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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4日星期二

谢选骏:八九民运+六四屠杀=二十世纪转向二十一世纪的关键所在


《“八九—六四”与当代中国,一个研究提纲》(张伦 JUNE 7, 2020)报道:


“八九—六四”是当代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一个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多年来,已有多种相关的回忆、记录、分析文献问世,对认识此事件,保存历史记忆都有着重要的贡献。尽管受中国当下政治状况的阻碍,相当的一些历史史实仍有待澄清,但我们大体上对该事件也有了远较过去更多的了解。不过,在笔者看来,似乎相关的理论探讨尚嫌薄弱,限制了对该事件及其后续影响的更深入的探讨。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的意涵是需要不断地阐释,才能历久弥新。


不揣寡陋,笔者去岁“八九”三十周年时曾尝试撰文就此略加补充,但因各种杂务缠绕,未能成文。今年本拟利用在美做访问学者的机会,查阅相关资料,写成文字,却因疫情困居居所,无法利用图书馆资料,手边亦无参考书籍,计划又被搁置。临近纪念日,乃决定直陈观点,不做注释,用几天时间草成此文,可视为是一种不成熟的思考笔录,以期抛砖引玉,吸取更多他人的见解,他日修正完善,以便更清晰地认识那段历史与今日中国,探讨中国的未来。

(篇目:   1. “八九” 与“六四”,  2. 理解重大历史事件  3.“八九运动”的产生  4. 过程与诉求,5. “八九运动”的组织、策略与领袖,  6,八九运动:动乱或革命; 7,邓小平、赵紫阳、李鹏与“八九—六四”, 8,后果与影响 : 对当代中国的型塑,9.八九与中国的未来:重建正义与权利共识)


1, “八九” 与“六四”

正如百年前的“新文化运动”与1919年5月4日发生在天安门广场的“五四”抗议紧密相连,但却不应被完全划等号一样,1989年春夏在北京发生的50多天的 “八九运动”也不该简单地以6月3日到4日夜在北京街道上及天安门附近发生的镇压事件来命名概括。前者是一场具有广泛的民意基础,以北京为主全国众多城市成千上万的学生、民众争取民主与自由的自发的请愿、抗议运动,基调是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后者是屠杀,官方动用军队在无任何暴乱迹象甚至一般的打砸行为、社会秩序大体恢复正常的情况下对手无寸铁、和平集会的学生与市民进行的武力镇压。“八九运动”或“天安门事件”包括“六四”,但“六四”不能囊括“八九”。这些年,因各种原因,人们的记忆更多被引导集中在“六四”当天所发生的事件,被一种“镇压—抗暴”的叙述所左右,而忽略“八九运动”的复杂组成。做这样的区分,不仅是要展现持续50多天历史的真实过程,也是为了提醒人们注意那历史事件中所包括的丰富的内涵及精神遗产。


2,理解重大历史事件 

理解历史事件,一直是历史学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历史上的“事件”一般会有如下特点:它会造成某种历史断裂,但其本身往往又是过往历史连续过程的一种产物,没有一个历史事件不镶嵌在某种历史逻辑之中,具有某种凸显的历史意涵。否则它一定会消失在那种带有重复性的种种现象中而不能获取历史事件的性质。如果中国的读者想明白这个道理,很简单,重新回顾一下近三十年来中国发生的许多事情,有些尽管官方曾用了大量的形容词加以提升强调其重要性(伟大的,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的……)事实上,因其不具某种历史断裂性及所带来的意义更迭,故也完全称不上历史事件。真正的历史事件往往会因颠覆了某种既存的架构和历史延续性,开启了一种新的范式、一种新的具有明显的不同特质的时期才得以成立。历史事件总是或多或少带有偶然性,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一种事物惯性延续的产物;一般来讲,断裂中一定会伴有偶然性,其产生的偶然性和演变过程的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往往又成为后来历史进程的某种重要的起始约束条件。


“八九—六四”是一个巨大的历史事件。它具有偶然性,但又镶嵌在整个当代中国历史的进程中。尽管具有某种连续性,我们确可将从1978年开始的几十年整体上视为一个时代。但我们确无法忽略1989年“六四”之前与之后的中国的重大差别,无论是精神气质、文化氛围、社会心理、政治力量的结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经济状况,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八九”将中国当代改革历史隔成两个时期,极大地形塑了过去三十年中国的历史。对此,许多人或缺乏明确的意识或有意忽视,但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依然生活在“后八九—六四“时代。忽略对“八九—六四”的理解,是无法真正认识当下的中国的。


3,“八九运动”的产生

“八九运动”的产生就思想资源及时代氛围来讲,是以整个八十年代对文革的批判与反思作为背景的。文革的灾难,让民主与法制(或法治,那个时代人们对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不十分清楚,但相关指向是一致的)的话语成为主流,不仅在官方或民间都是如此。人的尊严与权利、自由再次成为人们认可的价值。过去时代的乌托邦理想主义已经破灭,但那种精神结构依然在许多人心中存续,只是理想换了内容与方向。混杂了传统的天下兴亡的承担意识与萌芽中的现代公民责任感,众多的知识分子热情地投身改革;后文革时期成长起来的一代年轻人更加勇敢浪漫,对未来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有更理想的憧憬。不断增长的个人权利上的渴望每每与现实制度、陈腐的意识形态说教发生冲撞。如果说对改革的最终目标朝野、社会并没有达成什么明晰的共识,但拒绝什么,不要什么,官方及社会各界精英却是明确的:不希望文革再现。


 经1972年尼克松访华开始改善的中美关系,因苏联入侵阿富汗、中美建交,更因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得以强化,进入蜜月期。莫斯科早已不再是灯塔,自我营造的革命圣城北京也已坍塌,华盛顿、东京、巴黎、伦敦……成为构建中国的现代性、新的生活方式的新坐标与参照;传播近代以来以自由为标志的主流文明的思想再次获取某种合法性。从菲律宾腐败的马科斯的仓皇出逃,到台湾解严、南韩的民主化、苏联的“新思维”改革,世界范围的第三波民主化大潮、自由化之浪一波接一波在世界涌动,通过电视广播新闻报导影响着一代渴望了解外界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


初期的市场化尝试,私人企业的出现,南方沿海城市、特区给人提供的新的生活可能,都鼓舞了人们追求自由的勇气。政治上保守势力与改革势力的激烈的较量,从结果上讲,赋予了改革一种动能,也给社会的再生提供了新的日渐扩展的缝隙。毛式极权体制开始出现裂化、转型,国家与社会的分化逐步加大,个体的空间日增。


任何一个重大的抗议事件的产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既有的制度框架不能有效地应对已出现的问题,无法面对新的挑战,赋予新生的社会动能、社会需求以应有的空间,其爆发往往是政治发生某种僵固、滞化的结果。1989年前的中国,因胡耀邦的下台,尽管表面上由于十三大政治体制改革报告的提出,改革派力量依旧强大,但事实上已遭重挫。邓小平经“反击资产阶级自由化”一役去胡,自断一臂,露出恋权保位的真面目,不仅在民间中声望急剧下跌,遭到知识分子的批评,在党内也面临保守派强大的压力。改革派知识分子受到批判、胡耀邦下台与知识分子生活水平普遍低下的遭遇,让知识分子与权力之间自后文革时代在对抗毛派分子时形成的联盟毁塌,蜜月彻底结束。各种腐败依托多种经济上的“双轨制”大肆蔓延。经济过热,未经严格论证,因邓小平的指示而仓促上马的价格改革惨遭失败,已经不断上涨的物价更是陡然攀升,引发社会强烈不满,社会对改革的支持度开始下滑,怀疑日增。“治理整顿”政策的出台,给胡耀邦下台后逐渐占据党政各个关键部门的保守势力一个全面反扑的良机,赵紫阳等改革派被处处设障,时时制肘。政治改革方案中“党政分开”等措施的推出,各级党务官僚因怕失去权力,增加了对改革的怀疑、敌意,让保守派阵营有了更多官僚系统的奥援。改革派已难有新的改革创意,象以往那样掌握主动。中国改革事实上已经停摆,而矛盾在日积。


党内党外,一种对陈朽的制度、顽固的政治老人的不耐心理急剧蔓延,文革时代久被压抑的青春能量已迸放出来,需要宣泄的渠道,被改革开放刺激出的自由渴望要求更多空间。经过整整八十年代各次学运锻炼洗礼、散发着理想气息的学生们更少对权威的畏惧,开始成为政治场域里的行动者。“八九运动”是后文革时代形成的那种批判精神催生的产物,是整个八十年代自由化大潮孕育的一个果实,是改革僵滞带来的后果,是激荡的时代精神的一种展现。


4,过程与诉求

八九年的运动持续50多天,其间各种诉求以及官方的应对、行动者扮演的角色都发生过重要的变化。重温一下这些诉求的内容及变化,可以帮助我们对运动有一个更清晰准确的认识。


运动前期的诉求,基本上是以悼念胡耀邦及提出一些相应的改革诉求为主。4月19日王丹等归纳提出的七点要求很好地概括了这些前期诉求:


1)重新评价胡耀邦,肯定其主张的民主、自由、宽容、和谐的观点。


2)彻底否定“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


3)国家领导人及其家属公开收入及财产,反对腐败。


4)允许民间办报,实行言论自由。


5)增加教育经费,提高知识分子的生活水平。


6)取消北京市关于禁止游行的十条规定。


7)领导人为政策失误道歉,民主选举领导人。


4月23日胡耀邦追悼会后,诉求开始变化。从西郊长途跋涉到天安门,在春寒中静坐一夜一天,忍着饥渴,不被允许参加胡耀邦遗体告别,连以下跪的方式都无法让一个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出面接下学生的一纸请愿书,而当悲愤的学生折返西郊校园的过程中,又是迎面而来长长的载满受命进城准备对付学生的士兵的军车。……这一切极大地刺激了学生。学生开始罢课,进行自我组织并争取其合法性。


依据邓小平的指示形成的“四二六”社论出台后,整个运动的诉求重心转为要求取消运动“动乱”的定性。尽管有成功的“四二七”大游行,“五四”大游行,赵紫阳的“亚行”讲话所带来的和平终结抗议的希望,但因李鹏等保守派的破坏及邓小平对“动乱”定性的坚持,最终学生的诉求未得进展,进而激出5月13日大规模的广场绝食。绝食诉求只有两个:“承认学生运动是爱国民主运动““真诚平等对话”。5月19日官方宣布戒严后,这两个诉求基本落空。被“反对军管”“反对戒严”“李鹏下台”等诉求替代。


5, “八九运动”的组织、策略与领袖

中共当局保守派在运动爆发后便认定运动是“有计划、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六四”镇压后也曾长期以此作为说辞,对镇压进行辩护。但事实上,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迄今,笔者在多种场合与文章中就此问题谈及的一个看法是:“八九运动”之所以最终成为一民族的悲剧,恰恰是因为运动“没组织、没预谋、没计划”。如果运动具有良好的组织、很好的谋划,运动是绝对不会演变到那最后的结局。“八九运动”有所有社会学意义上讲的自发的大众运动的共同特征,并不特殊、例外。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提及的特点的话,那倒可能是一个需要特别加以肯定的现象——学生及市民能在那么多天,基本上是在没有组织约束协调下,在如此巨大的一个城市里保持理性、平和、克制,不发生打砸抢骚乱,对比世界上诸多国家的各类抗议,这不能不说是现代抗议史上一个值得赞颂的奇迹,一个中国人的骄傲。


如果说运动中有人有预谋的话,从现在各种资料来看,可能恰恰是指责学生有预谋的以李鹏为主将的中共上层保守势力。他们发现这可能是一个绝佳之机,有计划地激化了矛盾,利用了年迈的邓小平的私心、猜忌、好面子、固执的心理状况,诱导其采取强硬的政策,最终达到清除瓦解改革派的目的。


这种“无计划、无组织、无预谋”的抗议状况之所以产生,根源在中共的极权体制:它消除一切非党控制的组织,扼杀一切非体制的有代表性的领袖人物的产生。从极权体制的逻辑讲,这是必要的;但对一个现代社会来讲,这又极其糟糕,会带来严重后果。现代社会是一个利益不断分化的社会,是需要各种不同的组织来代表不同的利益诉求,以便进行社会沟通、谈判,达成社会的和解与共识。而极权逻辑造成的悖论是:平日社会显得稳定平静,一旦被掩饰压制的矛盾浮出水面,爆发事变,需要进行某种社会协商、谈判时,权力又会突然发现它找不到所需要的具有足够权威、代表性的谈判对手,面对的是一个散化的不易协调、容易被激情挟裹的大众,它为解决问题采取的措施的选择空间变得狭小单一,往往就易走到采取代价高昂、大范围压制的极端解决方式上去。


绝食后李鹏与学生代表吾尔开希等在人民大会堂对话的一幕,很具象征性地说明了这一点——当着李鹏气急败坏地询问吾尔开希“广场上你们谁说了算?”而吾尔开希答“广场上有任何一个绝食同学不走,我们都不能走”。 在无具有权威性的组织与领袖的大众运动中,往往少数激进的声音最能获取影响,挟裹大多数,赋予代表这种声音的人物一种正当性,而获取了这种正当性的人物又不容易摆脱让自己脱颖而出的情感、主张与做法,只能继续扮演其角色。这是在所有大众运动中都容易出现的现象。避免这种局面的一种有效途径,就是允许合法的独立的社会组织的存在,允许非体制性的公众代表人物以具有合法性的途径出现并获得足够的权威。如前期不存在,一旦抗议发生,官方应该乐见有权威、声望的组织与人物出现,甚至帮助其出现而不是禁止打压,如此,才能在危机出现时官方与民间找到对话的代表,比较容易地找出理性的并被大众可能接受的解决方案。如果象中共那样将所谓“要把各种非法组织扼杀在萌芽状态”作为处理"八九运动"的经验教训,实可谓本末倒置,愚蠢至极,如此在未来一旦再出现类似的群众抗议时显然就可能重蹈覆辙。


“八九运动”抗议者中的学生领袖本就是在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其中一些过去组织过校园民主活动,参加过1989年以前的学生抗议,略多一些联络网络与活动经验;另外一些只是本次运动中才浮现,整体上年纪尚轻,他们对中国政治复杂性的认识、对运动以及组织的操作与掌控能力都欠缺应有的知识与经验。至于那些后来被中共定性为“三朝元老”(四五运动、西单民主墙、八零年校区民主选举)以陈子明、王军涛为代表的民主派“黑手”们,事实上因中共对历史真相的封杀,也并不为大多数学生所熟知,被某些学生领袖所认可。虽然过去的声望与当时所积聚的资源与形成的组织形态,有助于该团队进行了一些重要协调工作,但就整体来讲,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相当的局限。至于其他的知识界领袖因各种历史的原因要么选择没有深度介入(如方励之先生,可能是鉴于他当时被中共视为资产阶级自由化代表,刚被开除党籍者,担心给官方以有人操纵学生运动的把柄,不利运动)要么并不具有组织运动的能力,只具有一些象征性的资源,与学生略显疏离,故也无法组织协调学生。以陈一咨先生为代表的“三所一会”青年改革派也有所介入,因其毕竟属于官方系统,其道义上的选择值得敬佩,但对学生运动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而作为新兴的商界精英代表的万润南先生及所属的“四通公司”的一些努力,也同样未能获得什么重要的协调结果。坦白讲,“八九运动”中这些人士的介入,除了陈、王团队还取得了成立“首都各界联席会议”这样一个松散的协调性组织的有限成果外,其他的协调努力与其说起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话,更不如说是这些人士自身的一种道德见证,在一个大事件来临时他们所持的良知立场、对国家民族的真正的责任感。在这个意义上讲,他们能放弃自己的位置与优渥的生活条件、锦绣前程而做出自己的选择,值得人们牢记并礼赞。


从这些角度,我们再来检讨“八九运动“中的一些策略的制定与落实,就很容易理解其中一些问题,策略的制定难免不显得事出仓促,执行起来也是有各种问题与阻碍——且不讲运动策略本身是否恰当,即便是制定了最佳目标,如果缺乏有效的组织协调和领导力,也很难落实,让运动能做到收发进退自如。至于从官方的角度讲,处理运动的策略选择从一开始就被一种权力斗争的逻辑所绑架,邓小平为自己的权力、以李鹏为主将的保守派出于各自的利益,选择了强硬的立场,使得本来按另外一种思路,也就是赵紫阳的“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的思路无法贯彻,最终导致悲剧。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以一种事后回溯的逻辑,许多人认为学生要求对话与民主是一种浪漫、幼稚的举措。我们或许永远可以从这种事后逻辑来评论历史上发生的所有事件。但回到历史的情境中去了解的话,这种提法与诉求是有时代背景的,也是官方当时的重要主张。或许许多人早已忘记,民主、协商、对话等,都是十三大报告、当时官方宣传中的一些重要关键词,是官方声明要提倡、推动建设的制度。学生们提出这些,即便是从官方的角度讲,也是合法合理的,而如果官方当时因势利导,良好地回应,利用这种热情,今日中国的民主建设当早已会是另一番局面。


此外,事后有些人认为运动来的不合时宜,或许静等数年,政治老人凋零,中国的事情就会顺利展开。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但也只是一种可能,问题是历史从来也有另外的可能,不是只有这一种可能。真正处于历史中的行动者多半也只是按照自己当时所处的环境、面对的问题、自己的情感感受与认知,在某种条件下展开行动。如果对胡耀邦这样一个开明、人道的领导人,为改革开放、为那么多人平反冤假错案做出贡献,却被邓小平、保守派以学潮为借口逐出政治舞台而含冤去世了,学生竟无任何反应,冷漠待之,后人会不会又要为此感到遗憾、失望甚至是愤怒,要给与谴责呢?就这一点来讲,那个时代学生对国家、民族的责任,对公正所抱有的强烈的意识,依然是他们那一代的骄傲,那个时代的光彩,也是这个民族值得铭记的宝贵一页。不管那一代人如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今天的年轻人又怎样以他们现在的个人生活与追求为是,对父辈的做法不以为然,他们应该记得他们的父辈曾经为正义与自由所做出的担当、努力与牺牲,那是绝对不会在历史中消失的,会被将来的人们牢记并赞颂的。


6,八九运动:动乱或革命

在中共官方的文献里,过去一直将“八九运动”定义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动乱”,但事实上,无论从当时的信息收集到从事后的清查,官方也知道那不是事实,所以逐渐调整到一个比较中性的“一场风波”的说法。在西方的某些文献里,有的时候却相反,把运动从另一角度拔高,有些想当然地称之为一场争民主的“革命”(revolution) 甚至是学生的“反叛”(insurrection)。但事实上,八九运动是一场改革运动,一场以和平的方式争取更多的自由空间与民主权利的运动。


不过也正因此,从另一个角度讲,也确实是一场“革命性”的运动:因为,无论是从其主张,还是从其达成这种诉求的政治抗争形式来讲,这场运动与传统中国历史上习惯性的以暴力达成政治诉求的方式都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这是一场无论是诉求内容还是抗议形式,除去那些个别的“下跪”请求接受情愿书的行止外,整体上都是真正属于现代的运动。这种试图以和平的、改革的方式、循某种秩序渐进地完成政治的改进,从中国的政治文化的再造角度讲,完全是革命性的。虽然从某些行为、组织、语言上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些中共多年革命文化、革命斗争宣传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但运动宣示的“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宗旨及行动,以甘地为楷模等,已极大地告别了那种革命文化。那是整个八十年代强调“宽容”“人道”文化观念上结出的果实。令人遗憾的是,经过“六四”暴力镇压,以及过去多年的强力维稳压制,这种现代政治文化的发育过程被中断,假如有一天人们再次因不满走上街头抗议,会再有那样的理性、文明的行为举止吗?


再以运动的诉求来看,尽管戒严后因激愤出现“打倒邓、李、杨”“推翻专制“等口号,运动早期如4月20日新华门前有个别学生因被武警殴打喊出”打倒共产党“,从整体看,整个运动的诉求都基本是平和理性的,并没有以立刻推翻现有体制为诉求,这恰显出抗议者的现实感与理性态度。至于以自残的方式大规模地进行数天的绝食(不仅当时,许多人步入中老年后都会为此付出健康上的代价),那更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如此规模以和平发方式表达政治见解(不是为某一牵涉到个人或集体利益的诉求)的行动。如果说,八九运动中有什么人希望稳定,不出“动乱”,那首先就是学生。因为如果出现动乱,那既不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会引发官方的镇压,对他们不利,也不是他们的初衷,所以他们才对官方的“动乱”定性那么反感。对他们来讲,最希望的是改革能继续,打破沉滞,向前深化,那是国家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希望所在。改革已经获得阶段性的成果,学生赞同改革,也相信改革,但希望有更多的改革出台,完善改革,以消除腐败,给人民更多的自由。


学生绝食后几天,中共几位领导人曾短暂到医院看望被送去抢救的学生,电视上其中一位与胡启立所说的几句话给笔者留下很深印象:“如果党中央明天宣布真正地反腐败,我就申请加入共产党”。尽管我们也很难说该学生的言辞就代表绝大多数的绝食学生,但至少说明,那一代的学生是改革的获益者,相当多的人还是对中共继续推动改革抱有希望。中共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罪名也是很难一概而论的。他们肯定是不喜欢厌恶那个掌控一切、压制自由的党,党的腐败官员,但对那些承认错误,接受批评,戮力改革,积极进取的改革派代表的中共还是接受甚至是支持的;他们对那个计划经济、穷过渡造成灾难,人们毫无尊严与自由的“社会主义”的幻想已经破灭,但对创造一个 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依旧抱有憧憬。所以,那些理性的运动诉求的提出,不仅是从力量对比上进行策略考量的结果,也相当大一部分是学生们发自内心的认知。


因此,说学生制造动乱不仅逻辑上说不通,历史上也不是事实。如果是制造动乱,那抗议一定就不会是如此和平,从一开始很可能就会伴随各种打砸抢行为;假如是革命,也一定早就冲击大会堂,中南海了,而不会是学生组织各种纠察队维护天安门广场甚至保护大会堂,包括北京市的秩序。北京市政府别有用心地撤掉警力后,是依靠学生与市民的自我约束维系了整个北京市的秩序,当时有小偷都“罢偷"之说,诺大一京城,甚少刑事案件。如果说真正有些烧砸的行为,那只是发生在军队开始进城屠杀后,而且基本上也只是针对街道上的军事设施装备和某些政府部门。当着军队开枪杀人后,北京城里学生与市民除愤怒外,最常见的就是悲伤难过的眼泪,因为他们无论如何无法理解,如此长时间的和平请愿,努力维护秩序,竟换来的是“人民军队”的枪弹。


历史的真实是,是李鹏等“极少数人试图制造混乱”,破坏稳定,乱中谋利,达成目的。也正因此,心理学上常见到的一种现象再次展现:恰恰是因对自己的一些不良举止、犯罪有难言的罪感,一些犯罪者才最易制造这些罪名嫁祸他人,以图为自己找到某种心理平衡,犯罪的正当性借口。我们无法知道李鹏等保守派人这些人是否有这样的心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只要攫取权力,其他的对他们都不重要。对习惯了极权与老人政治运作方式的元老们,心里就从未有过人民是国家主人的意识。对他们来讲,任何不符合他们的看法的行为与言论,都是具有反叛性质的。八十年代中笔者在北大读研时有一位熟识的研究生朋友,其女友的父亲为一骨科名医,曾受邀去为薄一波疗伤,为答谢该医生高超的医技,薄设家宴款待,席间曾聊及八六年学潮官方的态度与措施,薄言:“共产党打学生,就是父亲打儿子,没什么不对的”。两年半后,这“父亲”就不仅打儿子,还杀起儿子了。在他(们)的眼里,或许也是没什么错的。"八九"诉求所揭示的理念与“六四”镇压的逻辑背后,是两种政治文化与观念的冲突。


7,邓小平、赵紫阳、李鹏与“八九—六四”


邓小平


从政治权力角度看,八九事件中有三个最主要的人物:邓小平、赵紫阳与李鹏。邓是最主要的决策者。八九的悲剧,相当大程度上是要由邓来负主要责任的;这个悲剧的最直接的原因是邓小平为一己之私,保权所造成的。


邓是一个具有内在矛盾的人,精明务实,能力超众,举重若轻,经历丰富,有魄力,意志顽强,富远见及洞察力,是一个难得的大政治家、领袖人物。但其人的缺点也明显,心胸狭隘,有可能便睚眦必报。他因早年的经历,对外部世界有远较他的同代更深刻的体认,也因此更加开放;但因其革命经历,所受的共产主义教育,中国积弱所遭受的不公,又一直对西方世界抱有怀疑。他因自己的努力,也应时运而生,在后毛时代推动或者更准确地讲鼓励了改革开放的展开,对中国脱离毛体制,中国人脱离贫困,有重大的贡献,但对中国依旧没有彻底挣脱毛体制,他又有首要的责任。他因毛而受害,但也因毛的青睐而得势;毛从没将其视为死敌,彻底放弃;他也投桃抱李,大权在握后为集团也为自己没有完全弃毛。他是体制的受害者,对体制的弊端有很深的体认,因此想改造体制;但他又是体制的得益者,权力的持有者,因此又是体制的坚定捍卫者。


他的内在性格与认识上的矛盾,在战争年代两军对垒的形势下容易得到解决,但在其成为主要决策者后就成为一个严重的缺陷,是那时代政策的内在矛盾、冲突得不到很好的解决,发生摇摆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经验主义认识论,使他没有那么多意识形态羁绊,但也是他的认识缺乏超越性,根据习惯判断问题的一个原因——就对八九运动的认知来讲,当年他暗中鼓动一些高干子弟参与1976年天安门四·五反“四人帮”运动(杨尚昆日记有此说),是否也是他暮年当天安门再次发生运动时影响他对事件判断的记忆?我们从各种迹象来看,这个不读书、好打牌的人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没有那么强烈的兴趣,承认自己“说不清楚” (这本身事实上就已经说清楚了原来的社会主义定义不再成立),对是否坚持所谓的“社会主义”有过阶段性的犹疑(有多次关于这个问题“我反复想过”的描述),但对以“社会主义”招牌来掌控权力却极其敏感,毫不犹豫的坚持。这除了与他对他参与建立的政权有着本能的维护意愿外,老年掌权者那种对死亡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相互叠加,儿子因其失势遭斗终身残疾的可怕遭遇,都可能极大地影响到他的决策判断。他确实因文革被打入底层的遭遇对民间疾苦有更多的感受,对改善中国人的生活状况有很多期许,将改革开放视为达成这种目标的唯一途径,自己毕生的事业。为此,他可以坚定不移,但在与保权的坚定不移之间一旦发生冲突,他会选择后者,即便是对前者造成损害也在所不惜。他与保守派的妥协、牺牲胡、赵左膀右臂的举措,说到底只能从这个逻辑理解,而不能全然归于保守势力的压力。最终,他还是被他的认识局限在旧的世界与时代里,没有彻底领悟,那个他所坚持的改革开放所需要的自由,最终是要与他绝不分享权力这一点发生矛盾的。


历史地看人物,推动脱离毛的路线,邓有大功;从镇压八九、清洗赵等改革势力,邓有大罪。他的声望起于1976年的“四五—天安门事件”,败于1989年的“六四—天安门事件”;功勋成于改革开放,也可能因改革开放的不彻底,发生逆转,最终归于失败,而遭历史的谴责。多年来,笔者不断撰文提及一个观点:尽管从过去三、四十年改革开放造成的发展来讲,中国的改革算成功;但从历史的长远看,因不开放权力,不能回应社会提出的新的要求,只进行一种权力垄断下的市场改革,最终这种改革可能会失败甚至会引发灾难。这种例子世界近代史比比皆是。经济的发展,生活的改善,或许会让人们一时又再认可邓的路线,忘记屠杀,为邓欢呼;但当经济下滑,社会不公、人们的不满发展到某种程度那天,人们会再记起当年的镇压及其久远的后果。“六四”镇压,为个人或一个集团的权力可以对自己的人民大开杀戒,是邓留下的一个极其负面的遗产。


因为屠杀造成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精明的邓最后又做出一个以下“罪己诏”退位的方式,来显示自己并不是为自己的权私而杀人 ,为自己挽回些名声,为子孙留些后路。他并以隔代指定的方式,确保政策的延续。尽管我们可以肯定,由此造成二十多年的权力有序更迭是一个进步,但是在付出如此惨痛的血的代价之后,在满足了一种愚妄的“恩从己出”的心理后,才决定退出历史舞台,这不仅对他个人、对中国、对历史都是一个巨大遗憾——如果仅仅早两年,在胡耀邦赞同他退休时不因此恼羞成怒,将胡赶下台;在1989年不破坏党的基本的规章制度,下决心让赵来全权处理一切,那岂不成就他中国的华盛顿的千古伟人之地位?1992年风烛残年之际,邓拼将最后一把力气南巡,扭转那他自己造就对改革全面清算的被动局面,为自己再赢得些掌声,为改革再续命。但那之后的改革已经不再是八九前的改革,无论其造成怎样的繁华,已是一个扭曲的改革,我们正在和还将要为此付出代价。历史对邓的最终评价还没有做出,那取决于改革最终的结局,而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过对“六四”造成的后果的评估。  


赵紫阳


作为八十年代中国改革的主将之一,赵紫阳的悲剧是中国革命与中国改革的悲剧的一个缩影。尽管后来贵为总理、总书记,气质上似乎与北京权贵圈子的氛围总有些隔膜。那也许是他长期在广东工作的结果,或许也是与作为富裕地主家庭聪慧的子弟,早年接受家庭的教育,以及在开封与武汉系统地接受的初高中教育的有关。相信这些也是在文革后,在改革开放时代,让他能迅速接受外界文明的原因。笔者清楚地记得,当八十年代初,他初进京城,出现在大会堂的电视镜头上时,给人的是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精明干练但依显有些土气的共产党地方大员、实干家的形象。仅仅几年后,他的姿态仪表谈吐,绅士风度,已不逊于任何一个那时代的西方政治家,也不是任何当时乃至于今天中共的政治家堪比。显然,那不是延安保育院,苏联和中国的十七年教育所能培育的。而这一切,也一定是促使他后来八九做出那种选择,且无怨无悔,坚拒检讨及高位诱惑,在一种即使不是说很糟糕但也绝对不算良好的环境中度完他十五年余生的精神动因。


他是中共最后的理想主义政治家。他的权力来源来自邓的赏识、推荐、支持,但当他试图按照自己的认知、道义原则做他自己的选择时,他发现自己的无力。他毕竟是在中共运动与体制中成长起来的,而对百姓的牵念,让他很难做出那种让他个人良心不安的所谓放手一搏的决择,那是无道德底线不以生灵涂炭为念的乱世枭雄的逻辑,真如此,他还会是那个四川搞改革“要吃粮,找紫阳”的政治家?他是出色的改革家,而不是造反者。很难说他和邓之间没有权力斗争的因素,历史演变从来都是伴随权力斗争,但我们无论如何要承认,从对历史事实的认知(不是动乱,学生是和平爱国的)、道义立场(不能镇压)还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民主与法制)赵都是对的。他有失误、误判,早年也有过左倾的时候,八九时维持去朝鲜访问,低估了邓对他的敌意与镇压的决心,他也有为他的政治利益或是自保而违心批评胡耀邦的不很光彩的言论,但他后来能自责、对过去进行真诚的自我检省。他是失败者,但很难说他又不是胜利者:从他晚年的照片看,那是一个彻底恢复了人性、内心光明的人。他在软禁中不断地反思,思想得到升华;他失去自由,却心灵获得解放,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人,伟人。他关于用“民主与法制”的方式解决社会冲突,构建社会安定的思想将是那时代的一个最重要的遗产,穿越时空,获得久远的生命。而邓的一些观念,却注定要随时代随风遁去了。


李鹏


“八九—六四”最大的赢家是李鹏。即便那些他身后的保守派元老们,在与邓、赵的博弈中,所获也是有限,尤其是无可奈何花落去,随着他们年纪日增,是注定要退出历史舞台了。而李鹏,这位既无才无德、又没人格魅力的官僚气十足的人物,在任何开放的国家都毫无希望混迹政坛一天者,也不闻任何出色政绩,竟然在那个时代脱颖而出,获取总理大位, 显然是那个转型初期的体制,元老政治仍然举足轻重、传统意识形态依旧还有重要影响时代的产物。如果说,有什么具体的社会心理因素影响了八九的产生及进程的话,对与特权相连的腐败官倒、门阀政治的反感,对老人政治的厌恶与不耐肯定是最重要的。而李鹏恰是这样一个典型的集这许多现象于一身的第一代太子代表。——1988年李鹏两会后记者招待会上那种语无伦次,机械重复的表现(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数度重复同样一句“我们现在的困难是发展中的困难,前进中的困难”来回答不同记者的问题)给笔者留下极深印象,乃至没有耐心看完直播便离去。稍后一位看了几眼直播的朋友就李鹏的表现也曾摇头评议到“惨不忍睹”。因此,当八九期间人们看到他在电视上出现时那种反感甚至是愤怒,大概是后代历史学家很难想象,很难理解的了。也是为此,“六四”屠杀后,李鹏对此似有察觉,人们发现他很快换了一副眼镜,似乎要修饰他那被人们认定的粗鲁、蛮横、无能、机械的印象。


但要清楚的是,直到今天,中共的体制都具有这种特点:在治国和应付外部世界上无才无能的人,却很可能精通权谋,在体制中如鱼得水,依靠父荫终获大位。整个八九期间,李鹏扮演了最重要的推波助澜,激化事态的角色,如4月25日迅速传达邓小平关于“动乱”的讲话,造成既成事实,充分展现了他的权谋长才。即便李鹏最后未能登上总书记的位置,但从历史看,他所代表的权贵通过“六四”屠杀,成功地保住了权益。李鹏自己的努力也得到最佳的回报:一直是中国二号人物,而儿子贵为省部长,女儿垄断中国的电力行业掌管成千上万亿的资产成为“电力一姐”,却以政协委员身份建议“国家要给每个人建立道德档案”,以便人民“知耻”!——后八九时代,权贵的贪婪及其道德状态,如此可见一斑,李鹏一家是最好例证。这是李鹏八九所捍卫的、所要达成的一切的自然结果。


8,后果与影响:对当代中国的型塑

  

“八九—六四”以及后来不久发生的苏联解体,深刻地改变了当代中国乃至世界的轨迹。八九年下半年东欧的剧变是与中国发生的事件息息相关的。许多东欧人后来提及中国的八九都抱有一种感激之情,他们认为,是“八九—六四”的牺牲,为东欧的转型避免遭到镇压得以和平展开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我们无法设想如果镇压发生在其他一个东欧国家,中国的运动在各国发生转变之后再发生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历史可能有诸多的假如,“八九—六四”亦如此。傅高义先生在他的“邓小平时代”一书中谈及“八九—六四”时就用了以“假如”为名的一节来谈论“八九—六四”的多种可能。但毕竟历史只有那一种事实上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后来又引发许多其他的结果。这里,我们逐一略作分析,因为这些不仅决定了当代三十年中国的历史演变轨迹,当下中国的现状与困境,也会是影响未来中国命运的远因。


1)元老政治的衰微与权力板块的解体、移动与重组


理解八十年代中国政治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保守派与改革派的博弈,以及其中贯穿纠缠的与元老政治相关的权力斗争。对这些保守派来讲,不仅是他们信奉的计划主义教条、他们怀恋,视为黄金时代的文革前的十七年模式在经济改革的大潮冲击下可能永远一去不返,而且对那些文革中受到严重冲击的元老来讲,他们也担心这种自由化为导向的改革最终会损害到他们及子女的权益,加之来日无多,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对自己年龄病态的敏感,害怕失去自己的地位,对不熟悉的新鲜事物的怀疑,担心自己参加创设的体制被改变,这种种都纠结在一起,本能地让他们对稍年轻一代以胡、赵为代表的改革势力反感,警惕,甚至敌视。一有机会便会集结反扑。八九是他们发动的一次总攻击,以他们的胜利告终。但历史往往是这样,这场胜利如同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体一样,也已是强弩之末,八九耗尽了他们的能量,在那稍后几年,经八九和“苏东波”的冲击,邓小平退休,南巡,在安排好各自儿女政治上接班、经济上发财后,元老们退出舞台,让中国付出极大代价的元老政治走进历史。


“保守——改革”的政治结构因“六四”后改革派遭受全面清洗,彻底解体。但因形势所迫,保守派至此也明白,如果不给与中国人更多的自由与富裕,他们将永无宁日,权位不保。因此,他们也转向接受“改革”。“六四”后的政治格局就此形成——所有人都成为经济改革意义上的改革派,但同时所有人也都成为政治改革上的保守派。八十年代的那种两极动态不复存在。从一种政治动力学和历史的角度来回视八九的政治较量,事实上,党内的改革派包括民间的民主派等都是在这种巨大的两军对垒的力量博弈中被消耗、牺牲掉了,他们的牺牲换来一种力量格局的重组,历史踏在他们的白骨之上,进入一个新时期。


经济改革政治上再无阻力,政治改革经济上再无动因。中国的改革至此单腿前进,经济上国家与市场双引擎高速启动,效果耀眼,但就此也逐渐造成严重的失衡。政治人才选拔上逆向淘汰,八十年代那种在老、中、青各年龄层都有的理想主义政治家已成绝响,具个性、胆识,开拓进取精神不再是受到赏识提拔的标准,以改革为名“招商引资”,当官牟利成为许多官僚的为官之道。官方也有意放纵官员贪腐,以强化、巩固权力集团的内部团结。权贵出身的门阀政治在所谓“还是自己的子弟可靠”(陈云)的考量下成为一种堂而皇之的政治正确,政治可靠、对党(上级)忠诚再度成为一种选拔干部的最重要的标准。没有六四,象习近平这样的人,尽管四十年前就开始漫长的接班准备,但显然不见得能最终出线成为最高领导人,以其才能或知识,最多在某一省市的领导位置上终其政治生涯。“太子党”不加掩饰赤裸裸地谋取权力与私利,将江山社稷视为禁脔已成常态,权贵结构成型。


在江泽民执政后期,曾展示出企图调整政治结构的某些迹象,但后八九时期,依靠赎买分赃笼络精英、换取元老及子弟支持权力得以巩固的江,本身是权贵结构生成的主要推手,显然也很难将有深度的政治改革真正推行下去,改变这种他自己一手打造的权贵结构。至于到胡的时代,其根基有限,且在众多太子党眼中不外是临时的管家代理,最终也只是满足于一种“做好人,保江山”“不折腾”到点下班的保守政策,权贵结构进一步固化。所积累下的社会不公,各种问题,为习近平这类人物的出现铺平了道路。


2)意识形态的困境


整个八十年代伴随权力之争有关改革开放的意识形态争论就不绝于耳,然而八九的巨大冲击和苏联的解体,让这种争论失去正当性。八九前当听到有日本专家不解,遗憾中国“为什么把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也当意识形态的问题争论不休,什么时候才解决实际的重大问题……会给国家与民族带来重大损失”的时候,赵紫阳只能慨叹“这是我们的一个大问题呀。”(见陈一咨回忆录)。这大问题在“八九—六四”后,在邓南巡的背景下才得以“不争论”的方式解决。中国进入一个不讲意识形态为特征的意识形态时期。


世纪初“三个代表”的提出,是中共给意识形态灌注些新内容的企图,但总体讲,因其含糊其辞,流于空泛,无法挣脱旧的意识形态巢臼,最终并没有也不可能完成意识形态再造的任务,只是给江泽民构建精英联盟、吸纳社会精英尤其是新兴的经济精英来扩大权力基础做了些理论论证。江泽民时代意识形态上唯一真正具有重要意义的发展是“依法治国”的提出以及“人权入宪”,但因不愿直面权力的约束及合法性再造的问题,这方面最终很难说取得决定性的进展,只是局部上为中国的法治建设与人权改善提供了事实上非常不牢固、暂时性的一些条件。


胡锦涛时代的意识形态构建围绕所谓的“科学发展观”与“和谐社会”做文章,试图在矫正畸形的发展模式及降低社会矛盾方面有所进展,但“六四”后所形成的基本权力结构和指导思想不做根本性的调整下,拒绝对制度进行深刻的改造,所有这些提法就只能沦为漂亮的说辞,和谐很快成为“河蟹”便足以说明这些尝试的破产。至于对外关系上“和平崛起”的提法确有新意,但因自身制度的专制特点,鉴于历史教训,最终也是无法在外界取信与人。胡锦涛时代思想意识形态上真正具有意义的事件不是官方这些新说辞的推出,而是官方没有禁止、默许的“公民社会”话语的发展。遗憾的是,随习近平的主政,不仅胡时代这些非官方的提法被压制,即便是那些正式的官方说辞也逐渐消失了。


后“六四”时代确立的改革与发展的国家实用主义哲学的泛滥,经济至上的政治目标,为中国的经济大潮扫平了思想上的道路,但也为后来国家主义、民族主义以及民粹主义意识形态逐渐崛起甚至是毛主义的回归埋下了伏笔。一个幽灵,新法西斯主义的幽灵在中国大地上飘荡。


3)国家与社会的疏离


“六四”镇压造成国家与社会关系的重组,一方面,国家局部回应社会的诉求,给社会让渡出更大的空间,国家用让渡的空间与资源赎买社会,九十年代后社会的自由空间加大,但另一方面,国家与社会也出现新的紧张,国家的合法性几乎全部依赖资源的增长,但资源的分配制度上的建设却远远落后。以往中国的改革,实际上是一个上下良性互动的结果,中国的改革史从来就不只是上层就改革的政策与方向博弈的一部权力斗争史,更是千千万万中国的普通农民、市民、商人、干部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冒着各种风险、付出代价争取权利的历史。但“六四”镇压后,这种上下互动的改革模式基本终结,进入一种上层主导,带有强制性的改革阶段,国家对社会时时抱有怀疑、警惕甚至敌意。这种改革当然也可能在一时具有效率,但鉴于近代历史上许多国家类似的教训,这类上层强势主导、缺乏社会互动的改革,从长远的历史角度看,往往是要让国家与社会付出各种形式的代价。


九十年代市场化的进展,让体制内外的精英、元老们的子弟都在不同层次获取得了好处。在某些八九的参与者来看,八九的诉求似乎因自由空间的增大也得到某种程度的实现。资源的增长带来流动性加大,赋予社会中下层精英某种希望。国家有意识地采取精英收买的政策,向体制内外的精英进行大规模的利益倾斜,一种精英联盟得以确立,同时,牺牲农村,将资源向沿海、都市民众倾斜,加上严格的控制手段,使得官方得以成功缓解了后天安门时代因镇压带来的紧张,维系了后来的稳定。


但随后权贵结构日益刚性化,造成对资源的垄断与掠夺,社会流动渠道开始固化与窄化,社会矛盾持续增加,乃有“维稳”的制度化、系统化出现,延续至今。这种“维稳政策”日渐强化本身说明,后“六四”时代开始形成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开始面临瓶颈,重心开始向“大棒”倾斜,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契约需要重新调整,一旦“胡萝卜”产量发生哪怕是相对的递减,政权能支配的资源开始短缺,“大棒”的作用即便重要但效果可能也将受到限制。中国亟待完成一种新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的重新定义。


4)后八九时代的经济发展与稳定


“没有稳定就没有经济增长”既是中共为“六四”镇压也是多年来为维稳体制进行辩护的主要论据,也成功地让相当一些中外各界人士接受了这种说辞。经济增长与稳定确有关系,但关键是什么样的稳定,怎么达成稳定。而就“八九学运”与稳定的问题,前述我们已经有过说明,这里再强调一次:八九时期,恰恰不是学生要“动乱”,才特别反感官方的定性;学生要的正是稳定,只是这种稳定与官方的稳定有所区别,学生希望消除不稳定的因素,让中国通过制度建设达成长久的真正的稳定。绝大多数的学生没有幼稚到要求改革一步到位,也没有要颠覆国家框架的企图,整个运动的氛围是浪漫富有激情的,但诉求基本上却是温和,有节制的。一些激烈的行为得出现,也是政府拒不回应学生与市民的正当要求,激化矛盾的产物。“六四”镇压后的这种稳定是真正的稳定吗?如此,为何还需要维稳?那岂不是自相矛盾,多此一举。


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经济发展,实牵涉到诸多内外因素,如因地利之便利用了东亚的产业转移,全球化新的一波浪潮,与经济水平初始低相关的增长高速,中国人口红利,经济体制改革释放的能量,城市化,教育水准的提升等等,我们很难看出,不镇压这些条件怎么就会消失,唯一的理由就是我们上述提及的事实上不成立的稳定。那些重要的经济决策,“两头在外,大进大出,国际大循环”, 市场化导向的具体措施设想,比如股市的推出,股份制改革、制定“企业法”,劳动力流动等等,八九前赵主政时代就都已着手落实。江、朱时代,很难说有什么大的创意。至于加入世贸,我们现在知晓,如果不是“六四”镇压,中国会远早于2001年加入世贸前的十年就会加入其前身“世贸关税总协定”(GATT)了。江、朱时代靠大棒强制进行的改制导致几千万工人下岗,且不讲是否符合正义原则,给多少家庭带来的痛苦,即便就形式讲,也难认说非如此就不能找出其他更合理的解决机制,很好地处理经济的合理化问题。更何况那改制当中出现的大规模侵吞集体与国家财产的现象,强化了中国经济的权贵化趋势。如此众多的人员被迫下岗失业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动荡,其实为侥幸,因正逢经济高增长期,有效地吸纳了相当一部分的人再就业,但中国绝难再有那样的高速增长的机缘,因此如再面临大规模失业,避免社会动荡的机制又何在?至于那时期同时实行的所谓“抓大放小”的政策,给后来出现的“国进民退”铺平了道路,是中国今天经济结构不合理、权贵结构固化的一个重要根源。这样说并不是全部否定江、朱时代推动经济发展、融入世界经济的一些努力,只是要说明,没有镇压,许多本就可以做到。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许多在过去二、三十年经济发展中获益的成功人士或许需要明了一件事情:他们后来所享有的经济自由空间,也是八九的抗争、“六四”流血的一个结果,是官方在大规模镇压后为缓解社会压力所做出的妥协而让渡出来的。他们没有权利象某些人那样因为自己获取的利益反过来为“六四”镇压唱赞歌,那不仅是道义上的堕落,也是某种病态的失忆健忘。要知道,如果中国不在民主与法治的轨道上迈出关键的一步,象八九学运中的诉求所希望的那样,他们也只能在官僚的淫威下委屈周旋,而所有积累的财富也都可能因社会不公导致的动荡或是权力政策的朝令夕改而瞬间化为乌有。而在达成民主与法治的道路上,是需要抗争的,那么如果自己不去争取,支持,但至少不要向勇者唾液,他们也是在为你们奋斗。可喜的是,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家明了,中国真正的市场经济的实现,是绝对与民主法治的进展分不开的。


没有人否认中国三十年来的经济发展,问题是这种发展的代价与是否可持续,就本文讨论的题目来讲,是经济的发展与“六四镇压”的关系问题。我们实在看不出,不进行镇压,经济就不能发展的道理何在;相反,或许我们也可设想一个没有“六四”镇压,一个速度与结构更合理,更稳健,更有持续性,社会也更加平和的发展。“六四”镇压一方面就中共后来让渡的空间来讲,是从一种负面后果的角度,给经济发展提供了正面条件;但同时,也因为镇压造成的扭曲,也使得这种发展模式内含了相当多的问题,是现在经济面临困境,结构不合理,质量无法提升的一个根本原因。


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相当大程度上借鉴了东亚的经济增长模式,但有所不同的是,日韩台等社会,即便是威权时期,也依然保有些工会、社会团体、司法上的相对独立,新闻上的有限空间,政党也没有宣称要“永续执政”,后来更是逐步政治上开放,回应社会多元化的要求,搭建了制度协调框架,有效地遏制了腐败,执政者通过选举也完成合法性的再造,进入一个相对稳定、可持续发展的阶段。而中国呢?是否会象一些国家一样,都经历过一阶段的高速增长但最终因腐败、权力肆虐不受约束而导致人们反抗,社会进入动荡,长期的停滞、衰退,(从拉美到亚洲、非洲,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当年的伊朗、印尼、再到近些年的阿拉伯之春的一些国家),还是将东亚模式走到底,进行政治调整,这将是未来决定中国命运的一个关键了。须知,用二三十年的荣光、成就来判断历史,评价某种模式是很难成立的,说明不了多少问题:当初苏联辉煌的时代,有多少人想到那只是历史长程中的昙花一现?时人也曾有多少用当时的所谓成就来推论其体制的长久和优越,最终却徒留笑柄?伊朗巴列维、突尼斯的本·阿里在看着因国家经济的高速增长带来的繁华时想到过数年后自己要仓皇出逃,客死他乡?政治的问题用经济来解决是不可能持续的;政治的问题最终只能用政治方式来解决。用某些国家转型后出现的麻烦来证明不该转型,可谓是最愚蠢的讳疾忌医,鸵鸟之举。事实上,所有造成后来转型不畅,困难重重的原因,大部分都在植根于转型之前而不是因转型本身。越早启动改革越主动,越晚越被动。梁启超曾言满清九年宪改不如期实现,则九十年中国政治也难见清明,可谓一语成谶。是脓终究要冒,只是什么方式而已,这是显见的道理。以这二三十年“六四”后的经济发展来论证镇压的正确,可谓言之过早了。历史会揭晓一个最终的回答的。


5)超越性的文化诉求丧失


八九前中国的改革与社会、文化的发展是带有一种超越性目标指向的。比如重新认识社会主义,有关人道主义问题的讨论,文化热与“河殇”,旨在推动改革的同时,对中国的文明走向与制度基础,进行批判性的探索。“六四”镇压后的三十年,就官方主张的改革以及文化发展来讲,这种面向基本消失或很薄弱,所谓“民族复兴”成为最重要的标准。在“六四”镇压的背景下展开的,笔者1993年在台湾“经济日报”的一次座谈里称之为“经济文化大革命”,造成扭曲的个人与国家、社会的关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诞生,不仅只是涉及年轻人,也是中老年人中普遍的现象;八十年代出现的那种争取个人权利与对社会责任承担之间的某种平衡消失。


我们当然不能绝对地一概而论,仍然可对这个古老民族深藏的那种在危难时候会焕发的担当精神抱有期望,但不能不承认,经“六四”屠杀及物欲至上流俗的泛滥刺激,中国的道德溃颓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人类历史上发生大屠杀后一个常见的现象就是犬儒现象的普遍化与道德的崩塌,三十年来中国也不例外。民族主义与国家主义的价值在官方的鼓动宣传下,对一些失去价值参照、面临严重的认同危机的人们来讲,成了解脱心灵困境,寻找心理平衡的一种速效药。支撑上世纪三十年代世界上几个国家出现大规模的法西斯主义思潮的社会心理已在中国略见端倪,不能不高度警惕。中国需要再次确立具有超越性的、富人文价值的政治与文化发展目标,以避免坠入深渊。


6)“六四”与中国的国际关系


“八九—六四”不仅对中国自身发展,也对中国的国际关系,世界历史产生深远影响。首先,它给已经衰颓不堪的二十世纪的共产主义运动及体制最后的致命一击。在残酷的血腥镇压的场面面前,那个体制最后的一点道德色彩也脱落殆尽。文革后所披露的事实,已经让全世界的毛式左派受到沉重打击,从拉美到欧洲,从非洲亚洲,八九镇压让他们彻底丧失对中国的幻想也失去其在各自社会里的道义合法性,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形成的那种中国革命神话终结。中共后来所试图重建的影响力,说穿了完全不再是依托先前的乌托邦平均主义的天堂模式,世界革命论述,而是靠放弃这些,重新借鉴西方资本主义的经验所取得的发展绩效。不是共产主义、“有特色的社会主义”,而是有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及其赢得的资源,才是北京后来重建其世界影响力的基础。当邓小平还念兹在兹,兴奋不已地精心准备,将八九年他与戈尔巴乔夫的会面、中苏两党恢复关系当作他人生另一个伟大时刻,最重要的成就时(关于这一点,各种相关回忆都有披露),他或许没想到,他对八九运动的镇压决定,直接、间接地推动了东欧、苏联的剧变,也让那两党双边关系的正常化意义归零,两国关系的改善显得微不足道——体制改变、冷战结束后的俄国,显然不会再继续前苏联对中国的政策。


“六四”后西方对中国的谴责与制裁,尽管美、日某种意义上踩了刹车,但依然让中国付出沉重代价。只是后来中国经济市场化再起,让西方又看到中国和平转型的希望,加之利益的诱惑,制裁才缓和下来,但迄今有些制裁措施依旧存在,如欧美在“六四”镇压后制定的对中国的武器禁售主体部分依旧没有解除。多少年过去,中共领导人以为西方或这个世界已经淡忘“六四”,事实上那只是假象,记忆仍然深埋在那里,只要一天“八九—六四”没有得到符合正义的对待,它就依然会在那里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北京政权的性质。即便那些臭名昭著的独裁者如卡达非之流也没有忘记:当利比亚群众开始抗议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主意就是要将群众抗议的广场制造成大流血的“叙利亚天安门"!如果不是“911"后一波世界性的恐怖主义浪潮以及伊拉克战争,中国恰当地表态站队,或许美国与西方与中国的关系就早已不会再有后来本世纪前一段的发展。


“六四”镇压造成的世界性反弹以及稍后的东欧剧变,让邓受到巨大的压力(请注意已公开披露的有关他在东欧剧变苏联跨台后一些表现,“思考良久”等等……)他“六四”镇压前可以自信地下决心镇压,告知他人不必担心“外国人会回来的”,他说对了,图利的商人们是回来了,但他没说对的是——那是要有某种内外部条件和前提的:中国要显示要继续改革,要融入世界与尊重基本的法律秩序,权力要逐渐透明,保护私人产权,不搞永远的国家垄断……对外,不与西方为敌,不想压垮美国争世界第一,还有,就是在战略上存在另一个直接威胁西方的对手,中国的合作就显得具有价值,等等。当邓说那句话时,他可能预见到美国为对付依旧存在的苏联,为大局着眼,是不会彻底抛弃中美关系当时的架构,尤其中国如果把“改革再干起来”(“六四”镇压后邓不断强调的观点)的话。但苏联的垮台或许让他意识到,中国的地缘战略价值不复以往,必须做出更大的调整才能取信美国,靠经济增长拉回外国人了。这也许是他没有对外明言的促使他南巡的另一个考量。


尽管有新一波对外更大的开放,包括因镇压晚了十年最终通过艰苦努力加入了世贸,也成功举办了奥运会。但自“六四”后开始强化的反西方,反“和平演变”的教育与宣传一直以各种方式依据形势时强时弱地延续着,担心出现苏东的局面,这一直象一个噩梦挥之不去,萦绕在中共领导人的脑际。虽然对那些毛左—民族主义分子的极端反西方说法也有所压抑,但整体上,“中国可以说不”之类的话语、“抗日神剧”开始泛滥,受到官方的鼓励,反西方的各种民间斗士、愤青、小粉红们层出不穷,以爱国名义获取某种政治正确性及自我的心理满足,挟持、影响着中国在涉外问题上的社会舆论。至习近平主政后,这种反西方的民粹、民族主义话语日渐与官方主流话语合流。这当然与西方尤其是美国对中国的政策发生重大调整有关,但回顾三十年后“六四”的演变,其中也还是有其清晰的脉络的。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又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中国要怎样对待世界,世界又会怎样看待中国? 


6) 台、港、藏关系的转折  


“八九—六四”对香港、台湾、西藏问题的处理来讲影响深巨,如何估计都不过分。“八九运动”有正面作用,促进、强化了人们对大陆、内地的关注,作为中国人的认同感,甚至是自豪感,让一些人燃起新的希望,对未来的回归、统一的恐惧与拒斥降低;但最后的“六四”镇压后果却是灾难性,永远无法弥补的。就西藏问题来讲,因对胡耀邦、赵紫阳等改革派推动的民族政策抱有好感,流亡的达赖与北京之间关于达赖回藏的谈判紧锣密鼓,后因胡耀邦下台,计划流产,但如果继续当时的其他改革政策,给与胡耀邦恰当的肯定,即便胡不在其位了,达赖在某一时刻回到西藏是完全可以期望的。八九年春北京爆发抗议前一个月西藏发生的藏人抗议,受到镇压,为那年后来学运爆发后北京、成都等地的镇压开了先河。之后在全球对“六四”的抗议声中,达赖喇嘛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中共政治上的强硬立场也日益体现在一系列对待少数民族问题的政策上,更加强化了青年藏人激进抗争路线的正当性,让达赖的中道路线受到削弱,西藏问题解决遥遥无期,且不容乐观。


香港自中英声明签署后,作为香港居民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过去逃离中共统治来港定居者,他们对中共怀有深刻切肤的不信任,面对“九七大限”,准备离开香港。是因中共当时一系列真诚的承诺,特别是改革开放的进展,让人们重燃希望,增添了信心。——中国都在向香港的生活方式靠拢,我们又何必担心北京的接管?(邓小平当初所谓香港“五十年后就更没有变的必要”,他的真实想法是因为到那时中国更象香港,还是香港更象中国呢?)作为总理赵紫阳给香港学生的亲笔回信,就回归后香港人民民主选举权利、逐步落实直选做出保证,也给香港人以极大的信心。而这一切,都随“六四”枪声彻底改变!


香港人对中共政权的恐惧与反感再次被唤起。防止香港成为“反共基地”成为北京对香港“基本法”起草的一个重要的政治考量,后来有关设立控制香港的所谓国家安全的法律的设想,相信从那个时代就开始可能就成为北京的一个设想。北京与香港社会的互信因“六四”而瓦解。八九运动间“民主歌声献中华”(从这名称上也可看出:对那时的港人,热爱中华与民主是相连在一起的)五、六百万人口的城市5月28日世界华人大游行声援北京学生时竟有破纪录的一百五十万人上街!这些都显示出,香港人将“八九”与他们的命运、与香港这个城市的命运联系起来。从那时起,他们对香港命运的关注与他们对中国民主的发展连接,三十一年来年年维园“六四”纪念的烛光之海,已成为世界政治图景上一个独特感人的风景。后来那些被北京称为“西方的走狗”,“反中”的民主派人士,事实上过去都是亲中派(如司徒华、前些日子因参与民主运动遭港府逮捕的大律师李柱铭都曾是北京信任的“基本法”起草委员会的成员)是在“六四”的血腥镇压后,因道义做出抉择,站到反对批评北京一方,成为“港支联”的组织者,领导者。从香港前些年“占中运动”到去年的“反送中”,作为主体的年轻抗争者,都是在纪念八九的记忆里完成他们这一代的政治社会化过程,成为新时代的行动者。而他们本既没有什么“港独”的说法,也无这种意识与行动,但在北京一次次令他们绝望的拒绝与打压后,因官方歪曲报道而产生的大陆人对香港人维护自由的抗争的误解让港人感到情感受伤后,香港的独特认同一步步得到强化,让香港人与大陆日渐疏远。虽然九七后北京本可有机会真正兑现“一国两制”的诺言,赋予香港高度自治的权利,但走到今天制定“国安法”让自由的香港消亡的这一步,我们不能不说“六四”是最重要的一个历史肇因,一个趋势从八九年开始就埋下。


至于两岸关系,或许今天的年轻人完全不知,“和平统一”曾经是邓参与定下的八十年代的三大任务之一。中国的改革开放,与美国建交,1986年台湾开放探亲,为两岸关系的解冻,热络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条件。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让大陆在国际上赢得很大声望,加之在美犯下的“江南案”,给台湾国民党当局造成极大的压力,成为他们决定开放党禁的一个重要的原因:要让台湾以政治开放再次赢得国际的好感与支持。八九前,陆续有台湾各界人士包括记者访问大陆,对大陆的贫困感到震惊,但又对因改革开放所造就的活力对中国充满希望。八九运动期间,台湾朝野国民党与民进党都对大陆民运声援支持。“六四”一枪,不仅打碎了很多人因中共改革对中国燃起的希望,也唤醒了与国民党长期反共、恐共教育相连的民众对大陆的反感与恐惧。 看看两岸今日之紧张情形,读马英九去年“六四”三十年时写于脸书上的这段话,岂不让人感慨万千:“令人感触的是当年民众曾经那么关心大陆,双方的心理距离一度贴近,如今却日渐疏离。这固然是因为两岸制度巨大差异的关系,但……30年前那场民运的处理方式,是两岸民心渐行渐远的转折点”。


9,八九与中国的未来:重建正义与权利共识


八九已经远去,但八九依旧活在今天,这不仅是指八九留下诸多问题如如何对待死难者与伤残者,还他们应有的正义,也包括八九提出的诉求依然是当今中国绕不过去的基本课题:看看当初提出的那七点要求,除提高教育经费等不再是当务之急,哪一条不依然是中国当下所需要急迫认真面对的?就讲官员及家属的财产公开问题,这几乎是所有世界上文明国家所都有的惯例,而仅为这一条,最近这些年又有多少中国公民因为提出这方面的要求而被以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锒铛下狱?象中外历史上有过的许多经历一样,中国要走向未来,某种意义上讲首先就需要回到过去,回到某一个承载着历史不公的记忆原点,象履行一个真正的葬礼仪式那样,回应死者和幸存者的诉求,安顿冤屈的亡灵,再出发,重建社会的共识,完成历史的转型。


一个人与一个社会都需要超越性的价值目标,死亡与再生是人类恒久的主题。1989年中国那场屠杀造成不公正的死亡,只要一天对那些死亡者、那些受到权力的伤害者不还以正义,中国就无法完成一种道德的重建,就掀不开新的历史一页。是的,所有人都感到,邓开辟经江、胡承续的时代已经落幕。有人遗憾、惋惜,有人高兴、欢心,各持各的理由。这种局面显示,“六四”以后破裂的有关改革与国家发展的共识不仅不复存在,且更加分裂。随着社会的分化,利益的多元,旧式的共识可能永远一去不返。如何重建一种新的让社会共享的基本价值,这是当今中国面临的极其重大的问题。


以邓为标志的时代的终结的原因,植根邓路线本身,是邓时代自身的缺陷所造成的。这其中,最关键问题就是正义原则的弱化或缺失。公民,没有被视为一个完整的主体,其权利是不完整的。正义取决于权力。事实上,当邓自己推动告别毛时代时,他自己所赞同或参与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重建正义——平反冤假错案就是最直接的体现。是在那样一个重建正义的时代氛围里,中国人才充满希望地开始了新的现代化征程。但邓自己后来却忽视或者说背叛了这一点,在他的哲学里,人最重要的或许只是物质生活的改善,党与国家的官员,也仍然都只是他属下的家臣。“八九”成为“六四”的结局是与此息息相关的。


“六四”开启的时代本身就是扭曲的、不平衡的,注定要在发展的同时累积诸多严重的问题,需要新的政治领袖以一种历史的眼光批判地去继承邓,超越邓,最终也是完成邓——完成改革。但另一种可能是,累积的问题为一种混杂着民粹主义、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的路线的登台做好了铺垫。遗憾的是,我们看到习近平恰恰做了这种选择,他用重拾毛时代的做法来修改邓时代的问题。邓的时代,人享有的自由是局部的,公民的权利是不完整的,带来诸多严重弊端,但这种不完整、局部的自由毕竟较毛时代对人的自由与权利的全部剥夺更具进步意义,也因此是造就中国过去几十年发展的根本所在。但习近平以削减自由来因消除局部自由所带来的问题,用本质上是反改革的措施来纠正因改革不彻底带来的问题,最终只会造成更大的问题。面对习对改革的反动,出于策略性考虑,赞扬邓提及邓改革的功绩及路线来抗拒习近平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忘记,习的出现说到底也是邓的路线做的铺垫,是邓的不彻底的改革路线,不仅造成“六四”的悲剧,某种程度上讲,也为习近平新毛主义的内政外交路线的形成准备了政治、社会与文化的土壤。中国要找到未来真正的出路,就必须检讨、批判、超越邓的改革路线,突破邓的框架,才能真正抵制习的路线,让中国获得新生。


造就过去三十年发展的诸多条件都已一一不复存在,今后的三十年前途模糊不明,充满不确定性。但观察这个国家能否新生,能否重建希望其实也很简单——端视人们与精英层都能否重新正视八九的诉求与遗产,以八九宣示的“和平、理性、非暴力”的精神,用“民主与法制—治”的方式解决面临的问题,建立一种权利意义上的共识,一种宪政意义上的共识,容纳多种不同利益的诉求,在法律赋予的权利范围内尊重每个公民的价值选择。让重建正义与尊重权利成为新时代的民族共识基础。舍此,如以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去作为构建新的共识将是极其危险的。世界范围内,民主正经历一些严重的危机与挑战,不平衡的全球化刺激了各个国家与地区的民粹与民族主义、威权主义,但中国人或许该清醒地认识到: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制度能比自由民主制度更好地解决现代政权的合法性问题。也没有任何比自由民主制度更好的纠错机制,尤其是针对最高领导人、执政集团的纠错,更没有其他制度能比自由民主制度更好地允许公民的意见表达,提供公民权利的保护。人类不存在完美的理想制度,而恰恰是自由民主制度是唯一以承认人性的不完美而设立的制度,因此也是最具有现实性的不理想的理想制度。威权体制会消减人民一时因种种问题、危机引发的恐惧,但威权体制也注定会造成更大的恐惧与危机。


追求自由与尊严,是现代人的生活与命运,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人亦是如此。三十年前北京的学生与市民们所作的努力、牺牲,成功与失败,也是这长长的故事中的一页,这故事没完,会有新的篇章。只是祈望,那篇章里不要再有更多的眼泪与鲜血,有更多的欢笑与人性的光芒。


谢选骏指出:上文花了三万多字谈了“八九—六四与当代中国”,但是却没有着墨“八九—六四与当代世界”,太可惜了。因为不结合世局来谈论“八九—六四”,就会失去其最大意义。那么,什么是“八九—六四的最大意义”呢?


我认为,这就是“八九民运+六四屠杀=二十世纪转向二十一世纪的关键所在”!


简单说,八九民运+六四屠杀,冲垮了东欧共产党阵营,进而结束了冷战、开启了全球化过程……所以我说,八九民运+六四屠杀,就是世界历史的转捩点,是二十世纪转向二十一世纪的关键所在!


而张伦写的上文,虽然也有谈到,“八九—六四”以及后来不久发生的苏联解体,深刻地改变了当代中国乃至世界的轨迹。八九年下半年东欧的剧变是与中国发生的事件息息相关的。许多东欧人后来提及中国的八九都抱有一种感激之情,他们认为,是“八九—六四”的牺牲,为东欧的转型避免遭到镇压得以和平展开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


但我总觉得,张伦的这种看法好像缺乏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没有看到——“八九民运+六四屠杀=二十世纪转向二十一世纪的关键所在”。


这可能是因为,天安门屠杀的时候,张伦还在国内逃亡,并不了解当时六四屠杀是如何冲垮了欧洲共产党阵营的过程。


而1989年六四屠杀发生当时已经身在欧洲的仲维光先生则在评论

“谢选骏@xxj2040:创造历史六四的鲜血,没有白流! x.com/maker42008759/…”

的时候写道:

“仲維光@ar2652006328:謝選駿說得極為準確。我88年到德國在歐洲經歷了六四前後氣氛。中國的鎮壓在全世界引起的震動,遭到的譴責史無前例,沒有人敢公開為其緩頰。該怒潮持續了五年左右,中國則完全伏在地上裝死才逃過了更大更長期的抵制。就因這種反應,昂耐克想鎮壓,黨外憤怒對抗,黨內無人敢響應,齊奧塞斯庫則命喪失敗!”

是的,八九民运+六四屠杀=二十世纪转向二十一世纪的关键所在。

谢选骏:北京真是学术荒漠啊


《在“神秘信徒”与“浑圆天禀”之间——赫尔曼·洛采与19世纪中叶德国的唯物主义之争》(周凡 2019-09-26)报道:


[摘要]从1854年9月18日正式开始,德国思想界爆发了一场关于唯物主义的争论。很多科学家和哲学家卷入其中,围绕争论的问题纷纷发表演讲、论文和著作。洛采虽然不愿意介入争论,但是最终还是被争论双方的主辩手拖入了这场持续几年的争论中。为了回应科学唯物主义者的指责,洛采发表了四篇评论文章,并出版了著名的《论辨集》。在这些文本中,洛采对科学唯物主义基于感觉论的狭隘经验主义提出了批评,借助于这种批评,洛采表达了自己对唯物主义的独特理解。在争论中,洛采自始至终站在中间立场上而不彻底倒向任何一方,他既不主张用观念论取代唯物主义,也不同意用唯物主义吞并观念论。作为一位机敏的科学家,同时又作为一位观念论哲学家,洛采最大的希望是科学与形而上学能够建立一种建设性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科学和形而上学就如肉体与灵魂一样,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作用。


编者按:鲁道夫·赫尔曼·洛采(Rudolf Hermann Lotze,1817—1881) 最早被中国学人所知是通过郭大力先生译早期新康德主义代表人物朗格的《唯物论史》,在论述19世纪中叶德国唯物主义争论及德国心理学中的赫尔巴特派这两个地方,洛采均被提及。只不过在这本出版于1936年的译著中,洛采被译为陆宰。后来,唐钺先生在1963年出版詹姆士的《心理学原理》选译本中仍沿用了陆宰这一译名。19年后,唐钺先生在其专著《心理学史大纲》(1982)第十章写陆宰的一节中,第一次在陆宰这一译名后的括号里附加了“洛采”这一新译名,但在行文中,仍然使用陆宰之名。尽管“洛采”这一新名在唐钺先生的这本专著中仅仅在括号里出现了一次,但它却深深铭刻在中国翻译史和学术史之中。20世纪90年代,赵修义在《马克思恩格斯同时代的西方哲学》中、周凡在硕士论文《价值与人的生存》、梁宝珊在硕士论文《久被遗忘的洛采:对洛采哲学思想及其与现象学之关系初探》中正式使用洛采这一译名并把洛采作为19世纪中后期重要哲学家来看待。进入21世纪后,洛采受关注的程度有所提高,对他的思想的研究也渐次展开,然而,由于洛采著作的中文翻译的缺失,长期以来国内对洛采的研究并没有大的突破。在2017 年 5 月洛采诞辰 200 周年之际,北京师范大学周凡教授组织了“洛采与价值哲学”研讨会。这是国内学术界首次洛采思想专题研讨会,以这次会议为契机,第一次形成了洛采译介和研究团队。我们从相关研究成果中选出一篇考察洛采介入19世纪中叶德国唯物主义争论的论文和一篇论述洛采对詹姆士影响的译文,以回应并纪念洛采一开始传入中国学术界时的两个原初语境:唯物论史与詹姆士的心理学。也希望通过这个栏目,进一步激发人们对洛采思想的关注与兴趣。


19世纪50年代,德国思想界爆发了一场关于唯物主义的大争论,朗格在《唯物论史》中称“这一争论的情形堪比宗教改革时代的宗教大辩论”[1]264-265。许多科学家、神学家、哲学家、人类学家、政治家、新闻记者以及众多学者纷纷亮相发声,或主动挑起或愤然应对或被卷挟其中,论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愈演愈烈。丹皮尔在《科学史》中说,发生在德国的这场唯物主义争论甚至“普及到广大的阶层中去,这在其它国家是办不到的”[2]410。 由于论战持续时间长、争鸣范围大、涉及问题多、影响程度深,它被称为“那个时代最大的思想辩论之一”[3]237。 在这个著名的争论中,唯物主义一方的主辩手是被马克思戏称为“浑圆天禀”的博物学家卡尔·福格特先生(Karl Vogt,1817—1895),唯心主义一方的主辩手是被卡尔·福格特戏称为“神秘信徒”的哥廷根大学比较生理学和动物学教授、生理学研究所所长鲁道夫·瓦格纳(Rudolph Wagner,1805—1864)。而站在“神秘信徒”与“浑圆天禀”之间的是一位生性腼腆、低调谦逊且向来不愿与人争论的哲学教授,但是争论双方的主辩手都紧紧抓住这个老实人不放,都拿他来说事儿,便把这个人拖入了争论的漩涡。这个被拉下水的无辜者就是当时已颇有声望、后来更是成为大名鼎鼎的哲学家的赫尔曼·洛采(Hermann Lotze,1817—1881)。弗里德里克·拜塞尔在《德国晚期观念论》一书说:“这场辩论,无论是好是坏,都使洛采在德国思想史上占据一席之地。”[3]237被卷入到这场争论中的洛采不得不针对争论双方对自己的误解而澄清自己的真实观点和态度,正是在这种自我辩护中,洛采清晰地展示出他对自然科学的机械论观点和对形而上学的观念论观点的一种折中与调和,而这种折中与调和在很大程度上映照出洛采哲学的总体取向和基本特征:它不完全拒绝唯物论,同时又为观念论留下一片宽阔的高地。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序言中说他要做的就是限制知识以便为信仰留下地盘,而洛采要做的无非限制自然科学以便为形而上学预留一席之地,表现在哲学上就是试图把实在论与观念论接合起来从而造就一种类似于沿垂直方向带状分布的“多元一带”式的独特思想格局。


一、科学主义的兴起


洛采生活时代的一个最显著特征是自然科学获得空前的繁荣与发展。洛采的学生约翰·梅尔茨在其名著《十九世纪欧洲思想史》中说:“人们公认,与其他时代相比,科学精神是本世纪思想的一个突出特征。相当多的人可能确实倾向于把科学看作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因此,19世纪可以恰当地称为科学的世纪,就像上个世纪称为哲学的世纪、16世纪称为宗教改革的世纪、15世纪称为文艺复兴的世纪一样。”[4]89在19世纪的前几十年,科学精神在法国得到哺育,“长大成熟并充满活力”[4]156,很快,它就开始向欧洲其他国家转移、拓展。到19世纪中后期,自然科学在许多原来未曾涉足的崭新领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出现了一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科研成果——比如被恩格斯称为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的细胞学说、生物进化论和能量守恒定律。更为重要的是,正是在这个历史时期,科学本身的含义、功能、结构、组织形态以及应用方式等发生了重大变化。科学与实际社会生活进程的联系更加紧密了,科学研究本身就产生了当下社会的实际需要并开创了新的产业,就像丹皮尔在《科学史》中所说的那样,“为了追求纯粹的知识而进行的科学研究,开始走在实际应用与发明的前面,并且启发了实际的应用与发明。发明出现之后,又为科学研究与工业发展开辟了新的领域”[2]283-284。科学变成了生产力,成为工业化最重要的支撑力量和决定性要素,它对社会生活的塑造、影响越来越大,人们的心智也越来越热衷于科学。对此,洛采在《小宇宙》的导论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如果一个人在实际生活中每一步都无法避免利用科学的便利,那么,他就会心照不宣地承认科学真理。”[5]


由于科学与社会发展的关联以及与社会生活的关联日益增强,并且它支配和推动产业发展的能力不断提高,科学的实际应用效益愈发突显。这时,科学本身也开始职业化和专门化。梅尔茨指出,与之前不同,在19世纪后半叶,“化学、电学和热学上的伟大发明都是在实验室里作出的”[4]92,而且,实验室不再是科学家设在家中的私人房间,而是由大学、研究机构或企业来开设并且成为向很多人才开放的公共研究平台,如此一来,科学就不再是被少数天才人物独占的地盘,而成为一种社会职业。科学的职业化为许多社会成员提供了从事科学研究的机会,也为他们获得稳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提供了一条现实的路径。而科学的职业化必然带来科学的专门化。科学研究者为了赢得社会的认可、获得社会荣誉,便不断向未知的领域拓展,不断创设新的学科,不断进入新的主题,于是,科学的范围日新月异地扩大。不过,这里所说的科学范围仅仅是在经验科学的意义上说的,因为,19世纪中后期自然科学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它不再像以前那样以追求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识为目标,不再致力于阐释普遍的本质与永恒的真理。科学变得经验化、工具化、实用化了。伴随着科学的经验化,科学越来越倾向于根据现实的需要而迅速调整自身的结构与功能,科学变成了一个开放、可变、服从于当下“时态”、非确定性的“机会主义”系统。


与科学繁荣相伴随的是科学主义的兴起。所谓科学主义就是把科学原则作为根本的世界观,认为科学方法可以解决一切学科、一切领域里的所有问题。丹皮尔在《科学史》中在谈到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对哲学的影响时有一段精彩的表述:“大致说来,达尔文的成功的第一个主要结果就是机械论哲学浪潮的再起。我们不妨说:进化论的确大大加强了自然界可以了解的感觉,并且增强了那些把他们的生命理论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人们的信心,我们这样说是完全正当的,而且毫无夸大之处。可以说,进化论的确立,加上生理学与心理学,从生物学方面补充了当代物理中出现的一些趋势。这些趋势使人觉得很快就可以用永恒不变的质量及有限的数量和绝对常住不变的能量,来对无机世界给予完满的说明了。”[2]422-423


19世纪的科学主义有一种强劲的僭越逻辑:既然物理学的规律可以运用于生物现象,那么,它也可以进一步运用于心理现象,并且,它还可以运用于精神生活领域。一切“都可以解释为分子运动的方式,及机械的或化学的能量表现”[2]423。这种科学主义的实质就是自然主义的绝对支配——把自然界的规则运用于社会领域、文化领域和精神领域。狄尔泰在论述自然科学的原则时指出,“一个客观的、可以理解的、有关既定东西的条件体系所具有的理想,是通过发现热的机械当量、确立力的守恒法则,而沿着这些思路得到的。这并不是一种先天的法则;毋宁说,各种经验发现已经使自然科学更加接近了人们以前所陈述过的某种理想”[6]。人们可以看到,在19世纪下半叶,出现了一个纷纷在人文社会领域内建立各种“科学”的声势浩大的风潮:孔德创建社会物理学,斯宾塞创建社会静力学,穆勒创建人性科学,狄尔泰创建精神科学,勒南创建宗教科学,如此等等,似乎一切都要打着科学的旗号才能名正言顺,一切只有借助科学东风才能起帆远航。


自然主义的强势扩张给哲学造成了空前的挤压甚至消蚀。把一切学科包容在自身之内的宏大的元哲学叙事已随黑格尔主义的解体烟消云散。19世纪下半叶,不仅作为科学之科学的哲学消亡了,就连与科学平起平坐的哲学也难觅踪影,哲学似乎要永远屈居于科学之下,或者彻底变成科学的附庸,或者完全被科学所取代。即使哲学还存在,它也早已被自然主义的盐碱所浸透,变得僵硬不堪:哲学的实证化趋势在19世纪后半叶迅猛发展、不可阻挡。正是在科学主义、自然主义、实证主义的蔓延中,一种方法论意义上的物化概念浮现了出来。海德格尔在《哲学的规定》一书论述洛采的那一节,以一种令人压抑的语气描述了洛采在进行哲学探索时面临的困难形势以及承载的思想负担:“自然主义导致了对精神的绝对事物化,将一切存在都还原为有形的、物质性的、事物性的事件,还原为物质和力,拒斥一切根本的思索”[7]。这显然是不同于资本主义制度层面的一种物化机制,它是由自然主义方法论导致的精神物化,在海德格尔看来,这种自然主义方法论导致的思维方式上的物化正是洛采哲学的一个深层背景,实际上,也只有探明了这个深层背景,我们才能真正深刻地领会洛采何以要从事物的存在中区分出一个有效的价值空间。


二、洛采与德国生理学


19世纪德国在科学上最伟大的进步发生在生命科学领域。丹皮尔在《科学史》中就说:“在十九世纪的飞跃进步中,最有效地扩大了人们的心理视野,促成思想方式上的另一场革命的既不是物理知识的大发展,更不是在这些知识基础上建筑起来的上层工业大厦。真正的兴趣,从天文学转移到了地质学,从物理学转移到了生物学和生命的现象。”[2]344就连“生物学”这个词也由德国的一位学者型医生G.R.特雷维拉努斯(G.R.Treviranus,1776—1837)最早使用。梅尔茨明确指出:“生理学,或者用其更一般的名字即生物学,可以说是一门德国的科学,就像化学可称为一门法国科学一样。”[4]193-19419世纪早期,主导德国生理学研究的有两大学派:莱比锡大学韦伯学派与柏林大学弥勒学派,而后一学派影响更大。洛采从莱比锡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那一年(1838),耶拿大学植物学教授马蒂亚斯·施莱登(Mathias Schleiden,1804—1881)提出了关于植物结构和生长的细胞理论。几乎在同时,卢汶大学教授特奥多尔·施旺(Theodor Schwann,1810—1882)把这一理论推广到动物机体,这就是被誉为“十九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之一的细胞学说,这一学说开辟了科学思想史和一般思想史的一个新时代。细胞学说的这两位创始人就属于弥勒学派。梅尔茨在评论细胞学说时充满赞誉地说道:“这一学说引起了长期的争论,成为整个系列的重要发现的出发点。它为德国赢得了生理科学长期的权威地位。这种权威地位是由汇聚于恩斯特·海因里希·韦伯和约翰内斯·弥勒的名下的诸多学派的大量细致研究来维持的。约翰内斯·弥勒学派的特殊功绩在于把精密研究方法引入整个生理现象领域,在全德国建立起类似吉森-李比希化学实验室的生理学实验室,真正驱除了旧形而上学派的模糊概念,传播了真正的科学精神。它以一长串杰出教师的名单占据德国各大学的医学、生理学和解剖学教席而自豪,他们把这种真正的科学精神传遍医学科学的每个分支。这个学派由此把医学科学引进精密科学即力学科学的范围之中。”[4]196-198


作为莱比锡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洛采当然属于韦伯学派。恩斯特·海因里希·韦伯(Ernst Heinrich,1795—1878)是莱比锡大学医学院生理学教授、解剖学家,是洛采在莱比锡大学医学院的指导老师。恩斯特·海因里希·韦伯在约翰内斯·弥勒之前就已经开始独立进行一系列心理物理学研究。他引入物理学的方法对主观感觉现象进行了精密研究,获得了著名的韦伯心理物理学定律。属于韦伯圈子的莱比锡大学哲学院古斯塔夫·特奥多尔·费希纳教授(Gustav Theodor Fechner,1801—1887)以其闻名遐迩的《心理物理学原理》(1860年)四卷巨著进一步阐释和应用韦伯感觉定律,从而把心理物理学研究提升到一个新高度。费希纳第一次建立了一套科学的心理量的测量方法,从而为科学心理学奠定的基础。正是由于费希纳的杰出工作,才有了“心理物理学”这一名称以及由这一名称所标示的新学科。梅尔茨在《十九世纪欧洲思想史》中称自学成才、多才多艺的费希纳“是德国文学、科学和哲学上独一无二的人物”[4]509。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士在论及费希纳时怀着无比景仰的心情说道:“他逝世时,莱比锡大学的师生无不哀悼,因为他是理想的德国学者之楷模,生活简朴,思想新颖,虚怀若谷,和蔼可亲,孜孜为学,唯真理是服膺,而且文采翩翩,纯系日尔曼口语体裁。……他具有最为耐心的观察力,最为准确的数学,最为敏锐的辨别力,又最富于人情味。这些特点丛集于身,相得益彰,而无互相削弱的痕迹。他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虽然他不像多数哲学家那样热衷于单薄的抽象观念。”[8]


洛采正是在老韦伯和非凡人物费希纳这两位科学名师的熏陶、指导和培育下成长起来的思想家。洛采对感觉的分析、对心理现象的探索很多方面都直接受惠于这两位杰出人物。由于洛采与莱比锡大学医学院的动物解剖学副教授艾尔弗雷德·威廉·福尔克曼(Alfred Wilhelm Volkmann,1800—1877)保持着亲密的友谊,而福尔克曼是费希纳的姐夫,因此,洛采在大学时期与费希纳的精神契合度与私人情谊看上去远远超过了与其学业导师韦伯的关系。青年洛采的思想无疑是处在韦伯—费希纳所确立的心理物理学的路线的延长线上。诚如梅尔茨所言:“洛采自己表述了心理物理机制概念,利用了韦伯的那些精构思而又还有根本重要性的实验和观察作为概念内涵的范型。”[4]504


不过,洛采在延续韦伯—费希纳的基本思想的同时,也从约翰内斯·弥勒那里借鉴、吸收了很多东西。约翰内斯·弥勒(Johannes Müller,1801—1858),是波恩大学和柏林大学生理学教授,现代医学柏林学派的创始人之一,他以其对生理学的杰出贡献而被誉为德国的居维叶、19世纪的哈勒。他以研究感觉神经而著称,1831年,他以青蛙为对象的实验研究的结果证实了苏格兰解剖学家贝尔(Charles Bell,1774—1842)首先提出的关于感觉神经与运动神经功能不同的理论的正确性。当然,他还有更独创性的发现——这个发现在感官知觉生理学中被称为“神经特殊能量论”。这一理论意味着我们感觉的性质并不取决于刺激的经验类型,而是取决于神经器的作用。他的著名例证是,压力或其他机械刺激作用于视神经和视网膜也照样能够引起与光刺激相同的视觉经验。这个由约翰内斯·弥勒最先提出、后来经过赫尔姆霍兹进一步发展完善的“神经特殊能量论”给洛采带来很多灵感与启发:一方面是洛采提出一种关于灵魂具有不同质量的理论,这显然与约翰内斯·弥勒对感觉过程中神经元的独特质量的分析有某种类似性;另一方面,洛采在《医学心理学或灵魂生理学》(1852年)中阐述的“部位记号”理论,这一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受惠于约翰内斯·弥勒对于神经元的定位作用的分析,就像《劳特利奇哲学史》精辟分析的那样:“洛采认为,灵魂不可能被神经系统的空间分布所影响,而只会被神经系统在任意给定点的活动强度所影响,作为弥勒早期定位论的追随者,洛采主张,确实如弥勒所提出的那样,不同部位的大脑活动产生不同的心理状态。但是,灵魂对这个活动所能知道的只是它的强度、强度的位置以及那个位置上强度的变化,灵魂不能直接直觉到神经系统中各个强度的分布。”[9]尽管洛采对约翰内斯·弥勒的活力概念以及把运动皮层比喻为钢琴键盘的说法都提出尖锐的批评,但是约翰内斯·弥勒的感官生理学对洛采思想的影响仍然不可低估。或许正是由于这一点,梅尔茨才说自己的老师“知道如何在约翰内斯·弥勒学派和韦伯学派那里耕耘身体现象和心理现象的边缘地带”[4]500。“边缘地带”在这里尤为确切并且具有多重含义:它既指身体与灵魂的边际地带,也指约翰内斯·弥勒学派和韦伯学派的思想交界面,同时它又切合19世纪中后期的思想处境。那时,物理学的机械主义方法已经深入到了生理学内部和心理学的深处,处于强势地位的自然科学已经把哲学从中心挤压到边缘。在论及科学与哲学的分离时,丹皮尔说,科学家那时普遍“讨厌黑格尔派,最后干脆不理会他们。就连赫尔姆霍兹在对这种态度表示感叹时,也认为哲学的功能只限于它的批判功能——阐明认识论,它没有权利去解决其他更富于思辨性的问题,如实在的本性和宇宙的意义等更深奥的问题”[2]393。而伴随着青年黑格尔学派对黑格尔主义的四面围攻,曾经强盛无比的观念论哲学此时风雨飘零。在黑格尔主义的分崩离析中,只有唯物主义异军突起,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以及在自然科学的大棚里培育出来“科学唯物主义”在19世纪40年代乘势而上、竞相涌动。在这样的情势下,观念论哲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形而上学好像在边缘地带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


三、“神秘信徒”与争论的发起


在19世纪中后期的德国,由于自然科学的高歌猛进,科学登上了最高峰,它第一次成为凌驾于哲学之上的王中之王。一切东西似乎只有在科学中并通过科学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就连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学说也改称为“科学社会主义”,更不用说那些科学家在阐明他们的科学研究的原理和方法时有意无意地确立起来对物质及其关系的优先性的信念了,这种由科学家基于具体的自然科学研究而提出的唯物主义被当之无愧地称为“科学唯物主义”,它体现了科学精神与哲学理想的有机结合。如果我们忽略了这种唯物主义,那么,思想史上的很多脉络与线索也就接不上了,就连历史唯物主义的背景和内容也难以真正看得清楚。就本文探讨的主题而言,如果不提这个“科学唯物主义”,我们也就无法讲述洛采对“唯物主义争论”的介入。丹皮尔在《科学史》第八章“十九世纪的科学与哲学思想”专门花费笔墨对“科学唯物主义”进行了一番勾勒,他说,一度在18世纪的法国勃兴的唯物主义哲学在19世纪的德国再度崛起,这一唯物主义哲学的早期领袖——如福格特(Karl Vogt,1817—1895),摩莱肖特(Jacob Moleschott,1822—1893),毕希纳(Ludwig Büchner,1824—1899)——“都把他们的哲学建立在科学成果上,特别是生理学和心理学成果上。毕希纳的书名《力与物质》(Kraft und Stoff,1855)就说明把力与物质看作最终的实在的观念构成这个唯物主义运动的一个必要部分。在有些玄妙的黑格尔唯心主义盛行半世纪以后,这样的唯物主义学派,促使人们注意自然科学的明晰成果,其影响究属良好”[2]400。在当时的德国,生理学(或更一般地称为生物学)走在自然科学的最前列,最主要的科学唯物主义者都接受过正规的生物科学训练,上面提及的早期领袖摩莱肖特、毕希纳和福格特,以及科学唯物主义另外一员健将乔尔贝(Heinrich Czolbe,1819—1873),他们都拥有医学学位。所以,他们的唯物主义也被称为“生物学唯物主义”。


德国科学唯物主义的领军人物都是生物学领域有造诣的科学家,他们在生物学领域著书立说,还积极参与当时生物学界的学术争论。当时生物界争论最激烈的三个主题是:活力问题、自然发生问题以及物种转化问题。特别是关于活力的问题,牵涉甚广,很多科学家都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洛采在早年的《普通病理学和作为机械自然科学的治疗学》(1842年)就从纯粹物理学的意义探讨过活力概念。在1842年下半年发表在《生理学手册》上的文章《生命、活力》则围绕约翰内斯·弥勒的活力论展开讨论,洛采在这里明确提出了对活力论的批判。据说,洛采这篇文章极大鼓舞了科学唯物主义的干将乔尔贝,成为科学唯物主义的重要灵感。不过,发生在19世纪中叶的唯物主义争论并不是由上述三个问题引发的出来的,它另有其独特的起源。作为这场论战的亲历者,朗格在他的《唯物论史》中,这样述说它的前奏:“1852年初,鲁道夫·瓦格纳出版了《生理学通讯》,4月,摩莱肖特写成《生命的循环》的序言,9月,福格特在《动物生活图景》中宣告,现在务必要抵制那势焰嚣张的权威。”[1]264争论双方最主要的人物在论战正式打响之前纷纷在锻造批判的武器,似乎已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如果单从他们著作的名称看,似乎是生物学之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些生物学家或生理学家是在捍卫各自的哲学立场,确切地说,他们是借生物学的地盘贩卖自家的哲学干货。争论的核心问题是:在生物学研究中应该以唯物主义作为基本原则吗?无论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双方都要对唯物主义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这场发生在生物学领域的哲学争论才被称为唯物主义之争。


也正是因为它是发生在生物学界的哲学争论,洛采被卷入其中的可能性才非常大,因为不论是在求学时期还是在教书时期洛采都具有双重身份——他同时取得医学和哲学双博士学位,他既在哲学院教书也在医学院授课,他既是一位医生,也是一位哲学教授。作为韦伯学派的正宗成员,他不仅是生理学名家的弟子,而且在19世纪50年代的开端,他连续出版了两部弥漫着浓厚哲学气息的生理学专著——即1851年的《肉体生命的普通生理学》和1852年的《医学心理学或灵魂生理学》。洛采作为医生和哲学家的两重身份正好契合这场争论的性质与主题。不过,洛采在出版这两部著作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德国生物学界正在悄悄酝酿个一场论辩风暴,他更不知道,正是他出版的这两部著作,会把他牵连到这场始料未及的口诛笔伐的尖锐对垒战之中。


唯物主义争论正式开始于1854年在哥廷根举行的德国自然科学家和医生第31届大会。哥廷根大学生理学研究所所长鲁道夫·瓦格纳在开幕式上致辞,题目是“人类的起源与灵魂实体”——这是他在会议召开的几天前仓促写成的一篇发言稿。关于人类的起源问题,他认为,自然科学仍然不能推翻《圣经》创世篇关于上帝造人的神圣教义。至于人死之后的命运问题,他坚决维护灵魂不朽的信念。正是在关于灵魂实体这一问题上,他对于灵魂之学(即心理学)越来越沦落为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而失去神学和哲学的庇护表现出极大的忧虑。弗里德里克·拜塞尔在《德国晚期观念论》中这样叙述鲁道夫·瓦格纳发言的核心内容:“在此,他认为他必须对最近的科学研究方向发出警告。一些生理学家倾向于唯物主义学说,他们不仅怀疑而且否认灵魂和自由意志的存在。瓦格纳缓慢而庄重地说,这种新的唯物主义的问题在于,它逐渐破坏了一种对道德和政治秩序至关重要的信念:即对灵魂不朽的信念。基督教关于道德世界秩序的教义——奖赏有德之人、惩罚邪恶之人的神圣天意——就基于这种信念。任何想要在‘去基督教化的大众’中维护道德和宗教的人,都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坚守这种信念。随后在致辞结束时,瓦格纳呼吁:自然科学家应该考虑他们的研究方向;他们应该避免传播损害道德、宗教和国家的学说。”[3]238


鲁道夫·瓦格纳在发言中,为了使自己的演说更具有现场效果、更具有说服力,他引用了出席这次会议的一位年轻教授的著作中的一段话。他没有直接说出这位教授的名字,只是说这位教授是“坐在我们中间最机敏的科学家”。据说,当时这位教授坐在台下因为害羞而涨红了脸。这个极易害羞的人就是哥廷根大学哲学院的洛采教授。鲁道夫·瓦格纳引用的是洛采1852年的《医学心理学或灵魂生理学》第一卷第一章第3节“唯物主义的反驳”第一段的最后一句话:“这些唯物主义推理已经在通识教育的逐步衰退中获得了巨大的扩展(Die grosse Verbreitung),而且无疑会继续获得进一步的扩展,这就需要我们在对有意义的成功不抱希望的情况下,去验证他们的主要论点。”[10]30鲁道夫·瓦格纳在哥廷根会议上的致辞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许多参会者对他发言中把学术与政治扯在一起的粗暴方式感到震惊。在会议结束后的几周,为了回应他的致辞引起的争议,他又发表了《关于知识与信仰》,提出了一种关于新教教义的双重真理学说。弗里德里克·拜塞尔对这一双重真理学说有精准的把握:“根据这一学说,信念和理性在各自的领域中运作,只要它们都在各自的范围内,就不会互相矛盾。信念不应该对科学问题作出断言,因为我们可以通过感觉经验和理性来了解科学;但是科学不应该以信念为前提,因为我们通过《圣经》,即神的启示的记录,来了解信念。对于瓦格纳来说,信念不仅仅是信仰的问题,而是路德和加尔文所指导的那样,是一种直接的经验和确定性。信念给予我们超自然事物的知识,正如理性给予我们自然事物的知识;正如盲人不应该擅自判断他所看不到的东西,不相信自然科学的人也不应该怀疑基督徒通过信念之眼所相信的东西。”[3]239


鲁道夫·瓦格纳本人把这种解决信仰与科学的矛盾的方式称为“复式簿记”(dopelte Buchhaltung),即科学问题记在科学的帐目上,信仰问题记在信仰的帐目上,两者不可交叉混淆。在这个阐述他对理性和信念的基本立场的文本中,他再一次提到了洛采。在他看来,洛采不仅是基督教价值的守护者,而且一直主张灵魂的存在及其独立性,因此洛采当然是自己的同道。鲁道夫·瓦格纳是洛采的提携者和恩人,当初正是在他的大力宣传、反复举荐和机智的运作下,洛采才为作优秀学者被引入到哥廷根大学并一步到位直接聘为教授。就像他在1844年把洛采成功引进哥廷根大学一样,如今,他又成功地把洛采引入到关于唯物主义的争论中,并且把洛采牢牢在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个素来不爱争论、逃避争论的人,在自己恩主的召唤与引领下,这次看来是逃无可逃了。


四、“浑圆天禀”的愤怒


毫无疑问,鲁道夫·瓦格纳在哥廷根会议上的致辞上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是他反对唯物主义的神圣战争的第一枪”[3]239,而且,他的枪口对准的人物也昭然若揭。如上文所述,1852年初鲁道夫·瓦格纳出版了自己的《生理学通讯》,这个书名当时德国人太熟悉了,因为,有一个学者在1845年代因为发表通俗而生动的《生理学通讯》而出了名,接着他在1846年和1847年又连续出了两册《生理学通讯》,它们都成为雅俗共赏的畅销书。这个人就是声名远扬的博物学家卡尔·福格特先生。两年前,当福格特看到鲁道夫·瓦格纳也出版一本《生理学通讯》并且在书里引用自己的一大段话加以批评,他当时就已经非常生气了,正是在对鲁道夫·瓦格纳的愤慨中,他撰写了《动物生活图景》这本充满趣味的书,当然,在这本研究动物的专著里,他已经向鲁道夫·瓦格纳表示了严正的抗议。“如今,这个鲁道夫·瓦格纳竟然变本加厉,居然在一个公共学术平台上、在全德自然科学家协会的机构性会议上大肆攻击自己,而且自己当时并不在场。背后向人开枪,这算什么?福格特勃然大怒,立即向鲁道夫·瓦格纳提出公开辩论的挑战。一开始鲁道夫·瓦格纳答应下来,可是,他很快又改了口,说自己患了突发性感冒,不能参加原定的辩论。在福格特看来,这分明是骗人的借口!向别人发动突然袭击,一旦对方还手,却想逃之夭夭、溜之大吉,哼!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老东西,你也不想想,我福格特是谁?”


福格特确实是一个卓越不凡的人物。19世纪30年代,他在吉森跟随著名化学家李比希学习,获得医学博士学位,随后却成为一名新闻记者。40年代,福格特出版了当时属于科学研究的前沿领域的旅游学、地质学、动物学和生理学方面的畅销书,赢得了广泛的名声。更为传奇的是,他追随蒲鲁东和巴枯宁从事革命活动,1848年被选为法兰克福议会的议员,成为议会中极端左翼的引领者。革命失败后,被流放到意大利。不久后,又受聘担任瑞士日内瓦大学地质学和古生物学教授。作为左翼革命者,福格特大力宣扬一种基于自然科学尤其是生理学最新研究成果之上的唯物主义学说,他认为,人的思想不过是大脑的生理活动的产物,在1846年的《生理学通讯》中发布的唯物主义类比在当时的欧洲思想界几乎人人皆知——思想之于大脑的关系就如同胆汁之于肝脏、尿液之于肾脏的关系。[11]在持续流传与反复转述中,这句话后来演变成臭名昭著的思想泌尿学公式:就像肾脏分泌尿液一样,大脑分泌出人的思想。与他的科学唯物主义相匹配,他在政治上一直尖锐地批判德国现行体制,当然也包括德国大学的教育制度。他在《动物生活图景》的最后一章“动物的灵魂”中激愤地指出,鲁道夫·瓦格纳就是糟糕的德国大学体制中最糟糕的代表:迷信、保守、冥顽不化。作为记者、政治活动家和革命斗士,福格特向来能言善辩,由于他身体肥胖,威猛无比,所以他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头野蛮而狂怒的公牛。鲁道夫·瓦格纳之所以回避与福格特的当面对决,想必也知道这头体格健壮的公牛不那么好对付。


然而,被激怒的公牛已经狂奔起来并发出角斗的吼叫。弗里德里克·拜塞尔在《德国晚期观念论》一书中有点煽情地写道:“在1854年秋天,几个火热而又激动人心的星期里,福格特撰写了一篇猛烈而精彩的反对瓦格纳的檄文,这就是他的《盲目信仰与科学》(Khlerglaube und Wissenschaft)。”[3]241《盲目信仰与科学》发表于1855年1月,它把这场争论带入1855年并引向高潮。正是在这篇引人注目的檄文中,福格特给鲁道夫·瓦格纳起了一个浑名——“神秘信徒”,同时也顺带赠给洛采一个富有文色彩的雅号——“一位思辨的蓬头彼得(Spekulierender Struwwelpeter)”。“蓬头彼得”是德国儿童文学中的著名人物形象,他是一个淘气的男孩,留着长指甲、蓄着长长的红头发,通常被家长用来恐吓德国小孩,让他们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不言而喻,这是在暗示洛采是鲁道夫·瓦格纳的追随者,那稀奇古怪的长指甲和蓬松的红色长发宛如洛采的观念论哲学。这个缺乏自信的鲁道夫·瓦格纳搬出了一个卡通式的淘气鬼来吓人,而问题在于,福格特可不是能够轻易被吓住的小孩,即便你长着长长的指甲、即便你披着长长的红头发,又有什么用呢?


《盲目信仰与科学》的第一部分是对鲁道夫·瓦格纳的思想低能的公开而恶意的人身攻击。福格特说,鲁道夫·瓦格纳是懒惰的人,但是由于当上了一个科学刊物的编辑,从而获得了大部分应归于他人的声望。当他作为解剖学家的无能终于无所遁形时,另外一位学者被召来哥廷根接替他的工作。福格特最不能容忍的一点是,作为科学家,鲁道夫·瓦格纳粗心大意,竟允许个人信仰干扰他的科学研究。第二部分转入正题,讨论鲁道夫·瓦格纳提出的两个主要观点——人类同源说与灵魂不朽。关于第一个观点,福格特充分调动自己的广博学识进行了批驳,他指出,“所有来自地理学和解剖学的证据都表明了不同人种之间的差异,每一人种都必须有其自己最初的一对。从地质学上也可以明显看出,地球的年龄比《圣经》上的任何说法都要早得多,而且人类的起源远远早于四千年前。因此,《圣经》的教义并为凌驾于经验性的确证或伪证之上,而是断然与事实相反”[12]81-82。关于第二个观点,福格特坚称,关于非物质性灵魂的存在,最新的生理学研究并没有提供可以证明灵魂与大脑相分离的任何证据,恰恰相反,它却表明了精神活动与大脑功能的不可脱离的紧密结合,因为,一旦大脑受伤,精神活动就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会完全停止。生理学和医学的手段已经可以探测并确定大脑中用于特定精神功能的特定部分。福格特自然就引出一个坚实推论:“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意识完全依赖于大脑过程”[12]109,承认了这个推论,所谓肉体死亡之后灵魂存在的观念也就不攻自破了。福格特通过自然科学的成果确立了自己的无神论,在他看来,宗教本质上不过是一种迷信。虽然福格特与鲁道夫·瓦格纳都从事自然科学研究,但是,他们之间的差异太明显了: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诚如弗里德里克·拜塞尔所言:“在福格特和瓦格纳的争论之下隐藏着他们的政治冲突。福格特是一位激进分子,他曾经在伯尔尼和法兰克福为民主而战,而瓦格纳是一位反动分子,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到旧秩序的君主政体统治。……他们的政治立场又决定了他们各自的哲学立场。瓦格纳想要维护天意和不朽的信仰,使君主制合法化,并控制“去基督教化的大众”。福格特想要破坏这些信仰,之所以要破坏它们,是由于它们是控制人民的意识形态武器,是组织他们在新的民主秩序中掌控自己生活的一层欺骗性的面纱。”[3]242


当然,即便是同处左翼政治的革命战线上,也会有不同的别派,也存在着激烈的争论。福格特在1850年代末就与唯物主义的另一个领袖人物展开了更加复杂、更加剧烈、更让人纠结的论辩。这个唯物主义的领袖人物就是卡尔·马克思。1860年底,马克思在伦敦出版了著名的《福格特先生》,在这部论战性著作中,马克思沿用了福格特的律师对其主顾的昵称——“浑圆天禀”(Abgerundete Natur)——来戏称自己的对手福格特。福格特的律师之所以用“浑圆天禀”,主要夸赞其主顾性情温厚而又禀赋超常,而马克思借用“浑圆天禀”之名则是嘲笑福格特笨重肥胖,是一个“一塌糊涂地狂吃”的蠢才呆瓜。[13]马克思在《福格特先生》中披露了福格特职业生涯中的大量细节,却唯独没有提及福格特在50代中期介入的唯物主义争论。我们推测,马克思应该知道这场大辩论,并且也应该清楚“浑圆天禀”在这场论战中的表现。只不过,由于这个“浑圆天禀”很快就开始向马克思怒吼了,对于这头好斗的公牛的昔日战绩,马克思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五、洛采的折中主义立场


先是被称为“神秘信徒”的鲁道夫·瓦格纳把洛采引为同道,接着是被称为“浑圆天禀”的福格特把洛采视为鲁道夫·瓦格纳的追随者,认为他们共同创造了哥廷根经院形而上学的一种特殊混合物——灵魂实体。如此一来,被称为“思辨的蓬头彼得”的洛采无论自己是如何不愿意争论,终究还是被双方拖了进来。赖因哈特·佩斯特在1997年出版的《洛采的思想和研究之路》一书专论唯物主义争论一节中指出,由于历史文献缺乏相关记载,“所以我们对洛采参加哥廷根会议的情况也就知之甚少”[14]。但是,通过洛采写给朋友的一些信件可以得知,洛采为参加1854年9月在哥廷根召开的德国自然科学家和医生第31届大会作了一些准备,他还邀请一些师友在会议期间来家中作客,并且,还亲自参与了会议的一些组织和监督工作。对于鲁道夫·瓦格纳与福格特之间愈演愈烈的哲学争论,这位“思辨的蓬头彼得”实际上并没有象福格特暗示的那样做出什么吓唬人的举动。正如弗里德里克·拜塞尔描述的那样:“尽管有福格特的挑衅和瓦格纳的花言巧语,洛采还是极力漠然处之。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而且理由很充分。没有理由攻击福格特,因为洛采已经在他的《医学心理学》中阐明了他对唯物论的观点,也没有理由为瓦格纳辩护,因为说到底,他们实际上几乎没有共同之处。”[3]242-243


说他们几乎没有共同之处,显然也不是事实。洛采与鲁道夫·瓦格纳一样不愿意放弃灵魂概念以及灵魂存在的学说,正是在这一点上,鲁道夫·瓦格纳把洛采视为“自己人”。不过,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在哲学思想上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一如夏洛特·莫雷尔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的那样:“瓦格纳和洛采并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来谈论唯物主义。尤其是洛采,他很清楚,他自己需要与瓦格纳所采用的‘复式簿记’保持距离,以便在讨论像人类的起源或是灵魂存在这样有争议问题时,可以把科学知识与宗教信仰的有关的话题和答案合法地区分开来。同时,他也反对瓦格纳提出的‘灵魂是可分的’这一命题。”[15]91尽管洛采确实不同于鲁道夫·瓦格纳,并且他有意表明他并不是后者的思想保镖,但是,科学唯物主义者仍然没有轻易放过洛采,他们在痛击鲁道夫·瓦格纳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要对洛采说上几句。所以,洛采虽然很想游离其外,但是,他终究不能明哲保身。


1855年,唯物主义争论渐入高潮。福格特在年初发表的《盲目信仰与科学》似乎只是抛砖引玉之作,接下来,两部伟大的唯物主义巨著相继问世,这就是海因里希·乔尔贝的《感觉论新述》和路德维希·毕希纳的《力与物质》。毕希纳在《力与物质》中采取了一个高超的论证策略,他一边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洛采具有唯心主义倾向,一边又援引洛采说过的有利于唯物主义的话,从而表明,就连处在唯心主义阵营中的有名的哲学家也无法完全否认唯物主义,也不得不承认人的精神活动与大脑不可分割的联系。在随后发表的《论物理学的和哲学的原子论》一文中,毕希纳又从物理学的最新成果出发坚决捍卫了原子论,认为物质性的原子才是终极性的实在,在这篇文章中,毕希纳再次点名批评洛采的灵魂实体论。乔尔贝在《感觉论新述》的序言中,更加老练地运用辩证分析法来剖析洛采思想的两面性。一方面,他对洛采在《生命、活力》(1842)与《医学心理学》(1852)中对活力论的批判表示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与兴奋,他甚至毫不隐讳地坦言,洛采对活力论的批判成为自己的唯物主义观的灵感来源。乔尔贝几乎要把洛采当作自己走向唯物主义道路的引导者了,他不断向人们暗示,如果洛采更坚定一些、更始终如一一些,那么,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很出色的唯物主义者。然而另一方面,乔尔贝对洛采脱离唯物主义的倾向表示了不满,对洛采迷恋并维护超感觉的东西展开了毫不容情的批驳。


1855年,在唯物主义争论达到高潮之际,洛采并没有直接与福格特对阵,而是选择了毕希纳和乔尔贝作为回应对象。他在《哥廷根学者通告》(Gttingen gelehrte Anzeigen)上连续发表了两篇评论,一篇是《评毕希纳的〈论物理学的和哲学的原子论〉》,另一篇是《评乔尔贝的〈感觉论新述〉》。1856年,乔尔贝发表了《自我意识的产生:对洛采教授的答复》,1857年,洛采在《哥廷根学者通告》上又发表了《评乔尔贝的〈自我意识的产生:对洛采教授的答复〉》,对乔尔贝的回应作出再回应。1857年,洛采出版了著名的《论辩集》,在《论辩集》中,洛采针对这场争论集中谈了四个问题:原子论、生命与机械论、身心相互作用、灵魂的处所。1859年,洛采又在《哥廷根学者通告》发表《评卡尔·斯内尔的〈唯物主义争论问题〉》。总之,1855—1859年,洛采就唯物主义争论写了四篇回应性评论,出版了一部《论辩集》,这在洛采学术生涯中是唯一一次就同一个主题来回反复与别人针锋相对地展开较量的一场理论争鸣。由此可见,“神秘信徒”和“浑圆天禀”挑起了关于唯物主义的争论最终把“思辨的蓬头彼得”深度地卷了进来,“蓬头彼得”被逼无奈只得在辩论中进行思考、在思考中进行辩论。对于不喜欢与人争吵辩论的“蓬头彼得”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劳累痛苦的差事。洛采本人在评价这场争论时,甚至说它只会带来“毫无意义的痛苦”[15]90。


不过,洛采的痛苦并不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是无意义的。在这场争论过去一个半世纪之后,再回头认真审视一番,我们惊奇地发现,洛采对“科学唯物主义”的批评与马克思、恩格斯对包括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在内的一切旧唯物主义的批评、尤其是对所谓的“庸俗唯物主义”的批评存着很多相通的地方。当代研究唯物主义发展史的专家夏洛特·莫雷尔非常正确地指出,洛采所批判的唯物主义只是“自然主义的唯物主义”[15]92,这种唯物主义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拒绝全面了解心理学的最新成果;二是对科学抱有一种虚假的热情。这两点实际上涉及的是自然主义的唯物主义的认识论,这种认识论的本质就是经验主义和直观主义。把科学知识仅仅建立在经验论的基础上,并且这种经验论是一种只承认感性认识的狭隘的粗陋的感觉主义。关于洛采对乔贝尔的感觉主义的批评,弗里德里克·拜塞尔有很精彩的总结:“洛采在他的评论一开始就指出,他发现乔尔贝实际上把唯物论等同于经验论是很奇怪的;毕竟,对于一个唯物论者,也就是一个相信物质的唯一实在性的人来说,维持内在原则和观念的存在是可能的。他也忽略了乔尔贝的任何证据,即任何无法预知和超感觉的事物都是模糊的;毕竟,最明白易懂的思想互动是无法用感官感知的。但是,撇开这些观点不谈,洛采主要关注的是乔尔贝的经验论,尤其是他试图将超感觉从一切思想活动中剔除出去。洛采认为,乔尔贝的一切努力都最终要彻底失败,因为所有的思维都是在直觉材料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超感觉的东西。感官显示给我们的,只是性质规定的连续和共存,它们并不揭示它们的内在联系,这些联系只能通过思维提供。”[3]245


确实,洛采对“科学唯物主义”的这种批评就像夏洛特·莫雷尔所说的只能恰当地理解为是对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批判”,而不是对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批判”。在1852年出版的《医学心理学》第一章“论灵魂的存在”的最后一节“唯灵论的观点”的一开头,洛采非常率直地讲道,“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赋予物质以实在性;能把灵魂看作一种完全独立而又与物质不同的合法的实在与物质同列地一起,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尽管在此我们将为个人的心理研究保留清晰而适宜的直觉方式,但是,我们必须暂时返回到这里,即返回到物质原则中,以便证明对物理-心理机制的可行而清晰的描述是对真正发生的事情的节略性的表达”[11]55-56。显而易见,在物理层面或者说在机械层面,洛采从来不否认物质的实在性,并且一直认为唯物主义作为一种对物理-心理机制的“节略性的表达方式”是完全可行的。不仅如此,在洛采看来,唯物主义完全可以容纳更多的超感官的理性思维,甚至可以兼容观念论的某些优点。唯物主义其实应该表现得更好。唯物主义难道只有停留在直观经验的层次上才叫唯物主义吗?唯物主义难道只有拒绝灵魂学(即心理学)才能保持自己的合法性吗?洛采之所以始终站在“神秘信徒”与“浑圆天禀”的中间而不彻底倒向任何一方,原因就在于,他既不主张用观念论取代唯物主义,也不同意用唯物主义吞并观念论。说得更形象一点,“蓬头彼得”就是“蓬头彼得”,他既不是“神秘信徒”,更不是“浑圆天禀”!


洛采始终是一位谦谦君子,即便在最得意的时候,他也不会忘记提醒自己只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至于像世界统一于精神、万有归结于物质这样的狂想妄见,他连想都不去想,更不用说去付诸哲学实践了。J.T.比克斯比曾说:“在那些他处理的问题前,洛采总是显得博文多识。与之有关的每一条信息、值得关注的任何一种观点,对他而言都不是陌生的;他以最广博的心灵处理了这些问题。他判决式的语调异常沉稳,他论述严谨、考虑周全,不妄下定论。他是如此谨慎,以至于在高明地讨论了那些重大问题之后,他常常不给出正面的结论。”[16]不过,谨慎绝非没有主见。在事关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关系这样重大的问题面前,作为19世纪中后叶最伟大的观念论哲学家,洛采无疑拥有最清晰无比的观念:科学再强大,它也不能代替形而上学,形而上学再弱小,它也总能发出自己美妙的声音。


在这场唯物主义争论中,“思辨的蓬头彼得”站在“神秘信徒”与“浑圆天禀”之间,保持着一种高贵而独立的姿态,他在严肃地思考科学迅猛发展之下的形而上学的命运问题。作为一位机敏的科学家,同时又作为一位观念论哲学家,他最大的希望是科学与形而上学能够建立一种建设性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科学和形而上学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作用。或者就如诗人舒婷所描绘的那样,仿佛是并排长在一起的两棵树:橡树与木棉——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哲学家洛采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这位在毕德麦雅时期成长起来的诗人,在喧哗的争吵中,仍然在静谧而热烈地构思着科学与形而上学之间恋人般的关系。


[参考文献]


[1]Frederick Albert Lange.The History of Materialism[M].Kegan Paul,Trench,Trubner&Co.Ltd.1925.


[2]丹皮尔·W C.科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5.


[3]Frederick C Beiser.Late German Idealism[M].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4]John Theodore Merz.A History of European Thought in Nineteenth Century[M].William Blackwood & Son, 1923,(1).


[5]Hermann Lotze.Mikrokosmus. Ideen zur Naturgeschichte und Geschichte der Menschheit[M].Leipzig: Hirzel,1856:BandI,ix.


[6]狄尔泰.精神科学引论[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246.


[7]海德格尔.哲学的规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152.


[8]威廉·詹姆士.多元的宇宙[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81-82.


[9]Ten C L.Routledge History of Philosophy VII[M]. Routledge,1994:326.


[10]Rudolf Hermann Lotze.Medicinische Psychologie oder Physiologie der Seele[M]. Leipzig, weidmann'sche Buchhandlung,1852.


[11]Karl Vogt.Physiologische Briefe für ge- bildete aller Stände[M].Stuttgart/ Tübingen, Cotta, 1846.


[12]Karl Vogt.Köhlerglaube und Wissenschaft: Eine Streitschrift gegen Hofrath Wagner in Göttingen[M].Gießen: Ricker, 1856.


[13]马克思.福格特先生[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193.


[14]Reinhardt Pester.Hermann Lotze:Wege seines Denkens und Forschens[M].Würzburg:Königshausen und Neumann,1997:213.


[15]Charlotte Morel:Lotze’s Conception of Metaphysics and Science. A Middle Position in the Materialism Controversy[M].Philosophical Readings, 2018,X(2).


[16]Bixby J T. Hermann Lotze on The Soul and Its Organism[M].The Unitarian Review and Religious Magazine (1874—1886)Mar 1877,7(2):10.


谢选骏指出:上文说——由于洛采著作的中文翻译的缺失,长期以来国内对洛采的研究并没有大的突破。在2017年5月洛采诞辰200周年之际,北京师范大学周凡教授组织了“洛采与价值哲学”研讨会。这是国内学术界首次洛采思想专题研讨会,以这次会议为契机,第一次形成了洛采译介和研究团队。

我看——作者周凡等人显然没有看过20多卷本的《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一套系列丛书,其中《近代理想主义》的《第三部》,就收录了陆宰的作品《万有的合一性》。这是1960年在美国翻译和出版的中文著作。

可是过了半个多世纪,在2017年5月洛采诞辰200周年之际,北京方面竟不知道,还敢闭着眼睛说“世界没有此物”。这真让我感叹,北京真是学术荒漠啊!

为此,我不得不“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把零散的20多卷本的《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合成点评为10卷本的《基督教历代名著集成新编》,让薪火相传不熄灭!

谢选骏:《天安门文件》是中共的卧底文件、特务工程


《“六四”35周年:“揭秘”中共内幕的《天安门文件》为何引发真伪之辩》(BBC中文 BBC News 2024年6月4日)报道:


1989年春夏之际,中国北京天安门广场爆发大规模学生集会示威,向权贵和腐败表达不满;6月4日凌晨,中共调动武装部队进行“清场”,过程中向示威学生及市民开枪,导致数百或者更多人死亡,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六四事件”。


三十五年来,当局对“六四事件”讳莫如深,不仅官媒集体噤声,而且民间讨论也遭到压制。但多年来,学者和出版界从来没有停止对真相的探求。


“六四事件”的历史叙事基本上是在民间层面进行。基于亲历者的口述、信件、回忆的材料,甚至难以证实的“原始文件”不断秘密从内部流出,并相继在海外出版。而最有影响的莫过于由匿名作者张良汇编、知名美国学者黎安友(Andrew Nathan)和林培瑞(Perry Link)编辑的《天安门文件》(The Tiananmen Papers)。


该书在2001年一经出版,便引起轰动。同时,针对该书宣称的“机密材料”的争议不断,成为出版界一大悬案。在“六四”35周年之际,再有新的质疑声出现,为理解这段历史增加了新的元素。


质疑声再起


在最近网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 香港新世纪出版社创办人鲍朴对该书的真伪之辩提出新的论据。


鲍朴是前中共领导人赵紫阳政治秘书鲍彤的儿子。鲍彤是因“六四事件”被捕入狱的最高级别的中共官员。


鲍朴出版过多本有关“六四事件”的书籍,包括原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的回忆录《改革历程》。他是从中共文献资料的角度关注“六四事件”的重要出版者和研究者。


鲍朴说,他掌握的与《天安门文件》中记录不相符合的叙述“零散地分布在”他出版的书籍中。整理这些差异的初衷是觉得“有必要在‘六四’35周年之时回顾一下过去的成果”。他说:“这些书是香港在拥有言论自由期间的出版成果。 如今香港的自由出版告一段落,未来对‘六四’的讨论将不会在香港进行。”


他口中的差异的其中一个例子是──《天安门文件》叙述说时任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北京戒严总指挥的陈希同在4月25日与李鹏、杨尚昆、乔石、胡启立、姚依林、李锡铭等一起出席了在邓小平家中召开的会议,讨论学生运动。书中记录,陈希同对邓小平说:“非法学生组织,如北京大学一些学生,是学波兰的团结工会在北大成立‘团结学生会’”。该书还记录,“陈希同的一席话,使原本就很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鲍朴指出,根据2012年新世纪出版社出版的《陈希同亲述——众口铄金难铄真》,陈希同表示,“我没有参加过邓小平家的任何会议,也没有参加过《中国“六四”真相》上讲的1989年4月25日邓小平在家中开的这次会议。”


《中国“六四”真相》是《天安门文件》中文版的书名, 2001年4月由香港明镜出版社出版。


另外,《天安门文件》记录了中共元老薄一波出席了5月17日在邓小平家中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这次会议决定宣布戒严,是决定天安门运动的关键会议。书中还记录薄一波在4月27日至5月17日期间参加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并有几次发言记录。


但在新世纪出版社出版的《最后的秘密: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六四”结论文档》中,薄一波在1989年6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发言中写道,“由于病了九个月,各方面的情况不太了解。自从动乱发生以来,我虽然仍在病中,但我是密切注视事态发展的。”


2019年5月出版的《最后的秘密》一书披露了6月19日至 21日举行的两次政治局特别扩大会议的细节,收录了陈云、杨尚昆、李先念、薄一波、王震、聂荣臻、万里、彭真、胡启立、芮杏文等17名中共元老和高官口头讲话和书面表态的会议记录。据BBC此前报道,该书披露的文件由身份未知的中间人向出版社提供,出版社编辑耗时数月对文件来源做了考证和说明。黎安友教授曾为该书作序,并称之为“新天安门文件”。


鲍朴说,“薄一波没有参与决策这一细节,与《天安门文件》内容记录不符,因此未来在对‘六四事件’重新研究和理解时是否能将这些内容当作历史档案材料便成为问题。”


除此之外,鲍朴还在文章中提出其他质疑。其中包括,5月17日中央政治局的五位常委是否就北京戒严做出过“正式表决”,有关这一纪录在《天安门文件》中文版与赵紫阳的《改革历程》中存在差异。


鲍朴表示,“《天安门文件》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民间学生运动迅速发展,影响了整个社会甚至党内。 中共领导人在如何处理学运上存在分歧;受到党内主张镇压学运(如李鹏及陈希同)的影响,实际掌握权力的‘最高领导人’邓小平最终不得不以‘拍板’的方式干预,决定动用军队镇压学运。”


“这一叙述是否永远成立,未来的历史学家是否会认同,我们无法预知。无论如何,对未来‘六四事件’重新研究的价值将取决于档案材料的真实性。”


鲍朴还认为,《天安门文件》的叙事忽略了1989年学生运动的起源问题:究竟是民间的学运导致中共党内高层的分歧,还是中共党内本已存在的分歧扩散到民间,最终引爆了学运。“这一问题牵扯到叙事中民众与中共在‘事件前’与‘事件后’的关系问题,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会影响到对‘六四事件’历史意义的理解。”


出版界的“奇迹”与谜团


《天安门文件》于2001年由美国公共事务出版社出版,世界各地的媒体对它进行了广泛报道,著名的美国国际关系和外交政策杂志《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也刊登了这本书的节选。在“六四”35周年之际,该杂志在其会员通讯中再次发布了这篇文章。


根据黎安友教授的撰文,书中涵盖了“天安门事件中最关键、最敏感的文件”,其中包括:六次元老会议记录、九次政治局常委会议记录、三次政治局会议记录、杨尚昆的一位朋友提供的五份文件、十三届四中全会的 十一份重要文件、邓小平六次中央政治局会议中的三次会议记录,中央军委、戒严司令部、总政治部、海军、空军、北京卫戍区和五个军区等军队系统的三十二份文件,等等。


这些材料综合起来揭示了高层决策者如何对抗议运动进行谴责,哪些因素主导了他们寻找解决方案过程,尤其是如何做出最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对天安门广场清场。


黎安友教授指出,从这些记录中,“我们了解到最终决策者在讨论事件时都说了些什么;他们是如何就被视为主要敌人学生们的动机进行争论的;哪些考虑因素主导了他们寻求解决方案的过程;为什么他们在命令部队进入天安门广场之前等待了一段时间;以及他们命令部队做了什么。也许最引人注目的是,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在关键问题,谁投了什么票,以及他们自己阐述的投票理由。”


《天安门文件》的原始资料来自于化名张良的人,至今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根据黎安友教授在序言中指出,他提供的数千份文件并非原版历史文献,而是从这些文件中精选出来的电脑打印件。这成为重要的质疑焦点。


原香港《开放杂志》总编辑、开放出版社创办人金钟(本名冉懋华)参与了中文版早期编辑过程。他在对BBC的回忆中表示,刚开始完全没有质疑材料的真实性,后来才有所改变。


根据他多年在香港做新闻的经验,金钟认为,中共高层文件很难确切地知道真假,只能凭经验判断内容是否值得刊登;加上黎安友教授的地位和影响力,他便没有想过材料来源的问题。但后来看过书稿以后,他觉得“并不是十分的满意。”


金钟曾撰文表示,除非“内容有爆炸性的材料”,否则这本书不可能热卖。他也提出先发行英文版,后发行中文版,或能通过英文的影响力来提升销量,这一方案得到采用。


“30多年过去了,这本书在政治上没有产生预期的影响力,但在市场上是成功的,”金钟说,“可以说是创造了出版界的奇迹。”据他所知,该书的销量超过了预期的10万本。


中国官方曾在《天安门文件》出版后表态,指该书歪曲事实,属捏造材料,但未提供任何细节。


争议不断


中国历史学家史景迁(Jonathan Spence)在2001年发表的一篇文章写道,“很明显,这本书的成败取决于不同来源的材料的真实性。这位匿名编纂者有多大可能接触到这些资料,并将其提供给他的美国编辑?很难给出绝对明确的答案。”


史景迁指出,书中一部分材料是相当常规性的资料,“听上去是真实的”,因为它们反映了在共产党官僚机构中,许多人在试图分析学生诉求以及党内高层不断变化的政策时,必然遇到的日常问题,“这部分材料通常可以从其他来源得到证实,并且似乎没有隐藏任何意识形态信息。”


但另一组包含党内最高层会议纪要的材料来说,“其来源更难以评估”。“在我看来,体制内有人能够拿到四中全会的文件是完全有可能的。党内最高层重要会议的记录是否也是如此?这些文件副本可能被泄露,或被值得信赖的秘书或顾问人员偷偷获取,但文件的分发肯定受到严密监控,”史景迁写道。


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University of Western Ontario)政治学教授陈仲礼(Alfred Chan)2004年在当代中国研究领域的顶级刊物《中国季刊》(China Quarterly)上发文指出,《天安门文件》“并非是对原始文献的忠实再现,而是利用这些资料对历史进行了大量浓缩、合并和概括。此外,张良还经常在所谓的事实文件中插入自己的解释和评论,这种做法只能称作是编辑过程。”


黎安友教授随后在《中国季刊》上刊文反驳指出:“该书几乎全部(约占 90%)是以文件原文的措辞抄录的,有些是全文抄录,有些是部分抄录。编纂者撰写了简短的衔接段落,将这些内容链接起来……张良的衔接段落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叙事性的,这些段落采用了中国历史写作中广泛存在的叙事风格。”


专门研究中国精英政治的美国波士顿大学国际关系与政治学教授傅士卓(Joseph Fewsmith)在2021年出版的《重新思考中国政治》(Rethinking Chinese Politics)一书中引用了《天安门文件》,但他留意到与《最后的秘密》中薄一波没有参与决策这一差异,在一处脚注中做出了详细说明。


傅士卓写道,“《天安門文件》的文件来历並不可靠,因此该故事并不确定。”


在一封回复BBC的邮件查询中,傅士卓确认了上述信息。他表示:“(《天安门文件》)的总体叙述看上去是准确的,即他们(中共领导人)做出了宣布戒严的决定,但我不会引用具体的文字。”


编辑回应


《天安门文件》的编辑之一林培瑞教授对BBC表示,针对最新质疑所指出的事实差异“是否完全准确或部分准确,需要回过头来看细节,才能做出判断。”


“如果不完全准确,我也不会感到不安。错误的确会发生,”他说,“但并不意味着整堆文件都是不真实的。”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材料都是真实的,而且从这些材料中可以了解到很多关于中共当时的运作方式,以及今天可能的运作方式,”林培瑞说。


黎安友教授对BBC表示:“正如对任何历史事件的研究一样,随着研究深入,会有更多材料问世,资料来源之间也会出现一些矛盾。当人们的记忆出现不同,或选择以不同的方式记录事实,或当文献中存在错误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差异存在并不能证明任何文献是伪造的。我在《天安门文件》的导言中描述了我是如何鉴定书中材料之真伪的,至今我仍然相信这些材料是真实的。”


谢选骏指出:2001年1月1日,我就在全球范围内首先发难,指出报刊选登的《天安门文件》是伪造的“原始文件”。经过了二十多年观察与印证,现在我进一步确信,《天安门文件》是中共的卧底文件,是用来搅乱视线、伪造历史的特务工程。


谢选骏:天终于变了!——工业革命,是人类犯下的最大错误!


《极端热浪侵袭印度,新德里超52度高温创纪录》(HARI KUMAR, MUJIB MASHAL 2024年5月30日)报道:


周三,印度首都新德里录得有史以来的最高气温,达到52.3摄氏度,这让印度首都的居民在热浪中闷热难耐,印度几个邦的气温已连续数周超过43摄氏度。

在新德里,走出家门就像走进烤箱,官员们担心电网不堪重负,城市供水可能需要定量配给。

过去的12个月是地球上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迈阿密这样的城市甚至在夏天到来之前就经历了极端高温。科学家本周表示,与没有人为气候变化的情况相比,过去一年地球上平均每人经历的异常高温天数增加了26天。

极端高温会导致严重的健康问题,甚至可能致命。

周五,印度北部艾哈迈达巴德,一家医院的医务人员在救助20岁的普利延什·卡基尔巴伊·帕特尔,她看起来是中暑了。

尽管周三下午晚些时候,新德里的沙尘暴和小雨带来了一些缓解的希望,但位于首都西北部孟格什普尔的气象站报告称,下午2:30左右的气温为52.3摄氏度。德里地区气象中心的科学家库尔迪普·斯里瓦斯塔瓦博士说,这是2010年安装的自动天气监测系统记录到的最高温度。

在周三晚些时候的一份声明中,印度气象部门表示,孟格什普尔气象站“与其他气象站相比是一个异常值”。该机构表示,正在评估该站记录的气温高于德里周边其他站点的原因是错误还是当地的缓解因素。

此前的最高气温纪录约为48摄氏度,最近几天多次被打破。周二,新德里的三个气象站报告的气温达到了49.8摄氏度或更高,在周三下午52.3度的读数之前就创下了新纪录。

数周以来,印度北部几个邦的气温已经超过43摄氏度,医院报告中暑病例有所上升。据报道,喜马拉雅地区发生了数百起森林火灾。

在印度,拥挤的建筑物中的致命火灾经常发生,其中许多是由电路短路引起的。不断上升的气温增加了人们对风险的担忧。

德里消防局局长阿图尔·加格表示,每天与火灾有关的电话已经超过200个,是过去十年来的最高水平。

“在过去八到十年的这个时期,我们通常每天接到160个电话,”加格说。“我们在人力方面捉襟见肘。”

热浪到来之时正值印度大选的竞选活动,最后阶段的投票将于6月1日举行。尽管气温升高,包括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和反对派领导人在内的候选人仍在继续举行大型公众集会。

正在竞选连任的内阁部长尼廷·加德卡里在一次集会上发表演讲时因高温晕倒。周二,反对党领袖拉胡尔·甘地在演讲中休息,把一瓶水浇在自己头上。

“天气很热,不是吗?”他说。

本月,在新德里的一个临时安置点,人们在水罐车边接水。

为了在极端高温下节约用水,德里水务部长阿提希·玛莲娜宣布,部署200支团队,打击浪费和滥用水资源行为。她说,用水管洗车、“水箱溢水”和“将生活用水用于建筑或商业”等行为将被处以罚款。

德里辖区副区长V·K·萨克塞纳下令采取措施,在正午的高温下保护建筑工人,并在公交车站提供水。


国家电视台报道称,由莫迪任命的萨克塞纳还呼吁建筑工人在中午到下午3点之间休“带薪假”,但没有说明这将如何实施,特别是在首都地区的行政部门因辖区副区长和民选的首席部长之间的内斗而陷入瘫痪的时刻。

上周,印度首都开始进入热浪最猛烈的时期,消费者纠纷法庭的休庭令体现了高温对印度首都日常生活的影响有多大。

主审官员苏雷什·库马尔·古普塔抱怨说,房间里没有空调,厕所供水也受到了影响。

“法庭里太热,导致出汗,因此很难听到辩论,”他下令说。“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听取辩论,因此休庭。”

42岁的吉德·辛格是该市东部的一名三轮车司机,他说,由于人们不愿出门,生意下降了约三分之一。他说他和他的同事经常生病。

“但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们必须上路,”他还说。


谢选骏指出:过去共产党杀人的一个理由就是“妄图变天”。可是现在,天终于变了!印度这个崇拜多重魔鬼的国家,首当其冲。


《全球变暖进行时:热浪席卷三大洲,多国现破纪录高温》(ALAN YUHAS 2023年7月19日)报道:


周二,酷暑席卷三个大洲,打破了诸多北半球城市的高温记录,而就在不到两周前,科学家才称地球出现了可能是现代历史上最热的几天。

希腊的消防员紧急出动扑灭野火,炎热天气也增加了整个欧洲的火灾风险。北京又迎来35度高温的一天,另一座中国城市杭州的居民则将这种闷热形容为桑拿天。从中东到美国西南部,送货司机、机场工作人员和建筑施工队在酷热之下劳作。能待在室内的人都不再出门。

世界上如此多地区同时遭遇高温天气,是在尖锐地提醒人们,气候变化是一场全球危机,并受到人为因素的推动:主要由燃烧化石燃料引起的温室气体排放。

随着热浪席卷中国大片地区,美国气候问题特使约翰·克里试图在北京寻求与中国总理协调一些全球应对措施。

“特别是在气候问题上,全世界都在期待美中两国发挥领导作用,”克里向中方官员表示。“如你们所知,气候是全球而非双边问题。这是对全人类的威胁。”

一名男子在北京乘凉,当地气温连续多日在32度以上。


科学家表示,地球自19世纪以来已经升温约1摄氏度,而且还将继续变暖,直到人类停止燃烧煤炭、石油和天然气。气温升高会导致极端天气,并使极端高温期变得更频繁、更漫长也更剧烈。

影响今年气候的还有厄尔尼诺现象的回归,这种周期性天气模式取决于海面温度以及海上气压,它可能来自太平洋,会对全球各地的天气产生广泛影响。

对于数以亿计的人们而言,周二的高温无处可避。在美国,菲尼克斯连续19天气温超过43.3摄氏度,打破了近半世纪以来的高温记录。而在美国其他地方,墨西哥湾沿岸和整个东南部地区预计将会更加湿热。

消防员在菲尼克斯救助一名男子,周六他在自家屋顶干活后晕倒。


加拿大的野火又持续了一周,今年到目前为止野火已蔓延多达上千万公顷的土地,大约相当于整个肯塔基州。距离火灾高峰季节结束还有一个月时间,但加拿大2023年的火灾频率已经超过了自1989年以来的年度记录。

大火还迫使雅典南部、西部和北部的村庄进行了疏散,尽管通过航空灭火控制了火势,但希腊仍有约3000公顷的森林被烧毁。


“我们过去经历过火灾,现在在经历火灾,未来也还会有火灾,这就是眼下这场愈发严重的气候危机带来的后果之一,”希腊总理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在声明中表示。

为监督灭火工作,米佐塔基斯缩短了在布鲁塞尔会见欧洲领导人的行程。希腊当局在雅典开放了空调场馆供民众避暑,雅典卫城的参观时间预计也将限制在较为凉爽的清晨和下午,上周末在一名游客昏倒后曾进行过这样的调整。

上个月加拿大的野火,今年的火已经烧过了上千万公顷的土地。


在许多欧洲城市,官员们都开放了冷气站。根据最近的一项研究,去年夏天欧洲有超过6.1万人死于热浪,考虑到这种危险后果,他们敦促游客和居民在白天最热的时候待在室内。

罗马在周二的气温已经超过37.8摄氏度,官员成立了特别工作组,在斗兽场和户外市场等地发放饮用水,以免民众中暑。

日本当局也迅速采取了类似措施,帮助民众缓解高温之苦:在京都周一的节日期间,气温接近38度,有九人被送往医院,年纪从8岁到80多岁不等。在爱知县丰田市,气温接近39度,当地教育委员会敦促415所中小学取消了体育课和户外活动。

周二,在东京避暑降温的人们。


而在中国,自6月下旬以来,一连串酷暑天气席卷全国,北京和其他城市连续出现30多度的高温天气。

据官媒《中国能源报》报道,高温导致电站发电量创下新高,为满足制冷需求,更多煤炭在被燃烧。中国太阳能、风能和水力发电量十分可观,但仍依赖煤炭来提供全国五分之三的电力。广东和四川两省的一些网民报告称,本周当地遭遇了局部停电;对停电问题一向反应迟缓的官媒对此依然保持沉默。


周日,中国西北部一处偏远城镇报告了该国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气温——52.2摄氏度。

对生活在南亚和东南亚的无数人口来说,早在夏季到来之前,酷暑就已经开始。印度经历了有史以来最热的2月,随后在4月出现高温天气,一天之内就有11人死于中暑;5月和6月则继续经历高温。一直到最近几周,季风性降雨才让全国迎来降温。

在印度巴利亚的一家医院里,一名妇女帮助她的丈夫降温。

即使是在高温是常态、夏季几乎不能去户外的地方,也仍然经历了极端天气。

根据气象数据,伊朗西南海岸的波斯湾国际机场在中午12点半的炎热指数(基于气温和湿度的室外体感温度)达到极端的66.7摄氏度。40摄氏度的高温再加上高达65%的空气湿度让机场环境超出了科学家所说的人类通常可以承受的范围。

周日,加州死亡谷国家公园的温度计读数超过53摄氏度。

根据世界气象组织的信息,地球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气温,就是在死亡谷录得的,这里属于加州和内华达州交界沿线的莫哈韦沙漠,面积约7800平方公里。1913年,加州熔炉溪的气温达到56.6摄氏度。

近年来,当地温度曾多次接近这一数字,在2020年和2021年均达到54.4摄氏度,天气预报警告称,今夏气温可能会再次逼近这一记录。但至少在本周,国家气象局预测该国家公园的高温将得到相对的缓解,降至50到52摄氏度之间。


谢选骏指出:天终于变了!因为人类胡作非为,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古人说“天不变道亦不变”,现在天已变了,道士们还有何话说?这时候人们发现,所谓的工业革命,是人类犯下的最大错误!


谢选骏:特朗普“封口费”案被判有罪后,亿万富豪们瑟瑟发抖


《美国大选:特朗普“封口费”案被判有罪后,亿万富豪们纷纷捐款支持》(小贝恩德·德布斯曼(Bernd Debusmann Jr)BBC记者 发自华盛顿 2024年6月4日凌晨4点55分)报道:


特朗普竞选团队称,在纽约判决宣布后的一天内筹集了5300万美元。


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历史性地受审并被判犯有刑事罪行之后,共和党的超级富豪们纷纷捐款支持他。


特朗普是今年11月美国大选的共和党籍候选人,他被认定犯有伪造商业记录,以掩盖支付给前艳星斯托米·丹尼尔斯(Stormy Daniels)“封口费”的罪行。


虽然他在筹款方面落后于拜登(Joe Biden)和民主党,但这一判决结果反为他的竞选注入了新的动力——他的竞选团队宣布,在判决后的短短24小时内就筹集了近5300万美元(4160万英镑)。


以色列裔美国赌业大亨米丽亚姆·阿德尔森(Miriam Adelson)预计将在本周宣布向特朗普的竞选活动提供数百万美元的资助。


据美国媒体报道,阿德尔森将向一个名为“保护美国”(Preserve America)的政治行动委员会捐款。政治行动委员会可以不受限制地为民选职位候选人提供资金支持。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她计划投入多少,但据美国政治新闻网站“政客”(Politico)和其他美国媒体报道,这笔捐款预计将超过阿德尔森和她已故的丈夫谢尔顿(Sheldon)在2020年大选前向“保护美国”捐赠的9000万美元。


其他人可能也会效仿。在上周判决后的几个小时内,一些亿万富翁纷纷留言支持特朗普。


硅谷投资者大卫·萨克斯(David Sacks)就是其中之一,他在“X”(前称推特)上发帖称,“现在这场选举只有一个问题:美国人民是否会容忍美国成为香蕉共和国”。


6月6日,萨克斯和同为投资者的查马斯·帕里哈皮提亚(Chamath Palihapitiya)计划在旧金山为特朗普举办一次筹款活动。据报道,与会者被要求捐款高达30万美元。


另一位潜在捐款人、对冲基金经理比尔·阿克曼(Bill Ackman)预计将在未来几天内在“X”上宣布支持特朗普的消息。


三年前,阿克曼曾在美国国会大厦骚乱发生后表示,特朗普“应该向所有美国人道歉”,但此后这位金融家的语气有所缓和,并在网上对特朗普表示支持。


黑石集团(Blackstone Group)首席执行官史蒂夫·施瓦茨曼(Steve Schwarzman)是华尔街最著名的亿万富翁之一,他已经宣布将在大选中支持特朗普。


与阿克曼一样,施瓦茨曼此前也曾与这名前总统保持距离。


黑石首席执行官史蒂夫·施瓦茨曼表态支持特朗普。


但在五月下旬,施瓦茨曼表示,他与“大多数美国人一样,担心我们的经济、移民和外交政策正在把国家带向错误的方向”。


他还说,“反犹太主义的急剧抬头促使我更加迫切地关注即将到来的选举的后果”。


迄今为止支持特朗普的其他知名富豪包括对冲基金创始人约翰·保尔森(John Paulson)和罗伯特·默瑟(Robert Mercer),以及页岩气先驱哈罗德·哈姆(Harold Hamm)和赌场大亨史蒂夫·永利(Steve Wynn)。


亿万富豪投资人纳尔逊·佩尔茨(Nelson Peltz)曾在美国国会大厦骚乱后表示,他后悔在2020年投票给特朗普,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并于三月在他佛罗里达州的海滨豪宅接待了这位前总统。


另一方面,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此前曾表示,他不会在这个选举周期中向任何一位候选人捐款,不过他计划与特朗普一起举办一场直播的市政厅式活动。


与马斯克类似,身为亿万富翁和科技金融家的著名共和党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也据报拒绝了向特朗普竞选团队捐款的请求。据说他也不打算在本选举周期中提供任何捐款。


著名风投公司红杉资本(Sequoia)的合伙人肖恩·马奎尔(Shaun Maguire)在上周裁决宣布后的几分钟内,就宣布向特朗普捐款30万美元,他指审判不公平。


马奎尔在“X”上发表了一篇长文,概述了支持特朗普的一系列理由,包括拜登政府对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处理,以及在中东的“软弱”。


马奎尔补充说,针对特朗普的各种法律诉讼也是“激进化的经历”。


“特朗普总统确实有可能被判重罪,并被送进监狱。”他写道。“坦率地说,这就是我支持他的部分原因。我相信我们的司法系统正在被武器化,用来对付他。”


迄今为止,拜登的竞选活动在筹款方面基本上超过了特朗普。


截至四月底,拜登竞选团队的库存现金达到创纪录的1.92亿美元,而特朗普竞选团队为9310万美元。


然而,就在同一个月,特朗普竞选团队筹集到了7600万美元,在这个选举周期中首次超过了他的民主党对手。拜登竞选团队在四月筹得5100万美元,与一个月前的9000多万美元相比大幅下降。


不过,尽管筹资活动如火如荼,俄亥俄州凯斯西储大学(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的竞选财务专家贾斯汀·布赫勒(Justin Buchler)教授对BBC表示:“金钱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金钱在竞选中的主要作用是提高知名度。每个人都已经知道特朗普和拜登是谁。”


BBC在美国的合作伙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进行的一项数据分析发现,特朗普的筹款活动往往在他陷入各种法律缠斗的关键时刻到来时得到提振。


在上周被定罪之前,他的最佳筹款日是去年4月4日,他在纽约市被传讯的当天,以及8月25日,当时他在佐治亚州拍摄的嫌犯大头照被公布。


BBC已联系特朗普和拜登的竞选团队,请他们就筹款情况置评。


谢选骏指出:人说——美国大选:特朗普“封口费”案被判有罪后,亿万富豪们纷纷捐款支持!

我看——特朗普“封口费”案被判有罪后,亿万富豪们瑟瑟发抖!

这是因为,特朗普“封口费”案被判有罪,树立了一个形同新法的判例——巧立名目的公款消费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了!

这还了得!岂不是给亿万富翁和各种社会蛀虫上了一道紧箍咒吗?

必须阻止这样的发展!

如此看来,给川普定罪的这12位陪审团员,大概率地都是中产以下,但凡有一个富豪或公司主管,也会坚决反对定罪“巧立名目的公款消费”!

由此可见,有钱也被有钱所害——因为有钱,就不愿参加陪审团“浪费时间”,结果自己断了自己的路。现在晚了,只有靠大力款款,挽回败局。


谢选骏:中国改朝换代研究


《中国改朝换代战争》(模板讨论)报道:


这个模版应该引用可靠来源,支持所列战争学术界普遍认为是“统一战争”,否则违反维基百科:非原创研究原则。


一个问题就是元与清属于外族入侵(两者来自原先并不属于传统上中国的领土,种族、文化也不同于中国),把元与清征服中国称为“统一战争”就有争议。如果征服全境就叫“统一战争”,那么美军占领伊拉克或阿富汗全境,是否也叫这些国家的“统一战争”呢?如果不是,元与清征服中国也不应该称为“统一战争”。


中共在第二次国共内战前并非国家,抗日时共军在名义上也接受国民政府指挥,并且接受政府拨款,名义上并非独立政权。既然没有正式分裂成两个政权,称国共内战为“统一战争”也很有问题。历史学家有把美国南北战争称为“统一战争”吗?如果没有,国共内战也不应该称为“统一战争”。 欢颜展卷(留言) 2013年12月29日 (日) 17:39 (UTC)


嗯,关于蒙元和满清入主中原的战争性质是值得商榷,希望模板里加上争议的,毕竟中国大陆目前看待他两场战争是统一战争。我乃野云鹤(留言) 2014年1月3日 (五) 19:32 (UTC)

元和清是不一样的。元朝的蒙古文全称是“大元大蒙古国”(Dai Ön Yeke Mongghol Ulus),根本就是蒙古国对中国的入侵,可归类于蒙古帝国在整个欧亚大陆的征服活动。而清朝的实际创建人努尔哈赤(甚至其父祖)是明朝的东北地方官员(大明建州卫都指挥使+龙虎将军),可对比安史之乱前的安禄山,而且入关后即自称中国,如1689年中俄尼布楚条约中开头就是“中国大皇帝”(拉丁文原文是“Sancti Sinarum Imperatoris”,“Sinarum”即“中国的”),不光是中国大陆,国际上也普遍以China或相近的词来称呼清朝,如英文版南京条约的全称是“Peace Treaty between the Queen of Great Britain and the Emperor of China”,所以不仅是国内官方而在国际上也是没有争议的。--Cartstyle(留言) 2014年1月3日 (五) 15:06 (UTC)

蒙古从来没有入侵过一个叫中国的国家,不能够将今天的蒙古国跟古代的蒙古加上等号,一来当今蒙古国的主体民族喀尔喀人在元朝时期根本就不属于蒙古人,相反中国内蒙古的蒙古族黄金家族可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二来明继承于元,清继承于明,中华民国继承于清,现代蒙古国是从中国分裂出去的,跟元朝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元朝不是中国,那么元朝更加不可能是蒙古国。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06:28 (UTC)

而且蒙古也曾经受金朝统治,金朝在当时可是堂堂正正的“中国”:[《宋史》卷四百三十六《陈亮传》:“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其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以为进取之机。 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消长之常数也。]。更加不用说忽必烈本人就是以承续中原历朝统绪自居,视元朝为“中国”的延续。

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4:08 (UTC)


对于清朝我们是没有异议的,至于元朝嘛,情况要麻烦一些。以国外为例,国外普遍将元朝视为“大蒙古国”法统的延续,或者蒙古帝国的一部分,而元朝本身的蒙古文全称是“大元大蒙古国”,同时并没有证据显示元朝官方曾自称为中国(这点跟清朝不同)。不能以现在内外蒙古的情况(如黄金家族的所在等)来鉴别古代的蒙古族政权是否为中国。元朝和现在的蒙古国是不是有继承关系确实存在异议,但说元朝是中国同样存在问题,比如没有像清朝《尼布楚条约》那样的依据。所谓“忽必烈本人就是以承续中原历朝统绪自居”只能说是利用了中原的正统观点而已,对汉人自称皇帝(但对蒙古人仍然自称大汗),就像清朝皇帝对蒙古人自称蒙古大汗一样,名义上继承了蒙古大汗的法统,但并不能说清朝就是蒙古人的政权。另外,现在的外蒙古地区曾受到过辽朝的统治,但并未受到金朝统治。辽亡后蒙古就取得了事实上的独立,并多次击败入侵的金朝军队。这与女真人长期受到明朝管辖是不同的。--Cartstyle(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4:59 (UTC)

清朝自称中国,是因为清朝自己将[中国]一词从一个地理、中原王朝概念,提升等级成为一个近代的且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概念的。据我所知,在清朝以前没有任何一个大一统中国王朝会称自己的国家整体为中国的,难道清朝以前的国家都不属于中国了吗,当然不是了。至于内外蒙古,要知道,中国是中华民族的中国,中华民族的历史自然就是中国的历史,内蒙古的蒙古族-黄金家族是中华民族的一员,元朝是他们祖先建立的,跟外蒙古人完全没关系,所以外蒙古人凭甚么抢去我们中国人的元朝呢(至于"没有像清朝《尼布楚条约》那样的依据",请参考《元典章》中的《建国号诏》。在皇帝和大汗称呼的分别方面,皇帝和大汗二称是对等的,另外在唐朝唐太宗在发送外交文件时都会盖上“天可汗”的大印,当时的官方作法是:对内自称皇帝,对外称天可汗,难道唐朝也不属于中国吗,当然也不是了。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7:05 (UTC)

怎样分别出"传统上中国的领土"呢?清朝在《尼布楚条约》里是这样写的:“……凡山南一带,流入黑龙江之溪河,尽属中国。山北一带之溪河,尽属鄂罗斯……将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为界,河之南岸属于中国,河之北岸属于鄂罗斯……中国所有鄂罗斯之人,鄂罗斯所有中国之人,仍留不必遣还……”由此可见,在清朝时期整个清朝和中国是互称。现在我们回到更早的三国年代,看看当时的人对“中国”的定义:《三国志》陈群:“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诸葛亮:“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可见,不论是陈群还是诸葛亮,都不认为今时今日的"中国南部"属于"中国",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中国南部不属于"传统上中国的领土",南部人民(尤其是南方少数民族)的"种族、文化也不同于中国"?至于你拿美军占领伊拉克或阿富汗作为例子,那就更奇怪了,元朝和清朝是中国历史上的政权,伊拉克和阿富汗曾几何时是美国历史上的政权了,伊拉克和阿富汗曾几何时跟"美国大陆"统一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了。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05:16 (UTC)

有一点要表示清楚,元与清对于“当时的汉人而言”是属于外族入侵,但中国从来都不只属于汉人,中国是中华民族的中国。

User:我乃野云鹤这次修改前并未明确交待“尚有争议”的理由。如果是认为非汉族政权发动的统一战争就“尚有争议”(非蒙元那种赤祼祼的入侵,详见上文),那淝水之战明显是氐族人发动的攻打南方的汉人政权东晋的战争,按其标准更应该是“尚有争议”的,因为发动战争的氐族人苻坚家族连晋人都不是(不像努尔哈赤及其父祖叛明前皆为明朝的东北地方官员,详见上文)。尚且不论是否应该只要“尚有争议”就要从模板中删除,但如果真要按照其这种做法的话淝水之战也应该删除,否则就是明显的双重标准。--Cartstyle(留言) 2014年1月5日 (日) 02:43 (UTC)


如果“入关战争”有争议,那么一切所谓的“中国”历代统一战争都有争议

“进入清代以后,虽然清朝直辖的18个省依然以“中国”称之,而“天下”也保持著泛化的指称政令实施范围的含义。但“中国”却有了指称清朝疆域的用法,“天下”与“中国”出现了重合的倾向。一个明显的例证即是中俄《尼布楚条约》的签订。康熙二十八年,为了解决沙俄向东扩张而引发的边界争端,清朝和沙俄签订了具有现代国际法水准的边界条约----- 《尼布楚条约》。清朝依据《尼布楚条约》所立界碑全文为:“大清国遣大臣与鄂罗斯国议定边界之碑:一,将由北流入黑龙江之绰尔纳,即乌伦穆河,相近格尔必齐河为界。循此河上流不毛之地,有石大兴安以至于海。凡山南一带,流入黑龙江之溪河,尽属中国。山北一带之溪河,尽属鄂罗斯。一,将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为界,河之南岸属于中国,河之北岸属于鄂罗斯……中国所有鄂罗斯之人,鄂罗斯所有中国之人,仍留不必遣还……” 很显然,在条约中“清朝”和“中国”是可以互称的,“中国”已经具有了一个近现代主权国家的含义。该条约的满文、俄文、拉丁文本也都是如此。也就是说,最迟到康熙时期,“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多民族统一国家的称呼,中华各民族也由此开始以一个主权国家——中国的身份活动于世界舞台。”--《“中国”与“天下”的重合》


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09:25 (UTC)


没这么麻烦,已经将学术著作来源列于模板参考文献,若特定编者再有以“笔误”为由删除可靠来源之行为,请迳付破坏提报。--Aaa8841(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3:50 (UTC)

我想请教一下要如何提报,另外我有将宋元战争补加上去的考虑。

你能给出元朝也自称中国的证据吗?谢谢。--Cartstyle(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5:34 (UTC)

元代期间的[中国]一称还是一个地方概念(中原),元朝是不可能用此[中国]来代称自己整个大帝国的。南宋没有自称自己为[中国],可是南宋属于正统中华王朝是个事实。另外元朝的《元典章》的《建国号诏》里相当清楚地宣布元朝是继承了三皇五帝秦汉隋唐的中华正统王朝: https://zh.wikisource.org/zh-hant/%E5%BB%BA%E5%9C%8B%E8%99%9F%E8%A9%94 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7日 (二) 16:32 (UTC)

到Wikipedia:当前的破坏提报。--Aaa8841(留言) 2014年1月9日 (四) 16:17 (UTC)

元世祖至元三年八月丁卯,以兵部侍郎黑的、礼部侍郎殷弘使日本,赐书曰:“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古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信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异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埸,反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而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知之。高丽朕之东藩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无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特遣使持书布告朕心,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且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

至元七年十二月,诏谕禃送使通好日本,曰:“朕惟日本自昔通好中国,实相密迩,故尝诏卿导达去使,讲信修睦,为其疆吏所梗,竟不获明谕朕心。后以林衍之乱,故不暇及。今既辑宁尔家,遣少中大夫、秘书监赵良弼充国信使,期于必达。仍以忽林赤、王国昌、洪茶丘将兵送抵海上。比国信使还,姑令金州等处屯驻。所需粮饷,卿专委官赴彼,逐近供给,并鸠集金州旁左船舰,于金州需待,无致稽缓匮乏。”

至元二十七年,帝怒,欲再发兵,丞相完泽、平章不忽木言:“蛮夷小邦,不足以劳中国。张立道尝再使安南有功,今复使往,宜无不奉命。”

元仁宗延祐元年,右丞相铁木迭儿奏:“蒙陛下怜臣,复擢为首相,依阿不言,诚负圣眷。比闻内侍隔越奏旨者众,倘非禁止,致治实难。请敕诸司,自今中书政务,毋辄干预。又往时富民,往诸蕃商贩,率获厚利,商者益众;中国物轻,蕃货反重。今请以江浙右丞曹立领其事,发舟十纲,给牒以往,归则征税如制;私往者,没其货。”

元惠宗至元元年,徐世隆奏:“陛下帝中国,当行中国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必有庙。”从之。

至元二年有日本僧告其国遣人刺探国事者。铁木儿塔识曰:“刺探在敌国固有之,今六合一家,何以刺探为。设果有之,正可令睹中国之盛,归告其主,使知向化。”

《大元通制·禁令》:“诸下海使臣及舶商,辄以中国生口、宝货、戎器、马匹遗外番者,从廉访司察之。”

倒是秦朝可没自称中国呢,呵呵。--Aaa8841(留言) 2014年1月9日 (四) 16:17 (UTC)

对对,中国在古时除了是地域概念,还是正统王朝的概念,这一点我忽略了,上述的中国跟元朝是相通的。No1lovesu(留言) 2014年1月9日 (四) 18:06 (UTC)

谢谢阁下给出的例子。不过如上所述,古代“中国”有几层意思。我查了一下,上面有几个“中国”很可能确实是指元朝(比如“不足以劳中国”、“正可令睹中国之盛”等),还有几个是指中原或者历代中原帝国等(比如“朕惟日本自昔通好中国”、“开国以来,时通中国”等)。可见此文:《元史》中“中国”一词的不同含义。--Cartstyle(留言) 2014年1月9日 (四) 18:17 (UTC)

还是有原创研究嫌疑

要避免原创研究嫌疑,列举的参考文献,其中要把表中所有战争称为“统一战争”

定义“统一战争”的标准。是意图统一,还是结果是统一?如果还有“中国领土”不在其控制下,算不算?

学界广泛采用。如果非主流观点,是否应该加以区别?

目前列举的参考文献,似乎这3点都没有吧。


国民政府的北伐,为什么不算“统一战争”?抗战时,全国可是在国民政府指挥之下。


元朝算入侵比较合理。


没有一个好的定义,分类就太过主观,很有问题。 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1月9日 (四) 17:44 (UTC)


元清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元朝的死敌朱元璋明确将元朝(从铁木真开始)定为中国的正统朝代,刚刚把蒙古人赶出大都就忙着修《元史》。清朝也是类似。蒙古之前是金的臣属,女真之前是明的臣属。在后金降服蒙古的时候,蒙古人还弄了个传国玉玺来献给女真人(虽然其实是个假的),女真人还很高兴地接受了,如果不是自认正统何必干这事?在元清之前还有拓跋氏的北魏被唐朝列于正史,五代中的后唐后晋后汉是沙陀人建立的,被宋朝列于正史。因此,这些朝代属于中国是中国历代政府的共识。现在的蒙古国是因为帝国主义分割中国的原因才从中国独立出去的。不应从白人史观看待问题。Dreamer in Utopia(留言) 2018年8月20日 (一) 14:16 (UTC)


1949年之前,中华民国治下并无统一战争?

本主题或以下段落文字,移动自Wikipedia:互助客栈/条目探讨。执行者:Jimmy-bot(留言) 2014年5月27日 (二) 14:42 (UTC)。


最近{{Template:中国历代统一战争}}被作出改动,清朝之后略过ROC直接是PRC,见[1]。在征求作出改动者意见后,得到的答复似乎是:国民革命军北伐后,多数中国领土由军阀割据而非国民政府直接管辖,故不能列入模板。那么目前模板的这个状态是否妥当?故征求诸位意见,谢谢。--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5日 (四) 13:09 (UTC)


1928年的北伐算不算统一了中国,我看过几本教科书,无统一立场。有时间要翻翻英国、美国、日本历史学家是怎么写的。说真的,说北伐统一了中国的书,随手几本就找到,要找出说北伐没有统一中国的书也不难,互相反驳才是平衡观点啊。Lovewhatyoudo ® 2014年5月15日 (四) 16:13 (UTC)

嗯啊,事实上中共控制大陆全境的过程也不是一朝一夕。民国未治理全境,但是就我们的认知,似乎它从前代表中国是显而易见的。--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3:09 (UTC)

此版本列出费正清、杨天石将国民革命军北伐列为统一的来源。Other citations:


Bruce A. Elleman. Modern Chinese Warfare, 1795-1989. Routledge. 28 July 2005: 149–150. ISBN 978-1-134-61009-9.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The Chinese National Revolution, 1926-1928. by Donald A. Jordan

中国大陆要突出中共的对中国的贡献,就把中共说成统一中国,国民革命军北伐说成没有统一中国。维基百科不应该采用此种POV. --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0:53 (UTC)


谢谢参与讨论,希望得到更多维基人的看法。我个人感觉依据少数观点对模板作出改动有失偏颇,所以前来询问。--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3:09 (UTC)

(~)补充:楼下如无更多意见,还请直接投票支持或反对将中华民国列入模板:)--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3:12 (UTC)


(!)意见:众所周知,南京国民政府是因为东北易帜而达成了形式上的统一,并非由于北伐而达成统一,更何况当时蒙、疆、藏等没有实际控制,所以北伐只能算是试图达成统一的战争,不能算是达成统一的战争。——苏州宇文宙武的主页 ♨留言 ☎交友 ★贡献 2014年5月16日 (五) 03:40 (UTC)

提醒一下苏州君,模板中列出的“解放战争”(即“第二次国共内战”)结束时,中国共产党仍未控制西藏。如果按照您的观点,窃以为“解放战争”也不必放上去了。--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3:46 (UTC)

(:)回应:解放战争在法理上仍在继续,而且大陈岛撤退时西藏已经解放。——苏州宇文宙武的主页 ♨留言 ☎交友 ★贡献 2014年5月16日 (五) 04:04 (UTC)

(:)回应:依你的逻辑,解放战争并没有统一全中国,所以也应该拿掉。--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6:58 (UTC)

(:)回应:望苏州君将重点放在“可供查证”而非“法理”上。解放战争在1949年9月就已经结束,请参见新华网[2]和中国共产党新闻网《解放战争》一书介绍[3]。

(?)疑问,北伐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怎么回事,蒙,疆,藏,又是怎么会事,当时国民政府的实际控制区域又在哪里?搞不懂哦~~ 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6:30 (UTC)

(:)回应:如果统一战争的标准是非黑即白,必须统一所有前朝的土地才叫统一战争,那么凡是领土比前朝缩小的都不能称为统一战争了。是这意思吗?用这标准,台湾属于ROC,PRC尚未统一台湾,所以解放战争并没有统一全中国,应该从模版拿掉。--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6:58 (UTC)

(!)意见:同意欢颜展卷君的论述。“统一”这个概念本身就没有明确的界定,汉地政权的版图每次改朝换代都会增大或缩小,不知“统一”的说法又该如何明确。--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7:24 (UTC)

(※)注意:这样吧,以上争议内容清晰可见,如必需移除模板中的国民革命军北伐,鄙人强烈要求移除解放战争。--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7:31 (UTC)

(※)注意:新华网[4]有云:


解放战争亦称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是1945年8月至1949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援下,为推翻国民党统治、解放全中国而进行的战争。


西藏自治区政府网[5]有云:


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在北京签定了《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西藏实现和平解放。


依照以上一些维基人的观点,“未控制中国全境即不算统一战争”,那么鄙人重申:国民革命军北伐和解放战争两者,要么一并保留、要么一并移除的立场。--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7:40 (UTC)


(!)意见:1949年9月国军还控制着大陆一半的国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开始统一全国,进军西南五省和新疆,西藏,控制全国,结束了自清朝灭亡以来国家四分五裂,军阀割据的局面。台湾一隅虽未解放,但也未公开分裂。双方由于未签订停战协议,所以法理上解放战争并未结束。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8:16 (UTC)

(:)回应:请问您这个“法理”有什么立足点?1949年9月结束,这是中共自己说的。如您想推翻这个中国大陆官方的、政府认可的唯一说法,请列明来源。“未公开分裂”,请问什么叫“公开”呢?海峡这边是“人民共和国”,海峡那边是民国,如果这不是公开,还请解释构成“公开”的要素。谢谢。--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09:39 (UTC)

请前辈告诉在下49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在那呢?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09:56 (UTC)

(&)建议:前辈过于猴急了,49年9月中国全国一半的国土在国民政府手里呢,不过胜负已分是肯定的。

(:)回应:话已说清。如果您执意岔开主题,请便。别问我,问中共。--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6日 (五) 11:11 (UTC)

(!)意见:这个模版只要引用可靠来源,支持所列战争学术界认为是“统一战争”,应该就可以列入模版。维基人自己定一个“统一战争”标准,用来否认可靠来源的内容,已经违反维基百科:非原创研究原则。若不同可靠来源之间有不同看法,可以加注解说明不同可靠来源之间争议何在,这是讨论应该进行的方向,可是目前主张删除的人并没有指出哪些可靠来源否认北伐是统一战争;如果指出,就可以注解方式归纳出哪些来源否认。依维基方针,维基百科不是发表原创研究的地方。模版应该根据可靠来源的内容,而不是维基人自己的看法。--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5月16日 (五) 15:27 (UTC)


(&)建议:更要尊重历史哦,如果只为了个人喜好而断章取义不去尊重当时的史实,那你加上也充其量是一段伪历史哦,

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00:16 (UTC)

(!)意见:没有人反对历史事实。但是维基人不能把自己的看法叫做历史事实,然后要求写进维基百科。还是回到维基方针,维基百科应该根据可靠来源的内容,而不是某个维基人对历史事实的解读。--欢颜展卷(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01:11 (UTC)


(&)建议:我不太同意上面某些维基人的观点,所谓的统一战争,不能单从其结局去判断是否为统一战争,而应该以它的目标,成效,影响等多个因素判断。我们反观国民政府北伐,以及中共的解放战争,其性质应该是领导政权意图将全国领土统一,其影响力为全国性的大部分国土,其成效为建立一个一致性的全国性政府(尽管控制力不完整)。所以均可视为统一战争。另希望各位不要用带有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问题,再拿着方针当令箭,这看上去相当的恶心。--A. S 2014年5月17日 (六) 02:04 (UTC)

而应该以它的目标,成效,影响等多个因素判断。 有道理哦 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02:46 (UTC)

(!)意见:我不想学著阴阳怪气地说些无助于改善模板的废话,仅作统计供参考:从以上讨论来看,目前支持列入国民革命军北伐的有三位(包括鄙人),不支持的有两位,中立的似乎有一位。--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7日 (六) 03:15 (UTC)


(&)建议:我还是那句话 北伐的 目标,成效,影响等多个因素判断他是否该列入模板。否则,按照某些逻辑,军阀混战和中原大战都能列入了。不过加入辛亥革命不反对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04:37 (UTC)

中原大战或类同的军阀混战,以及蔡锷反袁之类的战争,不应归入统一战争。中原大战仅限于部分军阀挑战中央政府的权威,并无“统一”的想法,与其说统一不如说希望政府换届。蔡锷反袁也是同一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战争均只在部分地区爆发。--A. S 2014年5月17日 (六) 04:42 (UTC)

北伐目标也是挑战北京北洋政府啊,中国历史历次战争目标都是一样的。请从 成效,影响等多个因素判断他是否该列入模板吧,全面一些。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04:50 (UTC)

北伐应该纳入,已改——联合国军(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10:30 (UTC)


(&)建议:改的只是文字,可惜改变不了历史,OK 讨论到此为止吧 !Wokesiet(留言) 2014年5月17日 (六) 12:08 (UTC)

已恢复原状。我们不生产历史,我们只是参考来源的搬运工。--Kou Dou Talk Contrib 2014年5月17日 (六) 12:29 (UTC)


官渡之战应当不能算是统一战争

对官渡之战被定义成统一战争比较诧异,进来一看讨论发现更乱……


Hu Ping胡平@HuPing1:

有些人说,你要求一场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能够做到必要的自我控制,这根本是做不到的。按照这种说法,民运好比一辆只有油门没有刹车的汽车,那还有多少人肯坐上来呢?我们不要小孩子玩火,就因为小孩子控制不住火势,到头来往往是把自己也给烧灼了。要说大规模的民主运动做不到必要的自我控制,那结论就该是以后不要再搞什么民运,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选骏指出:中国历史法则——改朝换代如果不是外敌入侵,就是失控的群众运动造成的。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得不到。甚至连美国革命也是如此,如果北美殖民者“见好就收”,哪里会有独立建国、走向全球霸权的可能性呢?


Hu Ping胡平@HuPing1:不少人在总结八九民运的教训时,总爱批评国人的懦弱。我不知道中国人是不是一定就比其它国家的人更懦弱,我也不知道中国人的这种懦弱究竟是中国长期陷于专制统治的原因抑或是它的结果。从现实政治出发,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所谓的改造国民性,而是如何在给定的国民素质的基础上,致力于推进政治环境的转变。固然,自由的秘诀在勇敢,但我们毕竟不能指望人人都勇敢。现在人们都已懂得,为了实现良好的政治,我们不能指望执政者个人素质的完美,而应致力于制度的健全.基于同理,在争取自由民主的运动中,我们也不应指望民众都具有“不自由,毋宁死”的勇气,而应注重于恰当的战略和策略。倘若人人都勇敢。民主运动大概就用不着考虑策略:正因为并非人人都勇敢,所以策略问题才变得十分重要。归根到底,人类赢得自由的历史,并不是人性改造或人们的品质提升的历史,而是人类经验与人类理性成熟和发展的历史。


谢选骏@xxj2040:“懦弱的中国人”却演出了全球历史上破纪录的“周期性改朝换代”的暴力革命,面对这种奇特的反差,我只能称之为“中国式的大选几十年一次”。不是每次“大选”都能推翻朝廷的,但总有一次一定推翻!这既不是什么“人性改造或人们的品质提升的历史”,也不是什么“人类经验与人类理性成熟和发展的历史”——而是“天命所归”。八九民运没有直接促成中国大陆的改朝换代,但却直接促成了东欧各国的改朝换代、最后导致苏联解体;这在很大程度上也间接促成了中国大陆的改朝换代——六四屠杀以后,邓小平为了突围饥不择食、到处建立血汗工厂饮鸩止渴,把共产党统治带向了不归之路……就是一个明证。


谢选骏:法律只能追究失势的人


《哈萨克斯坦:前政府部长殴打妻子致死案引发家暴相关法律改革》(索菲·阿卜杜拉(Sophie Abdulla),艾希姆巴特·托克耶瓦(Aisymbat Tokoeva)BBC News 2024年5月26日)报道:


法庭指出努克诺娃遭到外部伤害而导致脑部受创。她被杀时才和凶手结婚不到一年。

卡扎克斯坦(Kazakhstan,哈萨克斯坦)涉及前经济部长的杀妻案审判,引起了该国数百万人的关注,并将家庭暴力问题推到了聚光灯下。


警告:本文包含针对女性的暴力行为细节。


在这起对卡扎克斯坦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判决中,一位曾经掌权的政治人物因为谋杀妻子而受到了惩罚。


因为此案件,这个中亚国家也通过相关家庭暴力惩治法律,同时此案引发了公众对于其他受害者是否也能获得正义的讨论。


根据法官的说法,比辛巴耶夫行凶的手段“特别残酷”。

法庭呈现的证词令人发指。透过监视器画面,法庭看到卡扎克斯坦前任经济部长殴打其妻莎尔坦纳特·努克诺娃(Saltanat Nukenova)女士致死的部分画面。


根据法庭记录,事发于去年11月,当地时间7时15分左右,首都阿斯塔纳一家餐厅的监视器拍到比辛巴耶夫(Kuandyk Bishimbayev)正在不断殴打和踢打其妻,并扯拉着她的头发。


接下来12个小时发生的情况则较为模糊,部分被记录在比辛巴耶夫自己的手机里,后来这些画面在法庭上当作证物出示,但未向公众曝光。根据录音显示,当时他不断辱骂妻子并质问她关于另一个男人的事。法庭听取证词时了解到,当时努克诺娃已经昏迷在没有监视器的餐厅包厢中,比辛巴耶夫还曾多次打电话给一名算命师。


直到晚上八点前一点救护车才被呼叫。但努克诺娃已经死亡。根据验尸报告,她在送医前可能已经死亡6至8个小时了。


法庭详细记录了法医检验的结果,指出努克诺娃遭到外部伤害而导致脑部受创,在头骨和大脑表层积聚了230毫升血肿。法庭还获悉有被勒毙的证据。


法庭出示的照片显示洗手间门上有一个洞,据称是行凶者导致。

比辛巴耶夫的亲属巴海特詹·拜扎诺夫,也就是命案发生的餐厅的经理,也因为隐瞒犯罪被判处4年有期徒刑。他在审判期间声称比辛巴耶夫要求他删除监视器影像。


今年5月13日,阿斯塔纳最高法院判处44岁的比辛巴耶夫24年有期徒刑,罪名是谋杀31岁的努克诺娃。


但是,在卡扎克斯坦,每年仍有数百名妇女在伴侣手下丧生,凶手要获得定罪并非易事。联合国的估算显示卡扎克斯坦仅有四分之一的家庭暴力案件中的加害者被绳之于法。许多妇女仍然太害怕出面。


努克诺娃的哥哥说,该国妇女“一直在呼救,但从未得到回应”。


现在,有了改变。


努克诺娃的童年在靠近俄罗斯边境的该国东北城市巴甫洛达尔(Pavlodar)度过。完成学业后,她搬到了该国前首都阿拉木图,与唯一的兄弟、哥哥艾特贝克(Aitbek Amangeldy)短暂同住。“那段时间对我们的关系来说是宝贵的。”艾特贝克向媒体回忆,并详述两人这种紧密关系一直保持到了成年后。


但努克诺娃与比辛巴耶夫婚后不到一年,就死在丈夫手下。


据报导,比辛巴耶夫于2017年曾因受贿被逮捕,最终判处10年有期徒刑,但实际只服刑不到3年就获释。在此期间,努克诺娃作为一名占星师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她对占星术的兴趣源于她在9岁时得到教母送的一本书。


她的哥哥说,“妹妹为陷入各种困境的女性提供帮助,无论是家庭关系还是婚姻和子女问题。”他回忆起自己开朗、微笑的妹妹以及她想要开办占星学校的梦想。


在法庭证词中,艾特贝克称,比辛巴耶夫曾试图约会努克诺娃,但遭到拒绝。之后他展开了“长期、执念的追求”,最终获得了努克诺娃的电话号码。艾特贝克说,妹妹向他展示过比辛巴耶夫的简讯,他当时告诉妹妹不要通盘相信有关他的一切。


但几个月后,他们就结了婚。不久矛盾就开始出现。


努克诺娃曾向哥哥展示过被丈夫殴打后的瘀青,并表示多次试图离开丈夫。艾特贝克认为,比辛巴耶夫试图将她孤立,因为努克诺娃在婚后就被禁止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


根据法官的说法,比辛巴耶夫行凶的手段“特别残酷”,但却在法庭上试图将其淡化,他虽然承认造成妻子死亡的身体伤害,但坚称这并非故意,并请求陪审团“客观公正”地审理。同时他的律师向死者兄长艾特贝克询问死者更喜欢“被男性主导”的关系,还是更喜欢在夫妻关系中占据主导。


艾特贝克的回应是,“你问这是认真的吗?”


这种问询方式对于国际特赦组织东欧和中亚地区副主任丹尼斯·克里沃谢维来说,并不意外。他向BBC说,受害者常被指控是自己的行为“引发加害者施暴”。譬如,被指责破坏了家庭,或不尊重丈夫或婆婆等。


他说,“举报家庭暴力需要勇气,而且很可能存在严重低估的上报率。”


根据联合国估计,卡扎克斯坦每年约有400名女性死于家暴。相比之下,在人口规模大三倍的英格兰加威尔士,2022-2023年度有70名女性因为家庭暴力身亡。卡扎克斯坦内政部的数据说,2018至2022年间,该国家庭暴力受害者求助热线的呼叫量增加了141.8%。克里沃谢维告诉BBC,虽然对家庭暴力的容忍度仍然很高,但已经逐步下降。


随着此案的法庭现场直播,努克诺娃生前最后时刻的挣扎被公布于世,卡扎克斯坦政府面临着舆论压力。许多网民在社交媒体上热议此案,超过15万公民签署请愿要求修改家庭暴力法。


4月15日,卡扎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v)签署修改法案,加重了家庭暴力的刑事处罚。这项被称为“努克诺娃法”的新法条将家庭暴力从之前的民事犯罪升级为刑事犯罪,还撤销了家暴受害者必须自行报案才符合法律控诉的要求。


但现实是这仍然不能满足实际需求。创立了帮助家庭暴力和性侵害受害者“NeMolchiKZ基金会”的史玛诺娃(Dinara Smailova)告诉BBC。


她说,首先,根据当地法律,若一名女性在医院住院不到21天,她的伤害就被认定为“轻微”,包含骨折、鼻子和下巴骨折这些被视为为轻微的身体伤害。


史玛诺娃女士2016年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遭遇轮暴和性侵害的经历后,目睹了大家的支援反馈于是创立了这个基金会。她告诉BBC,基金会成立短短几天内,她就收到了大约100条来自女性的留言,提及她们所遭受的暴力,以及她们被禁止对外发言。而加害者却逃脱了惩罚。


她又补充说,基金会成立8年来,一直在发布“令人震惊的暴力案例”,但政府却无动于衷。她本人也不再居住在卡扎克斯坦,因为她被当局列入了犯罪通缉名单,罪名是散布虚假信息、侵犯隐私和欺诈。


讽刺的是,正是这些故事曾经激发了努克诺娃的同情心。


努克诺娃的哥哥说:“妹妹一直在为正义而战。她对任何事情都有强烈的正义感。而且,每当看到有人受害而需要保护时,妹妹都会站出来帮助他们。”


他向BBC表示,现行法律还不够完善,但这已经是个开始。他强调,审判结果向众人表示,即使是最有权势的人也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谢选骏指出:人说“比辛巴耶夫于2017年曾因受贿被逮捕,最终判处10年有期徒刑,但实际只服刑不到3年就获释。”——我看“法律只能追究失势的人”,如果这头猪猡因为没有失势而必须坐牢,他怎么可能因为家暴而再度坐牢呢?毕竟哈萨克那是一个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一个无法无天的蛮荒之地。那里的法律,只能追究失势的人!可是说到底,哪个社会哪个国家不是这样的呢?区别只在,公众的耐受力不同罢了。


谢选骏:美国的真孤立配合了中国的假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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