(Judith Herrin)等,所写的一篇篇探讨不同国家地区的论文在评论上并列,创造出一种鲜明的、广阔的国际性视野。与这批博学之士长久相处之余,连严格来说并不那么左的本尼迪克特也受到鼓舞,希望经由一个“大体上为马克思主义的视角,使我的印尼能够加入世界”。 [17]

融比较史、历史社会学、文本分析与人类学于一炉,安德森最终果然经由《想象的共同体》,把“他的印尼”送进了“世界”。

《想象的共同体》的论证

到底民族(nation)和民族主义(nationalism)是什么?它们的本质是什么?它们在历史上是怎样出现的,又经历了怎样的变迁?为何它们能够在今天掌握如此深刻的情感上的正当性?在安德森眼中,“民族与民族主义”的问题构成了支配20世纪的两个重要思潮 — — 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 — — 理论的共同缺陷。想要有效解答这难以捉摸的“民族之谜”,必须扬弃旧教条,以哥白尼精神寻找新的理论典范。安德森写作《想象的共同体》的目的,就是要提出一个解释上述这些关于民族与民族主义问题的新理论典范。

安德森的研究起点是将民族、民族属性与民族主义视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他在一开头就以简洁的文字勾勒出本书的论点:

这些人造物之所以在18世纪末被创造出来,其实是从种种各自独立的历史力量复杂的“交汇”过程中自发地萃取提炼出来的一个结果;然而,一旦被创造出来,它们就会变得“模式化”,在深浅不一的自觉状态下,它们可以被移植到许多形形色色的社会领域,可以吸纳同样多形形色色的各种政治和意识形态组合,也可以被这些力量吸收。

在这凝练的文字背后,隐藏着一个非常复杂而细致的论证,以及一幅纵横古今、繁复巨大的历史图像。

在正式进入论证之前,安德森先为“民族”这个斯芬克斯(sphinx)式的概念提出了一个充满创意的定义:“它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 — — 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是有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这个主观主义的定义聪明地回避了寻找民族的“客观特征”的障碍,直指集体认同的“认知”(cognitive)面向 — — “想象”不是“捏造”,而是形成任何群体认同所不可或缺的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因此“想象的共同体”这个名称指涉的不是什么“虚假意识”的产物,而是一种社会心理学上的“社会事实”(le fait social)。这个主观/认知主义的定义界定了安德森以后整个论证的基调,也就是要探究“民族”这种特殊的政治想象(认知)成为可能的条件与历史过程。

安德森认为“民族”本质上是一种现代的(modern)想象形式 — — 它源于人类意识在步入现代性(modernity)过程当中的一次深刻变化。使这种想象成为可能的是两个重要的历史条件。首先是认识论上的先决条件(epistemological precondition),亦即中世纪以来“人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所发生的“根本的变化”。这种人类意识的变化表现在世界性宗教共同体、王朝以及神谕式的时间观念的没落。只有这三者构成的“神圣的、层级的、与时间终始的同时性”旧世界观在人类心灵中丧失了霸权地位,人们才有可能开始想象“民族”这种“世俗的、水平的、横向的”共同体。安德森借用沃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同质的、空洞的时间”(homogenous,empty time)概念来描述新的时间观,并指出18世纪初兴起的两种想象形式 — — 小说与报纸 — — “为‘重现’(re-presenting)民族这种想象的共同体提供了技术的手段”,因为它们的叙述结构呈现出“一个社会学的有机体遵循时历规定之节奏,穿越同质而空洞的时间的想法”,而这恰好是民族这个“被设想成在历史之中稳定地向下(或向上)运动的坚实的共同体”的准确类比。换言之,对安德森而言,“民族”这个“想象的共同体”最初而且最主要是通过文字(阅读)来想象的。但与过去在认识论上的决裂本身不足以说明在诸多可能类型的“水平 — 世俗”共同体中,为何“民族”会脱颖而出。要“想象民族”,还需要另一个社会结构上的先决条件,也就是“资本主义、印刷科技与人类语言宿命的多样性这三者的重合”。这三个因素之间“半偶然的,但却富有爆炸性的相互作用”促成了拉丁文的没落与方言性的“印刷语言”的兴起,而以个别的印刷方言为基础形成的特殊主义的方言 — 世俗语言共同体,就是后来“民族”的原型。

认识论与社会结构上的条件,酝酿了民族共同体的原型,也为现代民族搭好了舞台。以这两个共同的基本先决条件为论证出发点,安德森接着一步一步地建构了一个关于民族主义如何从美洲最先发生,再一波一波向欧洲、亚非等地逐步扩散的历史过程的扩散式论证(diffusionist argument) — — 一种前后关联,但每一波都必须另作独立解释的复杂论证。

西方主流学界向来以西欧为民族主义的发源地,安德森却讥之为“地方主义”之见,主张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南北美洲的殖民地独立运动才是“第一波”的民族主义。安德森认为,美洲的殖民母国(英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对美洲殖民地移民的制度性歧视,使当地欧裔移民(creoles)的社会与政治流动被限定在殖民地的范围之内。他引用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的理论,指出这种歧视与殖民地边界的重合,为殖民地的欧裔移民创造了一种“受到束缚的朝圣之旅”(cramped pilgrimage)的共同经验 — — 被限定在个别殖民地的共同领域内体验这种被母国歧视的“旅伴”们于是开始将殖民地想象成他们的祖国,将殖民地住民想象成他们的“民族”。

“第一波”所创造的“美洲模式”,是一种不以语言为要素的民族主义;然而受到“美洲模式”感染与启发而在1820年以后出现于欧洲的“第二波”民族主义,却是一种群众性的语言民族主义。安德森对此提出了一个“多重因素汇聚”(conjunctural)的解释。一方面,美洲(和法国)革命将民族独立与共和革命的模型扩散到全欧各地。另一方面,16世纪欧洲向全球扩张与“地理大发现”促成了文化多元论在欧洲兴起,而这又促成了拉丁文之类的古老神圣语言的继续没落。在这场历史运动中,以方言为基础的民族印刷语言和民族语言的出版业随着(民族)语言学革命趁势而起,而“阅读阶级”则适时出现,成为民族语言出版品的消费者。由此,民族独立、共和革命与民族语言理念的结合在19世纪前半叶的欧洲孕育了一波民粹主义性格强烈的语言民族主义。安德森特别提出了“盗版”(piration) — — 自觉的模仿 — — 的概念来衔接先后出现的民族主义:作为“第二波”,19世纪欧洲的群众性民族主义因为已有先前美洲与法国的独立民族国家的模型可供“盗版”,因此在思想和行动上都比“第一波”要更有自觉意识。

“第二波”民族主义在欧洲掀起的滔天巨浪,撞击统治阶级古堡高耸的石墙后所反弹涌现的,就是“第三波”的民族主义 — — 也就是19世纪中叶以降在欧洲内部出现的所谓“官方民族主义”(official nationalism)。安德森指出,“官方民族主义”其实是欧洲各王室对第二波群众性民族主义的反动 — — 无力抵挡高涨的民族主义浪潮的旧统治阶级为了避免被群众力量颠覆,于是干脆收编民族主义原则,并使之与旧的“王朝”原则结合的一种马基雅维利式的先期(anticipatory)策略。原本只有横向联姻,缺乏明确民族属性的欧洲各王室竞相“归化”民族,并由此掌握对“民族想象”的诠释权,然后通过由上而下的同化工程,控制群众效忠,巩固王朝权位。“官方民族主义”的原型是沙皇亚历山大三世时代所推行的“俄罗斯化政策”(Russification),而反动的马札尔乡绅在1848年革命后推行的马札尔化政策也是一例。另一方面,这些同时也是帝国的王朝又将这个统治策略应用到海外异民族的殖民地,使被殖民者效忠。最典型的例子是大英帝国殖民官僚马考莱(Macaulay)在印度推行的英国化政策。这个政策被带入非欧洲地区后,又被幸免于直接征服的少数区域的统治阶级模仿,如日本明治维新的对内的“官方民族主义”与对殖民地的日本化政策,以及泰国的拉玛六世的排华民族主义等。

如果“第三波”的“官方民族主义”是对第二波的群众民族主义的反动与模仿,那么“最后一波”,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亚非殖民地民族主义,则是对“官方民族主义”的另一面 — — 帝国主义 — — 的反应,以及对先前百年间先后出现的三波民族主义经验的模仿与“盗版”。安德森从他最熟悉的印尼历史抽绎出一个“殖民地民族主义”(colonial nationalism)发生的一般性论证。首先,帝国主义的殖民政府利用殖民地的“俄罗斯化”政策培养了一批通晓双语的殖民地精英。通过共同殖民教育,这些来自不同族群背景的人拥有了共通的语言,并且有机会接触到欧洲的历史,包括百年来的民族主义的思想、语汇和行动模式。这些双语精英就是潜在的最初的殖民地民族主义者。另一方面,歧视性的殖民地行政体系与教育体系同时将殖民地民众的社会政治流动限定在殖民地的范围之内。这个和早期美洲经验类似的“受到束缚的朝圣之旅”,为被殖民者创造了想象民族的领土基础 — — 和18世纪美洲的欧裔移民一样,在20世纪的亚洲和非洲被殖民者的眼中,殖民地的边界也终于成为“民族”的边界。安德森同时也分析了因条件不足而未能产生“民族想象”的法属西非和印度支那这两个殖民地,作为反面的比较个案。然而他也提醒我们“最后一波”民族主义的特征相当复杂,因为它们出现于世界史之中……人们能够以较此前要更复杂得多的方式来“模塑”民族的时期 — — 它们不仅同时继承了多元的思想与行动可能,也同时继承了前人的进步与反动。

如此,安德森完成了他关于民族主义起源和散布的复杂论证:民族主义以一种和资本主义发展过程类似的“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uneven and combined development)方式 [18] ,从美洲到欧洲再到亚非,一波接着一波先后涌现;它们既属同一场历史巨浪,又相互激荡,各擅胜场。然而为何“民族”竟会在人们心中激发如此强烈的依恋之情,促使他们前仆后继为之献身呢?安德森认为这是因为“民族”的想象能在人们心中召唤出一种强烈的历史宿命感。从一开始,“民族”的想象就和种种个人无可选择的事物,如出生地、肤色等密不可分。更有甚者,想象“民族”最重要的媒介是语言,而语言往往因其起源不易考证,更容易使这种想象产生一种古老而“自然”的力量。无可选择、生来如此的“宿命”,使人们在“民族”的形象之中感受到一种真正无私的大我与群体生命的存在。“民族”在人们心中所诱发的感情,主要是一种无私而尊贵的自我牺牲。因此,安德森极力区分爱国主义与种族主义 — — 对他而言,种族主义的根源不是“民族”的理念,而是“阶级”的意识形态。

在1991年出版的修订版《想象的共同体》当中,安德森在第一版的基础上又收录了两章具有附录性质的论文。他在“人口调查、地图、博物馆”一章中提出了一个布迪厄式(Bourdieuian)论证 [19] ,试图补充修正第七章(“最后一波”)关于殖民地民族主义的解释。他指出,殖民地官方民族主义的源头并非19世纪欧洲王朝国家,而是殖民地政府对殖民地的想象。他举出三种制度(人口调查、地图与博物馆)说明殖民地政府如何通过制度化(institutionalization)和符码化(codification)的过程将自身对殖民地的想象转移到殖民地人民身上,并塑造了他们的自我想象。在“记忆与遗忘”一章中,他则探究了历史学与民族主义的密切关系,指出民族历史的“叙述”(narrative)是建构民族想象不可或缺的一环。

连接现代与后现代研究的桥梁

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和已故的英国社会人类学家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所写的《民族与民族主义》(Nations and Nationalism) 这两本同样在1983年出版的著作如今已是民族主义研究最重要的两本经典之作了。盖尔纳在《民族与民族主义》中提出的那个标准社会学式的结构功能论论证,无疑已为侧重实证主义的主流社会科学开出了一条建构民族主义的一般性理论之道。 [20] 那么,我们这本《想象的共同体》在知识上的贡献又如何呢?

虽然不能在此详细探讨《想象的共同体》,但我们还是愿意提出几点初步的看法。首先,通过复杂而细致的比较史和历史社会学方法,安德森在相对简短的篇幅内就建构出关于民族主义的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一般性历史论证。 [21] 历史社会学和比较方法是研究民族主义最不可或缺的途径之一,因为几乎所有民族主义的现象都同时涉及了历史纵深(如特定认同形成过程)以及跨国因素(如帝国主义扩张)。然而这个研究途径的“操作”非常困难 — — 研究者必须有能力在历史的精确性(accuracy)与理论的简约性(parsimony)之间取得平衡,并且要有非常杰出的叙事(narrative)技巧,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像盖尔纳一样,掉进削(历史之)足适(理论之)履的陷阱之中,或者会变成像另一位多产的当代民族主义理论名家安东尼·史密斯(Anthony Smith)的纯历史途径那种见树不见林的、琐碎的“民族分类学”。 [22] 安德森则避开了这两个陷阱。他和兄弟佩里一样擅长运用既有历史研究的成果,并将之与理论性概念结合,然后以惊人的叙事能力,编织成一个同时观照古今东西的“历史类型”或“因果论证”的文本 — — 谁说社会科学家不需要文学素养和文字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个人百科全书式的欧洲史素养与当代东南亚研究权威的背景,以及对东西方多种语言的掌握能力,使他得以避免包括盖尔纳、史密斯以及霍布斯鲍姆在内的大多数西方民族主义理论家所犯的那种欧洲中心主义的毛病。安德森的个案提醒我们,“扩散式论证”这种极度困难的论证方式固然不在话下,即使是最根本的“比较研究”都需要具备相当的知识和语言的条件。

第二,安德森超越一般将民族主义当作一种单纯的政治现象的表层观点,将它与人类深层的意识与世界观的变化结合起来。他将民族主义放在比政治史或政治思想史更广阔的“文化史”和“社会史”的脉络当中来理解 — — 民族主义因此不再只是一种意识形态或政治运动,而是一种更复杂深刻的文化现象(或者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种“文化的人造物”)。这种颇具人类学精神 — — 或者有点接近法国年鉴学派(Annales)史学所谓“心态史”(histoire des mentalites)、“历史心理学”(psychologie historique)、“理念的社会史”(histoire sociale desidees)或“社会 — 文化史”(histoire socio-culturelle) [23] — — 的途径将我们对民族主义的认识从“社会基础”或“政治动员”的层面扩展到对它的“文化根源”的探求之上。安德森不但没有像一般社会科学家那样以实证主义式的傲慢(hubris)忽视人类追求“归属感”的需求(因为“不够科学”,或者因为那是“虚假意识”或“病态”),反而直接面对这个真实而深刻的存在性问题,并在他的架构中为之赋予适当的诠释与意义。正因如此,他对民族主义的解释就更能掌握到人类行动的深层动机。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个途径间接肯定了德国哲学家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所说“乡愁是最高贵的痛苦”的箴言。 [24]

第三,《想象的共同体》的论证结合了多重的研究途径,同时兼顾文化与政治、意识与结构,开创了丰富的研究可能性,因此被北欧学者斯坦·东尼生(Stein Tonnesson)和汉斯·安德洛夫(Hams Antlov)称为“连接现代与后现代研究途径的桥梁” [25] 。就传统比较政治学与历史社会学的角度而言,这本书最重要的贡献可能是它关于民族主义的各种“历史类型”以及“民族主义兴起的结构与制度条件”的论证。安德森的“历史的”(historical)解释和盖尔纳所建构的“非历史的”(a-historical)结构功能论解释恰好成为当代民族主义理论的两个重要而对立的典范。不过,相对于盖尔纳在主流政治学与政治社会学方面的巨大影响,《想象的共同体》可能对以文化与“意识”(consciousness)为研究对象的社会、人文学科的影响更大。安德森对宗教、象征(symbol)与意义之诠释(interpretation of meanings)的强烈兴趣,以及“以本地人观点”(from the native point of view)的倾向清晰地显露了这本书的“人类学精神”。他从现代小说的结构与叙事技巧以及诗歌的语言中,探讨文学作品如何“重现”(represent)人类对民族共同体的想象的“前卫”尝试,对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兴起于英美文学界的,用解构主义理论、后殖民研究(postcolonial studies)与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ies)对文学与民族主义关系进行批判性研究的风潮有相当的影响。 [26] 而与文学理论密切相关的是,安德森运用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家海登·怀特(Hayden White)的理论来解析“民族认同建构”与“历史叙述”的关系,以及他对殖民地政府(colonial state)角色的观察也在当代后现代主义或后殖民主义史学中留下了印痕。 [27] 最后,安德森所提出的“想象的共同体”的这个主观主义/认知的定义对民族主义的社会心理学研究途径也有不少启发作用。 [28]

当然,像《想象的共同体》这样深具野心的著作势必难逃知识界的检视与争议。例如,安德森视民族为一种“现代”的想象以及政治与文化建构的产物,这使他在当代西方学界关于民族主义性质与起源时间的“现代(建构)派对原初派”(modernist/constructivist vs.primordialist)论战中和盖尔纳同被归入“现代派”,而受到“原初派”的批评。 [29] 而印度裔的美籍中国史专家,芝加哥大学的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教授也以中国史为证提出一个与此论战相关的经验批评。杜赞奇认为,早在现代西方民族主义传入中国之前,中国人早就有类似于“民族”的想象了;对中国而言,崭新的事物不是“民族”这个概念,而是西方的民族国家体系。 [30] 另外,后殖民研究的先驱理论家夏特吉(Chatterjee)在他那本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名著《民族主义思想和殖民地世界 — — 一个衍生性的议论》(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 中则对《想象的共同体》提出了另一种批判:尽管安德森认识到“民族”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建构,但他竟然完全忽略了民族主义如何建构“民族”意识形态的具体政治过程。 [31]

思想、记忆与认同

最后,对于为何在本书中舍近年来在台湾颇为流行的、“解构”味十足的“国族”一词不用,而将nation依传统用语译为“民族”,笔者想稍作说明。首先,尽管在经验上nation的形成与“国家”(state)关系极为密切,但nation一词最初是作为一种理念、政治想象(political vision)或意识形态而出现的,因此本来就带有很明显的价值意味 — — 从18世纪后半叶开始,经由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和法国大革命的宣传家的如椽大笔,nation一词事实上是和“人民”(peuple,Volk)和“公民”(citoyen)这类字眼一起携手走入现代西方政治语汇之中的。 [32] 换言之,nation指涉的是一种理想化的“人民全体”或“公民全体”的概念。在此意义上,它和“国家”是非常不同的东西:nation是(理想化的)人民群体,而“国家”是这个人民群体自我实现的目标或工具。如果译为“国族”将丧失这个概念中的核心内涵,也就是尊崇“人民”的意识形态。安德森之所以将nation定义为“想象的共同体”,正是因为这个定义充分掌握到nation作为一种心理的、主观的“远景”(又是一个“本土”的流行词汇!)的意义。

第二,以服务当权者利益为目的的“国族主义”毕竟只是民族主义复杂历史经验当中的一种类型 — — 所谓的“官方民族主义” — — 或者一个可能的组成成分而已,“国族主义”一词不仅遗漏了群众性民族主义这个重要的范畴,同时也无力描述兼具官方与民粹特征的更复杂的类型。主要基于上述两个理由,笔者决定在本书采用这两个较能表现出“人民”意识形态这个关键要素的传统词汇。

“民族主义的两面性”的这个评价表明了安德森“介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政治立场。 [33] 安德森虽然认为“民族”是一种现代的“文化的人造物”,但他并不认为这个“人造物”是“虚假意识”的产物。“想象的共同体”不是虚构的共同体,不是政客操纵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种与历史文化变迁相关,根植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的建构。他同情并尊敬一切反帝、反压迫的民众的民族主义的奋斗,但也清清楚楚地了解这些运动随时有堕落成反动的“官方民族主义”或者侵略扩张的帝国主义的危险。他写作《想象的共同体》的目的并不是解构民族认同。正如同他在本书正文前所引用的沃尔特·本雅明的警句“他认为他的职责在于逆其惯常之理以爬梳历史”所提示的,安德森所关切的“职责”是如何使民族认同“历史化”(historicize)与相对化:民族和民族主义问题的核心不是“真实与虚构”,而是认识与理解。对他而言,一切既存或曾经出现的民族认同都是历史的产物,唯有通过客观理解每一个独特的民族认同(包括自我的认同与“他者”的认同)形成的历史过程与机制,才可能真正摆脱傲慢偏执的民族中心主义,从而寻求共存之道,寻求不同的“想象的共同体”之间的和平共存之道。

“共同体的追寻” — — 寻找认同与故乡 — — 是“人类的境况”(human condition)本然的一部分,但就像所有人类对理想社会的追求一样,这条道路上也遍布着荆棘和引人失足的陷阱。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在情感与理性之间、同情与戒慎之间以及行动与认识之间寻求平衡。不管在这“一切都被允许”的虚无主义年代里,人类的理性能力受到多么激烈的质疑,理性毕竟是卑微、善变和激情的人类最后的凭借。安德森的这本《想象的共同体》 — — 这本体现了汉娜·阿伦特所谓海德格尔式的“热情的思考”(passionate thinking)的著作,就是试图在犬儒与狂热之外寻找认同之路的理性的辛勤劳作。

吴叡人

1999年4月7日午夜于密歇根湖畔斗室

注释:

[1] 本书是根据Benedict Anderson,Imagined Communities: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Revised Edition(London,New York:Verso,1991)的英文原文翻译而成的。翻译过程中,译者也参考了该书1983年出版(初版)的日译本,(べネデクトアンダ一ソン著白石隆,白石さヤ译“想像の共同体一ナショナリズムの起源と流行”,东京:リブロポ一ト ,1987)。

[2] Edward Said,The Politics of Dispossesion:The Struggle for Palestinian Self-Determination 1969–1994,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94,p.334.

[3] 本文中关于安德森个人背景的叙述,主要取材于他的两篇带有自述风格的导论文章:他的《语言与权力》(Language and Power,1990)一书的导论,以及他最近一本著作《比较的幽灵》(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1998) 的导论。

[4] 佩里·安德森于1938年 — — 也就是本尼迪克特出生后两年 — — 生于伦敦,但出生后不久就被姨妈带到中国。请参见Gregory Elliot,Perry Anderson:The Merciless Laboratory of History ,Minneapoli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9。艾略特的这本书是第一本对佩里·安德森的思想与实践作全面性研究的著作。

[5]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2.

[6] 主修西方古典研究意味着必须通晓古希腊文与拉丁文。在西方语言之中,除了希腊文与拉丁文这两种古典语言以及母语英文之外,安德森至少还精通法文和德文。当他日后投身东南亚研究之后,他至少又先后学会了印尼文、泰文、菲律宾的塔加洛文以及西班牙文。

[7]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1.关于佩里·安德森的政治实践,特别是他和英国新左派运动的关系,以及他的历史社会学理论的讨论,除了前述艾略特的近著《佩里·安德森》(1999)可供参考之外,也可见于Mary Fulbrook and Theda Skocpol,“Destined Pathways:The Historical Sociology of Perry Anderson,”in Theda Skocpol,ed.,Vision and Method in Historical Sociology ,Cambridge:Cambridge UP,1984,pp.170–210。

[8]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p.1–3.

[9] Ibid.,p.3.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 ,p.19.

[10] Benedict Anderson,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 ,pp.18–19.

[11]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4.

[12] 笔者在此借用了一本精彩的雷蒙·阿隆访谈录的书名来描述安德森的“实践的观察者”的倾向。请参见James and Marie McIntosh,Raymond Aron,The Committed Observer(Le Spectateur Engage):Interviews with Jean-Louis Missika and Dominique Wolton ,Chicago:Regnery Gateway,1983。

[13] 这篇论文在1972年以原题出版。请参见Benedict R.Anderson,Java in a Time of Revolution:Occupation and Resistance ,1944–1946,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4]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7.关于柯许特的事迹,请参见本书第六章。

[15] 参见安德森的《比较的幽灵》内第二部所收诸文。

[16] Benedict Anderson,Language and Power ,pp.9–10.

[17] Ibid.,p.10.

[18] 虽然安德森和另外两个重要的英国民族主义理论家欧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和汤姆·奈伦(Tom Nairn)都在他们的民族主义理论中使用“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这个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来理解资本主义的历史扩张模式的概念,不过他的用法和后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后两位理论家直接以“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论来解释民族主义(资本主义化或工业化后进地区对来自先进地区剥削的一种反应),但安德森主要是借用“不平均与合并的发展”来描述民族主义的历史扩张的模式。关于盖尔纳的理论,请参见Ernest Gellner,Nations and Nationalism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3;关于汤姆·奈伦的理论,请参见Tom Nairn,The Break-Up of Britain:Crisis and Neo-Nationalism ,London:NLB,1977。

[19] 所谓布迪厄式论证指的是法国社会学家皮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关于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如何产生“实体化”(reification)效果的理论。关于这个理论在民族主义研究中的运用,请参见Rogers Brubaker,Nationalism Reframed:Nationhood and the National Question in the New Europ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安德森并未引用布迪厄的理论,但他的论点与布迪厄的论证精神颇为接近,故笔者借用布迪厄之名。

[20] Ernest Gellner,Nations and Nationalism ,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3.这本书和《想象的共同体》竟然是在同一年由同一家出版社出版的!康乃尔大学出版社之中显然潜藏胸有丘壑之士。关于盖尔纳的民族主义在西方社会科学界的讨论,请参见John A.Hall,ed.,The State of the Nation:Ernest Gellner and the Theory of Nationalis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

[21] 汉斯·科恩(Hans Kohn)的民族主义研究早期经典《民族主义的理念》(The Idea of Nationalism )只写到18世纪末的欧洲就用了七百多页!请参见Hans Kohn,The Idea of Nationalism:A Study in Its Origins and Background ,Toronto:Collier Books,1944。另一个有类似计划的作品用了四百多页,但基本上只完成民族主义的分类,无力建构一个系统性的解释。请参见John Breuilly,Nationalism and the State, 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5。霍布斯鲍姆的《1780年后的民族与民族主义》(Nations and Nationalism since 1780 )虽然也十分简洁,但该书以历史叙述为主,并未真正提出一个理论性的解释,同时该书还是一本典型的“欧洲中心”观点的作品。请参见E.J.Hobsbawm,Nations and Nationalism since 1780:Programme,Myth,Realit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22] 安东尼·史密斯非常多产,但比较重要的作品包括《民族主义理论》(Theories of Nationalism, London:Duckworth,1971);《民族的族群起源》(The Ethnic Origin of Nations, Oxford:Basil Blackwell,1986);以及扼要总结他对民族主义观点的小书《民族认同》(National Identity, 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1991)等。

[23] 关于年鉴学派的研究途径,请参见Roger Chartier,Intellectual History or Sociocultural History?The French Trajectories ,in D.La Capa & S.L.Kaplan,eds.,Modern European Intellectual History:Reappraisals and New Perspectives, 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pp.13–46。细心的读者可在《想象的共同体》当中看到安德森向年鉴学派致意的痕迹。

[24] 无独有偶的是,安德森所敬重的“新左评论”友人,民族主义研究的前辈,苏格兰的马克思主义者汤姆·奈伦在他最近一本新书中也同样抨击唯物论和盖尔纳的社会学现代化论都无法解释民族主义这种极度复杂的现象 — — 他甚至提出要回归“人性”(human nature),从人类心理和生理出发,重新理解民族主义!请参见《民族主义的面相 — — 重新审视贾纳斯》(Faces of Nationalism:Janus Revisited, London:Verso,1997)一书之导论(“On Studying Nationalism”)。

[25] Stein Tonnesson and Hams Antlov,“Asia in Theories of Nationalism and National Identity,”in Stein T?nnesson and Hans Antlov,eds.,Asian Forms of the Nation,Curzon, 1996,p.14.

[26] 关于这方面较早期的研究成果,请参见Homi K.Bhabha,ed.,Nation and Narration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0,特别是编者洪米·巴巴所写的“导论”和“散播民族 — — 时间、叙事、与现代民族边缘”(Dissemi Nation:Time,Narrative,and the Margins of the Modern Nation)。这两篇文章是后殖民文学研究关于民族主义的重要论文。

[27] 当代后殖民研究重镇,孟加拉的巴特·夏特吉(Partha Chatterjee)关于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名著《民族主义思想与殖民地世界:衍生论述》(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 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da Press,1986)和著名的印度裔中国史专家,芝加哥大学的杜赞奇(Prasenjit Duara)教授的近作《护史退族:现代中国的问题叙事》(Rescuing History from the Nation:Questioning Narratives of Modern China, 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都可以说是在和《想象的共同体》的对话。

[28] Michael Billig,“Rhetorical Psychology,Ideological Thinking,and Imagining Nationhood,”in Hank Johnston and Bert Klandermans,eds.,Social Movements and Culture, 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5,pp.64–78.

[29] 其实这场论战早在1982年就因阿姆斯特朗(J.A.Armstrong)的原初主义论著《民族主义形成之前的民族》(Nations before Nationalism )的出版而被引发了。不过安德森似乎并未直接参与辩论。后来持续参与论战的主要角色是现代派的盖尔纳和站在折中立场,不过较偏原初派的安东尼·史密斯。关于这两方意见的一个简明而针锋相对的交换,请参见“The Warwick Debate:The Nation:Real or Imagined”,in Nations and Nationalism, 2(3),1996,pp.357–370。

[30] Prasenjit Duara,Rescuring History from the Nation:Questioning Narratives of Modern China ,Chapter 2.

[31] Partha Chatterjee,Nationalist Thought and the Colonial World:A Derivative Discourse ,pp.21–22.

[32] 最重要的两位思想家是法国的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和德国的赫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请参见F.M.Barnard,Self-Direction and Political Legitimacy:Rousseau and Herder, Oxford:Clarendon Press,1988。而将卢梭式的公民民族理念应用到法国大革命的最著名的例子,是谢伊斯(Emmanuel-Joseph Sieves)所写的小册子《何谓第三阶级?》(Qu’est-ce que le Tiers etat ),请参见William H.Sewell,Jr.,A Rhetoric of Bourgeois Revolution:the Abbe Sieyes and What is the Third Estate? Durham and 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1994。

[33] 爱尔兰人安德森的这个立场和另一个对后殖民研究有深刻影响的杰出理论家巴勒斯坦人爱德华·萨义德有相近之处。这是一个颇值得台湾人玩味的政治和知识社会学上的问题。

谢选骏指出:上面这篇“午夜书评”,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日本的一套悬疑惊悚电影《午夜凶铃》(日文:リング)——它们似乎都有某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某种幽灵!那是什么幽灵?


《对话|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我的基本理论是马克思的观点》(澎湃新闻2015-12-13 17:30)报道:

世界著名政治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于12月12日晚在印尼东部城市玛琅病逝,享年79岁。安德森教授于2014年3月17日到访北京半个月,与中国学者进行过一次对话。

编者按

据CNN消息,美国学者,世界著名政治学家、东南亚地区研究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于12月12日晚在印尼东部城市玛琅病逝,享年79岁。安德森1936年8月26日生于中国昆明,曾为康乃尔大学荣休教授,代表性著作《想象的共同体》。


应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之邀,安德森教授于2014年3月17日到访北京半个月。2014年4月2日,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副教授王炎曾与安德森在北京有过一次对话,本文原载《读书》2015年第一期,由王炎授权澎湃新闻转载,有删节。


(一)


王炎:安德森教授,你到访之前,中国学界已很熟悉你的著作,尤其是《想象的共同体》,一经翻译到中国大陆,立刻引起反响。。我注意到新著《比较的幽灵》(The Spectre of Comparisons)有这样的表述:一旦反殖民的民族主义(the anti-colonial nationalism)与国家“联姻”,便可能转化而具有潜在的危险性。但事实上反殖民的民族主义不可避免地以缔造国家为结果。你如何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安德森:你说的是西方思维中的民族主义吗?


王炎:我想应该是指第三世界反殖民的民族主义吧。比如一九五〇年代埃及总统纳赛尔鼓吹泛阿拉伯主义,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殖民的民族主义运动,成立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叙利亚、伊拉克、约旦都积极响应,有力回击了西方殖民主义,阿拉伯民族主义意识空前高涨。但悖论是,这场民族运动后来倒向苏联阵营。苏联支持阿拉伯国家,美国支持以色列。在中东战争中,民族主义沦为两个超级大国博弈的利器,这显然与纳赛尔的初衷背道而驰。因此,在第三世界无法想象民族主义与国家分离,国家是民族主义的保护伞,可一旦联姻,民族主义便被边缘化了,由国家意志取代。


安德森:我想直到一九二〇年代之前,大多数中东国家仍被帝国、君主国统治,比如波斯帝国,还不能算被殖民。阿拉伯内部分裂,似乎很难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帝国。


从二十年代中期到四十年代中期,英国希望保持中东君主国状态,因为它很善于与阿拉伯国王、酋长打交道,这与其他殖民地的经验不尽相同。纳赛尔当然不愿接受这样的格局,中东地区以军事实力决天下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奥斯曼帝国时代。


我提“联姻”一词,其实是个隐喻。国家比作一个大宫殿,老主人离开时,把所有电灯关掉。新上台的人又进入宫殿,再把电灯打开,国家成了可以转手的财产。你想想十月革命一胜利,列宁就搬进莫斯科宏伟的克林姆林宫,在皇宫内领导革命政府。辛亥革命胜利后,政府本可有很多地点办公,却偏偏也搬进了皇宫,恰似拧开满清留下的电灯。激进的革命领袖何必与王权共用一间寝室?这是“联姻”寓意之所在,我就不信蒋介石一定比大清皇帝干得好。


欧洲历史著作每谈及民族主义,总以为自上而下形成,所以才说法兰西民族形成于公元十二世纪,这并不正确。民族往往发轫于无名状态,但史家不喜欢这样的历史观。毋庸置疑,恰恰因为印刷术的出现,大众可能识字,人们才渐渐产生归属感,民族意识逐渐自下而上地推动,并冲击着顶层的权力。因此,民族主义在萌芽状态时与国家对抗,所有南美民族主义,在产生时都排斥国家。不过一旦有机会,民族主义总会与国家联姻。大量民族主义著述都无意识地采用欧洲中心模式。


王炎:似乎任何一场民族运动,只要成为主导力量,必然将权力体制化,形成政府、国家。


安德森:这就是南美洲革命的历史经验。但这几十年的确发生了重大变化,军事独裁时代在南美洲终于结束了,这一变化非常重要。


王炎: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一九六〇年代欧洲激进的左翼运动,当时国际共运走向低潮,从六八学生运动到七十年代已越来越激进化,出现意大利红色旅、德国红军派,还有日本赤军。这些激进组织表达两种诉求:一方面反对国内资本主义政府,另一方面抗议美帝国主义占领,攻击美军基地,袭击北约军事人员。他们既反资本主义,又有民族主义情绪;既覆国内资本主义政府,又争取帝国主义占领的国家解放。这确实是例外的民族运动,自始至终与政府保持距离,既主张国际主义,又坚持独立自主。但最后还是以悲剧告终。


安德森:确实。有些事大家不愿回忆,如“二战”后西方国家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们虽然将一些重要战犯绳之以法,但也利用另一些声名狼藉的极右战犯,参与到针对苏联和华约国家的“冷战”中。人人知道他们任过希特勒军队的高官或财政大员,却逍遥法外,进入北约政府机构位高权重。在日本也如此,美国先处决几个高级战犯,然后请回一些三十年代的极右分子,镇压日本左翼力量。所以,左翼运动并非抽象地反对美国殖民主义,看看那些人战争期间犯下的令人发指的暴行,良心如何过得去,这样西方内部才有焦虑,起来制止美国的政策。在“二战”期间,多少日本左翼人士被杀害,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二)


王炎:这次中国之行,几次闲聊中你谈及台湾和亚洲电影。有朋友问:安德森教授对电影如此钟爱,与民族主义研究有何关系?


安德森: 我关注电影纯粹出于兴趣,倒从没想过写什么民族主义电影史。大概到一九二〇年代,电影开始变得越来越重要,西方和其他国家民族主义高涨之时,也正是电影方兴未艾之际。


对于我来说,原本就喜欢电影,但美国影片太差。欧洲有些非常优秀的导演,但不是很多,早年中国影片还很少见,而日本电影一直非常精彩。我上大学时,只要一听说放映日本电影,便第一时间跑过去看。


从日本电影中,我才看到心仪的作品。美国电影技巧一般是用悬疑、线性叙事,节奏越来越快。而日本导演如小津安二郎的作品,娓娓道来,节奏舒缓,大量日常细节展示,其实悬疑没多大意思。


王炎:从《想象的共同体》中,能看出你对小说和故事的偏爱,常引用奥尔巴赫(Erich Auerbach)等文学理论家的观点。在方法上,很难仅用人类学或社会学来概括你的研究。特别引我注意的,是你文学功底的深厚,如何将文学与民族主义研究结合起来的?


安德森:从四岁起,母亲让我学钢琴,但后来放弃了。因为她对音乐的偏爱,我接触到早期浪漫主义音乐,带有很强的民族性。当时许多国家、包括英国都让学生了解民族歌舞,很早我就熟悉挪威民歌,一听旋律便知哪个是希腊、捷克、日耳曼、匈牙利或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音乐有民族属性。


小说的世界却完全不同,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独占鳌头。你可以说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最经典,但德国、法国、意大利文学也一样优秀。从世界史的角度,除了俄国、中国地缘隔绝、幅员辽阔,相对较独立外,西方并非一个整体,欧洲国家多少世纪纷争不断,彼此征战屠戮。既相互敌视,又接触频繁,文学翻译从未间断过。欧洲各国虽然有自己的母语,但又不属于任何国家,因为古代欧洲语言才是各语种共同的根基。父亲死了,儿女们才争执起来闹分家。


直到二十一岁,我的兴趣全在文学上。大学期间看了很多外国电影,上本科时心思全用在文学上面。本科考试一过,才琢磨起考什么研究方向更容易些。


王炎:和中国学生的考研逻辑也一样。


安德森:文学从未离我而去,我曾背过很多诗歌,有些至今依然记得。后来去了美国,那里可没人读小说、看日本电影。这时候,新的学术兴趣才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对东南亚区域政治感兴趣,就深入下去。你看我受的是混合式教育。同学常笑我总看外国电影,还需要翻译,花这个精力不值得,与政治学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很享受。美国文化对族裔多样性一直有好奇心,特别在东西海岸的大城市。不同时期,美国西岸涌入大量亚洲移民,我对台湾移民渐渐发生兴趣,后来还去过台湾。当时蒋介石还活着能看出民众对当局不满。


(三)


王炎:能否说恰是文学经验让你对民族主义产生兴趣?


安德森:很难说,不过我确实思考过自己做民族主义研究的思想根源。我曾开玩笑说:《想象的共同体》其实不是我写的,是别人的著作,当然人家不信。


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基本理论是马克思的观点,虽然马克思并没有直接研究民族主义问题。我坚持认为,资本主义是一种滑稽的民族主义,这两者并非水米无干。不懂马克思为何不深究民族问题。


然后,有人给我一本奥尔巴赫的《摹仿论》,我立刻被吸引住了。这本书的内容跨度达三千年,材料全是文学文本,它让我思考时间与时代的关联性,文学作品是如何表现时间与时代的。如果你读一下《摹仿论》的第一章,会发现很多事件由时间勾连起来,倒未必是横向的彼此连接。时间削平了高高在上的贵族与卑微的平民之间的落差,在文学作品中呈现出整体的意义。


如果没有这种“同时性”(simultaneity),你无从想象五千万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会与你同样作息,也去吃早饭或出去工作。在一个大时间框架里,两个相隔百年的人却思考同一个问题:为人类的解放而革命。我一下意识到问题的核心是时间,我一直冥思苦想的也正是时间,《摹仿论》对此做出精妙的阐释。找到时间线索,却忽略了地理维度,后来《想象的共同体》再版时,我又加上两章讨论地理。在一个紧张的夏天,各种材料让我越来越明晰起来,一个人可以同时叙述发生在不同时空里的两件事,看似简单,如何能做到呢?你写作时也同时思考,读者对两个彼此陌生的人物之间的关系洞若观火,怎么可能如此呢?时间是朝一个方向前后相继地行进的呀。


王炎:《想象的共同体》围绕着时间,展开民族主义起源的讨论。有读者就问,你引用本雅明“弥赛亚时间”有何深意。实际上,你也援引了奥尔巴赫《摹仿论》第一章的观点,即在《圣经》故事的语境里展开弥赛亚时间,亚伯拉罕祭子,时间叙事不以自然时间为参照,而是伦理性的,表达宗教意义。然后你转向现代小说,比较叙事与旧约的时间性的关系…。


安德森:实际上这些都是奥尔巴赫的观点。


王炎:的确,不过你书中确曾提到本雅明的弥赛亚时间。我读本雅明的《讲故事的人》留下的印象,他与卢卡奇的《小说理论》一样探讨时间为小说的结构性因素,最终是反思生命的意义。小说给出全知叙事,主人公的生涯成为整体意义的写照。他提到福楼拜《情感教育》的结尾,人物从希望到幻灭,揭示意义不过是生活之杯中的残渣,长篇小说失却了传统故事的教诲功能。


安德森:本雅明还说,讲故事的人可以教诲帮助别人,而写小说的人不给他人任何教诲,甚至连自己也帮不了,写得太优美了!所以《想象的共同体》出第一版时,我想不好《导言》该写什么,编辑说:就写对你影响最大的人吧。这下容易了,没有马克思、奥尔巴赫、本雅明,就不可能完成这部著作。这三位德国人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也许我也从其它国家的思想里学到不少东西,但绝对无法与这三位德国人相提并论。


王炎:在写《比较的幽灵》时,你的方法不完全是实证的。虽然书中也提到在东南亚的田野调查,但书写方式终究与人类学方法不尽相同。似乎通过提供一些事实,你给出不同的视角,让读者从中阐释新意。


安德森:如果你是一位严肃的人类学家,先要设计研究项目,然后做好田野调查,并了解当地语言等准备性工作。从一开始有人就告诉我:好的人类学家需睁大眼睛、悉心聆听,敏锐观察所有细节。我做的观察一部分在乡村,但主要在城市。倾听人们说什么、为什么说、对谁说。我是个业余生手,并非那种用数据说话的严肃社会学家。但我只想这么写,更有意思些。


王炎:写这本书时,你脑子里出现过罗兰?巴特吗?我觉得叙述上与他的《神话学》似有神交。


安德森:对。我非常喜欢这本书,像福柯的著作一样,是世上最优秀的作品。我记不太清楚什么时候读的《神话学》,好像在六十年代,反正还很年轻。写得非常美,很幽默。巴特认为,观察文化现象时要掌握当地语言,这是研究的新开端,即使花大量时间,再辛苦也值得,然后才是观察、聆听。而美国教育的最大失败是对外语不够重视,只学些实用口语,怎么叫出租车、如何去邮局之类表面文章,不肯下功夫深入掌握文献。文化的精髓在文献里,要了解一个地方长时段的历史和文化,必须掌握它的语言。全美也就一两所大学开设东南亚文学系,如今美国学生只重眼前有用的东西,这是很大的失误。


(四)


王炎:《比较的幽灵》的序言里,你提到六十年代印尼总统苏加诺有一次到大学演讲。那时你还很年轻,给一位欧洲资深外交官做口译。苏加诺谈兴大发,说希特勒是德国民族英雄,很有智慧之类,而不是大屠杀的刽子手。欧洲外交官不敢相信你的翻译,等核实确为印尼总统的讲话时,冲冲大怒,拂袖而去。读到这一段,震动之余,又感困惑,你能否展开一下你的想法?


安德森:苏加诺自认是左派,而且经历过希特勒兴亡的历史,你不能不问个为什么,但答案我却不知道。这是我年轻时代的经历。小时候,姨妈给我一架单筒望远镜。透过望远镜看月亮是那么大,但倒转过来一看,月亮又那么小。一块小小的镜片,怎能让物的大小变化如此剧烈?听着印尼总统的讲话,我仿佛回到儿时。也许苏加诺看欧洲历史,也拿倒了望远镜,一切变得那么遥远、微不足道。如果他能把望远镜倒回来,才难能可贵。上历史课时,历史老师讲古代、中世纪的宗教战争、屠杀、无休止的征服、酷刑、残暴和黑暗,但一切都那么遥远,无关宏旨。不管你感受如何,对老师来说就是知识。所以,纳粹对苏加诺也许很遥远,但他只需比较一下日本人在印尼犯下的暴行,还会那么轻松吗?别忘了,两桩惨剧几乎同时发生。其实,他讲话也属无心,下意识的,并非成心奇谈怪论。或比方说,有人告诉你,成吉思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建立如此辽阔的大帝国,我们该纪念他。而你说他手上沾染了数百万人的鲜血……嗯,你觉得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最血腥?


王炎:中国历史上一般认为秦始皇最残暴,焚书坑儒是第一罪状。中国人的历史记忆中,残暴不仅是屠杀人数,更有焚毁经典,活埋读书人的惨剧。说起成吉思汗,观点有分歧,有人指责他征战屠戮,也有赞美他功绩卓著,给中国带来前所未有的辉煌,疆域西扩至欧洲。有意思的是,还有人说他是蒙古的征服者,并非中华文明的骄傲。一方面羡慕成吉思汗的功业,另一方面又遗憾广袤的帝国不归属中华文明主流。


说到族群问题,我参加美国亚洲研究的会议,有学者提交论文,研究清末民初汉人迫害满人的历史,以影射当下中国的少数民族政策。我觉得这位美国学者从倒转的望远镜里看中国史。中国人的集体记忆是,一九一一年之前满人统治中国,汉人在政治、经济、社会各层面备受歧视,导致清末“驱逐鞑虏”的民族革命。如今美国学界翻出民初迫害满人的旧账,历史逻辑倒错,这种表述与历史记忆有“视差”(parallax vision),你不能从汉文化主导的现状,反推百年前的历史,罔顾历史语境。


安德森:但历史讽刺的是,我听说满语濒临消亡。才一个世纪过去,满族语言、文化就快消失了?其他少数民族知道吗,他们作何感想?


王炎:这恰暴露出民族主义的两面性,一方面它具有破坏性的潜能,另一方面,又要呵护处于弱势的民族主义。


安德森:就像保护濒危的大熊猫,把他们圈起来有利于延续物种。但每次看到可怜兮兮的大熊猫,我都觉得反胃。


王炎:所以你才反复强调民族主义不是意识形态,没有普遍性的内核。每当涉及民族主义议题时,需先置入具体语境之中。当一个民族的情绪膨胀到具有侵略性时,我们需得警惕。当一民族沦为弱势群体时,又得换个角度看待他们的民族情绪。对吗?


安德森:我确实这样看。有三种不同类型的民族国家,第一种是一个族群占国民的90%,比如汉族是中国绝对的主流,大部分事务由主流决定,汉语是通用语言,少数民族虽可保留自己的语言文化,但国民教育以汉文化为主。


第二种类型最要命,一个国家有两大力量几乎相等的族群,这样国家往往分裂,内战频仍。像斯里兰卡,几大族群间饱受纷争之苦。


第三种是印尼这样的国家,很幸运,有十二个相对比较大族群,没有绝对的主流,即使一族群人口较多(爪哇族),影响力也不是最大。无论谁统治这个国家,都必须与其他族群联盟。印尼有官方语言,但不属于任何族群,而几乎所有人会说。这种情况在印度无法想象,印度的少数民族无数,也没有主流,常年为确立官方语言争论不休。这三个类型概括了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张力。


(五)


王炎:你关于离散的民族主义(Diaspora nationalism)研究也很有意思。比如海外华人的民族情结显然与本土不同。这是否可以称为“远距离民族主义”(long-distance nationalism)呢?


安德森:我认为有两大类型。一类最好的例子是意大利人,十九世纪国内战乱,很多意大利人弃家离土,逃到美国、阿根廷等国,为保全性命。这些人有无政府倾向,总希望一旦国内情况好转,将来总会回去。不仅意大利人,还有犹太人逃离大屠杀、早期中国人去北美、南洲等,都属这一类型,从世界的“中心”地带流向“边缘”。


另一类型则相反,当今的状况是从外部涌向“世界的中心”,往往是中产阶级现象。现在人们争相去美国,为孩子受更好的教育,自己有更多的休闲时间。他们对祖国不再留恋,也许时不时回国探亲访友,但肯定在美国扎根了。他们的问题是,很多人有负疚感。这与十九世纪的移民不同,那时候没有负疚感,因为他们还想回国。如今移民没有这个愿望,在美国生活舒适,收入高,孩子教育好,比起国内同胞来生活改善了,心里的负疚感会带来一种特殊的民族主义。


王炎:确实如此,一种身份意识的纠结。但据我观察,中国的新移民未必会有负疚心理。他们常来往于中美之间,访亲探友,常故意表现出与本土亲友的区分意识,因有机会接触西方文化而产生一种优越感。


安德森:真会如此?难到他们会炫耀?而不是表达歉意吗?


王炎:我觉得是炫耀。因为生活在国际化环境中,便觉得自己有开阔的国际视野,心理上优于本土的狭隘见识。


安德森:那么亲友们会不会说:回你们美国去吧!


王炎:往往不会,相反盛情款待。在饭桌上请教出国之道,如何签证、如何赴美发财,网罗赴美关系。但是,华人移民回到美国后,常常换上另一副面孔。参加聚会时,他们会夸张地打扮得很中国,穿旗袍、梳传统中国发型,凸显中国身份,然后对美国人说:你们不了解中国,中国有灿烂伟大的文明,西方人无知、有太多的偏见。这是移民的两副面具。


安德森:他们要在中美两边占尽优势。


王炎:在美未必能占得优势,但至少追求身份的特殊。别像对待其他新移民那样待我,博大精深的儒家文明是我的后盾。


安德森:既然你们国家那么好,怎么不回去呢?


王炎:我确实听到过美国人私下议论:你的国家那么美好,跑到这来干什么?回老家去!但不敢当面说,别忘了这算“种族仇视罪”(hate crime),太冒犯了。


安德森:我就想冒犯他们。你说的这些人都是唐人街的福建人吧,哈哈!


王炎:恰恰相反,住在唐人街的老一代福建、广东移民,反倒不自吹自擂。比如在纽约的老唐人街(Canal St),华人大多是老一代劳工的后代,很朴实。一九八〇年代之后的新移民,很多聚居在皇后区的法拉盛(Flushing),所谓新唐人街,或散居各处。他们多受过高等教育,既要代表中国文化,又扮演政治受迫害者,所以身份意识最纠结。


安德森:其实这种情况在其他移民族群也存在,我有个泰国好友说:有些人看似很有文化,其实最没文化。

谢选骏指出:我说是什么幽灵?!原来是“马恩二匪”《共产党宣言》的幽灵!现在通过黄白二人的“尾尾道来”,披上了皇帝的新衣。


《谢选骏全集第250卷》

导论、变色龙汪晖推崇兜售《想象的共同体》等于是在批判挖苦“人类命运共同体”

 【导论、汪晖推崇兜售《想象的共同体》等于是在批判挖苦“人类命运共同体”】


《民族主义研究中的老问题与新困惑— — 关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民族主义研究》(汪晖)报道:


命运

2015年12月13日,朋友传来消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教授当日在印度尼西亚辞世。一位在雅加达大学作研究的年轻人写信说,他前一日还在学校听他演讲,精神矍铄,不能相信他的离去。安德森年届79岁高龄,虽然事发突然,但并不完全突兀。2013年9月,清华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邀请他来清华讲学,他在第一时间回信表示感谢:“能够被您和您在北京的同事们邀请,是我的荣幸。我觉得3月很合适,那个月中适合您的任何时间都可以。在那个月,我没有承诺其他的旅行安排,而且那是泰国最热的一个月!您的来信让我想起上次在中国的时间已经是1941年!!!唯一需要警告您的是,77岁的我已经有些脆弱,经常会感到疲惫……”虽然安德森提及了身体的脆弱和疲惫,但三个惊叹号却强烈地表达了他对即将重访中国的兴奋之情。

2014年春天,他如约访问北京,虽然常需坐轮椅,但始终兴味盎然,时时冒着雾霾,穿行于街市之间。除了安排他的演讲之外,我也陪他去国家博物馆等处参观。安德森1936年8月26日出生于中国境内毗邻东南亚地区的大城市昆明,学术事业起始于他在1967年完成的博士论文《革命时代的爪哇》。1972年,因与同事合作完成的关于苏哈托政变的研究(撰写于1966年)公开发表,他被拒绝进入印度尼西亚,时间长达27年(1972–1999年)之久。在此之后,他重新回到祖父、父亲和自己均曾生活过的地区作研究,最终殁于与自己的国家相隔遥远却又与其人生道路纠缠始终的国度。安德森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出生于中国,在日本军队轰炸昆明的危险时分离开,终于在73年之后再度回到出生的国度,并在这里留下了他的思考和足迹。冥冥之中,这两个开端与结束交叉重叠,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在他来访前夕,我们通过邮件商讨两次演讲的题目。我的建议是:首先,从1983年《想象的共同体》问世至今,在三十余年的时间里,这部书一直是人们讨论和引用的对象,能否请他就三十多年来针对该书的种种挑战,在清华的讲台上作一个回应?其次,他近年常常住在东南亚地区,观察那里的起伏变化,能否向中国的听众介绍他的最新研究成果?安德森很快作出回应,并拟定了两个题目,一个是《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另一个是《东南亚华人的认同悖论:以泰国为例》。

想象

安德森所说的“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其实是对《想象的共同体》一书的基本论点的延伸性论述。《想象的共同体》最著名的观点是:民族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政治意义上的共同体,即它不是许多客观社会现实的集合,而是一种被想象的创造物。在民族主义研究中,将民族理解为某种想象物并不是安德森的发明,早于他的研究,厄内斯特·盖尔纳就曾建议“从意愿和文化与政治单位结合的角度来给民族下定义”,即民族主义造就了民族,而不是相反,从而民族主义热情包含了“文化上富于创造性的、空想的、积极创造的一面”。 [1] 他们两人也都指出这种想象的、创造性的方面并不等同于说民族主义是一种虚假的、人为的产物,而是一种新的、被创造的社会事实。这些观点明显受到20世纪60年代以降社会理论、心理分析学说和意识形态理论的影响。拉康的现实的、想象的和象征的三界说、科里利厄斯·卡斯托里亚迪斯(Cornelius Castoriadis)在拉康影响下提出的“社会的想象机制”(imaginary institution of societies),以及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都为此后社会理论中各种各样的“想象”论提供了灵感。但对于安德森而言,作为政治共同体之民族的诞生是与印刷资本主义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后者整合各种方言,为小于作为帝国语言(拉丁语)的新的权力语言的形成提供了可能。较之盖尔纳的解释,安德森的分析更加清晰地突破了民族主义解释中的社会要素决定论,强化了其形成的能动方面。至于这种能动的解释在多大程度上脱离了社会学决定论,我们稍后再谈。

安德森对民族主义的研究远远超出了欧洲的语境,也不再将民族主义的历史讲述为一个从欧洲向世界扩散的故事。但我们并不难发现:他的叙述与更早的有关欧洲民族主义的叙述存在某些重合。例如,根据他的叙述,在欧洲,新教与印刷资本主义的结合促成了取代宗教团体和王朝体系的政治共同体的出现;印刷资本主义为民族语言的整合与形成提供了条件。这些要素在一些批评者的眼中也正是欧洲中心主义的变体。这里要强调的是:正是基于这一“在理解世界的方式上”发生了的“根本变化”,安德森对民族主义现象进行了重新叙述,即有关民族主义的三重分类。不同于那些认为民族主义是从欧洲漫延至世界其他地区的传统观点,他认为民族主义的第一波是发生在北美殖民地的“克里奥尔民族主义”,或称远程民族主义。这一民族主义综合了殖民地各阶层的诉求,反抗宗主国的压迫和不平等对待,但在价值上同时汲取了欧洲启蒙思想。这种对于新的政治共同体的想象是那些去往宗主国的“克里奥尔”官员和当地“克里奥尔”印刷工的创造物。南北美洲在19世纪兴起的新一波大众性民族主义正是对于这一民族主义版本的回应。第二种民族主义模式,也是被其他地区民族主义最常复制的模式,是欧洲的语言民族主义,正是通过这语言民族主义的创造,一种取代帝国的、奴隶制和封建等级制的,即主权的政治共同体诞生了。第三种民族主义即官方民族主义,即由国家由上至下推进的文化统一与政治统一的进程,通过在交流工具(印刷术)、普及教育和内政构造等各方面的强制推行,上层统治最终促使包含多样性的和地方性的文化趋于同质化。俄国、晚清中国的改革都可以算作这一官方民族主义的典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成的民族解放运动的浪潮是民族主义的“最后一波”,它既是对于官方民族主义的殖民地形式 — — 帝国主义 — — 的反应,也是对先前两波民族主义浪潮中的大众民族主义(北美与欧洲)的模仿。由此,安德森以民族主义多种形态为介质,描述了一个不同于从欧洲扩散至其他地区的单线论的多重扩散的全球进程。

《想象的共同体》对民族主义研究的贡献或许可以被归纳为如下几点:首先,它不是用族群、宗教、语言等社会要素解释民族形成,也不是用工业化或一般意义的资本主义说明民族主义的兴起,而是别有新意地提出印刷资本主义与新的政治共同体形成之间的伴生关系。这为民族形成是一种现代创造过程或想象过程的论点提供了前提,也为颠倒传统观念中民族与民族主义的衍生关系铺平了道路,即不是民族产生了民族主义,而是民族主义创造了民族。其次,历来的民族主义研究都将法国大革命的政治原则和欧洲民族国家的诞生视为一种向全球扩展的体系,并以此为主要视角分析非西方地区的民族主义,而安德森却倒置了民族主义的历史,即民族主义并不是一种欧洲的产物,恰恰相反,最早的民族主义是发生在北美的“克里奥尔”民族主义,即一种远程的民族主义。或者说,最早的民族主义是殖民主义全球关系的产物。这一论点或许源自他在印度尼西亚作研究时所受到的触动,亦即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及其政治进程与欧洲民族主义之间不可能只是一种由中心区域扩展至其他地区的等级性衍生关系。在有关民族主义和民族 — 国家的后现代论述所创造的氛围中,安德森对于殖民地与宗主国、殖民地民族主义(反帝的民族主义)与官方民族主义的区分,为重新审视20世纪民族运动的历史留下了一个缺口。

困惑

《想象的共同体》可能是三十年来有关民族主义的研究中 — — 也是全部社会科学理论中 — — 被征引和讨论最多的文本之一。在安德森抵达北京后的闲谈中,我问及他对有关《想象的共同体》的质疑和批评的看法,即哪些观点和商榷是他认为最重要的和值得回应的。他用一种幽默的但显然也是有些骄傲的态度回答说:绝大部分质疑都是用各自的历史经验对他的理论论述进行修订,至于到底有哪些质疑真正触动了他的理论预设,他没有举出任何一例。我至今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不难想象,他在清华大学所谈的“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与其说是对批评和质疑的回应,毋宁说是对他早期研究的补充和完善。的确,这两场演讲从不同的方向对《想象的共同体》有关民族和民族主义的定义、历史脉络作了理论的与历史的再阐释。

这个基本定义就是民族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政治意义上的共同体,一个被想象的、有限的、享有主权的共同体。在《想象的共同体》中,安德森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共同体不是许多客观社会现实的集合,而是一种被想象的创造物。而在清华的演讲中,他改变了论述的重心,侧重阐述了两个有关这一“想象的共同体”的问题:第一,作为政治共同体的民族与其他共同体(宗教共同体、族群共同体、家庭等等)相比,究竟有哪些不同的特征?如何辨识民族主义的情感方式与其他情感方式的联系与区别?第二,《想象的共同体》所涉及的远程民族主义主要产生于西半球(海地、北美等),那么,在东半球的东南亚和中国,移民群体与民族认同的关系如何?

他的第一场演讲《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主要回答第一个问题,而第二场演讲《东南亚华人的认同悖论:以泰国为例》则尝试探索第二个问题。在我看来,他所提出的问题很可能不是民族主义研究中的“新困惑”,而是民族主义研究中尚未展开的老问题。安德森首先不是从定义出发来解释这个问题,而是用某种人类学的观察来辨识民族主义的认同和情感特征。但是,正如他的印刷资本主义概念很难脱离欧洲民族语言的形成的历史模型,他对作为政治共同体的民族的独特性的解说也很难脱离欧洲宗教共同体与民族共同体之间的比较。用他的话说,资本主义、印刷技术和人类语言多样性之间的重合是与一种世俗的政治共同体的到来同步的。

事实上,他的第一场演讲的真正意义在于揭示了他(其实也包括绝大多数西方理论家)对政治共同体的认识是从政治/宗教的联系与区别中展开的,宗教、宗教共同体是思考政治、政治共同体的基本参照。这是欧洲启蒙运动的遗产。这也让我们更为清楚地了解为什么他在《想象的共同体》中用一种对于非西方读者难以理解的方式讨论弥赛亚时间与民族主义的空洞、均质的时间之间的关系。如果说《想象的共同体》对时间的讨论最为抽象和难解,那么,他在清华的演讲却以极为浅显的方式再度通过宗教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展开对民族共同体特征的描述:民族共同体和宗教共同体都涉及信念和情感,但两者的区别是什么?人们像认同宗教一样相信自己的国家是好的,却不会像宗教信徒相信上帝绝对正确那样相信国家的完美。民族主义的情感表述是:即便我的国家会犯错,但在情感上,不论国家对错,她依旧是我的国家。这与宗教共同体的信念产生了区别:民族和民族领袖可能犯错,而宗教 — — 如同大多数欧美理论家们一样,安德森的宗教论述基本上是在一神教的范围内 — — 不会承认信仰和上帝会犯错。这种信念形态的区分其实也可以被描述为一种世俗信仰与超越信仰之间的区分,即国家 — — 以及他的贤明的或犯错的先人 — — 始终与我们同在,他们既不上天堂也不下地域,是现世的或历史性的存在(故而可以犯错),而上帝却在天堂里,他永远正确。正如民族主义运动或民族主义领袖一再诉诸家庭、家族、宗族等等血缘共同体以表明民族共同体的本质纽带,安德森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民族认同与亲缘纽带在情感特征方面的联系和区别。他比较孩子对母亲行为的羞耻感与民族感情中对于民族行为或状态的羞耻感,不但说明了民族认同对亲缘关系的模拟,而且也以此论证民族认同与宗教认同的区别。但他的分析集中于某种心理现象的描述,未能从神学与政治、信仰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中展开两者的区别和联系,明显地限制了其理论深度。

听到安德森对于羞耻感的讨论,我禁不住联想起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有关原罪与羞耻的讨论,即西方基督教文明是一种罪感的文化,而日本或东亚是耻感的文化,前者源自超越的视角,是真正个人主义的,而后者却是在他者注视下的情感方式,是共同体伦理的产物。[20世纪80年代,中国还曾出现过模拟本尼迪克特论述的所谓罪感(欧洲)、耻感(日本)、乐感(中国)的文化模式论。]本尼迪克特早年研究印第安部落,1927年完成了《文化模式》一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对罗马尼亚、荷兰、德国、泰国等国进行民族性或国民性的研究,他的名作《菊与刀》也是在战争期间由美国军方支持的研究项目。在这一日后名声大噪的作品中,日本民族性的二重性同样是在“文化模式”的框架下展开的。与本尼迪克特不同,安德森的论述并未将羞耻感定义为某种独特的文化模式的产物。在他看来,羞耻感是一种现世的共同体关系(民族的、家族的、家庭的……)的普遍的情感特征 — — 既然民族/国家可以犯错,人们对民族/国家的情感方式中就必然包含着羞耻的意识,由此,羞耻感成为民族共同体区别于宗教共同体的一种情感特征。近代中国民族主义运动对中国国民性的批判、美国反越战运动对于美国军事犯罪的声讨、知识分子痛斥所置身的体制的姿态和唯我独醒的暗示、启蒙者对于未来(尚未出世的孩子们)的展望均可以从民族主义情感方式的角度加以观察。但是,本尼迪克特与安德森都没有将羞耻感历史化,即有意或无意地遮盖了羞耻感总是在某个他者的注视之下才能发生,羞耻感是历史性权力关系的产物。在欧美之外的地区,除了西方或内在化了的“西方”,还有谁能够拥有让人羞耻的目光呢?如果从摆脱羞耻感的角度去观察亚非地区的民族革命,除了让那个目光感到满意之外,我们该从哪里去发现其创造性和自主性?

安德森在演讲中特别提及民族主义哲学与泛灵论的关系或相似性,实际上是在暗示民族主义与宗教的关系有些类似于泛灵论与一神教的关系。19世纪欧洲的著作家们 — — 如黑格尔 — — 一再论证:泛灵论是一种与宗教(一神教)有所重叠但性质不同的东西,东方的佛教、印度教和许多民间信仰都带有泛灵论的特点;如今安德森在民族主义及其哲学中也看到了类似的东西。正如泛灵论一样,民族主义赋予事物以灵性,但这种灵性不在超验的世界里,而就在我们的身边,在日常生活的世界内。一个有待回答的问题是:泛灵论与民族主义究竟存在怎样的思维、情感或历史的关系?如果“东方”是一个泛灵论的世界,那么,东方民族主义在这个世界的诞生会与一神教世界的民族主义有所区别吗?

政治共同体与亲缘共同体在情感特征和信仰方式上的相似性(俗世的、总是包含羞耻感的、泛灵论的等等)并不能作为两者相互同一或趋同的证明,恰恰相反,这种情感关联只有在某种状况下才能转化为政治共同体的形成条件。在《想象的共同体》中,安德森对于印刷资本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关系的分析侧重于政治共同体形成条件的探索,而在清华演讲中,他集中分析了远程民族主义形成的历史条件。远程民族主义主要是对移民群体的民族主义及其与宗主国关系的研究,在《想象的共同体》中,这一概念用于对于18–19世纪美洲民族主义的探讨,其形成的基础条件包括:移民群体、远离母国、与母国的亲缘关系、殖民地与宗主国的政治关系(认同与反抗)、大规模移民得以可能的航运技术和印刷资本主义的诞生,以及由这些基础条件而产生出的情感特征。如果说前三项是所有移民群体共同具备的条件,那么,后三项却因时、因地而发生差异。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移民群体会转化为新的民族,而另一些移民群体 — — 即便在没有完全同化于当地社群的条件下 — — 却逐渐疏离于对母国的认同,其族裔认同始终不会上升为独立的民族认同。在《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的末尾,安德森简略地提及了美国《独立宣言》中的修辞,实际上是将殖民地移民群体对宗主国的反抗和模仿,以及这种反抗和模仿中所包含的屈辱感,作为远程民族主义的政治特征。

正是从这里,安德森转向了对于远程民族主义的新变化以及东半球移民群体的观察。较之18–19世纪,当代移民的图景更加复杂,除了从中心地区向边缘区域的移民之外,20世纪移民活动的特征之一是从边缘区域向中心区域的转移,其民族主义也增加了一些新的特色。安德森举出了在美国的印度锡克教后裔通过网络参与母国的激进民族主义政治及其心理特征等例子,可惜没有就此展开论述。他聚焦的是东南亚华人、尤其是泰国华人的认同和情感特征。安德森对于泰国的研究起始于他被禁止进入印度尼西亚之后,1974年他首度进入泰国学习泰语,并与一些卷入反对泰国军事政权的知识分子交往。因此,他的第二次演讲也可以说是他长期观察的果实。在演讲展开之前,安德森首先声明对于中国的了解不够,有关东南亚华人的讨论并不是成熟的或完成的作品,但他还是从泰国政治的动荡、尤其是红衫军与黄衫军的斗争及其认同政治出发,展开其分析。我们可以将他的历史叙述简略地归纳如下:泰国拥有从不同历史时期移居该地的“华人”,他们分属客家人(红衫军、他信)、福建人(阿披实、黄衫军)、海南人(素帖及其反政府群体)、潮州人(国王)等等;华人群体由于地域背景、移民时间、阶级或阶层关系等等而发生各种分化组合。在当前的政治运动中,华人的政治认同与其祖先在母国的出生地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他们之间能否构成一种“华人认同”甚或能否被称为“华人”都是大有疑问的。换句话说,移民及移民群体的形成并不必然产生远程民族主义,若无其他政治条件,族裔认同或地方认同将无法上升为民族认同,族裔或地方性共同体也因此不可能上升为政治共同体,亦即民族。这也从相反的方向,说明了民族主义与民族的关系,即如果没有一种有力的民族主义,即便存在语言、宗教(文化)和族群等社会要素,民族也不可能形成。

在演讲中,安德森主要根据一些片段的笔记展开分析,并未形成完整的论述,但这篇演讲显然提示了他的思考新方向。在研究东南亚地区的民族主义问题时,安德森一再遭遇海外华人问题。例如,在写作《比较的幽灵:民族主义、东南亚与世界》一书中有关菲律宾的章节时,他专门研究了“第一个菲律宾人”何塞·黎刹。他在说明黎刹的身份时,先说他是诗人、小说家、眼科专家、历史学家、医生、好辩的随笔作家、道德家和政治幻想家,随即提及他的血统,即“1861年他出生于一个混合了华人、日本人、西班牙人和他加禄人血统的富有之家”。但是,菲律宾民族主义并不是一种类似北美的远程民族主义。实际上,安德森对于菲律宾的研究深受科拉松·阿基诺的“人民革命”的激励,而科拉松·阿基诺也有着华人血统。在安德森撰写这一节时,他的弟弟、杰出的左翼历史学家佩里·安德森给我写信,请我帮他的哥哥查找一下有无黎刹著名绝命诗的中文译本。我先前知道鲁迅曾经提及过黎刹及其绝命诗,但经过反复查核,竟然发现该诗有17种中文译文(大多并不完整),其中最早的、也是不完整的译文的译者是梁启超。我至今不知道梁启超是从哪种语言将这首诗歌翻译为中文的。没有证据表明梁启超懂西班牙语,他或许是通过日语翻译,但对比日本译文,梁启超的译笔似乎更加准确。或许,梁启超与菲律宾华侨有关系?这些被称为“东南亚华人”的人并不是一个作为政治共同体的东南亚华人群体的成员,毋宁说是华人移民分布于各地的后裔,他们的血缘、地缘关系与北美独立运动迥然有别,并没有出现通过对母国的反抗而产生的政治民族主义。菲律宾华人后裔的民族主义是在抵抗西班牙殖民主义的过程中形成的,它既不是通过认同母国也不是通过反抗母国而产生的政治认同。与此略相类似,泰国华人的认同也并未构成远程民族主义的案例。这些例子似乎从另一方面重复了《想象的共同体》的基本论点:民族 — 国家不是由宗教、语言、族群等社会要素决定的,恰恰相反,它是想象的产物。

问题

那么,安德森对于民族主义研究新困惑的解说是否完满地或恰当地回应了三十年来围绕或未必围绕他的早期著作的争议和质疑呢?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或许可以简略地分析对于《想象的共同体》一书的主要质疑是否构成了真正的质疑。由于讨论纷杂,这里只能检讨两种在我看来较为重要的论点。第一种质疑可以帕尔塔·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为代表。查特吉承认“在马克思主义关于民族问题的看法上,安德森的主要贡献是他强调在研究民族运动时,应将意识形态对民族的创造作为中心问题。在这方面他还强调了现代语言团体对民族的社会创造过程”。但他接着批评说:“安德森不再用这一过程中所固有的各种各样自相矛盾的政治可能性,而是用社会学决定论来结束他的理论。”就像盖尔纳用“工业社会”的要求论述民族的起源,安德森用印刷资本主义这一更为精巧的范畴描述民族形成的动态过程。他们都看出了“第三世界民族主义中深刻的‘模式’特征” [2] 。在安德森的叙述中,尽管民族主义的第一波源自北美,但其模式却来自欧洲 — — 民族语言共同体、法国大革命提供的政治价值、与工业革命相互适应的政治模式等等。在查特吉看来,“亚洲和非洲民族主义想象的最有力也最具创造性的部分不是对于西方推销的民族共同体模式的认同,而是对于与这一‘模式’的差异的探求。我们怎么可能忽略这种对于另类模式的寻求而免于将反抗殖民主义的民族主义化约为一种滑稽的模仿?” [3] 查特吉认为抵抗殖民主义的民族主义包含了两个不同的方面,即物质的方面和精神的方面。事实上,对于殖民主义的抵抗早在民族运动对于帝国的抵抗之前就已经开始,它对于西方物质方面的模仿(如同“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所表明的)是与其在精神上寻求自主、独立、区别于西方模式相互一致的。对于西方的物质模仿越成功,越需要在精神上获取主权性,因此,精神的领域也是主权的领域,而后者的目标就是确立一个非西方的领域。也只有从这种反殖民民族主义对于差异的寻求出发,才能发现殖民地民族主义文化(包括文学)的创造性,而不致将这种具有独特性的文学和文化实践化约为一般的印刷资本主义,即一种在非西方地区进行复制的欧洲模式。

对于安德森的理论的第二种质疑也可以包含对于查特吉的“物质/精神”二分论的修订。在查特吉所讨论的“物质的”或“外在的”领域,如国家机器、科学技术等等方面,是否也存在寻求差异的运动呢?安德森讨论过中国与苏联的“官方的民族主义”,他甚至也将1979年中越冲突的爆发归结为同一范畴,而拒绝讨论中国革命曾经提供的既不同于西方路径也并非对苏联模式的简单复制的道路。在具有长久统一的国家传统、以农业为主又同时拥有久远的独特城市经验、丰富的内外关系模式和半殖民条件的社会里,所有对于外来概念和模式的运用都内在地包含了差异和独特性。例如,在人民战争条件下,阶级、政党、苏维埃、军队、民族等等范畴不断被使用和复制,但其内涵和相互关系早已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中国与周边国家之间间、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既包含了民族国家间关系的内容,又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传统的和不同于欧洲民族主义的关系及其内容,如政党关系的内容。这种变化并不只是由于历史条件的差异而自然发生的,而是革命和改良力量根据具体条件进行转化和创造的结果。这一过程甚至对后革命时代的政治共同体也仍然具有重要的影响力。如果将中国、印度和其他亚非国家的民族运动置于全球民族主义运动和新的区域/跨区域关系的图谱中,民族主义研究中的欧洲模式在多大程度上将被修订甚至彻底改观?

《想象的共同体》将作为政治共同体的民族视为一种晚近的现象,而非宗教、语言、种族等等社会要素的产物,从而松动了19世纪族裔民族主义所建立起来的民族主义知识,但这一松动同时也被政治分离主义者用于对分离型民族主义的正当性论证 — —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种摆脱种族、语言、宗教、文化的共同性而“想象”民族的理论。2001年5–6月间,安德森在《新左翼评论》(New Left Review )发表了题为《西方民族主义与东方民族主义》(Western Nationalism and East Nationalism)一文,“从台湾的角度反思亚欧地区克里奥尔式的官方的、语言的与远程的民族主义,以及它们对于中国的含义。这里是否存在东方与西方之间的重大差别?” [4] 这篇文章很可能是在他前一年的台湾演讲的基础上改定的。在广阔的世界范围内,安德森重新描述各种不同的民族主义,并将“台湾民族主义”解释为最初形态的民族主义的当代版本,即海外定居群体从帝制母国分离出去的运动。换句话说,他将台湾的分离运动与《想象的共同体》中描述的18世纪的美国独立运动和19世纪初期拉丁美洲的民族运动放在同一脉络和类型下观察。在他的远程民族主义描述中,共同的族群、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化都不再是政治共同体的理由,地理的和政治的分离本身已经为新的民族提供了依据。2000–2001年正值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和首轮政党轮替,分离主义认同政治成为笼罩台湾政治、形成大众动员的主导氛围。这篇文章对于海外华人、台湾以及主要由华人创建的、区别于中国的政治共同体新加坡的认同政治的分析,连同《想象的共同体》一书的建构主义之民族观,为台湾分离主义知识分子提供了理论“灵感”。安德森将许多精力花在用各种细节解构民族与族裔之间的同构关系,以致他的一些有心的或无心的读者 — — 甚至其本人 — — 在分析当代民族主义现象时忘却了他的民族主义分类的政治出发点,即对抵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民族主义与官方民族主义的政治区分。从方法论的角度看,这很可能与他侧重于民族主义的类型分析,而忽略深入的历史脉络的探索有关,其结果是他的颇具新意的远程民族主义概念无法用于对不同的民族主义或分离主义的政治分析。正如他的弟弟佩里·安德森所说,台湾与大陆的分离始终源于帝国主义的行动,而非针对帝国的反抗。 [5] 50年的日本殖民历史、战后至今未脱的美国被保护地地位、冷战时代西方势力遏制社会主义中国的桥头堡、后冷战时代保障美国霸权地位、遏制中国大陆的新阵地,所有这一切才是台湾分离主义的想象政治的物质基础和先决条件。这是霸权构造下的分离主义政治,而非抵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独立运动。

安德森将意识形态对民族的创造作为中心问题,这一洞见对我们理解当代民族主义和民族分离主义仍然具有重要的启发。正是意识形态促成相同族群、语言和文化的社会走向分离主义,也正是意识形态危机成为新型民族主义的动力及契机。然而,相较于社会革命的视角,安德森显然更乐意从民族主义的视角去观察现代历史。这是他的研究课题决定的,但也是他在两者之间进行辨析的过程中产生的方法。在他的眼中,胡志明及其领导的越南革命主要是一场民族运动,而非社会革命运动。越南 — 柬埔寨战争、中国 — 越南冲突更是社会主义国家深陷民族主义政治的范例。但是,离开社会革命的视野,亚非地区反帝反殖运动的具体内涵、政治逻辑和不同命运都难以得到说明。查特吉批评安德森的民族主义理论将殖民地民族主义视为纯粹衍生性的话语或对西方民族模式的复制,从而忽略了抵抗性民族主义所包含的创造性,这一点也可以部分地解释他对中国革命及其创造性的忽略。此外,安德森对于作为政治共同体之民族的界定是通过与非政治共同体的宗教和家族等区别而产生的,那么,如何解释那些并不依赖宗教或至少一神教立国的大型政治共同体与民族的关系?如何解释王朝制时间与直线时间之间的关系?如何解释现代中国对于长久的郡县制国家及其文化/政治传统的“复制”(也是再造)?在包括《想象的共同体》在内的民族主义研究中,王朝制国家与现代民族国家之间的差异正是第三世界民族主义“衍生性”的证明,即公民权和人民主权都是对法国革命提供的政治价值和制度模式的借鉴和模仿,但上述历史差异很可能需要另一种理论框架,以便将民族主义置于新的世界历史的视野之中给予解释。在中国历史中,那种既内在于王朝又超越于具体王朝的“中国”认同远早于近代民族运动,由这一政治共同体及其相互关系所塑造的区域秩序是否意味着需要找到新的解释起点?走笔至此,我忽而想到:如果再度将这些问题向安德森提出,他会如何回答呢?我的猜想是:他依旧会回答说这些问题仍然是“经验性的”,但同时迫不及待地回到东南亚甚至中国的经验中再度提出他的“新困惑”。

得到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过世的消息后,我致信佩里·安德森表示哀悼和慰问。我在信中告诉佩里,中国的报刊对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过世和他的生平道路、学术理论有很多报道,这也一定会激发许多研究者重读其著作的愿望。如今,他的主要著作均有了中文本,或许纪念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在重新阅读中激发新的讨论。佩里回信说:是的,对于他的兄长而言,这是最好的纪念。果不其然,上海人民出版社决定重版《想象的共同体》,潘丹榕编辑嘱咐我为新版写点文字,我因此建议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清华的两次演讲作为附录同时刊出,因为这是他对民族主义研究中新困惑的最后解说。我的这篇短文说不上是对他的理论的全面分析,权作对他73年后重回出生地的纪念吧。

2016年5月11日星期三

注释:

[1] [英]厄内斯特·盖尔纳:《民族与民族主义》,韩红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74页。

[2] [印度]帕尔塔·查特吉:《民族主义思想与殖民地世界:一种衍生的话语?》,范慕尤、杨曦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32页。

[3] Partha Chatterjee,“Whose Imagined Communities?”The Nation and Its Fragments:C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Historie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p.216.

[4] Benedict Anderson:“Western Nationalism and Eastern Nationalism”,New Left Review 9,May-June 2001,31–42.

[5] Perry Anderson:“Stand-Off in Taiwan,”London Review of Books ,Vol.26,Number 11,3 June 2004,12–17.

谢选骏指出:上文又臭又长,但却言不及义……这是为何呢?——这可能是因为,这里具有复杂的政治背景——


网文《人类命运共同体》报道:


人类命运共同体或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的理论和实践。在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倡导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于2017年10月中共十九大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并于2018年修宪时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序言。官方表述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价值观,也是中国把握世界潮流、人类命运走向上的智慧体现[1]。同时,中国也强调了中国不求全球霸权,中国的目标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3]。


在2017年12月的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表述:“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


历史

最早提出共同体概念的是法国思想家让-雅克·卢梭。他从社会契约论角度出发,认为社会契约一旦缔结,“就意味着每个人把自己的全部权利都转让给由人民结合成的集体,因此个人服从集体的‘公意’,也就是服从自己,人民则是这个政治共同体的主权者。”[4]


2002年8月5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教授张文木提出中华民族是一个多元一体的民族共同体(nation),他认为国家(state)却是一旦自愿加入并得到国际社会承认就不能随便退出的民族命运共同体。[5]


2006年2月,东方早报曾经批评,时任中华民国总统陈水扁终止国家统一委员会运作,无法割裂两岸命运共同体。[6]此外,中共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负责人也提出,经由十几年来两岸关系的发展,两岸同胞已经结成实实在在的“命运共同体”。[7]


中国大陆使用该术语最早可追溯到2011年,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访问东日本大震灾灾区时提出的“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是命运共同体”[8][9],在后来的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被明确表述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然而后来的表述其实并不固定,有时也会被表述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0]、“XX命运共同体”[11]、“命运共同体意识”[12]、以及“利益与共、安危相系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13]。


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举行的纪念联合国成立70周年大会上发表题为《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 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讲话,“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受到广泛关注后,“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表述才逐渐固定下来[14]。


2017年2月10日,联合国社会发展委员会第55届会议协商一致通过“非洲发展新伙伴关系的社会层面”决议,“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被首次写入联合国决议[15]。


2017年10月,“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写入中国共产党党章[16]。同年,人类命运共同体写入联合国的“不首先在外空部署武器”决议[17]。


2018年3月11日,“人类命运共同体”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序言[18]。


官方定位和内涵

前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任职还多次提到过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相类似的概念,譬如“地球村”“大家庭”一类概念;其中“大家庭”被亚太经合组织第十五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采用,峰会主题定为“加强大家庭建设,共创可持续未来”[8];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终为十八大报告所采用,这一概念一经提出就受到了多种解读,并与例如“中国梦”在内的许多概念和战略相对接。


中共定位“人类命运共同体”为针对经济全球化后果和难题的全球治理方案,这一方案旨在解决单一国家无法解决的问题,强调合作共赢[19]。而中国道路和中国文化对这一共同体的提出起到了主要作用[19]。这一论述也是对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的中国声音和中国答案[20],包含了“发展共同体”和“构建持久稳定的国际秩序”两方面的解决方案[19]。


人类命运共同体还包括了多方面的内涵,主要有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生态五方面[1][21],对应则是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和清洁美丽的五大目标[20]。作为中国提出的国家关系新理念,其指导着诸如一带一路、孔子学院、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计划方案的实施[22]。


对接的官方战略

“中国梦”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中国梦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基本一致[23]”“中国梦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出发点,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实现的中国梦的路径[24]”“在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征程中,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5]”等论述都表明了中国梦或者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系。可以说,中共表述的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实现“中国梦”或者“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种路径或者方案,或者说“(实现中国梦)这本身就是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贡献[23]”。


外交政策

承接新时期的大国外交,“人类命运共同体”被认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的一个新方向:这一方向旨在为世界提供“中国方案”、“中国智慧”,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也“纠正和超越了近代以来西方现代化道路、理论、制度”[26]。这一思想也被认为继承和发展了新中国不同时期重大外交思想和主张,并指导例如积极参与国际治理、一带一路、和平发展道路的多方面工作[27]。“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论述中,还明确否定了以传统的西方权力概念来塑造国际体系的方案[28]。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指导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外交场合也更经常地把自己定位为和平建设者、发展贡献者、和秩序维护者[29],甚至在西方世界“混乱”背景下的“稳定之锚”和“增长之源”[25],更加积极在经济和气候变化等领域推广中国方案,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25];这种外交被称为“习式外交”[29]。习近平不仅对国家是如此定位,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他对中国共产党还有“(中国共产党)也是为人类进步事业而奋斗的政党”这样的相似定位[30]。


2021年12月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站发表《美国民主情况》,结语表述:“各国应该超越不同制度分歧,摒弃零和博弈思维,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相互尊重、求同存异、合作共赢,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31]


构建新型国际关系

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明确表述:“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要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在中国的推动下,“呼吁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容也被写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决议[32]。中国称要以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被一并当作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两个方面[33],同时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34]。


国家和国际安全

基于“人类只有一个地球, 各国共处一个世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中国的新国家安全观关注各国面临的问题,旨在贡献解决矛盾的最佳方案[35]。习近平先在2014年5月21日的亚信会第四次峰会上提出了包含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亚洲新安全观[35]以及“普遍安全世界”的概念,强调对话解决、发展安全并重的思路[36]。又在2017年乌镇互联网大会提出了“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37],在互联网治理上强调各国尊重网络主权、促进安全治理合作,要求“促进公平正义”。此外,习近平还提出了“安全共同体”,反对强权政治、霸权主义、单边主义、穷兵黩武及所谓的“绝对安全”,反对零和博弈、冷战思维,要求共同应对传统和非传统威胁[21]。


2017年10月30日,第72届联合国大会第一委员会通过了“关于防止外层空间军备竞赛”的两份决议,两份决议都写入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38]。


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

中国首家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中国传媒大学“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于2019年11月29日在北京举行揭牌仪式[39]。这是全国首家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也是中国传媒大学立足自身学科优势、积极回应国家需求的战略决策[40]。2021年5月28日,中国传媒大学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主办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智库论坛(2021)”在中国传媒大学召开[41][42]。


“一带一路”倡

“一带一路”倡议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显著实践之一[43]。而在2017年3月17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关于阿富汗问题第2344号决议,决议同时写入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通过“一带一路”建设等加强区域经济合作的内容[44]。而官方媒体则称一带一路是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路径,而一带一路的终极目标就是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45]。而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则认为一带一路助建人类命运共同体[46]。


政党

中国共产党表述:在政党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力量;政党间的交流有利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求政党发挥更大作用[47]。但党总书记习近平强调:“中国共产党不“输入”外国模式,也不“输出”中国模式,不要求别国“复制”中国的做法。”[47]但中共强调政党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主要是为应对20世纪“过度”的新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思潮,以及思潮带来的上一代人占用了下一代人资源、发展不平衡等问题[48]。


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权问题

人权保障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认为:主权平等、和平安全等对是促进和保护人权的重要性;而中国在保障本国人权,推动国际人权事业发展方面有著不错的成绩;中国的人权梦就是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之梦也是实现世界发展之梦[49]。


而在2018年3月,日内瓦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表决通过了中国提出的《在人权领域促进合作共赢》,其内容也包括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只有美国反对决议[50]。而在北京举行的首届南南人权论坛上中国阐述中方人权观,强调安全是最大的人权,反对某些国家用人权来“整人”[51]。


生态保护

在生态领域,追求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共同利益、维护自然生态系统的完好性、以及追求人类各世代间的代际公平;反对工业化带来的只追求个体及群体的经济利益却不关注人类整体的“共同体利益”的问题[52]。习近平在日内瓦“共商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高级别会议、巴黎气候峰会、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都提到了生态保护问题[53]。


推广和响应

自201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外交官们开始在世界各地宣传“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与美国[54]、巴西[55]、巴拿马[56]、韩国等国的民间和外交场合都明确提及“人类命运共同体”。2011年,中国发布了《中国的和平崛起》白皮书,其中就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的表述[10],这也是回应外界中国威胁论的一种行动。此后许多中国大使和中共官方媒体曾多次引用“人类命运共同体”来驳斥中国威胁论[57][58][59][60]。


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推介不仅是在外交领域,而且还在教育和学术领域:


孔子学院也充当了“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61],而第十二届全球孔子学院大会正是以“合作与创新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主题[62]。儒学界也有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理论支持[63]。学术界还有以推广“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出版业联盟[64]。全球科技界也在努力提升世界公众的科学素质,以期共同应对人类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在减贫合作等领域,中国积极推广“人类命运共同体”[65]。有许多海外学者赞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论述[66][67]。


在国际合作方面,中国还提出了“中非命运共同体”[68]、“澜湄国家命运共同体”[69]、“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11]、“中国-拉美命运共同体”[70]、“亚洲命运共同体”[71]以及“网络领域命运共同体”[72]等概念,积极推动区域和国际合作。许多国家的政府、政要以及国际组织都明确赞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议[73][74][75][76]。


跟风模仿

有部分企业和下级部门跟风模仿“XX命运共同体”,例如:


云南省烟草专卖局文山州局积极构建“工商零命运共同体”[77]

山东青岛港构建“命运共同体、事业共同体和价值共同体”[78]


争议

美国之音曾经刊文《“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版权争议》称“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词最早的书面表达出现于异议人士李陨石的《大同宣言》[79]。《大同宣言》初稿写于2000年3月,全文33节,定稿于2004年11月,2006年3月公开发表。李陨石后来移居阿根廷[80]。然而“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词早在1989年就出现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济南陆军学院杨运忠教授撰写的《论当前国际关系的新特征》中[81]。


各方评价

人民日报评论员分析,无论哪国人民,都怀着过上美好生活的理想,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潮流势不可挡,因此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必由之路。[82]


德国外长西格马·加布里尔认为:中国正通过一带一路建立不是基于自由、民主、人权的一个与西方截然不同的综合体系,而这个新世界秩序的核心正是习近平所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83]


BBC中文引述分析:中国虽然表明上宣扬“人类命运共同体”,积极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实际上也是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的国家之一,只接受对自己有利的自由贸易和开放市场;属于说一套做一套[84]。


外交家杂志的一篇文章作者Jin Kai认为:这是中国渐入新时代的标志,标志着中国不断增长的信心,但就中国和各国之间关系而言,除了一些共同面临的挑战外,中国将很难在历史和社会结构上找到共同点,“人类命运共同体”将可能会因为缺乏集体认同感和统一规范而行之不远[85]。


法国国际问题专家高大伟表示,“中国自古就有追求天下大同的理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21世纪对‘大同’的重新诠释”,必将对世界产生深刻的影响。


肯尼亚智库非洲民主与领导力研究院执行主任丹尼斯·科迪表示,中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表达了中国追求和平发展的愿望,体现了中国愿与各国合作共赢的理念。”


印度尼西亚东盟南洋基金会主席班邦·苏尔约诺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将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有利于维护发展中国家权益。”[86]


俄中友好协会副主席萨纳科耶夫认为,长期以来,西方国家的单边主义“是对其他国家、其他文明的不尊重,也是对其他国家人民利益的侵害”,而中国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人类共同利益的维护。 哈萨克斯坦—德国大学国际问题专家伊戈里·伊万诺夫表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多次被写入联合国文件,表明这一理念反映全人类的普遍愿望和共同心声。[87]


参考文献(省略)

 


谢选骏指出:共产党说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而汪晖却推崇兜售《想象的共同体》,这是在拆台还是在补台?如果说汪晖推崇兜售《想象的共同体》在先,共产党说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后……那么共产党炮制“人类共同体”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吗?尤其考虑到,这个1989年参加过北京天安门抗议的汪晖,竟然在2013—2018年变为北京的“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2018年又变为“清华大学首批文科资深教授”。这里的水似乎太深了——如此变色的汪晖龙,到底是低级红,还是高级黑?


2023年8月7日星期一

谢选骏:《古兰经》仇恨侮辱诅咒威胁讨伐入侵了所有不信它的人



《焚烧古兰经:言论自由还是恶意侮辱?》(德国之声 2023-08-06)报道:


近年来,丹麦、瑞典等欧洲国家发生过多起公开场合焚烧古兰经事件,引发全球穆斯林的强烈反应。焚烧古兰经的动机是什么?这样的行为是否逾越了言论自由的边界?


最近几个月,丹麦、瑞典这两个北欧国家连发数起焚烧古兰经事件。就在7月31日,两名来自伊拉克的活跃人士在瑞典公开损毁古兰经,再次引发伊斯兰世界的强烈抗议,丹、瑞两国与穆斯林国家的外交关系也受到了冲击。


与此同时,焚烧古兰经事件也对丹麦、瑞典本身的内政造成了影响。7月30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Ulf Kristersson)在社交媒体上表示,瑞典正处于二战结束以来"最为紧张的安全局势下"。


焚烧古兰经事件造成了哪些影响?


挪威国际关系研究所的埃佐尔德(Tobias Etzold)认为,焚烧古兰经事件的成因很难用三言两语去说清。他指出,北欧国家存在着"某种传统",对其他宗教表示批判甚至羞辱,伊斯兰教更是首当其冲。极右翼以及右翼民粹分子在2022年已经发起过多次焚烧古兰经行动。


焚烧古兰经事件甚至影响到了地缘战略:俄乌战争爆发后,二战后一直保持中立的瑞典谋求加入北约,但是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却以瑞典政府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流亡组织不力、频发焚烧古兰经事件为由予以阻挠。一直到今年7月,土耳其政府才表示愿意为瑞典开绿灯,但是该决策还需要经土耳其国会批准。


政治学者埃佐尔德认为,瑞典频发焚烧古兰经事件,同时又苦苦等待土耳其同意其加入北约,这绝非偶然。他指出,焚烧古兰经事件一起接着一起发生,很有可能为紧绷的瑞土关系火上浇油。


为什么是瑞典和丹麦?


埃佐尔德进一步指出,瑞典和丹麦频发焚烧古兰经事件,一大原因就是两国有着十分宽泛的言论自由定义。比如,瑞典宪法明文规定,言论自由也包括抨击宗教之自由。而且,瑞典司法机关迄今为止从未将任何一起焚烧宗教经文案件判定为煽动民族仇恨。相比之下,其他国家对这类行为的限制要严格得多,往往会适用煽动民族仇恨罪名。


丹麦早在2005年就发生过《日德兰邮报》刊发先知默罕默德之漫画事件,引发了全球穆斯林的强烈抗议,部分抗议还以暴力形式进行。长年研究北欧政治问题的埃佐尔德指出,瑞典和丹麦的政界以及社会非常强调言论自由的全面性,因此不太愿意以任何手段对此予以限制。


焚烧古兰经会造成哪些后果?


过去几年间,此类事件已经招致了穆斯林国家民众激烈抗议,丹、瑞两国与穆斯林国家的外交关系也受到了影响。7月中旬,伊拉克驱逐了瑞典大使;此前不久,抗议民众闯进瑞典使馆建筑纵火。伊朗也在7月中旬宣布,暂不接受新任瑞典大使赴任。沙特阿拉伯则称,已经召见瑞典大使,还将向瑞典发出正式的抗议书。阿尔及利亚则在7月分别召见丹麦以及瑞典大使。土耳其则要求两国采取实际行动阻止焚烧古兰经事件的发生。


甚至瑞典与丹麦的内政也受到了影响。政治学者埃佐尔德指出,两国都提升了恐怖袭击警戒级别,这是出于对报复行动的担忧。


瑞典和丹麦采取了哪些措施?


两国虽然都对焚烧古兰经事件予以谴责,但是同时也都强调这属于言论自由范畴,因此当局不得不批准此类行动。瑞典方面尤其强调,此类行动是由个别人发起,而非国家机关。


目前,瑞典和丹麦也都在检视是否能够出台新措施来禁止焚烧古兰经的集会活动。就在7月30日,丹麦外相拉斯穆森(Lars Lokke Rasmussen)披露,丹麦政府正在寻找"法律手段"来禁止在外国使馆前进行此类行动。瑞典当局则在检视是否能扩大警方权力来阻止焚烧古兰经、并对相关人士进行搜查。瑞典方面还希望加强国内以及边境的相关管控。不过,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Ulf Kristersson)在8月1日再次强调,不会背离言论自由的基本原则。


政治学者埃佐尔德则估计,瑞典政府的新举措很有可能招致原本支持现政府的右翼民粹势力的"强烈反对"。


幸福剧团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6:21:18

转瑞典茉莉:

国际综评:“辱教”事件与言论自由

原创 马千里or桑博 桑博zambos 2023-07-22 17:13 发表于宁夏

当你允许人们说出你认为他们应该说的话时,言论自由的考验并未到来。当你允许人们说出在你看来卑劣的话时,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Walter Williams

“辱教”事件与言论自由

/ 桑博

7月20日,在伊拉克驻瑞典大使馆外的一处草坪上,两名男子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反伊斯兰抗议活动:将古兰经扔在地上,用脚踩踏……这是继6月28日斯德哥尔摩清真寺外发生猪肉焚烧古兰经事件之后,在不到一个月里,这个国家第二次发生类似事件,并且此次抗议活动同样得到了瑞典法院的许可。

也是同样地,就在此次反伊斯兰抗议/ 亵渎古兰经事件发生的当天,穆斯林民众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伊拉克再次发生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数百人包围、袭击了瑞典驻伊拉克大使馆,爬上建筑围墙并纵火……

同一天发生在两个国家的这两起——各自称之为“抗议”、看上去彼此间存在着因果关系、因而显得顺理成章的——行为,已经很难再把它们视作新闻事件了。如果把1989年英国作家拉什迪出版《撒旦诗篇》和由此引起的穆斯林世界反应看作一个标志性事件,那么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这种模式相似、情节大同小异的“辱教-抗议”事件,已经成为了一种现象,形成了规律,重复着发生了许多次:

某个对伊斯兰教或穆斯林人群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士公开作出某种具有污辱性的行为(大多表现为言论形式,主要针对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或古兰经),然后穆斯林世界对此作出激烈反应:民众举行抗议游行,喊口号、当街焚烧相关书籍或国旗、围攻出版或外交机构等,一些穆斯林国家的政要和宗教领袖纷纷出镜发表谴责言论、甚至发布追杀令……然后偃旗息鼓各回各家。过些时日再来一轮。模式大致如此。

在类似的新闻镜头中,人们看到的始终只有两种人:作出刺激/ 挑衅动作的非穆斯林人士,部分(有时是大部分)群情激愤的穆斯林民众/ 穆斯林国家政要和宗教领袖。如果能够做到抽离情感因素,把这些在模式和规律上具有高度相似性的“辱教-抗议”新闻镜头视作一种影视文学版本加以审视,则你将发现:“辱教”的非穆斯林人士是主角,“抗议”的穆斯林民众是群演,而穆斯林国家政要和宗教领袖的表现更像是与主角心照不宣、对主角的默契配合……对于能思维的人们,其中已经包含了丰富的、值得分析的信息。

然后我们再尝试着把目光转向“新闻”的镜头之外,更为重要、更值得思索的景象出现了:整个持中间立场的非穆斯林世界,和对激烈“抗议”方式持不同意见的一部分穆斯林——这两部分人群被屏蔽在镜头之外,他们是无声的。似乎很少、甚至从未有媒体试图对这两个人群的看法进行采访和报道。实际上,无声之中,他们心情复杂,感到遗憾,甚至为此痛苦。

现在事情变得简化而清晰了——假如从空中俯视:大地上有两拨人在争斗/ 表演,多数人们被沉默/ 被忽视。当然这是一种抽离了情感体验和某种道德因素考量的描述。

那么,让我们尝试来分析其中的情感和道德因素。

+真理并未受到亵渎+

以6月28日发生在斯德哥尔摩清真寺门口的用猪肉条点燃并焚烧古兰经的行为最为典型,被笼统称之为“辱教事件”(其实这是一种很不够准确的描述)的行为中,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古兰经和清真寺通常是最常见的三个行为对象。而猪肉、污辱性言辞、包含有侮辱性和攻击性的文学描述以及一些艺术作品如漫画,还有将古兰经撕碎、焚烧或者扔在脚下进行踩踏甚至在上面撒尿等方式,则是“辱教”行为最常见的工具和手段。

当类似上述“辱教”行为发生之后,假如我们能够做到不是瞬间被轰然点燃、怒火中烧丧失理智,而是尝试坚持理性看待和分析它,则我们首先认定:的确,它是一个污辱行为。因为它所运用的工具和手段包括猪肉、污言秽语、公开呈示于媒体或公共场合的羞辱性艺术形象、刻意编造的虚假信息、以及马桶撒尿等等,这些至少在穆斯林的审美中都属于不洁的事物。因此它激发了穆斯林审美意识的不适感,特别是当这些行为的对象在穆斯林人群的集体价值观念中属于神圣对象,则此刻穆斯林的主观体验,度之以普世情感体验(即公共情感标准),理应获得具有普世情感体验的非穆斯林人民的理解。

这一点应当是没有疑义的——即使“辱教”行为的行为者,当然也能懂得它是一种污辱行为,否则他就没有必要作出这种行为了。但仍需记住:即使理应获得理解,它依然是情感领域的主观体验,而非理性考察结果。理性考察“辱教”行为造成的实际伤害/ 侵犯结果,我们发现:受到伤害或者侵犯的,依然只有穆斯林自身的情感、心灵,皆属精神层面的主观感受——而既非先知,亦非经典,更不是真主,也不是古兰经中所蕴含的真理。由此我们明白:所谓“辱教”这一说法,其实是很不准确的。如果说,“教”所指的是真主、先知、经典和经典所包含的真理,则这些丝毫未曾受到玷污或伤害。

6月28日,在斯德哥尔摩大清真寺门前,一名伊拉克裔基督徒(也是极右翼政党成员)焚烧古兰经,举行反伊斯兰抗议。

现在再来考察“两拨人”中的这一拨——穆斯林民众的“抗议”行为,通常它被视为“护教”行为。抗议也好维护也好,当然需要遵照“教”所指导和要求的方式去抗议或维护,这是常识。声称维护某一对象,却采取违背该对象的行为规范原则去维护,无疑这是荒谬的。那么,伊斯兰教回应类似“辱教”行为的方式是什么?不需要大量地引经据典,事实上只需要三句话,就足够回答这个问题:“当你看到那些非议我的启示的人们,你当避开他们,直到他们谈论另一话题……”(6-68)其实同一要求在另一章节中得到了重复和确认:“他确已在这经典中启示你们:‘当你们听见真主的启示被否认并遭人嘲笑时,你们不要与他们坐在一起,直到他们谈论别的话题,否则你们必与他们同罪……’”(4-140)第二句话是:“他们(指信士)不作伪证,当他们听到虚假言论时,他们谦逊地走开(忽略它)。”(25-72)第三句话是:“仁慈上帝的仆人们谦逊地行走在大地上。当遭遇蒙昧者恶言攻击时,他们说:‘和平!’”(25-63)

在穆斯林看来,一个人可能犯下的最为严重的罪行莫过于嘲弄/ 侮辱真主的启示(经典),当这种行为发生之后,穆斯林应当采取的回应和处理方式是什么?真主自己的意见就是上述三句话:回避,忽略,祝福和平。我们发现,这其中并没有要求穆斯林运用强制力迫使对方沉默、剥夺对方的言论权利限制对方的言论自由,更没有要求穆斯林采取暴力对嘲弄/ 侮辱者进行惩罚。

对于侮辱、攻击和冒犯先知的回应方式,伊斯兰教原则中同样是有迹可循的。古兰经中记录了大量的诸先知(包括穆罕默德)被辱骂、嘲弄和攻击的案例——他们被指控为“蒙昧者”、“骗子”、“被恶魔附体者”、“捏造谎言者”、“假先知”……等等罪名(如在36-15,7-66,40-24,15-6,16-101等章节中,不胜枚举),但古兰经中并未出现任何先知采取个人报复的或实施现世处罚的案例,相反,所有先知皆以悲悯、仁慈、同情甚至祝福回应之。穆罕默德本人的一个案例是:远征归来后,有一个伪信者针对先知穆罕默德散布诽谤性言论……这些言论激起了穆斯林们的强烈愤慨,甚至有人提议将肇事者处死……然而,穆罕默德并未允许任何人采取惩罚措施。同时,在麦加时代的伊斯兰教的早期阶段,穆罕默德原谅了那些向他投掷石块、扬撒尘土、骚扰他和折磨其追随者的人们——当后来征服了麦加贵族势力成为胜利者之后,他更是坚持了宽恕原则。

穆斯林抗议民众焚烧瑞典国旗。

此时应当明白了逻辑和理性的重要性:真理自身,并不受污辱或伤害——正因其为真理,所以强大而超越(此处应当有人想起古兰经中反复强调、穆斯林们最喜爱朗诵的一句:他超越他们所用来比附的)。维护真理,当以真理所教导的方式去维护。而一切过激的反应,不仅是不必要的,也超越了真理所许可的行为边界,更可能在实际效果上协助了污辱者(就此下文有分析)。因此结论就是:受到侮辱和伤害的,只是现实的穆斯林人群的情感、尊严和心灵。

穆斯林人群的情感、尊严和心灵,当然属于权利范畴,理应受到普世价值的认可、尊重和保护。这也是没有疑义的,除非所有人类全面抛弃了对精神价值的认可。但情感体验、尊严意识和心灵感受,这些统属于主观的心理体验——下面,我们来尝试分析一下“辱教”事件中的心理现象,以及其实质。

+本质上是一种专制思维+

首先我们通过其行为表现,来考察一下“辱教”者的行为心理:

来观察类似撕碎、踩踏、焚烧、使用猪肉涂擦和冲着古兰经撒尿,以及使用污言秽语谩骂、侮辱先知,包括刻意捏造虚假信息来造谣诽谤先知和穆斯林人群——通常采取的这些行为方式,注视它们,如果有理性我们很容易看破它们背后的行为心理:本质上,这是一种人类幼儿心理。表面上是由成年人来实施或完成,实质上与常见的幼儿行为方式完全无异。而幼儿行为方式的本质是无能——由于自身能力限制,他们缺乏更为有力的伤害和攻击方式,因此只能运用某些在成年人看来荒唐幼稚的羞辱和攻击方式,特别是言辞攻击。

此时我们再来作另一种想象:假设一位心智成熟、心理强大的成年人,当他遭遇一个婴幼儿的侮辱和攻击(比如谩骂、吐口水扔大便之类)时,他的反应将会如何?温和劝诫,回避忽略或者一笑了之可能都是选项,但很难想象一位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会感觉受到了冒犯、羞辱或者伤害,更少有人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冲上去跟那个孩子拼命——这反证了一种隐秘的心理:穆斯林人群的心理,亦非成年人或强者心理,它同样更多表现为一种幼儿心理,或弱者心理。

另一种可能:“辱教”/ 挑衅者本人是一个成年人心理,那么很显然,无疑表明了:他深入地熟悉穆斯林的群体性心理,因此“辱教”/ 挑衅行为就是一种蓄意的刺激和挑逗——他稳稳预判了并期待着穆斯林人群的反应……这完全类似于恐怖主义的行为逻辑。

对于谣言和虚假信息,蓄意瞄准心理打击目标而一般不会产生其它伤害后果的侮辱性言论,以及我们的价值所不同意的言论——最好的消毒剂就是忽视它们。公开发表仇恨言论或作出侮辱举动的人们,最想要的就是他们的言论和行为获得关注并被广泛传播。遗憾的是,最多为他们提供这一宝贵资源和协助的不是别人,正是穆斯林人群自己。如果多数穆斯林人们懂得一个传播学的常识——围观本身即是一种参与行为——则他们就不会运用自身去充当挑衅者所迫切渴望得到的观众和传播者,因而挑衅者自然也就丧失了行为积极性。

7月21日晚,伊拉克民众聚集在瑞典大使馆门前,高呼抗议口号。

我们继续深入考察“辱教”事件中的穆斯林心理:体验到侮辱,感觉到被冒犯,意识到心灵/ 精神受到伤害……并由此下意识地判定对方行为为一种“亵渎”行为——它来自于一种更为深刻的、前现代意识:“我(的宗教/ 文化传统)”是不容许被侮辱、嘲弄和冒犯的。如果说“不容许被侮辱、嘲弄和冒犯”尚属普世权利范畴的话,实际上,在应对和甄别“侮辱”与“反对”两者的方式边界时,多数人常常是含混其事、笼统谓之“辱教”。例如前述引用的“当你看到那些非议我的启示的人们……”一句中的“非议”(?ā?)一词,是由本意“冲浪”引申为“涉及”、“谈论”的义项,此处理解为“非议”、“妄论”,但实际上与中性词“谈论”、“议论”、“讨论”之间的区别十分微妙而含混。在实践中,区别“非议-侮辱”与“讨论-异见”之间的差异,就很容易被含混其事,同时,也常受到情感因素和主观意识的影响——特别是在一统天下、唯我独尊的自我中心语境中,更是如此。因此我把它称作一种“前现代意识”——民主价值普及之前的时代里,居于主流和统治地位的观念。

这不仅是对于伊斯兰教,同时对于所有传统宗教和传统文化观念皆是如此。本质上,不容许自由发表不同意/ 反对意见,甚至不容许被讨论(所谓“妄议”)是一种专制主义思维。它损害的也不仅仅是学术自由,同时也违背古兰经本身的“信仰无强迫”(2-256)原则。因为即使“当你看到那些非议我的启示的人们……”(6-68)中使用了“非议”一词,但古兰经也并未提出要阻止非议者的非议、剥夺他们讨论的自由权利。

“不容许被讨论/ 反对”这一“前现代意识”,当然更不能见容于日愈成为主流的后现代意识。即使对于“解构主义”、“去神圣化”、“去中心化”为特征的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不作全面的肯定,那种专制思维为本质的前现代意识,显然它也是一种相当“非历史”的历史遗物,不能被进步的观念所接受。包括宗教进步观念和倾向。

即使就教论教,不容许讨论和发表异见(权威和主流见解之外的观点)——首先我们想要指出:它根本违背了古兰经本身的理性原则。首先需要承认一点:文本是有限的,文本本身不可能承载全部历史中一切历史现象的巨细并作出具体指导。因此,熟悉文本的人们知道:古兰经从头到尾贯穿始终在呼吁和强调理性,时而出现语气激烈的文句(如7-179),直至终于质问:“为什么他们不沉思古兰经呢?莫非他们的心被上了锁?”(47-24)——这一文本现象雄辩地表明:古兰经对人类理性寄予了充分的肯定和信任,将未来历史的治理空间授予了人类理性——启示价值与人类理性的结合,才可能坚守那条正直之路,也才可能是启示者真实的创造和启示意图。

简言之,不论主观上情愿不情愿,不论自觉还是被动,穆斯林人群需要并且也必将揖别上述“前现代意识”,从自我中心迷梦中走出来,切实地站在21世纪的大地和空气中重新审视自身(包括重新审视自己的宗教、经典和观念),也重新审视周遭……承认并坦然接受许多从前不可接受的观念、事物、现象和非我存在。这是世界的需求,但首先更是穆斯林自身的迫切需求。

+回到普世价值的基础上+

终于到了本文的核心主题——它也是我写这篇评论的初衷,和根本用心所在。不然,前述老生常谈的话题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感到厌倦。

绕不开的巨大题目仍然是言论自由。最新发生在瑞典的两起反伊斯兰抗议/ 亵渎古兰经行为,都是经过了瑞典法院的审查和批准的,并且,两次审查也都是以“言论自由”原则为依据。事实上,在此之前瑞典警察以安全为由已经数次拒绝了几项类似的抗议活动申请,包括焚烧古兰经——但最终瑞典法院以“言论自由”为由推翻了警方的决定,作出了准许的裁定。

什么是言论自由?它真的超越于“宗教神圣”价值和“人的尊严不受侵犯”原则吗?——对这个问题的思辨有点小复杂,我想把圈子绕得更大一些: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霍梅尼政权喊出“不要西方也不要东方,只要伊斯兰”的口号以来,岁月如梭转瞬小半个世纪过去了,伊朗的“伊斯兰政治”建设成果,全世界有目共睹——其实,单是去年Mahsa Amini头巾风波引发的、席卷40多个城市持续长达十个月造成300多名青年丧命的全国性抗议浪潮,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恰在最近的7月16日,伊朗官方宣布再次恢复迫于抗议浪潮一度取缔的宗教警察巡街制度)。不仅仅是伊朗,所谓穆斯林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一个具有普遍性的规律是:在将宗教势力逐出国家政治权力结构的过程(所谓政教分离)中,往往是做得越彻底的国家,现代化转型越成功、现代化程度越高。而未进行现代化转型的例子有三个:沙特,伊朗和塔利班阿富汗——于是一个问题很自然地出现了:伊斯兰教的宗教原理中,果真存在着一个现代国家/ 社会的治理方案吗?

如果有,在哪里?(请勿用公元7世纪的麦地那社会形态来举证)如果没有,那么这将证实伊斯兰宗教是根本荒谬的吗?这两个答案我都是不同意的。或许,仍需回到问题的起点:究竟什么才是伊斯兰?——这个问题或将伴随历史始末,并且永恒重要。无论产生于东方或者西方,作为人类思想和奋斗结晶的现代民主政治制度、某些基本的普世价值原则比如言论自由——它们究竟属于不属于伊斯兰教?伊斯兰教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特别是伊斯兰宗教势力和所谓沙利亚体系在现代国家政治结构中,应当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对于这些问题的思考,实际上关系着一个“你究竟信仰着一个什么样的伊斯兰教”的问题。

一边真诚地信奉着“伊斯兰是完美的”理论,一边享受着或者渴望着享受现代民主政治带来的自由和福利,一边不假思索人云亦云喊着“言论自由是西方世俗主义的意识形态,违背伊斯兰教原则”的口号(如WikiIslam,维基伊斯兰词条)……坦率地说,这是一种十分普遍地存在于相当多数穆斯林的头脑中的、十分悖谬的观念。一名个人或者一个群体面对言论自由价值所承受的考验,可以借用经济学家沃尔特·威廉姆斯(Walter Williams)的表述来说明:当你允许人们说出你认为他们应该说的话时,言论自由的考验并未到来。当你允许人们说出在你看来卑劣的话时,真正的考验来临了。——事实上就是如此。穆斯林人群概莫能外。

假如穆斯林人群要求例外,那就意味着他们要求超越普世价值——同时意味着整个社会也就退回到了专制独裁状态。而在一个专制独裁统治的国度里,可能不会允许焚烧古兰经、亵渎古兰经的行为出现,但同时也可能不会允许自由研究古兰经、甚至不会允许阅读和学习古兰经——这并不只是一个逻辑推理的结论,而是结结实实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的情况。那么站在这个结论上,在认可言论自由价值并接受言论自由的考验,和不要言论自由也不要焚烧古兰经也不要学习研究古兰经……之间,穆斯林应当如何选择?我的选择是:不反对瑞典法院对于准许焚烧古兰经申请的决定。

理论化的概括是:言论自由的价值高于焚烧/ 亵渎古兰经的个人行为。进之,言论自由价值高于“宗教神圣不可亵渎”的原则。这一理论不仅适用于作为基督教国家的瑞典,也应当适用于穆斯林社会成员居多数的穆斯林国家。无须首先强调自己的穆斯林身份/ 价值特殊性或者其他某一宗教身份的特殊性,首先需将自身视作大地上的一个人类,首先接受并尊重基本的人类普世价值——譬如踩稳大地,而后才有可能享受自身特殊文化获得保护和发展的权利——少数群体特别珍视的所谓多元化。穆斯林们必须看明白、想清楚这个逻辑。

从先知穆萨与法老、先知鲁特与他的族人、先知舒艾布与他的部落首领之间的辩论和冲突中,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信士们从来主张言论自由,而不信者/ 压迫者不择手段地压制言论自由。或可这么说:只有那些不信仰古兰经的人们,才是一贯反对言论自由的人。特别是那些所谓的“伊斯兰国家”或者“伊斯兰政权”所制定的“亵渎法”、所实践的亵渎惩处和发布的追杀令——在古兰经中没有任何依据和基础。短短一章al-Kaaferoon(第109章)三句话,对于伊斯兰教与他者宗教/ 文明共处的原则及其宽容原则给出了言简意赅的总结。

古兰经明文确实没有规定“你应该有言论自由”,但它确实给穆斯林规定了以这项权利为前提的义务。而现实中,且莫论对古兰经实践到什么程度、也别奢谈对它的研究和现代化阐释,单单是阅读、了解它的内容——在穆斯林民众中所占的比例有几何?在那些义愤填膺抗议亵渎的民众队伍中又占几成?恐怕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当然,你用“我家老子,我愿意把他关在地窖里饿死是我家的事情,不许你说他一句坏话”这样的逻辑来回怼,则我们只好尴尬地回避了。

——而我们的看法是:努力地学习和思考、并尽力实践之,才是对亵渎行为的最好抗议。

被以色列占领当局无数次禁止进入阿克萨清真寺的巴勒斯坦穆斯林妇女Hanady Halawani在阿克萨门外阅读、学习古兰经,作为抗议行为。

多数人们并不了解的信息是:瑞典可能是当今世界上对穆斯林国家最为友好的基督教国家之一,在过去的多年中,它不仅长期援助贫困的穆斯林国家和地区,也接纳过大量的中东难民。不仅如此,当穆斯林在某些专制独裁国家遭受种族主义压迫和残害之际,也是瑞典率先向这些穆斯林难民开放政治避难的“诺亚方舟”。

而今天,为了维护本国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原则,瑞典正陷于五十多个穆斯林国家群殴的尴尬境地,甚至被威胁断绝外交经济关系、驱逐驻外企业……特别是土耳其借题发挥,极力阻挠瑞典加入北约进程。

但言论自由不仅是瑞典宪法所保障的原则,更是欧洲的共同价值基础——在这一价值原则面前,正如Twitter上一位评论者所说:瑞典退无可退。

2023. 7. 22


网民嚎叫:

Young10987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6:14:34

不知道瑞典挪威信什么,msl极端分子也去烧他们的好了

竞选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57:59

属于言论自由,你有说古兰经好的言论自由,别人也有说古兰经不好的自由。这让我想起了中共中央宣传部对“红宝书”《毛主席语录》的态度转变。


1979年2月12日,中宣部发出《关于停止发行〈毛主席语录〉的通知》,通知中称:“林彪为捞取政治资本而搞的《毛主席语录》本,断章取义,割裂毛泽东思想,自发行以来,危害很大,流毒甚广。为了肃清林彪、‘四人帮’的流毒,自即日起,新华书店、国际书店现存的中文版、民族版和外文版《毛主席语录》本一律停止发行。”----摘自2005年第4期《书屋》,作者胡庄子,原题为《话说〈毛主席语录〉》。

道霖沙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56:48

可以定一个法律比方说在公共场合不能焚烧物品,因为那样会危害环境和公众安全。

还是老李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26:05

我的理解是,这是一件事物的两个面。西方包容,所以包容了难民,也包容了反对难民的人,既包容了古兰经,也包容了焚烧古兰经的人。而古兰经们只能容忍世界包容古兰经,不能容忍焚烧古兰经。其实不能容忍你就回去能容忍你的地方呗,就像城里五毛一样,在城里这相容忍你们说话的地方还要宣扬那个不能容忍你们说话的地方。这是古兰经和五毛的共同点。

荒野猎人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23:00

“病从口入 祸从口出”!在说话之前首先要弄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焚烧古兰经?而且为什么是伊拉克人焚烧古兰经?

Huilianghu5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21:55

共产党人不信宗教,上帝,先知,菩萨都不信,都不存在。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与外星人挂上了,无法判断了,只好承认都有可能,信不信都自由。

荒野猎人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20:00

人类最可怕的就是自己看不清自己!在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上说三道四、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hkzs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17:07

一楼弟兄说得对。

cwang28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5:07:15

把两个如此冲突的不同宗教生活在一起犹如将牛羊和老虎狮子圈在一块

马年生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4:53:47

西方终会尝到自己酿的苦果。

远山_2022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4:46:34

西方人基因里就是欺软怕硬。讲道理没用,就是得把这畜生打服了,它们才知道什么叫尊重。

smart321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4:35:12

焚烧古兰经不是言论自由的范畴,言论自由要针对政府不要针对个人和宗教,因为政府花的是你的纳税钱,所以你有资格去批评和质疑,别人还有宗教又没有花你的钱,你凭什么去质疑?人家受法律制约不受你普通人制约

弟兄 发表评论于 2023-08-06 04:10:14

公平对待其他几百种宗教经书也都不能烧。要不就都能烧。不能搞歧视。


谢选骏指出:上面这些论者好像都没读过《古兰经》,因此不知道它早已仇恨侮辱诅咒威胁讨伐入侵了所有不信它的人,所以才会出现 “焚烧《古兰经》的抗议行动”。不过历史已经一再证明,这种形式的抗议通常是无效的。而“预先仇恨侮辱诅咒威胁讨伐入侵了所有不信它的人”,并非每个宗教的特点,只有伊斯兰教在这方面特别突出。当然还有其他形式的现代极权主义。而对抗“预先仇恨侮辱诅咒威胁讨伐入侵了所有不信它的人”的极权主义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采用同样的“仇恨侮辱诅咒威胁讨伐入侵”的路数——就像二战盟军对抗纳粹主义那样、自由世界瓦解共产主义那样!

2023年7月9日星期日

谢选骏:孙武犯有间谍罪行

 

《驻华记者:在中国我总被问是间谍吗 他们是认真的》(德国之声2023-07-04)报道: 


《新苏黎世报》驻华记者讲述了他作为外国记者在中国屡次被初见面的人询问是不是间谍的经历,以及中国新通过的 #反间谍法 对媒体工作可能的影响。


作者写道,当他不断受到中国人怀疑他是间谍的时候,他每次都问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才发现,他们是认真的。


《新苏黎世报》记者从深圳发回的报道写道:"不久前又发生了一次。我请一位中国邻居吃饭,之前有几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她看上去很开放,也在加拿大和伦敦留学过,在深圳一家美国公司工作。…我们在Mika选的一家意大利餐馆,讲述了我们各自的生活,然后她问我说:'你是间谍吗?'"


作者写道:"要是过去,我可能会被披萨饼噎住。但现在我认识中国人的时候,几乎可以预见到会被问这个问题。自从2021年来到中国为《新苏黎世报》报道技术为主的内容以来,我已经听过太多次这个问题了。"


文章写道:"在习近平的中国,最晚从7月1日开始,即便是这样一句玩笑话也可能很快变成一场噩梦。"


"因为严厉得多的反间谍法生效了。…正如在中国常见的情况那样,法条既宽泛又模糊。…如果外国记者与中国信息来源见面,是否也属于法条范围之内呢?"


文章写道:"无论如何,有关部门有了巨大的施压空间。当然,他们不需要具体的法律依据而为所欲为。然而,即便是独裁者也往往会寻找合法化的外衣。"


文章引述柏林智库墨卡托中国中心(Merics)的分析,认为这是针对外国记者、学者和咨询顾问发出的信号。


文章写道,在习近平治下,国家安全成为一种执念。而人民群众要成为国家安全的保障之一。"在深圳地铁,大喇叭里每隔几站就呼吁大家警惕。许多公共场所都悬挂着相关的海报。"


文章写道:"为外国驻华通讯员负责翻译和调查的当地雇员早就受到更大的压力。如今,社会气氛可能会更不舒服。"


作者写道,当他不断受到中国人怀疑他是间谍的时候,他每次都问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才发现,他们是认真的。


文章写道,中共一份泄露的"九号文件"中提到七条错误思潮,除了宣扬西方宪政民主之外,还有一条是宣扬西方新闻观。


"对党来说,中国媒体不单是喉舌,还是眼目。也就是说,通过内部渠道反映政治和经济现状,尽管有审查,但至少党的官员要信息灵通。"


"中国媒体的外国办公室也为党通过内部渠道提供信息。新华社甚至长期为党国在没有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发挥代表处的作用,比如在此前殖民地时期的香港,英国当时拒绝接受在那里设立正式的代表处。"


"简而言之,如果一个中国人只知道在中国新闻是怎么运作的,那他大概自然而然的会认为,记者--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都以某种方式服务于本国政府,无论是作为信息员还是间谍。"


文章写道:"未来数月或可看出,更严厉的反间谍法对外国通讯员在中国的报道所带来的具体影响。"


《南德意志报》题为"敢于更自信"的评论写道:"欧盟国家与政府首脑周五的峰会声明中尽管首次提到'去风险'作为关键词,针对'对中国单方面的战略依赖'达成一致,但政治领导人的计划听上去既无紧迫感也无具体内容。德国总理肖尔茨(社民党)强调,去风险的主要责任是在企业,企业还有'几年时间'落实。具体是哪些领域,以及未来供应链、投资流的中国比重要降低多少,布鲁塞尔都没有作出规定。"


评论认为:"如果政策如此模糊,而去风险的责任又在很大程度上由经济界自身承担,那对北京来说很容易。毕竟大多数欧盟企业总裁在中国所看到的风险要低于欧盟政界的看法。"


网民嚎叫:


大侠独孤求败 发表评论于 2023-07-05 13:36:49

老寓公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16:30

间谍国里的人就会想别人也是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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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比如China initiative。用这个臭名昭著的东东抓了,起诉了多少人。最后几乎木有一个能用间谍罪起诉。很多法官看着都不好意思。责问检察官,本以为看到窃取神马重要情报,技术,结果就是某个表格填写可能有些问题。说到间谍,CIA说第二,谁敢说第一?美国在香港的领事馆有上千雇员。想想吧,都是办签证的?要的了肿么多人?信了普世,也许会信。以致楼下某些人拿中国记者人数和在中美国记者人数比较。恐怕大多数国家在美国的记者都远多于美国在这些国家的记者。美国人以自己为中心,他国的事就根据需要信口胡遍,造谣生事就可以了。比如新疆的种族灭绝,香港的“和平”示威,只要美国人愿意信,是否是事实完全不重要。除此之外,大家总听说过伊拉克的wmd,利比亚的禁飞区,叙利亚的化学武器,科索沃的种族灭绝,哪一个哪怕有一点点的事实?而这些谎言导致这些国家被帝国主义侵略者侵略占领,杀人放火,数十万人死亡,数千万难民。这都是普世老大的政府,CIA,和美国记者的杰作?事实胜于雄辩!!!

生肖迷宫 发表评论于 2023-07-05 11:39:43

伟大领袖玩得爽,伟大斗争搞得欢,屁民跟着穷折腾,越欢越爽越玩完。

sgbigsell 发表评论于 2023-07-05 06:21:07

哎哟喂,阳光下没啥新鲜事。早年的中国,如今的朝鲜,不都经历过吗?现在中国又要复辟回文革,四清,反右的年代,可不就得这样。

石油附中啊 发表评论于 2023-07-05 04:42:58

人家认真地问,您就认真的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都不丢脸。撒谎就丢脸了。

雪花漂飘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23:30:07

谁会承认自己是间谍? 好笑

novtim2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23:07:27

要注意政府的警告,美国已经警告自己的国民去往中国的风险。因为执法模糊空间太大,大家去往中国要小心。

照妖镜007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21:29:19

弯弯之声带节奏

xiaoyizhang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20:32:00

这个记者应该学习城里的5分,镇匹高呼%拿钱发帖死全家%。当然,强迫人家自证其白,是有背普世价值的,是不应该的

过滤词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20:30:08

abraham007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25:42

我很好奇记者是怎么回答的,记者是否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间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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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不需要回答,只要写几篇热情歌颂习总书记的文章就行了。凡是不歌颂习,不歌颂党的外国记者都会被当成间谍对待的。

Sam大树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8:46:57

中国人(包括学生)在美国个个都是间谍——美国人在中国只有记者是间谍?太不平等啦!

kelvin219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8:31:03

Bslrim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25:01

杀敌三千,自伤一万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57:00中国派往西方国家的记者人数是西方国家派往中国的百倍以上,其中绝大多数是间谍。所以中国人认为驻华记者都是间谍,这就叫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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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直气壮说别人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的嘴和脸。。。

seator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8:01:21

Bslrim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25:01

杀敌三千,自伤一万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57:00中国派往西方国家的记者人数是西方国家派往中国的百倍以上,其中绝大多数是间谍。所以中国人认为驻华记者都是间谍,这就叫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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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我了,中国只是一个国家,一百个欧洲国家不需要每个都排记者来,但是中国需要每个国家都排记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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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傻啊,美国在中国有几个记者,中国在美国有多少?为什么2020年川普要限制中国记者数量?当时中美在对方的记者数量比是2900:97

洋知青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47:40

stevecanada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40:37

普通人还想做间谍?能接触到什么机密,想到胡温那个时代的一个笑话,一个失业在家的感叹人生两大遗憾"A片有码,卖国无门",把间谍和卖国这类罪名扣到普通人头上就是纯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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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间谍和卖国是共产党伟大领袖的特权。小老百姓想卖也不知道卖什么?他能像伟大领袖那样把国土送人,到处撒钱吗?

Bslrim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25:01

杀敌三千,自伤一万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57:00中国派往西方国家的记者人数是西方国家派往中国的百倍以上,其中绝大多数是间谍。所以中国人认为驻华记者都是间谍,这就叫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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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我了,中国只是一个国家,一百个欧洲国家不需要每个都排记者来,但是中国需要每个国家都排记者去。。。。

Bslrim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21:58

所以,你是间谍吗?如果不是,考虑一下为什么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我在欧洲和普通百姓聊天,就会被问到,中国人真的吃猫/狗吗?我一点不觉得是冒犯,因为确实不少人吃。那同样,这位记者就不想想,是不是确实太多欧美间谍,人权人士在中国了?

大阪书生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10:29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会有人问,你是自己人吗?

偶偶地来一发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10:00

怀疑是该记者问了敏感问题。

硬码工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7:03:25

欧美国利用记着,非政府组织等人做间谍是有案例的,并不是所有的这类人都是间谍

杀敌三千,自伤一万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57:00

中国派往西方国家的记者人数是西方国家派往中国的百倍以上,其中绝大多数是间谍。所以中国人认为驻华记者都是间谍,这就叫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

stevecanada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40:37

普通人还想做间谍?能接触到什么机密,想到胡温那个时代的一个笑话,一个失业在家的感叹人生两大遗憾"A片有码,卖国无门",把间谍和卖国这类罪名扣到普通人头上就是纯搞笑

speedingticket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5:22:43

替补球迷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3:34:57

"跟邻居朋友一起吃饭,邻居问,你是间谍吗?" 德国之声真能胡扯。邻居没准问的是:你是个莎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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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对。不用问,肯定是

NOLA2023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45:05

嘿嘿,美国在美国国内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中国”间谍之多不少…?!!

seewhatisee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41:55

說你是你就是。

弯刀月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27:00

要是认真的,你就在班房里回答吧。在这一样在。单位里的小白皮就直说我是中国间谍。我的黄皮同事说我是共产党员。那还是15年前呢。我当时政治悟性很低,一直没懂它们的意思。一群杂碎

abraham007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25:42

我很好奇记者是怎么回答的,记者是否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间谍,呵呵

老寓公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16:30

间谍国里的人就会想别人也是间谍。

百家争鸣2012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16:22

《新苏黎世报》记者从深圳发回的报道写道:"不久前又发生了一次。我请一位中国邻居吃饭,之前有几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她看上去很开放,也在加拿大和伦敦留学过,在深圳一家美国公司工作。…我们在Mika选的一家意大利餐馆,讲述了我们各自的生活,然后她问我说:'你是间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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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在讲述各自生活后问呢?因为其中的某些情节让人怀疑。问询者可是一位在不同国家留学过的人。

yshen05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16:00

是的 他们是认真的

longtuying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4:14:00

又在编故事,普通人会认真问这个题?记者又怎么回答?无论怎样回答,对方会信。如果是国安局,有证据直接抓了。

LLFDD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3:49:05

“法条即宽泛又模糊”,那一定是学习了美国宪法的风格,为后人留下解释的空间。在美国就总是听到两党按自己的利益猜测制定宪法的开国元勋们当时是怎样想的。利益冲突的各方也总能从同一条宪法修正案中读出支持自己而攻击对方的论据。

小毛er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3:44:18

越来越像文革时期了啊。

替补球迷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3:34:57

"跟邻居朋友一起吃饭,邻居问,你是间谍吗?" 德国之声真能胡扯。邻居没准问的是:你是个莎比吗?

1passby 发表评论于 2023-07-04 13:23:56

不是吗?认真的问。


谢选骏指出:作者老外,不知间谍在中国是一项崇高的职业——古有《孙子兵法》专辟《用间篇》,近有共产党依靠间谍夺取政权。


《谍战圣经<孙子兵法·用间篇>,古今应用屡试不爽》(2018-05-21)报道:


春秋末期兵家孙武的《孙子兵法》是世界最古老的军事理论着作。在该书《用间篇》中,孙武论述了在战争中使用间谍的重要性,科学地划分了间谍的种类,缜密地提出了间谍的招募条件,系统地阐述了间谍的使用原则,从而形成了一整套成系统的间谍理论。《用间篇》因此成为世界最早的间谍理论着作。


孙武认为,明君和贤将之所以出兵就能战胜敌人,就在于能预先掌握敌情。预先掌握敌情,就一定要从那些熟悉敌情的人那里获取,这些人就是间谍。


在《用间篇》中,孙武介绍了五种用间的类型:


第一种是因间,「因其乡人而用之」。主要指利用敌方同乡里的熟人、同事、亲友充当间谍。因间谍与敌方是本乡本土之人,与敌方关系密切,故可以从敌方那里获得情报,而且不易被敌方发觉。


如春秋时期,晋国和楚国的城濮之战中,晋军统帅先轸在楚犟晋弱的情况下,从由楚国投奔晋国的人中,瞭解到楚军兵力虽多,但局势不稳,其附属小国貌合神离,若敖氏即将叛变等重要情报,从而坚定了信心,根据所得情报部署兵力、指挥战斗,最后晋军大胜,晋文公顺利登上诸侯霸主宝座。


第二种是内间,「因其官入而用之」,意思是收买利用敌方官吏、权贵、宠臣为间谍,这些人在敌方内部身居要职,有的深知内情,有的左右政局,通过他们收集的情报,价值极高,利用他们挑拨离间,所起的作用非同寻常。


战国时期,秦国派说客王敖用一万两黄金收买赵王的宠臣郭开为秦国的内间,在秦赵开战时,郭开先让赵悼襄王的使者在赵王面前谗毁廉颇,说廉颇已经衰老,难堪重任,从而使这位久经沙场、智勇双全的名将被弃用。后来,当秦将王龁率军大举进攻,赵幽穆王赵迁派李牧、司马尚率兵抵抗,秦军多次进攻都被击退,郭开又大肆散佈李牧、司马尚将要谋反的谣言,结果造成李牧被杀,司马尚被废,赵军内部军心涣散,最后被秦军一举击溃。在秦军进逼赵国国都邯郸时,他又劝赵王投降,並代赵王写下降书,使人带着赵国地图与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前往秦营请降。


第三种是反间,「因其敌间而用之」。指的是收买或利用敌方间谍,或通过他们收集敌人的情报,或制造假情报让他们带回去以迷惑敌人。


1629年,后金皇太极为除掉明朝蓟辽督师袁崇焕,精心佈置了绝妙的反间计,亲率十万大军,避开袁崇焕重兵把守的关宁锦防缐,绕道蒙古直插北京。袁崇焕得知皇太极绕道入关,立即率大军星夜回援。皇太极随即派大批间谍潜入北京,四处散佈谣言说,「袁崇焕引清兵入关,率兵抵京师,欲伺机生变」,一时「满城怨谤皆起,谓祟焕纵敌拥兵」。就在明朝皇帝崇祯对袁产生怀疑之际,皇太极突然下令撤退,不与袁祟焕作战,並密令副将高鸿中和鲍承先施行反间计。两名副将深夜回到营帐,对俘获的两个明朝太监假意审讯后,就坐到一旁聊天。当两个太监刚睡不久,他们就故作耳语道:「此次撤退,是皇上的妙计呀!袁大人和我们有密约,此事马上大功告成了!」一个姓杨的太监假装睡着,听到了这番话。第二天早上,后金军队又乱哄哄地拔营撤退。杨太监乘看守「不意」,偷偷逃回了北京,並立即向崇祯报告这一「重大情报」。袁祟焕以图谋叛逆罪被凌迟处死,崇祯自毁长城,加速明朝灭亡。


第四种是死间,「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是指有意制造假情报,使我方间谍得知后传递给敌方,故敌方一旦发现上当后,为了报復,往往会将我方间谍处死。


死间最突出的案例是刘邦的谋士郦食其。在刘邦与项羽相争进入实力相当的第三个年头,夹在楚汉中间的齐国就成为左右时局的关键。郦食其主动请求前往齐国游说,向齐王田广陈述利害,描绘出一幅刘邦将一统天下的蓝图,齐王被郦食其说服,派人与刘邦修好,撤退边关的军队,天天陪郦食其饮酒作乐。韩信听说郦食其凭三寸不烂之舌便降服齐国七十馀座城池,就乘夜幕掩护,带兵偷袭齐国。田广听说汉兵已到,认为是郦食其欺骗了自己,一怒之下,煮杀了郦食其。


第五种是生间,「生间者,反报也」。是指派往敌方内部后能活着回报敌情的间谍。


在国共内战期间,国民党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郭汝瑰被中共收买。从1945年与中共建立秘密联繫开始,到1949年领导第七十二军在四川宜宾起义为止,郭汝瑰累计向中共提供了100多次核心军事情报,其作用不亚于十万雄兵。在孟良崮战役中,郭汝瑰将国民党的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通过秘密管道交给中共,致使国军五大主力之一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没。淮海战役前夕,何应钦在国防部召开作战会议,提出「守江必守淮」的主张,决定集中优势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的津浦铁路两侧,寻机与共军决战,並责成郭汝瑰制定作战方案,送蒋介石审批。此方案尚未下达,就被郭汝瑰报送到共军的指挥机关。


在具体运用中,孙子主张「五间俱起」,五种间谍同时使用,使敌人无从捉摸我方用间的规律,这是使用间谍神妙莫测的方法,也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而能否正确使用反间,是关系到整个间谍系统成败的关键,必须全力做好使用反间的工作。


如何让间谍保持忠诚,不会变成反间?孙子认为,「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间谍人选必须是心腹,而且在物质上要给予最优厚的补偿。光给钱还不够,「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用间篇》对现代间谍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位于美国华盛顿的国际间谍博物馆,就陈列有《孙子兵法》竹简,上面写着孙武关于用间的五种方法。英国情报研究专家雷蒙德·帕尔默在其著作《间谍的招募与培训》中,一再提到孙武的侦察、间谍理论。他认为,《用间篇》在两千多年前提出的间谍活动的基本战略、目的和技巧,至今都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谢选骏指出:看来间谍是个重要的职业,治国平天下都离不开它。


《孙子兵法原文及翻译 (第十三篇 用间)》(财商思维)报道:

[原文]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1),怠于道路(2),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3)。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4),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5),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6)。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7);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8);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9);死间者,为诳事于外(10),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11);生间者,反报也(12)。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13),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14),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15)。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16)。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17),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间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18),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19),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20);周之兴也,吕牙在殷(21)。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22)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23)。


[注释]


(1)内外骚动:全国上下混乱不安。


(2)怠于道路:怠,疲惫、疲劳。运输军需物资的队伍因在路上辗转而疲惫不堪。


(3)七十万家:指大量民众不能正常地从事劳动,比喻兵事对正常农事的影响之大。曹操注:“古者八家为邻,一家从军,七家奉之。言十万之师举,不事耕稼者七十万家。”


(4)而爱爵禄百金:而,如果;爱,吝啬;爵,爵位;禄,俸禄。指吝啬爵位、俸禄和金钱而不肯封赏间谍。


(5)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这里指要做到事先知道敌人的情况有三个不可:一不可取于鬼神;二不可对事物进行机械类比推测。象,相像;三不可验证于天象星辰运转的“度”。验,应验。度,度数,指星辰的位置。


(6)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俱,都;起,使用;道,途径,规律;神纪,神妙莫测的道理。纪,道,理。是说五种间谍同时都使用起来,使敌人觉得莫测高深,这是神妙的道理,是国君的法宝。


(7)因其乡人而用之:指利用敌国的普通人做间谍。因,凭借、根据,这里引申为利用。


(8)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指收买敌国官吏做间谍。官人,指敌国官吏。


(9)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所谓反间,就是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使其为我所用。


(10)为诳事于外:诳,迷惑、欺骗。即故意向外散布虚假的情况,假装泄漏了机密,以欺骗、迷惑敌人。


(11)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指让我方间谍了解我所故意泄露的虚假情况,并传给敌人,使敌人上当。有的版本此句为:“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也。”


(12)生间者,反报也:反,同“返”。指到敌方了解情况后,能活着返回报告情况。


(13)三军之事,莫亲于间:军队最亲信的人,无过于委派的间谍。


(14)非仁义不能使间:这里指如果吝啬爵禄和金钱,不能做到以诚相待,则无法用好间谍。


(15)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妙,精细奥妙,这里指用心精细、手段巧妙;实,指实情。不是用心精细、手段巧妙的将领,不能取得间谍的真实情报。


(16)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间事,用间谍的事情;发,发轫,开始行动。用间谍的事情还没有开始行动,就预先被敌人知道了,那么间谍和知情者都要处死,以灭其口。


(17)军之所欲击:即“所欲击之军”,宾语前置。“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句式同此。


(18)导而舍之:导,引导、诱导;舍,释放。对敌人派来的间谍设法诱导他,并交给其一定的任务,然后放他回去(为己所用)。


(19)因是而知之:指从反间那里得知敌人内情的意思。


(20)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商朝的兴起,是由于重用了在夏为臣的伊尹。


(21)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周朝的兴起,是由于重用了在殷为臣的吕牙。


(22)上智:指具有很高智谋的人。


(23)三军之所恃而动也:恃,依靠。指军队要依靠间谍所提供的情报而采取行动。


[翻译]


孙子说:大凡兴兵十万,出征千里,百姓的耗费,国家的开支,每天至少耗资千金;国家内外动荡,民夫兵卒因往来奔波而疲惫不堪,不能安心从事耕作的人多达七十万家。这样相持多年就是为了争求有朝一日的胜利。如果最后却因吝惜爵禄和金钱,不肯用来重用间谍,以致不能掌握敌情而失败,那就是不仁到极点啊。这样的人不配做军队的统帅,不配做国君的辅臣,也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英明的国君、贤能的将帅,之所以动辄就能战胜敌人,功业超越众人,就在于用兵作战之前便掌握了敌情。要事先了解敌情,决不能乞求鬼神的启示,也不能用相似的例子作类比推测,更不能从日月星辰运行的数理去验证,而只能从那些真正熟悉敌情的人那里去获取。


间谍的运用方式有“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种。五种间谍一齐使用,使敌人无从捉摸我用间的规律,这就是使用间谍神妙莫测的方法,也正是国君克敌制胜的法宝。所谓“因间”,是利用敌国居民中的普通人做间谍;所谓“内间”,是指利用敌方的官员做我方的间谍;所谓“反间”,就是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使之反过来为我效力;所谓“死间”,是指制造散布虚假情报,通过我方间谍将假情报传给敌间,诱使敌人上当。但事情一旦败露,这类间谍难免一死而被称为死间;所谓“生间”,是指能亲自活着回来报告敌情的间谍。


因此,对于统领三军、用兵打仗的国君和主将来说,三军之中没有比间谍更值得信赖的人了,军中的奖赏没有比奖赏间谍更优厚的了,军中的机密也没有比使用间谍更为机密的了。不是英明睿智的人不能任用间谍,不是仁义的人不能驱使间谍,不是谋虑精细的人不能分析判断间谍提供的情报真实性。微妙呀,微妙!在作战过程中无时无处不可以使用间谍。如果间谍工作还没有进行就泄露了用间的消息,那么,间谍和了解内情的人都要被处死。


凡是要攻打敌军,要攻占敌方城邑,要刺杀敌方某人,都必须预先了解敌方的守将、左右亲信、传达报告的官员、守门的官吏以及门客幕僚诸人的相关情报,而想要知道这一切就要指令我方间谍去侦察清楚。


对于敌人派来的刺探我方情报的敌方间谍,也必须把他们搜查出来,之后再用优厚的待遇和金钱来收买他们,对他们进行引诱开导,再放他们回去,这样就可以使他们成为反间,为我所用了。通过反间了解敌情,就能培植、利用因间和内间了;同样,根据反间提供的情报,就能让死间传播假情报给敌人了;由于从反间那里了解了敌情,避开了危险,生间也就可如期回报。这五种间谍的情况,君主都必须了解掌握,而了解情况的关键在于利用反间,所以对反间不可不给予优厚待遇。


以前,殷商的兴起,是因为商汤重用了在夏朝为臣、了解夏朝情况的伊尹;周朝的兴起,是由于周武王重用了了解商朝情况的姜子牙。因此,明智的君主,贤明的将帅,若能使用很有智谋的人做间谍,一定能取得极大的成功。这是用兵作战的关键,是军队行动的依靠。


[按语]


孙武讲到的五种用间的方法,可以说是非常全面的。用间的办法看起来是五种,但是用起来却是千变万化的,这就要看你会不会使用。用间从古代的时候起就不仅仅局限于战争,在外交和经济的各个方面都被广泛地使用,并出现了大量的用间的兵书和谋略,36计中也有专门的反间计。


[实例解读]


岳飞反间废刘豫


间谍的任务之一,就是设法挑唆敌营内部互不信任;反间则是利用敌人离间我方的阴谋,再转而对敌使用。反间的使用隐藏着很大的风险和危机,有时候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谋划,而有时候却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既可能会忽然降临,也可能会转瞬即逝,这就要求必须抓准时机,实施反间计。


岳飞不但作战有方,且计谋很多,常常出敌不意,他就多次运用反间计,并每每都有收获。


南宋建安二年,金军南侵,兵围济南,知府刘豫杀害抗金将领关胜降金,两年后被金主封为大齐国傀儡皇帝。


岳飞当时驻师江州(今江西九江),得知金太祖第四子宗弼(即金兀朮)非常讨厌刘豫。认为可以利用两人的矛盾,铲除刘豫。


一天,岳飞军抓到金兀朮手下的一个谍报人员,岳飞佯装认识他,大声责备他说:你不是我军中的张斌吗?我从前派你去齐国送信,刘豫答应今年冬天以联合出兵长江为借口将四太子诱来清河(今河北清河县西),你为何一去不返?那间谍听到这里以为是岳飞认错了人。为了保全性命,间谍顺水推舟冒认了张斌,哀求岳飞饶命。


岳飞见间谍上钩,赶紧写了一封信给刘豫,上面写着密谋诛杀金兀朮的计划。接着岳飞对间谍说:我现在饶你一次,给你立功机会,再到齐国去。于是把间谍大腿割开放入蜡封密信,警告他不可泄露。间谍回去后,把信交给金兀朮,兀朮大为吃惊,立即送交给金主完颜晟。正好此时,有人报告刘豫与南宋宰相暗地有来往,可能相约图金。完颜晟深信不疑,即刻将刘豫逮捕起来,囚于金明池。伪齐政权从此告终,岳飞的反间计也因此大获成功。


谢选骏指出:岳飞亲自操作间谍工作,由此可见,间谍工作不仅重要,而且崇高。老外不懂,中国人问他是不是间谍,是出于对他的敬畏和尊重。如果不是的话,难道兵圣孙武也犯有间谍罪行吗?孙武既然都是间谍也都推崇间谍,你一个小小的德国记者,又有何惧哉!

2023年4月16日星期日

人变坏蛋,书就畅销



[《我的奋斗》美国出版史:希特勒与美国作家的战争](2019-01-08 | 徐悦东)报道:


2016年1月8日,德国新版《我的奋斗》的发布会。

 

出版宣扬极右翼思想的图书,是否会助长法西斯思想?是不是用一种批判性的视角出版就没有问题了?希特勒的自传《我的奋斗》的美国出版史也许能带给我们一些启示。离奇的是,《我的奋斗》的美国版,还差点阴差阳错地摧毁了一名伟大的美国小说家。


在德国,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似乎是“第一禁书”。在二战后,拥有该版权的巴伐利亚州政府为了防止纳粹思想的传播,一直反对这本书再版。但是,在2015年巴伐利亚州政府的版权到期之后,第三方将无需获得巴伐利亚州政府的许可,就可出版该书。为了防止不负责的出版商因经济利益炒作,巴伐利亚州政府决定在2016年再版《我的奋斗》,但加上了带有历史学家的评论注解,其目的是为了让年轻人正确看待历史。


关于《我的奋斗》的是否应该出版,本身就携带争议:出版这种宣扬极右翼思想的图书,是否会助长法西斯思想?对此,美国有No Platform运动,即认为出版社不该成为宣扬极右翼思想的平台。这也跟《我的奋斗》在美国跌宕起伏的出版史有关。当年,《我的奋斗》也是用一种批判的视角出版的。《我的奋斗》的出版争端就曾差点摧毁一位伟大的美国小说家,这成为了美国出版史上的一段离奇往事。


受希特勒迫害的艺术家的名单很长——从茨威格到费利克斯·纳什鲍姆——但他们都没有像约翰·范特(John Fante)一样,跟希特勒似乎八杆子打不着。范特作为第一代意大利移民,在阳光明媚的南加州生活写作,希特勒并没有直接影响到他。范特在生前只受评论家赞扬,并不受读者欣赏。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约翰·范特因糖尿病去世后,他先前的作品才引起了热潮。那么范特是如何遭此“厄运”的呢?这都要从1933年,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教育出版商之一——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在美国出版了《我的奋斗》讲起。


批判性地出版《我的奋斗》,背后却是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同谋


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是19世纪以来的“出版帝国”,它曾经也拒绝出版过一些被监禁的政治家的回忆录和奥地利政治强人的作品。但是,在1925年,希特勒通过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在美国出版了《我的奋斗》的删减版。这是因为这书在德国卖得很好,引起了海外市场的兴趣。


在获得董事会的批准之后,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得到了《我的奋斗》的版权。那时,正好是德国国会纵火案后的两月,这个事件使得希特勒独掌大权。凭借这本书的独家经营权,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赚取了丰厚的利润,它也成为了希特勒控制下的德国出版社Eher-Verlag的合作伙伴。这两个出版社,一个在波士顿,一个在慕尼黑,很快达成了这样一项独家协议:在美国每卖出一本书向希特勒支付50美分。1933年7月13日,英文版《我的奋斗》正式出版了。在发布词里,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的领导罗杰·斯卡菲(Roger Scaife)说:这是德国独裁者第一次向美国人民讲话,他以自传的形式讲了一个伟大民族崛起激动人心的故事。


从发布词上可以看出来,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的领导层可能在意识形态上和希特勒接近。当时,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出版的教科书就曾引起犹太人的抗议。罗杰·斯卡菲曾为此事写信给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我有信心可以说,我们这本教科书没有惹出任何麻烦。只有数以百计的犹太人抗议而已,而不是所有人都不齿的事……我也很高兴,有一些犹太知识分子也赞同了我们的立场。”罗杰·斯卡菲的结论是:抗议是因为有一些犹太人……在美国政府担任重要的职务。


在出版《我的奋斗》时,罗杰·斯卡菲还对希特勒解释道,尽管受到抗议,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依然坚持我们的计划,希望这书能引起广泛的讨论。”而罗斯福总统早已看过《我的奋斗》的德文版,他说英文版的《我的奋斗》翻译是如此的彻底,以至于人们没准会错误地理解希特勒。”


事实上,不止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在1933年以前,很多美国公司都有着跟德国有着经济利益。1939年,德国纳粹党还在纽约麦迪逊广场举行“德美联盟”(German American Bund)的集会。不过,《我的奋斗》在1933年正式出版之后,卖得并不太好,在美国卖了4633本(那年全世界有一百万本的销量,大部分都是德国的)。在1937年,美国《我的奋斗》的销量减少到1723本。


直到1938年,欧洲的绥靖政策使得德国吞并了捷克斯洛伐克,美国人对希特勒的兴趣开始上升。所以,1938年《我的奋斗》美国的销售额超过了过去几年的总和,变成了“自由世界”的畅销书。


销量的上升,也跟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通过降价、改版和积极的营销有关。新版的《我的奋斗》,收录了被驱逐出纳粹德国的美国记者多萝西·汤普森(Dorothy Thompson)的文字。“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和民主主义者,我鄙视书中的任何想法,”她写道,“阅读这本书是我们生活在美好时代的人的责任,它提醒我们要珍惜民主自由,让我们知道文明的挑战是什么。”


最初,希特勒的代表对这种推广方式很不满,并要求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做出解释。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试图在一封信中安抚他们的德国伙伴,“这本书在原版印刷的销售并未达到我们的预期。我们认为,为了确保书籍热销,新的促销方案是可取的。”这被证明是对的,在1938年,超过14000人买了此书。


当然,也许在那时,这本书畅销与否已经不在希特勒考虑的优先事项里,即使他靠《我的奋斗》在国内和欧洲赚了数百万美元。因为希特勒那时已经从德国总理成为了独裁者,并通过“长剑之夜”清除了许多政敌。并且在1935年,纽伦堡法律将犹太人排除在公民身份之外。


倒霉“的范特和”斯塔克波尔与儿子“的失败


在1938年,约翰·范特才29岁,他在三餐不饱的情况下出了他第一本书——《等到春天,班迪尼》(Wait Until Spring,Bandini)——他是通过“斯塔克波尔与儿子”(Stackpole and Sons)出版公司出版的。


这是一本优美的小说,其中出现了范特大部分作品中都反复出现的角色:班迪尼。班迪尼的原型就是范特。班迪尼经历了来自美国人对意大利裔的偏见;他很自负、搞笑,是个妄想狂;他和范特一样,是一位有抱负的小说家。范特的小说混合了绝望和傲慢、希望和痛苦;他的乐观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是独一无二的。在这本书出版之后,范特就跟“斯塔克波尔与儿子”的编辑威廉·索斯金(William Soskin)提出了写第二本书的想法,那本书就是《问尘情缘》(Ask the Dust)。


在1938年年底,威廉·索斯金写信告诉范特,他和斯塔克波尔——一战的英雄和出版社的老板,都非常想出他的新书。“由于第一本小说的出售的困难使得成功早早结束了,”他写道,“但这为他建立了相当高的声誉。”他们对这本书期望很高。“市场将会接受你这本书,”他写道。对于在贫困中的范特来说,这是最令人鼓舞的,信在最后写道, “祝你圣诞快乐!祝福你明年财源滚滚!”


索斯金和很多编辑一样,知道告诉作者他想听的东西。虽然《等到春天,班迪尼》受到评论家的欢迎,但在市场上并不成功。市场会欢迎第二部范特的小说很可能是一厢情愿的说法。《问尘情缘》证实了这一点,它只卖了800美元(相当于今天的14300美元)。根据出版社的估计,这笔费用只够支付范特写这本书时四个月的开销。但索斯金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让范特相信自己注定伟大。就如班迪尼,范特的另一个自我,会幻想他在文学万神殿的地位一样。


碰巧的是,当索斯金写信给范特时,他同时也在追求另一个自负的作者——希特勒。因为希特勒在1925年放弃了奥地利国籍,他是“无国籍德国人”。这也是“斯塔克波尔与儿子”也想出版他的书的原因之一:因为根据1909年的美国版权法,该书对公共领域开放。


“斯塔克波尔与儿子”打算与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一拼高低,出版《我的奋斗》。爱默生学院的唐纳德·兰基维茨(Donald Lankiewicz)教授认为,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的快速回应,阻止了“斯塔克波尔与儿子”抢夺市场的行为。因为希特勒的经纪人在柏林收到了通知,并要求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限制“斯塔克波尔与儿子”的出版事宜。


可是,这并没有奏效。这两个出版社竞相把未删节版本的《我的奋斗》推向了市场,并且都卖得很好。于是,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想用法律手段来捍卫他们的版权。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起诉了“斯塔克波尔与儿子”。


尽管这两个版本都卖得很好,仅需几个月就能卖出11500本。但是,这场法律诉讼的费用很高。我们可以想象,跟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这样的巨头相比,像“斯塔克波尔与儿子”这种独立出版商的财务压力肯定很大。这案件最终上诉到高等法院。法官的判决认为,“斯塔克波尔与儿子”出版公司所“提出的关于原告版权的所有权和有效性问题不容置疑”。但是,这样的判决并没有让“斯塔克波尔与儿子”彻底胜利,它只是推迟了不可避免要发生的事情。


1939年6月,查尔斯·克拉克(Charles Clark)在希特勒的帮助下,宣布驳回了这一裁决,并认为无国籍人士“有权享受美国版权法的利益”。这个判决宣布于希特勒入侵波兰的12个星期之前。1939年10月下旬,随着纳粹分子开始驱逐犹太人,美国最高法院驳回了“斯塔克波尔与儿子”要求继续审理此案的请求。


1940年,当英国军队在敦刻尔克准备撤退时,“斯塔克波尔与儿子”继续用法律进行抗争,但这似乎注定要失败。1941年,希特勒的“巴巴罗萨计划”开始入侵苏联时,实际上他已经授权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作为他的出版代理人。1941年8月7日,美国最高法院对做出最终判决,宣布“斯塔克波尔与儿子”支付赔偿金。希特勒胜利了。


为什么《问尘情缘》在市场上失败了?


因为这场诉讼,“斯塔克波尔与儿子”破产了,这也使得范特的才华被埋没起来。就如《波士顿书评》的专栏作家尼尔·戈登(Neil Gordon)说:“‘斯塔克波尔与儿子’被希特勒起诉,因为他们出版了未经授权的《我的奋斗》。”但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斯塔克波尔与儿子”在今天依然营业,变成了斯塔克波尔图书(Stackpole Books),并已经出版了上千本图书。这是因为“斯塔克波尔与儿子”并没有被希特勒彻底杀死。他们被一位美国出版商拯救了。


“斯塔克波尔与儿子”所出版的范特的书之所以失败,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并不会做营销。就如朱迪丝·施奈尔(Judith Schnell)——现任斯塔克波尔图书的编辑所说:“斯塔克波尔图书运作模式不需要什么公关或宣传,它不是这种公司。”


黑雀出版社(Black Sparrow Press)的出版人约翰·马丁(John Martin)——他们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重新出版了范特的书——说,虽然诉讼影响了范特一举成功的机会,但是不管有没有诉讼,他的处境估计都一个样。“我们必须要知道,《等到春天,班迪尼》和《问尘情缘》发表在大萧条时期。两者都是严肃的文学作品,不是流行小说。”


换句话说,即使没有《我的奋斗》的诉讼插曲,美国民众也很可能对范特的小说不感兴趣。范特在战争中为战略服务办工作,也无法继续写作。而其他以前被低估的作家,比如菲茨杰拉德,在战争期间却收获了许多读者。


范特的传记作者史蒂芬·库珀(Stephen Cooper)认为,《等到春天,班迪尼》得到了评论家正面的回应,而《问尘情缘》则评价不一,范特当时的失败不能完全责怪希特勒。


作家查尔斯·布可夫斯基(Charles Bukowski)把范特的作品带到了黑雀出版社,他在1977年的一次书面采访中认为,“看看莫扎特、梵高等人,人们当时没有准备好接受他们……大多数人几乎总是和当时最好的人物脱节,因为在当时他们从未有机会了解他们。”他认为,时间的流逝反而让范特的作品显得具有开创性意义——作品中有关于毒品、性和种族问题——这变得能以接受。


那么范特怎么看待希特勒在美国赢得的诉讼呢?他在1978年对一位采访者说:“的确他赢了诉讼,所以这花光了出版商所有的钱……《问尘情缘》的出版推广计划被取消了,因为他们有其他更重要的书需要出版。”


这或许是一位作家一厢情愿的想法。范特的妻子乔伊斯,让我们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的妻子整理了范特的作品,并且保留了范特的版税声明。范特在1941年1月21日的版税声明显示,截止到1940年10月15日,《问尘情缘》出版后,他收回了800美元预付款的一半。这意味着他2200本书中卖出了1600本。


这证实了范特声称的,他的书销售状况良好。但是,这些数字和接下来就形成鲜明对比,在后面两个版税期间,《问尘情缘》仅分别售出15本和19本。毫无疑问,希特勒赢得的这起诉讼,对范特的小说销量影响颇大。


重新发现范特


毫无疑问,范特很倒霉,这场诉讼改变了范特的一生。“如果不是希特勒横插一脚,这将变得很有趣。” 范特纪录片的制片人弗兰克·斯波特尼茨(Frank Spotnitz)说,“这是完全偶然的事件,跟范特毫无关系……范特是受害者。”


但是范特的坏运气不太可能被战后的好运抵消。对范特来说,战后的岁月过得相当不错,但他没有写更多的小说。因为他当了编剧。范特的收入使得他能够支持他的家人和庄园的生活。1952年,他写了一部小说,叫《活力》(Full of Life),他把它归为班迪尼系列的延续——故事围绕着一位在洛杉矶苦苦挣扎的作家,一位怀孕的妻子,还有一位酗酒的父亲展开。范特承认这部小说很一般,这是因为他是为了迎合市场而写的。在那之后,他在经济上“成功”了,这小说被改编成了电影,他还把很多短篇小说卖给了许多杂志社。但是,人们忘记他曾是一位严肃小说家。


根据史蒂芬·库珀的说法,如果说范特有什么不满的对象,那就是好莱坞,而不是出版界。“他的好莱坞生涯使他痛苦,”库珀说。这就跟福克纳一样。事实上,福克纳曾向范特多次表达了同情。在好莱坞,范特虽然从来没有被控制过,工资很高,但是他只是工作室雇用的一位一次性的作家而已。


直到查尔斯·布可夫斯基在洛杉矶公共图书馆看到他以前的小说,并爱上了他。此外,还有《洛杉矶时报》的撰稿人和诗人本·普莱森茨(Ben Pleasants)和剧作家罗伯特·汤(Robert Towne)都很喜欢他以前写的小说。这三个人都认为范特为美国文学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1968年2月28日,范特终止了他和出版商的合同义务。1977年,他时隔25年后,出了第一部小说《葡萄兄弟会》(The Brotherhood of the Grape)。罗伯特·汤选择了改编它的电影版权,科波拉导演也很喜欢此书。


最有趣的是,范特为这本新书选择了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来出版。他说,这跟以前不一样了,出版商和作者已经不会互相讨论了。这本书尽管受到极大的赞扬,但卖得并不好。“我认为作家必须避免的一件事就是痛苦,”范特跟本·普莱森茨说,“我认为,痛苦是能摧毁人的,这可以让人萎缩……我一生都在因此挣扎。”


在1980年,范特的版权再次被一家独立出版社掌握,这一次是为了实现1938年索斯金所承诺的梦想。黑雀出版社让范特的小说备受欢迎。1982年,范特的最后一本书《来自邦克山的梦想》(Dreams from Bunker Hill)出版,这时范特已经盲了,失去了双腿,这书是由他妻子根据他的口述整理而成。


自人们重新发现范特以来,范特的书已经在美国销售了几十万本,甚至在国际上广受欢迎。《问尘情缘》也被搬上荧幕。在2010年,洛杉矶还正式命名了 “约翰·范特广场”。意大利在阿布鲁佐还展开了约翰·范特音乐节。2018年,BookScan的数据显示,范特的《问尘情缘》卖出了更多本。2019年,这本书也庆祝了80周年出版纪念。


到底应不应该允许出版宣扬极右思想的图书?


在1941年12月,美国向德国宣战时,1917年的“对敌贸易法”有效地结束了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和希特勒之间的关系。后来,《我的奋斗》在战争期间再次成为了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和美国政府的摇钱树。在关闭了外国人财产保管办公室之后,美国政府和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瓜分了这笔收益。他们的合作关系维系到1979年,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以不到4万美元的价格从司法部门完全购买了这些版权。在1979年到2000年之间,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继续出售《我的奋斗》,净收入在300000到700000美元之间。而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在2000年之后,宣布捐赠1979年以来,《我的奋斗》所得的利润,给大屠杀相关的慈善机构。


近年来,范特被重新发现,而极右翼图书该不该出版的问题也备受美国知识分子的关注。随着另类右翼的崛起,#NoPlatform运动也受到了社会活动家和评论家的欢迎。这意味着出版业不应该成为宣传极右翼思想的平台。比如,另类右翼者米洛·伊安诺普洛斯(Milo Yiannopoulos)的书就被西蒙-舒斯特出版公司(Simon & Schuster)取消了出版。


如果有更多的美国人看到希特勒统治蓝图的邪恶面,二战是否能被阻止?当时出版的版本是否能让美国人认清它的邪恶?对于当时的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来说,这本书是一本危险的宣传手册,每一分钱都与希特勒有关,沾满着鲜血。


几乎所有出版《我的奋斗》的出版商都说,他们出版是为了让公众提升意识,而不是受利润的驱使。如今天的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版本的《我的奋斗》,则这样描述:我们不能忘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悲剧,或造成它的人。所以我们必须阅读《我的奋斗》,并要记得它是如何蛊惑人心的。这部作品似乎成了历史文物,我们可以从过去的暴行中学习,以创建更光明的未来。


安德鲁·怀利(Andrew Wylie)——世界上最出名的文学经纪人之一——认为,今天的出版商依然敢于发表很多政治强人的回忆录,他因此感到害怕。自希特勒去世以来,德国也出版了新版的《我的奋斗》。尽管它每一页都有着重要的评论,然而,《我的奋斗》再次变成了畅销书,还再版了九个版本。


如今,范特的书的确找回了他们的观众,岁月似乎战胜了希特勒的影响,尽管如此,这将是一个教训。史蒂芬·库珀讲,范特的遭遇和我们的时代紧密相连,因为它表明,从个体到全球化,从作家的战争到世界大战,这一切都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在右翼思潮崛起的时代,每一个人都难以置身事外。


本文编译自Ryan Holiday的“How Hitler Nearly Destroyed the Great American Novel”,原文发表于 The Medium,有增减改动。


谢选骏指出:希特勒入侵奥地利以后,他的书才开始畅销——因为人一变坏,书就大卖。无独有偶,约翰·范特也是如此,只有低级下流,书籍才能畅销。出版奸商们似乎很懂这个道理,所以拒绝出版好人写的书,直到好人熬成了坏蛋,那时书就畅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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