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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8月15日星期二

谢选骏:没有七年战争就没有美国革命


《为何英国打赢了七年战争,却丢掉了北美殖民地?》(循迹)报道:


1781年10月19日,北美大陆军和法军联合取得了独立战争开始以来的最关键一战的胜利:成功的让被围困在约克城的康华利将军及其麾下7000名英军举手投降。


据说在受降仪式上,放下武器的英军在法军和美军的监视下鱼贯走出战壕,美国军乐队兴高采烈的吹奏着《扬基调》,英国乐手和鼓手却在演奏着一首名叫《世界颠倒过来了》的乐曲,这首乐曲原有歌词,歌词是这样说的:


“如果花儿追着蜜蜂跑,如果船儿飞驰在陆地,教堂在大海,如果母牛被草吃,人被骏马骑,猫被耗子追的团团转,妈妈为了一分钱把孩子卖给老鸨,春天变秋天,夏天变冬天,那么,世界就颠倒过来了。”


今天,历史学家多半将英军的这一举措当作对殖民地反叛国王和英格兰政府行为的暗讽。


不过这里面可能还有第二层意思,让英国人感到世界倒错的原因是:为什么在1756年~1763年的英法战争里受到英格兰全力保护的北美十三殖民地,竟然在胜利后十几年,就和旧日的敌人法国携起手来,攻击对自己有过大恩的宗主国呢?这难道不是世界颠倒的证明吗?


一、七年战争中的北美大陆


1756年到1763年的那场战争,被英国人被称作“七年战争”,它是18世纪大规模战争“奥地利王位继承战”的后半程战事。


这场造成百万伤亡的“准世界大战”几乎把欧洲的主要国家都卷入其中。而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等拥有海外殖民地的国家,还在各自相邻的殖民地大打出手。


由于国家的客观条件不同,在殖民地战场各国选择了不同策略。法国陆军强而海军较弱,将注意力主要放在欧洲战场。英国陆军弱海军强,将战争的重点放在了海外战场。


由于战争策略的不同,导致战争最后的结局几乎一边倒的有利于英国。


法国在欧洲战场和普鲁士军队纠缠不清的同时,英国军队在亚洲和美洲四面出击,夺取了法属加拿大、西属佛罗里达和法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领地。从战前的欧洲强国一跃成为世界性的殖民帝国。


其中,北美殖民地是海外战场的核心区。甚至在英国和法国还未公开宣战的时候,双方在北美的军队就已经兵戎相见。一方面是法国在俄亥俄河沿岸修筑了一系列小堡垒,用于维护自己对密西西比地区的主权主张,另一方面是英国殖民地的军队和民众力图突破法国人的堡垒防线,将移民点扩张到这个地区。双方的摩擦和对峙在战前就已经十分频繁。


1754年5月28日,当一小队法国军队护送一名使者前往弗吉尼亚商讨缓和局势的对策时,被一名鲁莽的弗吉尼亚地方民兵指挥官所误会并率军伏击,使者被当场击毙,这场小战斗成为了七年战争在北美地区的开端。


1755年,英军占领法国殖民地阿卡迪亚,并在乔治湖击败法军。次年,加拿大法军大举反攻,攻克了纽约殖民地的奥斯维格堡和威廉亨利堡。英国人虽然在海上战场占据了优势,并在局部地区有所进展,但陆军主力16000人却在卡里隆堡附近被4000名法军所击退。


虽然英国在陆战中不断受挫,但英国海军掌握了北美大陆海岸的制海权,战争越延长,北美地区的法国军队面临的局势越加困难。


沃尔夫爵士在亚伯拉罕平原战役中战死,可以说这场战役是七年战争中北美战区的关键一役。整场战役一共持续了30分钟,在前10分钟,训练有素的英军连续实施了3次排枪齐射,法军在前两次齐射中损失约1200多人。巨大的伤亡让法军战线开始崩溃。


1759年起,北美地区的英军发动了对法国人的全面攻击。在魁北克附近的亚伯拉罕平原,詹姆斯·沃尔夫爵士率领的5000名英军以闻名世界的“历史上最震撼的一次齐射”击溃了魁北克守军,夺取了法属加拿大首府魁北克。


到1764年战火熄灭时,英国和北美十三殖民地在北美地区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战果。他们并吞了包括法属加拿大、阿卡迪亚在内的大片法国殖民地领土,从此,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北美大陆全部落入英国一国之手。


但让英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北美殖民地和英军并肩浴血奋战的七年战争的胜利及其巨大的战果,会成为撕裂大西洋两岸盎格鲁-撒克逊社会联系的一道魔咒。


二、十三州独立的开始


应该说,从北美殖民地设立的时候起,殖民地社会和英国之间的联系就不像其他国家的海外殖民地那样紧密。


相比起从国内派出精干的官僚集团建立起殖民统治机构的西班牙和专注于殖民地商业而鲜少展开大规模移民的法国,专注自由传统的英国采取的是第三条殖民道路:即充分鼓励本国居民移居到新大陆去,又不使用强力政府对殖民地居民进行直接管理,作为替代的,是由当地的移民团体选举出议会进行自我治理。


从五月花号商船带来的移民开始,英属北美殖民地一直保持着高度自治的传统。


从实际效果来看,英国采取的这一办法在充实殖民地人口和从殖民地获取利益之间取得了一个比较好的平衡。既没有增加海外领地的治理成本,也能保证各殖民地的稳健成长。


但按这种模式成长起来的殖民地,除了和英国保持着紧密的经济联系外,很难说北美殖民地人民和英国国王及其统领下的英国议会有着什么血脉与共的联系。


用美国独立初期的一个常用说法就是:“除了英国人以外,这个殖民地还挤满了德国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他们可和英格兰的议会没什么关系。”殖民地人民认为他们和彼岸的英国本土都是英国独特的高度自治传统的产物,两者间唯一的政治联系不过是拥有“共同的首脑和国王”而已。


殖民地仍然派驻有宗主国派来的总督,驻扎有少量来自英国本土的军队,而威斯敏斯特的议会通过的决议,一般来讲殖民地也并不反对,但这并不代表殖民地无条件的同意从伦敦发出的任何指示。


关于这一点,直到战争爆发前才被英国议会充分了解。


一直到18世纪中期之前,英国对海外殖民地的这种“无为而治”的态度,在英国和殖民地之间高速增长的贸易加持之下,都被十三殖民地的人民所认可。但和法国爆发的大规模武装冲突改变了这一切。要和陆军强国法国在陆上一决雌雄,即使是在远离欧陆数千里的海外战场,也必须征召或输送大量士兵和物资,组建一支强而有力的大军。


小威廉·皮特(1759年5月28日-1806年1月23日),1783年,时年24岁的他获任首相——当时的英国首相威廉·皮特认为,除了从本土派军队到北美地区之外,殖民地自己也应该征召一部分兵员,协助正规军对法国作战。


对于征召地方民兵一贯依靠自愿原则、面对的威胁不过是小股印第安人骚扰的殖民地来说,这份大规模征召令多少带有一点君主国家的专制色彩。


各个殖民地对征召令的执行不是那么积极主动,而这被伦敦的新闻报纸大肆渲染,增加了普通英国人对殖民地的恶感。在军队里,奉行自愿且平等原则的殖民地民兵部队也和习惯了欧洲大陆残酷军令的正规军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英国指挥官抱怨“这些殖民地的乡巴佬冲锋的时候慢的像蜗牛”,而殖民地本地报纸同时在埋怨穿着红衣服的英国正规军态度傲慢,行事粗暴。


北美七年战争残酷异常,双方都有印第安部落助阵


更糟糕的是英国国内的新闻界在战争期间煽动起的民族情绪。他们指出“没有军事素养的殖民地民兵在对抗法国人方面根本帮不了国王的陆军什么忙。”“十三殖民地与其说在战争中出了力,不如说是成为了英军取得胜利的累赘。”“因为十三殖民地一直没有中断和法国之间的贸易,在源源不断的给北美地区被封锁的法国人输送战争物资。”


与此同时,殖民地居民也有自己的理由。


英国向来对殖民地管制宽松,只要殖民地商人遵守《航海法案》,英国基本很少过问他们和谁做生意。有的殖民地商人甚至在总督的默许下大肆收买加勒比海盗抢掠来的赃物,只要没人举报,英国议会和殖民地当局都当作没看见。而今战事虽起,该做的买卖也不能耽误。


只是这番道理在被战争折磨的焦头烂额的伦敦市民那里根本说不通。


不管伦敦的绅士们怎么看,这场十三殖民地建成以来经历过的最大规模战争确实悄悄的为日后的独立战争打好了基础。


七年战争为十三殖民地培养了一大批有战争经验的将校。乔治·华盛顿和托马斯·盖茨这样的年轻殖民地军官得以实际体会和观摩数千乃至上万规模的军队是如何集结、行进和部署的。


要知道,在战争之前,他们参加的战斗规模多半不会超过一百人,如果有三百民兵参战,就已经算是大战了。


同时,1758年有2.3万名民兵被征召服役,十三殖民地不但要负责他们的装备和后勤,还要给英国正规军提供后勤保障。对大规模战争的支持让各个殖民地都拥有了物资筹集、调配和输送的经验。


另外,英国正规军在面对法军时表现平平也让殖民地居民看到了国王军队不是那么令人畏惧。


不过,殖民地即使通过战争有了上述的人才和后勤经验增长,也不代表着独立战争一定就会爆发。殖民地和英国的分道扬镳,是从处理七年战争的胜利成果开始的。


三、“拥有一个为自己利益代言的议会”


有的历史学家认为,英国吞并法属加拿大地区是七年战争结束时犯下的最大错误之一。尽管这个地方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很具有开发前景。但吞并法属加拿大这件事本身对英国和殖民地关系的巩固却是不利的。


因为赶走了法国这头在卧榻边虎视眈眈的恶兽,十三殖民地和英国就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彼此之间不再有团结对敌的需求。两者就一定会陷入到连绵不绝的经济和政治纠纷中。


举例来说,七年战争后,英国政府将哈德孙河流域的毛皮贸易专营权全部交给了由英国商人组成的哈德孙公司,这让北美的个体毛皮经营者就非常不满。而两者之间的另一个矛盾是有关新占领地区的开发权。


七年战争刚刚结束,英国又陷入和北美印第安部落联盟的庞蒂亚克战争。为了安抚印第安部落的反英情绪,英国国会下令十三殖民地的居民不得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向西侵占印第安人的活动地区。


北美殖民地的主要经济作物烟草极为耗费地力


这对于急需新土地进行开发的殖民地居民无异于当头一击。如果不能得到在七年战争中夺取的大片法国殖民地,十三殖民地支柱产业烟草种植业就会面临无以为继的局面。这样一来,就连传统上最亲英国的群体弗吉尼亚烟草种植园主们也和英国政府和议会对立起来。


然而,促使北美殖民地社会和英国政府彻底分道扬镳的最终还是金钱的问题。


七年战争是英国面临的第一次世界级别大战,为了获得最终胜利,英国在外交和军事上倾尽全力。战争结束时,英国背负的国债已经高达1.3亿英镑。


如果是在以前,战争结束后英国会尽量缩减不必要的开支,并利用战争红利偿还一些短期债务,将欠债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但七年战争结束后,政府的开支不但没能缩减,反而有所增加。


如何通过调整财政保住七年战争的胜利果实,是英国第一次面临世界性帝国的难题。


1764年英国的势力范围


战争结束时英国不但拥有北美殖民地,还拥有非洲、加勒比和印度等地的广阔领土,想要在敌人的威胁下守住这片横跨几个大洲的土地,就必须建设一支比过去更加强大的军队。


七年战争里北美殖民地民兵的糟糕表现,让伦敦的大臣们确信除非在北美部署一支足够强大的正规军,就像在爱尔兰的英国军团一样,否则在下次战争里英国根本守不住新夺取的土地。而驻扎在爱尔兰的英国军队的费用全部由爱尔兰的纳税人支付。


问题很快就摆在了台面上,新成立的美洲军团,需要的钱由谁出?


在英国人民看来,这笔钱理应由北美殖民地自己来出。在过去的战争里,英国的纳税人除了承担了本土防卫的所有财政经费,还慷慨支付了大笔资金给同盟国普鲁士,让它牵制大陆上的敌人。


在战争结束后数年里,他们还要支付资金挽救经营状况恶化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他们看来,和自己一样同样流着盎格鲁-撒克逊血液的北美殖民地人民理应为这个光荣的世界帝国奉献自己的一份心力。


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


殖民地居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反对英国政府在北美地区增加财政收入的两个法案——1764年《岁入法案》和1765年《印花税法》。


纽约反对印花税法案的示威


就像我们熟知的那个段子一样,北美的吃瓜群众们把象征税款付清的印花票用柏油粘在收税员身上,押着收税员走过城市的每条大街小巷。


殖民地社会著名的口号“无代表不纳税”,倒真不一定是对过高的税收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威斯敏斯特的英国议会之前通过的一系列对十三殖民地不利的法案让人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在英国的最高代议机构缺乏自己的利益代言人。


北美老乡们的诉求用通俗的话来说其实很简单:“不能收了我们的钱,再来打我们的脸”。


但英国议会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却尤其强硬。他们接二连三的推出了《汤森税法》和《北美驻军条例》,将殖民地官员薪水和北美驻军的食宿费用也摊折到殖民地财政中。


在英国议会看来,七年战争后的英国必须改变过去“英国负责打仗、殖民地自己散养”的海外政策,将海外殖民地的财政资源、人力资源和后勤资源统一起来集中配置,才能维系横跨上万公里的海外殖民体系,并且不至于将英国本土纳税人压榨到底。


1773年的《茶叶法案》一般被认为是直接触发北美独立战争的导火索。其实只要对这段时期的英国财政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法案其实是英国议会在北美殖民地颁布的一系列旨在增加财政收入的法案中最为温和的一个。


该法案试图一次性解决英国东印度公司经营不力和北美殖民地税款增收两大难题。具体做法是免除东印度公司的北美地区茶叶进口税。


这样,殖民地居民既能买到便宜茶叶,东印度公司也能增加收入,海关还能多收几个子儿的茶叶稅。


波士顿倾茶事件


1774年,因这部法案而利益受损的北美茶叶走私商人联合愤怒的波士顿市民,将东印度公司商船上的茶叶倾倒入海,制造了著名的“波士顿倾茶事件”。


如果这个案件发生在平时,不过是一桩简单的公共治安案件。但在殖民地居民的眼里,能喝到便宜的茶远远不及拥有一个为自己利益代言的议会那样重要。


1774年,为了声援波士顿人反对茶叶法的斗争,北美各殖民地在费城召开了大陆会议。驻北美英军和殖民地民兵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战争准备。


1775年,冲突在波士顿附近的莱克星敦爆发。次年,各殖民地代表签署《独立宣言》,北美独立战争就此正式打响。


结语


七年战争是英国从地区强国迈向世界性的日不落帝国的第一步。在英国议会看来,成为帝国的一份子而付出相应的成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在实际操作中,大英帝国的形成不但没能给北美殖民地带来利益,反而成为束缚殖民地发展的绳索。


在殖民地人民看来,与其为了成为日不落帝国的一份子而牺牲个人利益,不如为了捍卫个人权益走上独立发展之路。


选择从“人”的视角而不是从“帝国”的视角去看待世界,或许就是北美独立战争的真正意义所在。


谢选骏指出:没有七年战争就没有美国革命——七年战争的强盗逻辑激化了美洲殖民地的矛盾,彻底粉碎了岁月静好的殖民主义日子。没有七年战争就没有美国革命,而没有美国革命又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国际秩序——历史就是这样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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