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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8日星期五

谢选骏《虚无主义》附录空谷足音(1989年)


空谷足音(19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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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命之谷



01



生命之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祭坛,每个人各用不同的名号,去称呼它,每个人沿着不同的幽径,去逼近它。现代中国的名号是:只有豪门而没有贵族的荒场,只有装潢而没有气质的祭坛,只有知识而没有文化的人们。



02



对他者来说,你永远都只是你在他那里的价值、功能、用途、吸引力而已。当然,这也包括相反的函数。在他者那里,你的整体、本体,全都消解了,更不用说你的“自我感觉”和“自我意识”了。他尊重你的极限程度,一如尊重他自己的某一个器官;他仇恨你的极限程度,一如仇恨一个谋财害命的鬼魅。他爱你,是因为他自己的某种感觉,而你恰巧来到这里并激醒了他的这一感觉!这个生命的世界,垂涎三尺的现象遮蔽了一切。



03



生命的世界,发出三种震波:音乐、语言、动物的吼声。人在最情急的时候,是以动物的嘶鸣来表达;人在最优雅的时候,是以音乐──“天上的声音”──来絮叨;只有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才说话。所以,最好的书籍(指文字写成的)是音乐式的,最差的书籍是标语口号式的,只有一般化的书籍,才以语言的方式在认真说话。如果真有天堂、地府的话,我想,天庭一定是以音乐说话,而地府肯定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就像是现代音乐那样。



04



电影是有音乐的,生活却没有乐曲的伴奏。音乐堪称“生命的本质”,因为它是直捷提供感觉的一种艺术;而生命在性质上只是一种感觉体、甚且只是一种感觉而已。音乐把生命的神韵给抽象出来了,电影则把生命的神韵镀抹在生活那枯燥的骨骸上,使无聊的过程本身成了一种娱悦。要是人们将音乐射入生活,从而以一种观赏电影的心情来品味自己的“日子”,该有多好啊!──那么平庸刻板,那么毫无新意地重复了亿万次的灰烬,也能生出光辉来。



05



性格决定反应的模式,关系决定反应的强度,而环境因素则限制反应或鼓励反应,除此之外,大约人人都太相似了!真不愧为是在千万年的进化中陶冶并淘汰下来同一个物种!“不要苛求并谴责别人,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

观念、信仰,习惯、琐事,伴侣、打岔,以及熟悉的环境等等,冲淡了人的孤独感,替人的深壑搭上了条条彩虹……“多美丽神奇”,诗人说。“这是通向天堂的路”,武士说。庸众则认为那是雌雄蛇神在交配。可是谁要是真地“实践”上去了,他跌下来的时候一定更是晚景凄凉。



06



幸福,就是一种被麻痹状态,那时,你暂时遗忘了生命的重负,甚至忘记了自己!一心朝向太阳,是向日葵的陶醉,这既给了我烧灼痛苦,又给了我流淌的灵感,我是该远离你,还是该亲近你?该敌视,还是该仰慕?生活在主流还是生活在支流更能麻醉自己?这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唯有理想主义的激励,才能拯救我们不断下坠的灵魂。如果我们扼杀了自己的灵魂,就能活得轻松愉快一些,那么,会有百分之几的人愿意以幸福的名义,让灵魂死去?什么?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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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论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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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与“我们论述的本体”,是一回事?我们作为生命形式,论述的本体只能是“我们的感想”。这感想的唯一真实性,仅在于它发自我们的真诚,对自然的归化。这就落入庄子与禅宗的窠臼中了,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年)、尼采的那些思想,庄子、禅宗、陆象山──曾以中国方式表述过。这算是一个危机吗?社会性的哲学表述,如果离开了自然科学发现的常识,则变为难解的天书。尤其对于“可能的新哲学”而言,从哲学到哲学的论证,只会使人莫名其妙?

我想采取这样一种构造:先用各种常识来说明“我们对本体的感想”。然后,再推翻这些说明,公开宣布就连“我们的本体”、“我们对本体的感想”也是不可能完善起来的表述……从而,使所有的“论证”和“说明”──统统变在一种象征性的东西。

我想,对于处在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夹缝之中苟延残喘的现代中国人──上述的做法是否更为可取的路?我们尤其需要知道:文化是生成中的、因而是“反逻辑”的;只有文献才是相对静止的、“合乎逻辑”的。



09



历史是无善恶的。

善恶是人生之谷里的一种选择。在狭窄的人生之谷里,只有进与退的抉择,没有旁鹜的自由。一些人把前进视为罪恶而称颂后退或停留;一些人把前进视为善德而攻击后退与停留的企图。但在那寥廓无际、圆融一体的历名之天上,却不存在这种非此即彼的二分法则。历史之天,那是被没有法则的法则、被创造法则的动态,所鼓荡着的“更大宇宙”。



10



对世界难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可以根据宇宙的阴阳关系做出解答了:当然是先有鸡后有蛋的!因为蛋的“鸡”蛋性质(这应不言而喻),已决定了蛋只能由鸡生出。否则,那就不是鸡的蛋,而是别的蛋,是那些尚非是鸡的禽类所生之蛋。根据进化论的假设也可以得出似的结论:鸡类是从别的鸟类的蛋中突变、孵化出来的怪胎发展过来的。而宇宙之易也恰恰是:阴生阳,阳生于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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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孤独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为了掩饰这灾份尴尬,为了慰抚这份酸楚,他发明了友谊(不同于互相利用的经济关系)与爱情(不同于专门交配的性欲关系),以资排遗寂寞。他是多么迫切地渴望幻觉,为此,他常认真地炮制假象。“观念的奴隶”──这就是“人”的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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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论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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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无奈,人生最大的骄傲亦莫过于无奈。历史上一切具有震撼力的圣人(中国模式)、先知(希伯莱模式)、哲学家(希腊模式)──都是如此悲哀和这般骄傲的。所以我们可以把“精神人物”简称为“无奈者”。

人之至境,既不是来自悲哀,也不是来自骄傲;而是得自悲哀与骄傲的交合:悲哀中的骄傲;骄傲中的悲哀!这就是“无为”的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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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文天祥的肯定是一种童年时代被植入的道义性,所谓“深刻”,不妨理解为“生命早期的刻入”。以文天祥的聪颖、明智及其生存状态上的放达,本该明了“死去原知万事空”,既然如此又何必执著,以生命代价去博得一点死后的虚名呢?何不学习百万汉奸、亿万顺民,一起走下首阳山,用“皇军万岁”的夹道欢迎,热烈迎接忽必烈的人民军队呢?那么,该如何解释“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呢?

我以为,那种道义性与牺牲精神,是文天祥之“晚年的理性”为“早年的非理性”所作的诠释,是“早期深刻的道义性”在为自己没落的黄昏所寻求的一种支援意识;而不是类似“大无畏的唯物主义者”们为自己计算好的“故名钓誉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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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密说:“科学是对狂言最好的解毒剂”。但他没有说,科学的狂热和科学的狂言又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被评价为恶德的那些玩艺儿,诸如忘恩负义、得寸进尺、喜新厌旧、投机背叛、不择手段、贪得无厌……实际上在人的文明甚至人类本身诞生之前就存在了。这种生物世界的奥秘,看来不是人和文明所能消灭的。正如枝叶对根部是无能为力的,根部对土壤也是如此。

人越老,体验到的恐怖和绝望乃致濒死的感觉也就越多。人因而变得更胆怯、更明智、更富于自制力。除非,这位老人是怀有某种深刻信念的人,如文天祥或基督教的使徒保罗,他们不再回顾失败,而是一心仰望迟早的胜利,所以变得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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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主义的领袖们并不具有民主主义的暴民所具有的那种蛮勇,而更多自保性与散漫性。所以当危机来临时,就作鸟兽散了。他们缺乏一种真正的责任感,这种牺牲精神原是尼采所谓“主人道德”、“贵族性征”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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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种经常会“心痛”或是“心痒”的生灵。所以,各色人等、各位个性的人实际上都在不约而同地追求“自己的麻醉剂”,以便止疼,以便在“过度的醒觉”面前后退。对饥饿的人来说,食物是一种麻醉剂。对情种或色狼而言,性伴侣就是麻醉剂;而贫贱之人则视金钱、权位为人生最大的慰藉(还是麻药!)。对复杂的头脑,穷凶极恶的高智能活动是何等快乐呀。而诗人的痛苦,则须写作来镇定。

有不同的人,所以便需要不同的麻醉剂,传教士追求上帝与天国,嬉皮士追求流浪与海洛因。而在不同的空气(“文化”)中,同一种麻药的效力也会发生变化的!不同的文化选择不同的麻药。信仰是救治“心痛”或是“心痒” 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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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的欲望,都附属于一个器官。如食欲附属于胃,性欲附属于生殖系统。温暖欲附属于皮肤,安全欲附属于眼睛和耳朵。追求声誉的欲望附属于脑部。只有占有欲是不属于肉体的,它完全是一种心性之欲。占有欲的这一抽象特性,决定了它既是最高贵的,也注定了它是最为自我折磨的──因为它的走向是没有边界的;这种不断破坏领地现状的领地意志,不是一种自我折磨又是什么?它的最大愿望,就是攫取那攫取不到的对象,从而陷入超脱不了的“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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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旧约》中的先知还是《新约》中的使徒,为了信守他们与上帝达成的协约,为了在精神世界中采取主动的攻势,就不期而同地在世俗生活中采取了被动的守势。在这种意义上,他们真是“不像一个男子”!仿佛是些第三性的、无性的人物。这正是斯宾格勒在《西方的衰落》中所分析的那种“僧侣型人格”。他们与顶天立地男子汉式的“贵族型人格”的差别,就在于后者恰是世俗生活的宠儿和征服者……贵族是女性世界的征服者,僧侣是女性世界所拒绝的。所以,管理世界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贵族型人格的身上,但指导世界和创造历史的任务,却得由僧侣型人格来负荷。

先知啊,你的含义是孤独,所以你必须学会孤独。为了一个巨大的悬念,为了一次百年不遇的奇迹,为了一个民族的生死,你必须安贫乐道,信守你早已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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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世界,这是与精神世界对立的世俗生活世界,尽管女子中也不乏颇富才具的“才女”,但任何才女都不可能像男子那样,懂得“摒绝爱情”这一至要性。多数女子从未有过这一经历:为了信念而拒绝世俗生活的诱惑。因为信念乃是“领地意识”的产物;而领地意识则是雄性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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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真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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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受到“诱惑”或被震撼得失去常态,就不必硬作文章。因为无诱惑无震撼的境界,同样令人羡慕!甚至是更加令人羡慕。无诱惑无震撼而硬作文章,不仅拙劣,而且过程痛苦。惟有诱惑和震撼,才是美妙的,听从诱惑,才是大手笔。这样的诱惑,当然包括宗教的诱惑、得救的诱惑、天国乐土的诱惑。

真的作者,意即受到诱惑的作者──他们的作品实际上是些变相的心理自述。因此,这些作品实际上构成一种回忆和自我安慰。若说他们作品的客观效果“可以欺人”的话──那么它们首先是一种“成功的自欺”?自欺方能更好地欺人。只有从这个角度去研究“真的作家”们的作品──对思想史、哲学史、文学史、艺术史等等:才能获得一种准确无误的透视感,一种月色澄明般的普照感。

一个真的作者也就是以写作为乐而不是为生的人,他的作品首先是写给自己心理历程的一束鲜花、写给自己生命征途的一块碑记。因此,他在作品中着力表现的,往往是自觉缺乏的,他用此法来实现心灵的自我克服。

“和为贵”的宣扬者往往在流离颠沛的倾轧中渡过了一生。而“无为”的鼓吹者如老子最后却“不知所终”。这难道不发人深省吗?当然,我们必须把那些为了市场需要而写作的“伪作家”、“以写作为生的爬虫”排除于此列之外……他们的作品是不是写心情而是写肠胃。

真的作者渴望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对人世无所留恋的心理状态,一只看破红尘的智慧眼。一种“不顾后果”的亡命精神,赌徒般最后一搏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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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式的人物”和“海明威式的精神”,实在是神经衰弱的症状。人生的诸多磨难,无法通过“海明威式”的疯狂与痉挛来解决,除非那是把猎枪塞入自己的口腔,然后──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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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类学家”而不是一个“人学专家”,那么他的工作领域似乎应该包括:

1)研究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与人的处境;

2)当代世界文明的景观以及中国的命运;

3)我们在这一片乱麻之中最好扮演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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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当代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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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只配做一个隐士?谁受不了世俗的刺激,结果对世俗生活种种罪恶的“反击”,反倒形成了“特殊的罪恶”。难道这种作为“罪恶之果”的“超级新罪”可以当作一种荣耀?或是一个高贵的标志?

归隐乎!归隐乎!!我终于在现代做成了一个古代的隐士。这是我十七岁时的梦想。那时我还想出家做一个小和尚,在撞钟健身之余,可以猛啃经书。这样就可以逃避世俗生活,可以逃避猫头鹰(毛泽东)的政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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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确实感到自己的脆弱?谁希望自己变得更坚强一些,更麻木一些,更亡命一些:那么,就请变成一只书虫,而不要变成一个自作多情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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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的最大收获并非游乐,而是在与陌生环境的接触中,“体味自由精神”。这时,你特别能感受到“人”是一种多么高贵的生灵,因为在旅行中你仿佛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所以,最能收效的旅行当然只能是“孤游”!谢朓就很懂此中的真味,他在《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一诗中写道:

江路西南永,归流东北鹜。

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

旅思倦摇摇,孤游昔已屡。

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

嚣尘自兹隔,赏心于此遇。

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

这说明他是真正领会了旅游的神髓。

但当代人却完全误用了旅行。他们把旅行变成了一种购物消费甚至娱乐炫耀。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人们感到的精神负担甚至比日常的闭锁生涯中更为沉重了!在炫耀中,自由的、独与天地往来的精神,终被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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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里散步,是完全起不到散步作用的。因为散步的功能本不在那周而复始的腿部机械动作,而在于消除焦虑。而室内散步,却充满讽刺意味地向你宣示:这房间是根本走不出去的,你的焦虑是无法消除而只能加剧的。

文明就是一间房。它是人走不出去的一间房。人只能在房间这头走到房间那头,靠那头的希望来在想象中消除这头的焦虑。但这只对笨人有用。对聪明的人而言,他还没有走到那头,就知道那头本和这头一样,代替焦虑的还是焦虑!所以,他只有尝试用“分析焦虑”来消解焦虑,也就是说,用思想的散步代替行动的进取,用脑的奔驰代替腿的散步。这种尴尬的“进化”很能说明,为什么随着文明(而不是“文化”)的发展,“分析”之风日炽。因为此时此刻的“分析”,已经成了天资聪颖的人们唯一能进行的挣扎了。而等待着愚笨的人们的,这时就只剩下沉沦。

沉沦就是大众化,就是放弃判断和人性。像团体旅行那样,以异乎寻常的步调一致奔赴沟壑,仿佛沟壑里有着永生!这是产生“救世主态度”的时代,正是在这精神的感召下,旅客们以快乐的心情走向车毁人亡。你能说他们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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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体育!你的目的就是把人变成做一架超级机器?如果灵巧只是用于用作观赏的目的,你说这到底是灵巧,还是呆板?

“散仙”是中国体育的精髓性观念。它是与欧洲体育的群体性、机械性、训练性完全不同的一种文化。它注重的是个体性、灵异性、气质性。仿佛它知道他人的目光,使你的灵巧变成带着镣铐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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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具体的,具体到了无法解脱的地步,于是“宇宙的永恒压制”被发现出来。用来对抗“宇宙的永恒压制”的,是“零点式的态度”:

真正的坚忍,彻底的无所谓,十分的麻木,以及勇敢的出击,亡命的冲锋等等,构成了现代“文明社会”的日程生活。难怪现代人对毒品的需要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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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论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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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题材中,最难描写的大约就是梦了。而在一切描写梦的艺术形式中,电影这种“综合艺术”大约最为得心应手。但是,再杰出的电影高手也只能表现梦的心境所涌现的情节,却难于表达些情节、景观所据以生成的那个精髓:梦者的心境。这种极度欢快的眼泪,极度压制的沮丧,极度开朗的傻气,极度睿智的雄思,都是电影艺术永远无法问津的。导演先生,你只善写作,何能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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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喜欢你写的东西,而是喜欢看你写东西时的神态;我不是喜欢你的谈话,而是喜欢听你说话时的声音”。

“难道真是如此吗?如果那些东西和谈话真的对你一点吸引力没有甚至招你反感的话,你会喜欢炮制它的神态与传达它的声音吗?”

“当然不会的。但我更喜欢那神态与声音。”

“哦,我明白了。你是害怕那些东西和谈话了,害怕自己的浅陋与不解被它们给揭露出来,像小溪害怕进入湍流因而完全淹没自己,你也对真正进入这些东西与谈话的主题怀有一种被淹没的恐惧,一种歇斯底里。所以,你便十分狡猾地把有关智慧的问题变成了一个有关爱情的问题……这就是女性的知智慧?”

上面是我假设的“萧伯纳和女演员的通信”。而真实的通信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女演员给萧伯纳写信求婚,说如果能生出“一个头脑像你而面容像我的孩子”将多么好。萧伯纳回信说,但是如果不幸生出一个面容像我而头脑像你的孩子,那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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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是作为“外物”而被认识的。尽管,这是些会说话的、甚至可以“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外物。──正如古希腊人把奴隶看作“会说话的工具”,现代人批判了奴隶制度,从此出发,他把“会说话的工具”升格为“会说话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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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悲剧中,方能体味悲剧的真韵。否则,人就只能欣赏悲剧而成为观众;而无法体验悲剧而进入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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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用“对于一种欲望的极力渴求”──来冲淡“另一种欲望对于我的压迫”,这是意志力的辉煌业绩之一。但这并不构成“解脱”,这,只是反压制力形式的转换。

这种转换心理学称之为“移情”,但它并不能总是成功。因为欲望既然存在,就不可能毫无表现。即使欲望的大部分能量被转移了,但它的残余却仍然发挥着与它的“量”不成比例的巨大甚至剧烈作用。

反压制力的这种形式向那种形式的过渡与转换──需要一门精深高妙的“艺术”来予以完成。只有大艺术家甚至天生的大艺术家而不是那些具体的艺人──“文艺工作者”──才能成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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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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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置一下:当你对某人在某事上所扮演的角色深感不满时,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你的处境与他的处境互置之后,你是否依然对那一角色不满?如果是的,那一角色就是不可原谅的;否则,就是可以原谅的。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考虑到,在不同的角色之间,实际上是无法直接进行比较的。例如,有人拿丈夫(或妻子)和情夫(或情妇)作比,就会发生人性剖断上的严重失误。补救的办法是,你把这两个人格所处的角色互置一下,然后再进行比较。于是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事:有人费尽心机和原配仳离而与情人情妇结成婚约,结果发现,后任比前任更加难缠;这并不是“有意的欺骗”,而是“处境的改变”使之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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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落入情网。而“原发性的恋爱”与“原发性的脆弱”相加,是最为灾难性的。

男子可以在任何年龄爱上一个有过任何经历的女人,并达到迷狂的程度。女人则不然,她只在内心深处委身给她偶然碰上的第一个男子。不论是爱与恨,或是淡然,这男子便成了她终身的创伤、终身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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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尚不能保持,失去的又怎能追而复得?从这种意义说,“失恋”是不可弥补的永久性创伤。失恋不仅指男女恋情的中断,且可以泛指一切“无奈的失去”之情。真正的失恋之后,人只能在新的情境下,寻求代偿性的麻痹,以求忘却旧情罢了。

“与妓女交往没意思,与贞女交往太沉重,与半贞半假的良家妇女交往又觉得太是繁琐。”一位来自香港的商人在1989年的广州监狱中对我如是说。然而要是反过来,妓女、贞女、良家妇女,又会怎样看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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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固执,那般专注,那种对死亡的迷恋和震惧,那般无遮无拦的联想,那般无以名状的淡淡哀愁,还有那刻骨铭心的神往──“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的躯体内部都藏有大剂量的人性秘密。这些“内涵”生带来,死带去,很少有幸运的人能将自己的秘密实现出来,更少有人能在实现之后再开掘出来,来一番“自我发现”,并通过符号垂诸未来。因为这些潜能是紧紧闭锁着的,是需要另一个人用他的潜能为钥匙,来激活并打开的。没有那样的一个人,没有那样一串复杂得如同密码的钥匙,你的秘密只能永锁胸间。

不同的人,打开不同的潜能,有如不同的钥匙,打开不同的锁。而你的一生能碰上一些怎样的人以及在什么时候碰上什么样的人,这可真是偶然中的偶然、巧得不能再巧的“缘份”了啊!所以,你的有些潜能是永远无从发掘、显现的,而有些呢,却由于过度的诱惑而被夸张得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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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明智和坚忍的一个证据,就是他终于确立了婚姻制度。可卡因的沉迷者弗洛伊德所说的“性压抑”,是不可避免的代价,正如为了安全,人类的集团化是不可避免的“进步”!如果人的性禁忌真的像犹太人渴望在异族社会里推行的性解放那样完全解除了一切顾忌,甚至一如小赫胥黎在他的《奇妙的新世界》中所想象的那样完全彻底的共产共妻,那么,“新世界”就是文明遭到肢解、彻底颓废僵化的样板戏。不信,我们就看一看“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是怎样停滞与黑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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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利百加,Rebekah)的主题是在说:纯洁而没有堕落之“烙印”的女子,才能拯救一个男子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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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强健富有的配种,是生物择偶的第一准则。而人类的爱情有时却睽离这一法则,追求弱种甚至追求病态,这是为什么?这可能出于以下原因:

1)受到社会的规约,守着自己的份;

2)人的心气易受摧折,从而背离自己的原始之爱;

3)人的自尊使他产生了自欺倾向,“葡萄是酸的!”

这说明人完全是个“活在感觉中的生命”,只有“当感觉凝滞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永恒的存在”,只有在这样的瞬间,才会诞生思想、理性、哲学甚至诗、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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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老人的嘴里吐出来的“爱情”,是令人恶心的;一个垂死的专制暴政所施行出来的仁政,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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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论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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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评价都不是“客观的”,都不是独立于评价者的。相反,任何评价都或多或少地表明了评价者与被评价者的关系;它都着着实实地反映了评价者是如何估价自己与被评价者之间的种种关系,这不一定是直接的关系,但这起码体现为一种力量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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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段日常批语的翻译:

1)“他是个恶棍”──他比我厉害,我又拿他毫无办法。

2)“她是个荡妇”──她已和(或许可能和)许多人乱来,但却没和我乱来过。

3)“他是个小人、十分庸俗”──他办得到许多不无益处的小事,可我却办不到。

4)“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做到此事,不过……(“这有什么了不起”一语后面,往往紧跟着“不过”)

5)“我年轻时也有过理想”──我并不一直都是个毫无念头的低级动物;更非生来如此的贱货!(虽然现在我已经沦为一头彻头彻尾的牲口了。)

6)当人们说“他有野心”,也就是说“他对现有处境并不满意并亟欲改变”。也就是说“他尚未彻底承认自己的臣属地位并无条件地服从自己的不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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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崇德思想与日本人的效忠思想不可同日而语。崇德是抽象的,效忠是具体的。效忠的对象可以是错误的,但是那效忠还是对的。崇德则不然,它否定错误的效忠,却使得一个错误的民族无所适从。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是商人的效忠,而不同于武士的效忠。中国人的理想与其说是秦始皇还不如说是吕不韦,那位商人政治家。他不仅是“著作等身”,而且还是“造王者”,不仅精神造王,还肉体造王,虽然按照太史公的说法他是用了偷梁换柱的窃贼手段,但后来两千年间却成为所有“中华英才”的师法对象!如此个人至上的做法,最后很难不演变为互相出卖的民情风俗。老实的人对此叹惜说“人生来就是要被出卖的?为了各种各样的关系和各种各样的理由”……于是逃兵在中国成为“机灵”的代词,汉奸成为“识时务”的冠冕,而“荣誉感”则成了一种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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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是载体──超越了时空与自我。一本好的书,采纳中外、贯通古今,它的风度诱使人的精神日新不已,步出一己的封闭,通往无垠世界的讯息库──读书,从此成了进入智慧海的不二法门。

在古代圣典中,上帝对虔诚的信徒挪亚说:“你和你的全家都要进入方舟。因为再过七天,我要在地上降雨四十昼夜,把我所造的各种活物,都从地上除灭……。”

洪水,是人类面对的多重挑战;方舟,是人类超越洪水的载体。人生旅途上的书籍,尤如洪水中的方舟,──它与世浮沉、与时推移,但却矢志不渝地指认着自己文化的、超渡的使命。

在经验的世界中,令人“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的,正是凭藉了书舟的超渡力。

一本书,堪称一座小小的方舟,一个助人跋涉于艰难时世的精神飞行器;它又沟连多人的心思,作成群体的纽带。

一套丛书,就是一连串精神方舟的系列;它透视现心灵的漩涡,脱开紧闭的茅塞,是个无形的共济场。

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认为,读书者对书的态度应该是:“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其“深思”的目的,在书籍本文的意蕴;“慎取”则在于求索主体的需要。二者不可偏废。弗兰西斯·培根则更在《新工具》中,以近代化的思索点破了人与书之间的复杂关系,对人类智慧所构成的“洞窟作用”。即,当人们失慎于书时,它就难免对人构成可能的危害。史称梁元帝“读书误国”,是为如此这般史鉴,是为迷于书海无穷而忘却书舟颠覆的超越者鉴。

书的功用,不在于提供了一个完善的模式,而在展示了幅幅动态的流图。一本书的论证方式可以因时间的流易而变得陌生,其结论也可以渐渐化为陈腐,但它所呈现的精神活性及其流线,却同样可以是常新的:活力比结晶更长久。

动态化的书籍观,以强健的时代感获得了明晰的方向,它无意去退藏于密、膜拜坚硬不变的真理,而是前来与读者们同解生机盎然的文化之谜。

就我们的“文化哲学丛书”而言,“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实际上朝向同一的方位。这,就是通过精神领域的运动、转形与升化,去实现复兴中国的梦想。这三个“面向”的主体,并非他人的文化结晶,而是我们自己的社会需要。这需要召唤已被大一统体制抑制已久的民族活力,催促坚韧的中国民族再度觉醒,抵达世界文化的前沿地带。一百五十年以来,那些在苟活中担荷苦难与再生的“中国的脊梁们”,不正是如此努力的?通过对现代知识和民族精神的双向性认同,通过把握开放与自强间的最佳交叉点──中国民族正在逼近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抚今追昔,不难发现,在古代中国的灵性洞天中,就曾以易形无穷而永葆其神的鲲鹏,去象征中国的心,去象征中国精神那勤于探索、不知疲倦的活力:“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正是这主体的活力,才使我们在面对浩瀚无已的新潮文化时,不知惶惑、不知退缩。中国的心,在东亚舞台上曾经“水激三千里”,取得过“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煌煌成就,可惜一统的沉寂窒息了百年激荡,惟有奇迹可使鲲鹏再度复活,把巨大无匹脉息,投射到我们的丛书中──“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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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神只有一位,所以德国妖人音乐家瓦格纳的“女武神之骑”中的女声独唱与合唱──就宛如女妖之声,毫无我们理解之中的“神”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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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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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革命事件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全部生活,扭捩了我的全部命运。”老人说。“那怎么可能呢!毁掉了的再建起来不就得了吗!”少年说。“毁掉的心境是再也建立不起来的。那革命事件的冲击波揭开了被遮覆的真相,宣告了你苦心经营的生活是多么脆弱、无聊且虚幻啊!从此,你的命运不得不改道而行──你怎么能走在一座已经跨掉的桥上呢!而世界上任何桥梁又都是‘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垮掉的”老人说。

要是没有其他时空中传来的乐音,我们这个时代就会像月亮上那样荒凉了,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可以谈话,没有同路人,没有引导者,没有一个可以寄托相思的对象……然而幸哉!这种荒凉状态也是人类文明史以来不常有的“异象”。如果说物以稀为贵的话,那么,这种“贵相”又将播下什么样的龙种呢?

荒凉的时代,荒芜的人群,荒废的情思。在这些大荒之中,会生出反抗荒凉的生命?就像沙漠植物,出于干旱,反抗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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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中期目标”常常是以牺牲短期目标并改变长期目标为代价。结果会发生两种情况:

1)中期目标支配了人的日常生活,从而使人异化为目标的奴隶;

2)中期目标偷偷被提升为长期目标(特别当你力量所限,一再推延中期目标的达成),结果使人“玩物丧志”,把手段变成了目的。

人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灵,所以,他不仅能为自己的处境镀金,而且总是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论。人生来注定就是要流血的:红的或黑的,看得见的或看不见的,以这种藉口或以那种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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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革命中,好多原先互不相识、飘零四方的游民走到一起来了。在这聚合过程中,他们开始了净化并完成了结构,从而形成一种新的等级制度。又一座人体的金字塔诞生了。接着他们堕落了,露出了饿蚊子的疯狂来……这帮风花雪月之徒!这伙“随欲主义者”!他们玩玩这个,逛逛那个,一切神秘感都破毁了。他们谈谈这个,说说那个,一切价值感都尽行涂炭。他们的力量,在于成帮结伙,但这也注定是他们的致命伤,所以他们永远不能长久地共事,稍有起色,就内讧开来。

以上这些形形色色的压制源及其发出的无孔不入之压制力──作用于“历史气候的调整者”身上,就会化为巨大的反压制力。这些反作用力,及其夺人心魄、乱人眼目的表现形式──正是发自他们特有的心理海洋。这些海洋,映现着、改造着无机世界、有机世界、乃至社会世界的洋洋大观。这一“打破”这一肃清,就意味着更加深入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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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是反压制力量最激烈的表现。革命,是反压制力量喷发的最高巅极。革命,不仅要打破有形的既定压制,也要打破心理上的悟性压制。

革命是壮烈的。它是悲剧的最高潮,它作为悲剧的结束者和句号来到世间。

革命,决不仅仅是一个描述政治运动的术语。也不仅是描述社会运动、文化运动、经济运动、军事运动,以及人间可能出现的剧烈运动的区区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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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文明的类型这一意义上的革命。有人类学意义上的革命。

还有生物学意义上的革命──现代人喜欢用达尔文主义来理解这种革命,说它是“生物物种进化的一个个里程碑”…至于真实与否,只有他们晓得了。

就“现代科学”的视野而言:还有生命起源意义上的革命。而不是“物种起源”──“生命起源”必将成为生物学倾注最大关心的最大谜底……地质变动的革命。陆海升沉的冲天骚动……地球起源、形成;是星系诞生、澌灭──这又是何等壮观的革命!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的伟大交替更迭!──那里有着新艳刺目的朝阳冉冉升起……

这些,就是我们这些现代智人的视野所窥见的“革命”……他确实不同于“猿人社会”!

即以“人民革命”为例。人民革命其实就是“人海战术”,是强大的反制力量。但它一旦爆发出来,马上就成为压制性力量。反压制要求某种形式的压制来补充自己!革命的历程越长,革命所容纳的杂质越多──它的压制倾向就越明显,它的惰性就越重,它的污秽就越是沉浊。朝气蓬勃的时候过去了,代之而来的是新公式化、模型化、老公猩猩化……年轻的弹性消失殆尽。反制力变成压制力。

新的转机又开始酝酿;新的力量又开始消长。新的努力骚动了。革命,又是普遍的。《周易》曾赞叹说:“革而信之,文明以悦。”明确指出革命是文明的刷新者。“革而当,其悔乃亡”,明确指出恰当的革命乃是涤除不祥的有力手段。革命,不仅是一个西洋输入的概念,中国人,对它有最古老而又最深刻的论述。《周易》集中表述了这一理解:“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义大矣哉!”因为革命,乃是来自宇宙的某种节奏。在它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的运动中──流露出宇宙的最高情感。

不只是社会界,不只是心理界,不只是生物界──而是遍及宇宙每一个物理角落:都闪烁着革命的奇辉。没有革命,便没有明天的生活;没有革命,“存在”,就成为不可理喻又难以摆脱的超级暴君了。革命,都是好的。变化,都是可喜的。不论革命与变化给我们带来多少痛苦:它毕竟在荆棘丛生的“存在”中,为我们打开了一条新路。没有革命,宇宙将沦为永久的黑暗。在这种意义上,创世的上帝,乃是最大和最初的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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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还是沟通并转换有形的社会压制和心理的社会压制的唯一手段。

陀斯陀也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们的“净化”与“正义”,都应受到解咒,因为它们不同于革命,而是对于生命本身的诅咒。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应该有形诸笔墨的“规律”、根本就不应该有什么束缚生命力的“原则”、“理想”。“束缚生命力”,就是“反革命”,就是反对生命力量的伸张。在我看来,只有生命力量的伸张才是正义,只有生命力量的扩张才是净化。除此之外的“净化”与“正义”,都意味着对生命的病态限制,都意味着这些年轻时代恶棍,到了晚年却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阻止年轻人像陀斯陀也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们他们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鬼混。陀斯陀也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们的精神衰落,已经成为社会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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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东西,只能诉之于正确的人格。高贵的东西,只能诉诸高贵的人格。而“规律”、“原则”、“理想”……若想成为有价值的──势必依附于某一有价值的、有具体生动内容的人格。否则,它们就流于空洞而虚妄了。

没有“客观上的净化”;正如没有客观的正义一样。们都是某种伟大人格或超群神格的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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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模仿西方生活和引进西方文明的整个历史过程中──俄国人比日本人显得从容不迫,他们因而造出了一大批文化上的副产品:什么普希金、莱蒙托夫,格林卡和穆索尔斯基,陀斯陀也夫斯基以及托尔斯泰……

日本人,则显得匆匆忙忙。因而没有什么文化上的造就值得“炫耀”。他们的文化副产品,就其创意而言最多只是二、三流的,甚至是三、四流的。即使其始作俑者也是意不在此的。

至于中国人,则是惊惶失措、乱做一团……因此,在中国变革的中国的整个过程中──不仅没有文化上的创造可以言得;反倒彻底失去了他们的传统文化和真正的民间艺术。“民族的”的一词,在中国已经堕落为权势者们的梨园儿女了!





1990年初黑沉沉的除夕夜,零点时分



(另起一单页)



版权页



书名

虚无主义

Nihilism





作者

谢选骏

Xie, Xuanjun



出版发行者

Lulu Press, Inc.



地址

3101 Hillsborough St.

Raleigh, NC 27607-5436

USA



免费电话

1-888-265-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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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定价

US$



20176月第一版

June 2017 First Edition



谢选骏全集第八十三卷

Complete Works of Xie, Xuanjun

Volume LXXXIII

谢选骏:专制未必胜——民主未必败






专制必胜——民主必败,这就是“古代世界全球化”的历史宿命,那么,这会不会成为“现代世界全球化”的“中国梦”呢?谢选骏所阐述的“中国梦”,记录在2004年发表的《全球政府论——中国文明整个世界》一书(120万字)里。



在《民主政治不如廉洁政治》一文,谢选骏写道:



民主政治之所以美好,不是由于他说的美好,而是由于他能够建立相对廉洁的政治。这样就能提高一个社会的软实力,提高一个国家的对外争霸的综合国力。因此,腐败的民主政治(例如雅典)还不如专制的廉洁政治(例如斯巴达),所以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结果就是专制战胜了民主。例如,有种说法指出,这一战争的幕后推手是一个来自波斯的女人,也就是雅典领袖伯里克利的第二任妻子,准确的说是他的情人。因为按照雅典的相关法律,他们的婚姻并不被法律所保护。这个女人经营了一个名为“欢乐之家”的妓院,与七十公里外其它城邦的妓院发生了纠纷。为了这些琐事,她指示自己的丈夫公开声讨同盟内的其他主权城邦,因此导致各方矛盾激化,最终战争爆发。当然,从长期来看,专制想要保持廉洁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专制政府必须通过战争来不断更新,于是寡头专政的斯巴达,最终被国王专政的马其顿取而代之。



下面,为我们就看看这个历史的宿命是如何展示的:



伯罗奔尼撒战争(Peloponnesian War)是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与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之间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从前431年一直持续到前404年,期间双方曾几度停战,最终斯巴达获得胜利。这个过程,很像1914年到1945年间发生的时断时续的“两次世界大战”。



这场战争结束了雅典的经典时代,也结束了希腊的民主时代,强烈地改变了希腊的国家。几乎所有希腊的城邦参加了这场战争,其战场几乎涉及了整个当时希腊语世界。在现代研究中也有人称这场战争为“古代世界大战”。尤其是事实上,波斯才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得利者,波斯与斯巴达的战争一直到前386年才结束,如此看来,伯罗奔尼撒战争实际进行了44年,比两次世界大战的31年还要漫长。表面上看,古代的世界大战是专制战胜了民主,现代的世界大战是民主战胜了专制,但在我看来,这与民主专制其实无关,而与廉洁与否息息相关。例如,民主的法国就在专职的德国面前一败涂地,而民主的英美如果没有专制苏联这个比德意日更为专制的“魔鬼之友”的协同作战甚至为更为卖命的演出,也无法取得胜利。这个“与魔鬼结盟”的政策,不仅为半个世纪之久的冷战埋下了祸根,而且现在又延续为“中美对峙”和“俄美对峙”,这其实可以视为“第二次冷战”,其含义是“专制与民主的角逐”其实远未盖棺论定。所以,现在审视伯罗奔尼撒战争,还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这场战争不但对古代希腊而且对历史学本身有重要的意义,其本身也是第一次被科学地、历史学地记录下来的史实: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460 BC395 BC)在他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详细地记录了当时的事件,该纪录到前411年冬中止。修昔底德分析了这场战争的原因和背景,他的分析对欧洲的历史学具有先驱作用。修昔底德之后,色诺芬在他的《希腊史》中延续了修昔底德的工作,记录了前411年后的事件。



值得注意的是古希腊人并不称这场战争为伯罗奔尼撒战争,这个名称是后来的人取的。修昔底德本人称之为“伯罗奔尼撒人与雅典人之间的战争”:



雅典的修昔底德记录了伯罗奔尼撒人与雅典人之间的战争。他在战争爆发时开始了他的纪录,他当时想到这场战争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可能比此前的战争都有历史意义。他这样想因为战争双方使用了它们所有的手段,而其它的希腊城市或迟或早都参加了这场战争。这场战争因此深刻地影响了希腊和一部分野蛮人,可以说这场战争影响了整个人类社会。

——修昔底德



战争原因,战前的情况



提洛同盟是希波战争中由希腊的自由城市自愿成立的一个同盟。希波战争50年后,这个同盟已经退化,成为雅典保持和加强其在爱琴海的霸权的权力和强制工具。此外,雅典建立了一垛“长墙”,城墙将雅典与其海港比雷埃夫斯连在一起,使得这条对雅典来说俨如“生命之路”的地区不受陆上敌人的威胁。



斯巴达领导下的伯罗奔尼撒联盟,是提洛同盟的霸权的几乎唯一的对抗者。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冲突早在前460年就开始了。触发的事件是米加腊退出伯罗奔尼撒联盟,投靠雅典。这场冲突从前460年一直持续到前446年,被称为是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一般被看作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前奏。前446年,双方打了个平手,米加腊又回到了伯罗奔尼撒联盟。在签署和平条约时,双方觉得彼此力量均衡,故决定互相尊重对方的联盟,在冲突情况下由一个裁判来决定谁对谁错。“中立”的城市国家被排除在这和平条约之外,这后来被证明是一个大错。前430年代,在希腊世界的边缘,一根导火线被点燃,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最后引导了战争的爆发。



军事力量的比较



双方的军事力量按其地理环境而各有优势。雅典领导的同盟主要由爱琴海中的岛屿和滨海城市组成,因此它们的强处在于海战。雅典作为最大的海上霸权,主要依靠它的海军和同盟。雅典的海军最主要的是它的三列桨战舰和爱琴海的地理。三列桨战舰是轻型战舰,实际上不能在深海中远航。假如天气变坏,它们必须立刻寻找避风港。最好的避风港是沙滩,但是爱琴海边上沙滩很少,大多数海岸是岩石和海礁,适当的避风港往往是港口城市,因此对于希腊的海军来说,同盟的港口是非常重要的。对雅典来说,提洛同盟对它的贸易和作战同样重要。



斯巴达的联盟主要由伯罗奔尼撒半岛和希腊中心地区的城市组成(科林斯是一个例外),它们是陆地国家,长处在于它们的方阵兵。



雅典还有一个间接的强处:通过它的贸易的收入它比斯巴达的经济力量强一些。两者在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区别,正如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前470年-前399年),民主就是用修辞来煽动暴民,所以决不能把国家交给民众。所以在战后不久就被雅典处死。



在战前,雅典处于其文化的顶峰,其政治结构是民主社会(与今天的民主社会不同,当时的雅典只允许有财产的男性公民有公民权,穷人、女性和奴隶没有公民权)。斯巴达的政治形式是一个混合宪法。外交上斯巴达传统比较喜欢寡头政治。两个联盟的同盟者在政治形式上也有这个区别。两派之间的意识形式上的区别对双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斯巴达战胜后立刻在雅典引入了寡头政治。



战争开启的火种



战争起因的关键在于与斯巴达联盟的科林斯。科林斯与斯巴达联盟,同时它也试图在两个联盟之外保持它对科林斯海湾的霸权控制。约前436年在埃比达姆诺斯(今都拉斯)爆发了一场内战。“民主”派向科林斯求救,而贵族派则向科林斯过去的殖民地克基拉求救。这样这场内战就扩展为科林斯和克基拉之间争夺对爱奥尼亚海的统治权的外战了。科林斯一开始战败后着手建立一支庞大的舰队,雅典开始觉得这已经威胁了它海上霸权的地位。因此雅典于前433年夏与克基拉签署了一个防御条约。由于克基拉本身拥有次于雅典后希腊的第二大舰队。因此科林斯认为这个防御条约违反了雅典与斯巴达间于前446年签署的和约。



同年由于另一个冲突,因此雅典的公民大会决定对米加腊采取禁贸政策。米加腊是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起因,因此那次战争结束后它与雅典之间就处于非常紧张的情况。同时,米加腊也是伯罗奔尼撒联盟的成员,所以它与科林斯一起要求斯巴达行动。一般认为这次禁止贸易的决定是战争的直接原因,因为斯巴达受限于经济力量的弱势而不得不行动。当时的人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例如当时的希腊剧作家阿里斯托芬便认为雅典的领导人伯里克利想通过这场战争来分散雅典内部的政治困难:



不幸的源泉是菲迪亚斯的丑闻

伯里克利怕他也会遭到同样的不幸

因为他害怕你们的愤怒和你们的无情

为了保护他自己,他投入了那颗小小的火星:米加腊法令

以此点燃了焚烧我们的城市的大火

——阿里斯托芬,《平安》,第605句,前421年首演



第三个导火线是卡尔息底斯半岛上的波提得亚城。这座城市是提洛同盟的一员,但它与它的母城科林斯的关系也很好。当雅典要求它驱逐科林斯的官员和拆除它的护港城墙时,它拒绝了这些要求并退出了提洛同盟。但科林斯的帮助也未能防止提洛同盟在很短的时间中将它重新收归己有。



就如修昔底德已经认识到和强调过的那样,这些都只不过是战争表面上的导火线,而战争的实际起因是另一个。修昔底德认为战争的实际原因是斯巴达对雅典强盛起来的恐惧。因此他认为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432年夏对当时的形势不满的伯罗奔尼撒的联盟者要求斯巴达行动。在斯巴达,国王阿希达穆斯二世呼吁大家应该理智行动,但他的意见未被采纳。首先斯巴达确认雅典违背了前446年签署的为时30年的和约,但是斯巴达与雅典的谈判未能达到任何结果:在雅典城中,菲迪亚斯特别抱持著与斯巴达开战的态度。



最后伯里克利决定冒险,他想强迫斯巴达承认提洛同盟的霸权;而斯巴达则怕它假如不行动的话它的同盟者会退出伯罗奔尼撒联盟,它不得不考虑它的同盟者的利益。这是战争的真正原因。



学术界对战争的罪魁的问题至今争议不休,可以确认的是,当时各国政治上不稳定,对外施行强力政策,以及过高的追求荣誉的意念造成了一种最终导致战争爆发的气氛。修昔底德是这样描写这个气氛的:



这边和那边对这场战争都抱有很大的希望,所有的人都想在战争中奋勇当先——这是可以理解的:开始的时候人人热情洋溢,在伯罗奔尼撒有许多年轻人,在雅典也有许多年轻人,他们还从未见识到过战争,所以他们都想参加战争。希腊的其它城市都关注着这两座城市之间的交兵……大多数人站在斯巴达的那一边,因为斯巴达将自己说成是希腊的解放者……大多数人恨雅典,部分希望摆脱雅典的控制,部分害怕落入雅典的控制。



真正的作战从前431年开始,斯巴达的同盟者底比斯于此年进攻普拉提。



战争过程



一般伯罗奔尼撒战争被分为三个阶段:



1、从前431年到前421年的阿希达穆斯战争,这个时期是以斯巴达的国王和将军阿希达穆斯二世命名的



2、从前421年到前413年的尼西阿斯和平



3、从前413年到前404年雅典战败的第二次战争



阿希达穆斯战争的第一年



相对于斯巴达而言雅典的陆军比较少,但它的海军很强。伯里克利的战略是避免陆上的冲突,让雅典的居民躲在“长墙”的后面而让雅典强大的舰队来攻击伯罗奔尼撒和对它们的海港实行封锁,用这个方法来慢慢地磨灭斯巴达(不过这个战略并不是伯里克利的发明,在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就采取了这个战略)。不过雅典也对米加腊进行过陆上袭击,但这些袭击的效果不大。前424年米加腊的两个海港被雅典占领,但在战争的最后几年里雅典又将它们丢失了。



斯巴达则以一支强大的陆军进入雅典的领地并以此劫掠雅典的周围地区,斯巴达希望以此来迫使雅典进行陆战,但雅典人没有上这个当。由于当时的攻城技术还无法攻破雅典的城市防御系统,因此斯巴达无法攻占雅典。在此战略失败后,斯巴达人另行一种消耗的战略:每年夏天斯巴达进入雅典的周围,将田野劫掠一空,过几周后他们又撤走了。由于为了维持其舰队和对波提得亚的围攻,需要耗费雅典大量的资源,所以有人对伯里克利的战略表示怀疑,伯里克利的战略家职务还一度被解除了。



雅典的“长墙坚守”策略有一个先前没有预计到的重大缺陷:疫病。当时的人没有意识到城市公共卫生的重要性,城市人口聚集后必然造成疫病流行。前430年在雅典爆发了瘟疫,约四分之一的居民死亡,伯里克利死于前429年。这可能是鼠疫,也可能是埃博拉、炭疽或伤寒。



从伯里克利之死到斯发克特里亚战役



伯里克利死后新一代政治家上台:克勒昂是极端民主和侵略性政治的支持者,尼西阿斯支持与斯巴达谈和,他更加代表富人的利益。不过两人都不是传统贵族的成员,比起贵族,他们更加强烈地将公民大会用做政治工具。由于雅典周围的居民此时都躲到长墙后面,因此极端民主派加强补助赡养费的要求也被通过。后来这些补助穷困社会成员的费用成为雅典的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此后几年中也没有任何决定性的结果,但雅典得以封锁科林斯海湾,这样伯罗奔尼撒联盟的舰队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前428年勒斯波思岛上的米蒂利尼退出提洛同盟,但很快又被迫重新加入。前427年拉凯斯组织了雅典的第一次西西里远征,但它对战争的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425年雅典获得了一个胜利:一支雅典军队在德莫斯特尼斯的领导下在伯罗奔尼撒西岸的皮洛斯登陆,虽然他们未能围攻斯巴达,但在斯发克特里亚战役中他们俘虏了120名斯巴达贵族。克勒昂始终要求在皮洛斯斯巴达决战,因此这次胜利成为了他的胜利。由于斯巴达对他们被俘的贵族担心,因此它愿意与雅典谈和,但在克勒昂的影响下雅典向斯巴达提出了斯巴达无法接受的条件,因此和谈没有成功。



战争罪行和修昔底德所观察到的道德败坏



修昔底德,其对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纪录为研究该段历史的重要一手资料来源。



修昔底德观查到战争时的道德败坏,作为例子,他提到了克基拉地区,战争爆发后那里很快爆发了一场血腥的内战。 此外,不论是雅典方抑或是斯巴达方都在战争中发生了战争罪行:受难的除了有叛离雅典的同盟者之外(BC427年米蒂利尼),也有中立的城市国家(比如前416年米洛岛)斯巴达则有围攻普拉提的罪行。雅典自豪的公民大会却在对这些城邦的处理抉择上起了糟糕的作用,除了决定提高同盟者的交费和加强对它们的组织之外,还常常被有心人士诱导,作出不理智的选择。



布拉西达的远征和阿奇达默斯战争的结束



由于斯巴达人担心雅典会对他们的俘虏采取报复行为,因此他们不敢再对雅典的郊区进攻。斯巴达建立一支自己的舰队的计划也没有成功,因此他们决定采取一个新的战略:进攻雅典的同盟者。



424年非常出色的一位斯巴达将军布拉西达开始在色雷斯行动,他在作战中使用了斯巴达的黑劳士,他说,假如他们帮助他作战,他就给他们自由。布拉西达的口号是“自由和自主”,他与马其顿的国王佩尔笛卡斯二世达成了一个同盟。马其顿至此为止在作战双方间持中立。此外斯巴达人还占领了雅典在这个地区最重要的基地安菲波利斯。同年雅典在一场陆战中被底比斯的军队战败。布拉西达的远征击中了雅典的一个软肋,因雅典的粮食、金、木头是从今天的乌克兰进口的,而色雷斯是这个运输的必经之地。面临此局面,雄心十足的克勒昂依然坚持他的强硬政策,而尼西阿斯则主张与斯巴达达成一个协议。最终双方虽然达成了一个停火协议,但谁也没有遵守的意愿,因此协议成为了一张废纸,战事又再次爆发。



422年克勒昂死了,斯巴达虽然占领了安菲波利斯,但它最优秀的将军布拉西达也在这场战役中阵亡,由于双方的强硬派领袖都已逝世,和谈终于有了希望。这个和平条约是由尼西阿斯谈判得成的,因此被称为尼西阿斯和平。



尼西阿斯和约——一个不可靠的和约



421年所签署的尼西阿斯和约的宗旨是保持双方的均衡:斯巴达的俘虏被释放,斯巴达放弃它在色雷斯占领的据点,同时雅典也放弃它在伯罗奔尼撒占领的据点,但雅典可以保存它所占据的米加腊的两个港口中的一个。然而,双方都没有完全实现这个和约的内容,斯巴达的驻军继续待在安菲坡里斯,而且斯巴达人根本不想将它还给雅典,而雅典也不愿放弃它在伯罗奔尼撒的据点皮洛斯。因此很快的,双方就又开始对对方表示不满。



除此之外,斯巴达的同盟者,尤其科林斯和底比斯也不满意和约的内容,它们的利益完全没有被提及。这在伯罗奔尼撒联盟内部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因此在尼西阿斯的调协下斯巴达与雅典达成了一个联盟,但实际上这个联盟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因为斯巴达的敌人阿尔戈斯,同样是一个民主城市,也与雅典达成了一个反斯巴达的同盟。雅典的政治家阿尔西比亚德斯来自雅典最老的贵族家庭,他积极准备与斯巴达作战,不断地打破尼西阿斯的和平努力。因此斯巴达再次加强它与底比斯和科林斯之间的联盟,这两座城市都没有加入阿尔戈斯的反斯巴达联盟。



这样一来斯巴达就有空来对付阿尔戈斯了,而雅典则正在喘息和着手解决色雷斯的问题。阿尔戈斯未能从斯巴达的虚弱阶段里获得任何好处,前418年它的军队在马提尼战役中被斯巴达击败,而雅典则于前416年加固了它对提洛同盟的控制。



阿尔西比亚德斯和西西里远征



在这段彼此恢复的时间里,阿尔西比亚德斯在公民大会上获得越来越多的支持者,待时机成熟时,他提出了一个大胆却也危险的计划:远征西西里岛,除了夺取岛上的粮食之外,也期望将提洛同盟的影响扩张到岛上,此提案获得了大量赞同的声音。此时赛格斯塔和岛上的其它一些城市国家正与岛上的霸权锡拉库萨作战,于是阿尔西比亚德斯利用其向雅典提出的求救作为借口开起争端。尼西阿斯认为此行动实在太危险而抱持反对意见,但即使他呼吁公民保持理智,最终阿尔西比亚德斯还是在群众中获得了足够的支持以发动战争。然而,雅典的远征的开始就有不祥之兆:市里的赫耳墨斯神像被不明人士破坏,这个事件被看做是对雅典的民主的一次挑战。有人怀疑这是阿尔西比亚德斯干的事,但此论点毫无根据,因为阿尔西比亚并没有因此获得任何好处。最终雅典人决定不控告阿尔西比亚德斯,事情虽告一段落,但此事还是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个疙瘩。



于前415年,由阿尔西比亚德斯、尼西阿斯和拉凯斯的领导下,一支由134条三列桨战舰和约5000名长矛兵组成的庞大的舰队出发了。整个远征队有约32000人(6400陆军和25000多名划浆手)。雅典本身提供了100艘三列桨战舰和1500名长矛兵,这是一座城市所能组织的最大一支远征舰队了。然而,在雅典人获得了第一次激战后的胜利后,阿尔西比亚德斯还是因为损坏赫耳墨斯像的旧事被叫回雅典等待审判,同时他还被控犯了亵渎宗教的罪(据说他嘲笑了依洛西斯秘密仪式)。阿尔西比亚德斯因此逃亡到雅典的对手斯巴达那边,就战争的结果看来,强迫阿尔西比亚德斯倒戈成为了雅典灾难的开始。



接下来,雅典远征军围攻了锡拉库萨,但他们始终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锡拉库萨虽没有从斯巴达获得多少资源的帮助,但派出了战略家基里普斯此事最终被证明为正确的一步棋。尼西阿斯因此受到了挫败,但因害怕公民大会上的民愤,他不敢返回雅典。前414年,雅典再派出了德莫斯特尼斯作为增援,因其于阿奇达默斯战争中表现出色。然而,于前413年锡拉库萨的海港战役中,雅典人的舰队遭受溃败,让他们差点失去退路,对锡拉库萨的包围溃散,使雅典人不得不撤退,不过为时已晚。大多数的部队在撤退中被俘,大量的士兵死于俘虏营中,尼西阿斯和德莫斯特尼斯被处死。



对雅典来说,西西里远征是一次大灾难,毕竟,这场战争所需的资源远远地超出了它的能力。



第二次战争,斯巴达与波斯的协议



自从西西里远征的灾难之后,雅典的力量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由于前414年时,雅典在无正当理由下对斯巴达主动袭击,让斯巴达找到借口,宣称尼西阿斯和平被雅典单方面撕毁,因此斯巴达立刻采取进攻。在阿尔西比亚德斯的建议下,他们占领了雅典附近的德克莱亚,以此为据点,斯巴达的军队对雅典的郊区进行劫掠。此时的雅典实质上已遭到围困,也有上千的奴隶逃到斯巴达手中。然而,更严重的是雅典的牲畜供应遭受打击,因雅典的牲畜主要在埃维亚,但由于陆路被斯巴达切断,这些牲畜只能从海路被运入,再加上城墙必须不分昼夜地守护,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在在都在无形中增加了雅典居民心理压力。



其次于同一年,雅典在小亚细亚支持了一场当地的叛乱,并因此与波斯帝国吵翻,就此时的局面而言无疑为严重的外交错误。波斯帝国因此与斯巴达开始外交折冲,最终双方达成协议,斯巴达将小亚细亚退让给波斯,作为交换,波斯每年向斯巴达付一定数量(但不多)的金钱资助。



许多提洛同盟的同盟者也利用了雅典这时的困难情况,于前412年开始,他们陆陆续续退出提洛同盟,缺乏力量的雅典对此再也无能为力。最终,斯巴达使用波斯的钱建造了一支自己的舰队,并在爱琴海中颇有胜绩,可惜仍未能击败雅典的舰队。



实际上,波斯并不十分忠于它与斯巴达达成的协议,作为一名旁观者,波斯自然希望靠斯巴达与雅典之间的拉锯战中提取利益。据说是阿尔西比亚德斯鼓励波斯采取如此态度,因为他这时在斯巴达不再那么受到景仰(因有流言指控他勾引了斯巴达国王的妻子)。



雅典的寡头政变



雅典面临了危机,斯巴达的军队已经登陆了小亚细亚,此时的雅典不仅仅政治上的气氛非常紧绷、战场上的形势也不乐观,再者,战争失利的同时也导致了经济困难,连留下来的最后储蓄都被动用了。



这是前411年寡头宪法政变之前的情况:多个以萨摩斯岛为基地的舰队的指挥官比较倾向于寡头政权,他们认为雅典的民主制度是西西里远征和其巨大损失的原因,因此他们组成了联盟。阿尔西比亚德斯此时随著斯巴达的舰队在爱琴海行动,他也支持这些军官的看法。由于他在斯巴达的地位不稳,他打算再次易帜回到雅典。因此他试著让这些军官相信:假如一个寡头政权上台治理雅典的话,波斯也会同意与雅典达成协议。



这些政变者有组织地计画行动,他们首先与雅典倾向寡头政权的贵族取得联系。让这些贵族在公民大会上宣称当时的宪法不符合战争时代的需要。他们所传播的恐惧和不安最终使得公民大会同意建立一个编写新宪法的委员会。



如此一来,寡头派在前411年春成功的剥夺了公民大会的权利,并设立了一个由400人组成的议会,这个议会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宪法。在此宪法中只有5000人在公民大会中有表决权,此外,停发市民的赡养费。但此5000人的议会从未召开,因此事实上这400人的议会掌握了雅典所有的权力(前4115月和6月)。由于斯巴达此时正于战场处于优势,因此它根本不想与雅典达成和平。这场政变最后既没有使波斯同意与雅典达成一个协议,也没有能够与斯巴达达成和平协议。



由于舰队里的划浆手仍大多数属于民主派而非寡头派,因此这次政变很快就被抹平了。仅仅几个月后,这400人的议会就失去了它的权力,5000人的议会正式召开。前410年中民主制被重新建立,赡养费也重新发付。由于波斯没有与雅典达成协议,因此在萨摩斯岛上的寡头派放弃了阿尔西比亚德斯,但阿尔西比亚德斯投奔到民主派的阵营,成为了民主派在萨摩斯岛上的首领。



赖山德尔和战争结束



阿尔西比亚德斯回到雅典之后,雅典又在战场上获得了一系列胜利,比如前410年在基齐库斯,因此斯巴达又同意进行和平谈判了。但在此时于雅典,正好处于极端民主强硬派当权之时刻,因此雅典拒绝了斯巴达的建议。运气似乎又回到了雅典这一方:阿尔西比亚德斯成功的强迫许多离弃提洛同盟的同盟者回到同盟中,其中包括战略要地拜占庭,此外,雅典还与腓尼基签署了一个停火协议。阿尔西比亚德斯于前408年夏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雅典,虽然他曾经叛变雅典,但这时他被选为战略家,获得了无限制的海陆军指挥权。



407年有经验的斯巴达将军赖山德尔被派到小亚细亚,他试著与驻在小亚细亚的波斯长官通讯,波斯终于放弃了它的坐等政策,斯巴达获得了它所需要的一切。同年,雅典在小亚细亚的军队被赖山德尔击败。虽然此战役并非由阿尔西比亚德斯指挥,但雅典人显然不再信任他,便将其撤职。



赖山德尔的任期此后不久就到期了,因此他也被撤回斯巴达。他的继承人与波斯之间的关系相对没有那么亲密。即使如此,斯巴达人仍旧在勒斯波思岛将雅典的舰队围困住了,雅典聚集了所有的力量派遣了一支增援舰队,最终在阿吉纽西群岛,两支舰队进行决战。这是希腊人之间进行的最大的一次海战。雅典军队获得全胜。但由于一些雅典的落水的水手并未被营救,因此战争过后,雅典公民议会对八名将军开庭审判、追究责任,除两名将军逃走外,其余六名将军被处死,如此一来,雅典自己消灭了自己最有经验的军事家。



405年雅典的舰队中了赖山德尔的圈套,在伊哥斯波塔米战役中战败。从此,雅典在也没有完整的舰队了,赖山德尔控制了海洋。雅典城于战败后慌乱一片,此时的征服者成为了被征服者,雅典人害怕他们将同样遭受过去他们对被征服者所施下的恶劣待遇。此时,只有萨摩斯岛还站在雅典这一边,其它的同盟者不是退出了同盟、就是被斯巴达征服了。赖山德尔派他的舰队到萨摩斯岛(萨摩斯岛的居民此时终于获得了雅典的公民权,然而已经为时过晚,雅典在此前对待它的同盟者就象对待被征服者那样)。其它斯巴达舰队则进军比雷埃夫斯。在雅典城外两支斯巴达军队汇合。雅典城被彻底包围、城内又挤满了难民。最后于前404年春,雅典投降。



战争后果



伯罗奔尼撒战争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战争,在战争期间,内政与外交息息相关。战争的结果虽使雅典丧失了其强国地位,但战争的结束也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新的希望,尤其是经历耗日费时的战争之后,人民对和平和自由的渴望。



色诺芬是这样来描述雅典的投降的:



雅典接受和平条约后赖山德尔进入比雷埃夫斯。那些被流放的人回到了他们的家园,在笛子音乐的伴随下,大家欣乐地开始拆除城墙,因为大家相信,从这一天开始希腊的自由开始了。



“长墙”被拆除,提洛同盟被解散。雅典的舰队除12条船外全部被交出。亲斯巴达的三十人僭主集团开始治理雅典(不过这个政权在前403年就又被废除了)。在爱琴海上到处都设立了亲斯巴达的政府,斯巴达则在各处驻兵。虽然科林斯和底比斯希望摧毁雅典,但最终没有实现,因为斯巴达不希望留下一个权力真空。斯巴达也有它自己的难处:它以自由和自主为口号介入战场,却向波斯出卖了小亚细亚的城市。如今它又不想将这些城市让给波斯了,因此它不得不与波斯作战直到前386年,事实上,波斯才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得利者。波斯与斯巴达的战争一直到前386年才结束。



这场战火从西西里岛到小亚细亚、牵涉了该地区所有国家的“古代世界大战”过后希腊的经典黄金时代也结束了。伯罗奔尼撒战争是希腊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希腊的城市国家此前就已经不稳定的均衡关系彻底被打破了。前4世纪雅典虽然能够重建提洛同盟,但这个同盟与第一个同盟相比就逊色多了。



但斯巴达的霸权也只持续了数十年,战前的形势始终未能复原。在这个时代的终了,出现了雄心勃勃的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



专制必胜——民主必败的奥秘,就在于专制更容易挖掘和调动军事潜力,所以二战的东线苏德战场最为惨烈,那是两个专制政权的决一死战。但在和平时期,专制就相当不利,更容易滋生极端腐败。

谢选骏:《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四库全书》之异同

(一) “你知道《永乐大典》与《四库全书》的本质区别吗?”(网文 2017-03-15)报道: 《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都太有名了!要说两者的共同点,大家一定能够轻易想到:这两部书的规模都极其庞大! 《永乐大典》编纂于明朝永乐年间,汇集古今典籍7000种以上,分为1109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