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覺之歌
Song of Foresight
謝選駿二十六歲三部詩集
Xie, Xuanjun
Three Collections of Poems by Age 26
第二部詩集
歲時兩卷集
第二卷 十八歲後集
第一部分
擬古詩歌十四首
(01)感夢
1973年10月26日
人生一場夢
但存夢中夢
借問司閽者
何世寓其中
彼處迷情無
呈現真相出
靈魂脫引力
樂土黃粱悟
(02)擬五言詩
1974年1月6日
霏霏雪濕雲
桃源何處尋
忽悟乘桴去
彼處大空明
(03)擬古易水辭
1974年3月11日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安得完軀兮存人間
唯留浩氣兮昆侖巔
(04)無題殘句
1974年5月18日
我懷壯思情氾濫
欲速移靈昆侖山
忽聞瑤池春光好
孤魂轉往寒兔看
(05)夢中作
1974年6月1日
感淚盡空泛
何為濕衣衫
起望紅日遠
嫋嫋麗彩寒
(06)擬五言●哭笑娃娃
1975年5月8日
行外人皆笑
回家我自秋
空懷上進心
獨念天地悠
(07)窮途二題
1975年12月8日
(之一)
窮途夜半怨藤麻
星光偶出悲白髮
勸君堅忍聽鬼聲
不向燈火覓殘渣
(之二)
日暮途窮悉落霞
不知何年起天涯
一再悲歌厭人聽
只為孓影唱孤家
(08)擬七言●苦役
1976年7月6日
劇創傷身苦役安
游心於淡倒恬然
六十風水輪流轉
末代無天曹阿瞞
(09)憶1975年春日絕望
1976年12月27日
帝之懸觀存我心
遙與莊生相輝映
物象芸芸呈死相
不過一片蝶夢情
紅花落地碾成泥
黃塵沖霄凝為雲
錦霞眩目原是水
霧盡石出有天吳
不聞廟堂雅頌絕
三簧管中有遺音
不見陋巷聲嬌獰
樣板戲裏淪落行
帝之懸觀存我心
一片死水一夢境
(10)慨然有作
(忽記余年已二十四矣!)
1977年6月27日
青年未過心已衰
孤風陣陣入我懷
舊事隨去亂流水
逝夢一曲不再哉
惶惶留世二十四
苦苦磨志竟一埋
忍見兩鬢華髮生
忍見瞳人壯色沉
獨坐凝望夕陽落
無限感概今不在
我憶上世遊天下
秋風蒼莽皆不拜
長風一過掃殘雲
直入玄冥在天外
留得一注長弘血
償還命運秘密債
耆年未至心竟衰
癫狂無從釋開懷
見龍在田後有期
揚於王庭告自夬
(11)過豐沛又越鳳陽
1977年7月13日
大塊平平無殊景
孤陽踽踽獨西行
列車狂奔載我來
澄穹一路駕空雲
夏麥奄奄伏旋風
黔首靡靡卻無情
煙霧彌漫籠遠村
天子之氣一何盡
在昔漢王初起時
本是無賴不得志
一叩散兵咸陽開
十面遊擊埋伏日
草草稱帝不稱懷
開啟漢官威儀來
野雞一展四百春
天下國家羅馬峙
吳王初起亂軍中
本是雌霓不是虹
誰料詭詐是權謀
玉成北伐之雄風
驅逐韃虜復國魂
悠悠一代三百春
甯知昔日棄荒野
後來卻上鳳陽門
區區漢明何足道哉
不過是時轉運來
天命終勝萬人工
蓋世英豪草草埋
而今易道又輪轉
莫道中原一片衰
上蒼若欲存斯文
六十年後鼎重來
(12)考試後出城紀行
1978年6月20日
白弧出西天
綠葉對霞飛
千里孑然影
蕭蕭暮風吹
孤立肅殺子
品味哲學詩
神思飛揚間
太陽濺天池
我向蒼天扣其命
流離失所何其之
黑氛杳然不知覺
一片沉靄吞殘日
(13)橋頭所思
1978年8月10日
馬蹄踏踏無所追
英雄何處能灑淚
不見糟糕南通泥
昆侖頑石落邊陲
豈是神明不知情
此界萬象儘是灰
永恆事業隨風盡
反而尋常留人醉
(14)北京印象二題
1978年12月10日
(之一)
千丈殘照盡
十里暮風吹
遐思落遙古
諦聽雅頌微
(之二)
千丈殘照西山盡
十里暮風長安吹
先知遐思落遙古
先覺諦聽雅頌微
第二部分
新體詩歌(三十八首)
(01)薦軒轅
1972年8月27日
荒裔的柱子斷絕
黑水四下裏長征
虞淵僻靜,
十日逃遁,
宇宙混濁,
何處探尋倩影?
雪萊高歌解放,
裴多菲低唱自由,
灑盡碧血爭贖民權,
先知更有何求?
先知更有何求?
逍遙遊的神曲輕奏。
當人類與靈界合一,
萬般欲望邪惡皆休。
(02)詠史讀章碣詩
(章碣《焚書坑》:「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元來不讀書。」)
一九七二年九月八日十七時寫
一九七四年三月八日十七時改
鬧劇笑劇醜劇都是悲劇
漸漸謝幕……銷聲匿跡。
只落西奄殘陽寥落關河
空鎖著主席*暗然深居。
蒼穹漠然地遙唱一曲:
「人生浮沉,都難逃悲劇
當年那毀經虐民的『龍』氣
如今只明月旁的殘雲一息!」
人生何為?人生乃是捕獵
追索汪茫苦海邊桃源岸頭
人類感官的狹隘錯誤引導
不知何為穢行,何為籌韜
神諭快扔掉那沉船的技巧
破壞成性的舵手即將死掉。
*古之祖龍,今之主席也。
(03)蟻巢
1972年10月14日
萬紫千紅的花飾!
高峻入霄的廣廈!
醉人的肉林酒池!
幽清的隱士之家!
仰望青古的長城
膜拜金字塔古峰
折腰巍峨的帝宮
僕倒超塵的太監
美人銷魂的夜香
少女長髮的波浪
迷目繽紛的彩裳
羽化甯美的仙房。
深邃的哲人嘆服了
孤高的英雄折腰了
忽然間大自然風傳:
蟻巢螞蟻志得意滿!
(04)悲鳳鳥
(長篇史詩的梗概)
1974年2月22日22至23時
哀,你光芒四射之鳳鳥,
哀,你悲啼離鄉之鳳鳥,
泣別你兩千年的蘇美爾,
東飛神州揭開文明破曉。
撒去了周身的征塵,
落定了忐忑不安的心,
舒目展望萬里廣原,
相聞沙迷戰場的人煙。
狂怒的黃龍正攪翻,
神州的心脈正破裂,
武士們正在長嘯澎湃,
奴隸們正在翩翩起舞。
誰說蘇美爾之外無噍類?
誰說兩河之外別無狂濤?
請看赤縣、神州、昆侖岩,
四千年的光在遠東照耀。
哀哉那白熾的火焰中逃出,
從灰燼裏飛翔──你更生了,
看那英姿的軒轅高舞天戟,
敉平紛亂,奠基中華文明。
看那篤實的大禹手持木鎬,
疏通水患、鎮苗、大會諸侯。
雄俊的商湯橫掃末日的太陽,
盤庚遷都,武丁遠鎮四方。
悲當宜臼之東遷,散喪國寶,
周文之教,周武之跡,盡逐東濤。
秦皇威酷,漢武驕傲,煙盡雲散,
至五胡亂華,神州半沉半消。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預示著,五百年又有王者的歡笑?
莫言三國鼎立,尚可抵擋戎敵,
後來神州半沉,只因男貪女妖。
宋趙失德,八千孤兒寡婦淒號。
蒙韃破千座庶市,糟萬頃沃壤。
只留文天祥浩歌,陸秀夫殉國,
李廷芝、姜才不為一姓而嘯!
朱氏喋血,也無百年長旺,
腐敗四起,殺盡中國生機。
內訌襲擊,中興的崇禎自縊。
蕞爾滿洲,入中華僭稱清帝。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哭吧!痛哭流涕是淨化的靈藥。
切莫澆熄心靈淨化的良藥,
追問神州沉消、赤縣動搖,
匱乏全民淨化、長期焚燒,
以至沐猴而冠,朝廷蓬蒿。
在那狡獪旗人的血腥軛下,
中華神胄斷髮,禽頭獸蹄,
五十年拒夷的奮戰付諸東流,
夏禹揮鎬定苗的大業消失了。
文字獄殺靈魂生機、社會活力,
不再有四百六十儒的自由氣息。
中華神光初曦的古老活原上,
只剩下荒敗迷信昏昧的愚民。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統治中國的不是天馬而是枯槁。
孔仲尼諄諄教誨的仁氣回蕩千古,
溶制完人,為濟世不惜捨生取義。
墨子篤行,磨頂放踵的非攻兼濟,
終於湮滅在蒙滿禽獸的人民戰爭。
被屠於長安宮的王莽,
被放於報寧寺的王安石,
流血飄杵建立後宮的洪秀全,
還有康南海的佛教社會主義,
四十年革命的大炮孫中山,
洪秀全的湖南弟子毛澤東。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豪傑只能掀起洪水滔滔!
英雄不能免除生靈塗炭。
於是那蓬萊東面的詭秘島嶼,
漢委奴國王屬下的日本諸侯,
以天皇的名義挺進中國逞兇,
力挽大東亞世界的沉淪。
鐵甲濺起萬地的烽煙,
偽清殘餘的茅屋,
在戰火中無法流連。
熊熊噴天的白熾烈焰,
酷似鳳鳥再生時顯現。
可歎那天外的暴雨猛傾,
滅盡了焚垢出金的烈焰,
積澱千年的灰垢遠厚於精金,
水妖的人民戰爭淹滅了火靈。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你可曾一炬之焰,除垢滌金。
鳳鳥哀慟了,傾灑淚雨蕩及河山,
藻去了幾點污垢,顯露了幾殘金光!
鶴鳴歌者背負人類的命運,
沉思冥悟,這幾點金光斑斕,
激發出三個超人的顯現世界:
那好學的知識者,研究天機,
那由衷的歌詠者,讚頌天機,
那慷慨的行動者,實現天機。
缺此三者,世界何等悲暗淒涼!
聖者啊你將以豐涵神通的生命,
啟示一個高懸宇宙奧秘的天性,
那歷歷無數的中華文明的英兒,
在你裏面吞吐雲霧,擺佈風雨!
萬民得到來自靈界的虔信啟示,
麻木的群眾將習唱動人的詩曲。
中華兒女擺去腐氣,脫離昏迷。
從靈中再生,體質也變得剛毅,
眾國再次仰望赤縣神州昆侖岩。
那雄健的昆侖鎮定人間的紛亂,
那冰清的昆侖潔淨世態的炎涼,
那超拔的昆侖引導心靈的向上,
於是天人合一,世界安寧,
自相殘害為彼此祝福所代替。
人類拓殖新星的天地,
靈氣易化俗人的心靈!
燦爛的鳳鳥,你自焚燒,
聖者也在烈火中變得皎皎!
(05)賦使命十行
1974年2月22日24時
你神奇靈筆
繪點出古今天地
鋪張英雄的浩歌
美人的悲泣。
五千年中華奮戰的宇宙,
併入你文明復興的韜籌。
一百五十齣人性的戲劇,
有如座座光豔的燈塔,
照透狡獪的人心,
崢嶸險惡的霧峽!
(06)致李賀
1974年2月25日
感人、時、境之差,詩別路矣。
傾生命之血,
灑童心之淚,
你以貫注天籟,
深響千年不昧。
深居金色的秋意,
細聆秘霧的風雷,
你以銘心之作,
歌詩來者難追。
(我們這時代,藝術多多絕滅,怎麼可能產生李賀──這藝術之奇花呢?他的生活都是藝術化的。願意我也能像他那樣,背起小囊,投詩問路,再創自然。)
(07)饑寒飲酒歌
1974年3月1日
高奉瑪瑙的明觴,
饑寒就消於幽茫,
勸君孤獨地暢飲,
生命之泉就激揚!
高奉瑪瑙的明觴,
憂愁就不再斷腸。
豈不聞前人名言?
這是治病的瓊漿?
高奉瑪瑙的明觴,
不在塵世間徜徉。
擺脫苦海的輪回,
潔苦冰霜的帝鄉。
再聆一曲仙歌,
仰視悠淡浮雲,
俯察百花,
獨自苞放。
高奉吧!明觴!
饑寒中我不再孤曠,
那一位如春的詩神
就侍立於我旁!
(08)春天進酒歌
1974年3月1日
朋友請攜明酒一盅,
讓我孤自暢臥秋松,
看晚楓火紅地遍山,
聽暮靄降地而塵蒙。
朋友請攜醇酒一盅,
我將無為仿佛秋蟲,
聽他們臨死的歡唱,
看其滅亡前的舞風。
朋友朋友醇酒一盅,
我在笑看春日朦朧。
滿街疲疲遝遝群眾,
不再是抖索的秋蟲。
朋友請自飲這一盅,
我現已飄然而昏醉,
雖然那碌碌的勞作,
相形更是一場大夢!
(09)天啟
1974年3月4日12時
靈界向我顯示真義,
不要在柔情中沉迷。
摒棄自招的累贅,
不為俗事鬥志消靡。
冥冥中佑我的天帝,
使臣永遠銘感著你,
領受恢宏的天啟,
持漢節耗盡心力。
淒風暗夜裏現出你,
離群索居中默禱你,
征行時向你祈求,
歷經忽忽數十年,
時光與努力齊下,
水井再深也會窮盡。
(10)人類平等
1974年3月11日
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在法律面前人人靜聲
在真理面前人人可以論衡
唱了多少闕讚美曲,然而
人類面前人人永不得平等。
(11)斷句
1974年3月13日
生活譬若逝川
時而沉寂時而氾濫
在此空明悠寂的月夜裏
一片憶昔的雲心中飄閃。
(12)詠蔓陀羅八行
1974年3月18日
無聲靜默谷底淤泥
淑女們虔敬地採擷
為何群眾深深禮拜
詩人因她危言緊急
她能夠使人神往
昏迷無知的夢鄉
世人貪飲昏聵的忘川
不願啜口清醒的瓊漿。
(13)憶往日
1974年3月18日
仿佛向我展示神跡:
有次我流落在街頭,
瘦勁孤寒一隻螞蟻,
銜了一粒肥碩的米。
飄過一陣風疾,
螞蟻慘然跌倒,
鍥而不捨再起,
一切失敗全都忘記。
充滿生機的顆米,
可救同胞脫離寒饑,
一步步,一程程,
挺進到預定目的地。
自那以後七個春秋飄逝了
…………
我被推落謀生的長河,
就像一隻小小的螞蟻,
我始終記得鍥而不捨,
我的正果就是那粒米。
(14)詠耶穌受惑詩
1974年3月18日13時
登上高崗極目遠望,
萬國浮華天下茫茫。
熙攘華貴玉女嬌顏,
瑰巍宮室環繞海疆。
腹中沒有哀吟低唱,
明眸只是仰望上蒼,
肉身雖靠殘羹延續,
玄思冥想才是靈糧。
一心追蹤聖靈的光,
一意祈望父的臨降,
人群毀譽置若罔聞,
心靈煉得金玉鏘鏘。
渺茫古今,
得見耶穌,
受惑而後獨立不羈,
一舉改寫萬國印記。
(15)述幼時
賦敍述體一首
1974年3月18日
當我年幼時候,
恰似犢牛,
全然不知世界,
天高地厚。
清清河邊,
游泳初習,
便迅疾躍入渾水湍流,
險些斷送日後的春秋。
這是天性還是神授?
在我九春的靈臺裏,
神秘在悄然間深犁。
精耕細作的活壤裏,
靈感開得芳異葩奇。
無意追蹤但丁的步履,
這不是天性也是奇遇。
儘管幼小的心神他移,
學業仍是斐然歷歷,
心靈縱飛遐想之地,
頻頻欲脫紀律羈縻,
養成酷好自由的浩氣。
這不是天性也是天啟。
我少年不愛別種遊戲,
只愛鑽牆、捉拿促蟋,
前者是信古好學之濫觴,
後者是泛愛萬物的舊習,
現在憶起除去天意,
境遇最能養成性理。
而今雖未心灰但已凝寂,
儘管日後尚有風馳電擊。
現在只是玄想孜孜,
蓄積一瀉萬里的氣,
而今雖未意懶但也凝寂,
同時仰望插天的玉宇。
(16)答兄
1974年3月20日
愛情之風蘧爾飄去,
高秋回憶春風絮絮,
俗氣而彩麗的夢中,
也不再留連而沉迷。
(17)神諭
1974年3月20日
春芳已經式微,
王孫你歸來沒?
春芳又再萌發,
王孫你已暮垂。
(18)詠雪辭
1974年3月22日
宇宙之變遷滄海桑田、星生星滅,萬般不可預思者也。人類無法「認識」「領悟」宇宙,原因有二:1、宇宙之變化無窮;2、人類感官謬誤、智力菲薄。吾因感之,歌以詠志。
陽春三月裏我孤身
冒著漫天大雪前行……
松柏俯首而深掩
眾芳無聲地飄零。
淒淒慘慘,日色危暗
曠野空原,寒氣彌漫。
赤子的心可曾絕望
在光豔空明的彼岸?
如此盛氣淩人的冰雪,
也會落花流水地泯滅。
月巡日逡,海枯石爛,
世界恰似這蓋世盛筵!
陽春三月裏我慎獨
冒著漫天大雪前行。
我並非孤獨地索居
鷹擊長空展翼振翎。
雪波漪漣瑩光四濺
寥廓爽朗清新悠閒
赤子之心備受摧殘
也被這光與鹽洗煉。
詩情紛倏日益變遷,
人類感官本不靈驗!
現象世界干擾帝鄉顯現!
海市蜃樓使旅人愁容收斂。
(19)漫書
1974年3月22日23時
漠漠細雨,漫入窗廓,
絲絲流淚,低揮輕抹,
伏泣書案,心膽沉醉,
除卻夷齊,此時為誰?
(20)遙答劉子翬《汴京紀事》
1974年3月27日23時
妖術能解黎民的憤情,
幽殺懦夫是警戒眾民,
太平遺老的南雲之淚,
啊,蒙古韃子的鐵騎。
梁園歌舞淫蕩風流,
深夜舉燭頻上樊樓,
商女低唱後庭花曲
沉淪神州或可陽壽。
《汴京紀事二十首其一》
帝城王氣雜妖氛,
胡虜何知屢易君。
猶有太平遺老在,
時時灑淚問南雲。
《汴京紀事二十首其五》
聯翩漕舸入神州,
梁主經營搖宋休。
一自胡兒來飲馬,
春波惟見斷冰流。
《汴京紀事二十首其七》
空嗟覆鼎誤前朝,
骨朽人間罵未消。
夜月池臺王傅宅,
春風楊柳太師橋。
(21)從文化宮三樓西望兩舊居
1974年4月21日22時
沉暮裏凝視舊居,
緬想隱隱地扣擊,
漣漪平靜地閃爍,
紫雲與回照別離。
綠煙盎滿那岸柳,
微風鉤起我記憶,
漁舟飄搖那眾水,
不再是舊日清溪。
新雞啾啾鳴叫,
不是往日的籬。
往事依依縈懷,
逝景只在於心。
八年的反復風雨,
苦煉出嵯峨情趣!
我仿佛冥感了慈顏:
從那低矮的小橋邊
拖著疲乏堅忍的腳步
佶屈坎坷的路上緩行。
懷著感人的故事點滴,
暮雲也不禁輕垂拂面,
我好像已隻身飛去,
但惜記憶不再顯現。
於是只剩空寂暮天,
宿鳥淒涼啾啾啾啾,
如此淒涼永暗的晚景,
輝映轉瞬即逝的紅顏。
《虞美人》已被我厭煩,
不如謳歌淡泊與悠閒。
沉沉澹澹幽澗空明,
映蕩著點爍的星天,
我立在危樓的臺閣,
於星天與幽澗之間,
靜視著黑幢幢小樓,
及其人間燈火點點,
下有點點燈火,
上有爍爍星電。
心靈忽然間焦渴極了,
呼吸一口夜空的清風:
如登彼岸而回望人間,
豈不比蟻巢更為可憐?
這清和星光間的影子,
充其量是一思想鴻雁。
(22)感遇詩
1974年4月26日
(一)
五月的熱戀風,
吹起了鬱金香,
一派復蘇的氣,
芳香洋洋得意。
賞心悅目的春,
悠然十里的花,
群氓璀璨的顏,
詩人深感寒冷。
可是自傲自恃,
鄙棄無形的寒。
(二)
少年愛上老姑娘,
自己沉湎於飄想,
幻想的少婦似玉孤清,
靈鏡浮出了月夜攜手。
幻象忽被寒風吹滅,
留下餘情未盡的煙。
天性乃是囊中的錐子,
再隱藏也會刺破衣裝。
陽春的寒風不再凜冽,
柔情使冰心變得溫恤。
北極的寒冰轉瞬即逝,
不敵春風的燦爛笑容。
(三)
幻象雖然消如春雪,
但意趣似更確實,
少年決心進取,
珠聯璧合於下界。
少婦卻鄙棄空的愛情
「這癡情愚思不可再學
配上紙幣,尊榮與華衣,
愛情才值得領略。」
她將此念深埋不露,
暫可扮演清高的造型。
一則戲弄赤心的愚態,
二則償還往日的屈辱。
(四)
閱盡閒人的紛擾,
涉過揪心的暗溪,
破滅了青春大夢,
少年領得生命的教益。
此刻春芳丁零搖落,
留下綠葉團團碩果,
世態夏天炎炎蒸騰,
殺盡童心來日無多。
於是在清寂之晨,
少年隨風逝去了,
死在無人的荒漠,
他的良善世間泯滅。
尾聲:
就在僻冷的一角,
天火絕地裏焚燒,
灰燼脫落了舊衣,
一躍出再生天驕。
(23)中華
1973年8月9日──1974年5月12日12時
中華兒女的血,碧血,
中華再生的火,不滅,
中華神胄的朝氣,猛烈,
中華的天馬,奔馳不蹶。
快以潺潺流淌的碧血
一一洗淨千年的昏厥
快以熊熊燃燒的烈焰
歷歷掃蕩千年的汙穴
快以沖日的朝氣
將青龍之頌掞寫
快以俊逸的天馬
對沉淪末世馳接。
華夏,五千年悠悠的九州
中國,大自然綿延的神胄
羿的靈矢擊落殘暴的紅日
鯀用鮮血堅韌地書寫史詩
老莊的玄思狂想
將冥冥之道窮望
春秋戰國訇然作響
大中華生命力正旺。
如今中國豪氣衰落
沒有聖者摧枯拉朽
紅旗吞噬了人心
鐮刀割斷了神經
人們互相恨恨睥睨
獨夫坐取漁人之利
千年碧血沒有流夠
我們無須多層詛咒
棄絕鬼哭狼嚎的教條
那些奸人耍弄的噱頭
中國要尋求正品生活
合作、正義、靈魂追求。
那時宇宙成為人的圍場。
俗人皆可在此隨意徜徉。
跨上火箭、騎上青龍,
探究羲和阿波羅的先航。
誰說釋迦的哲理深奧,
不過減除了各項陰謀,
博愛領略人生的樂章。
我們變靜為進
拒絕神州陸沉
讓赤縣
映白日。
(今日感之:自己後日的成就當為現在始料不及。甚至過去的創造物也會遺忘。惜乎哉,人的智力活動如此艱辛!)
(24)中國的麒麟
1974年6月27日
你來了?麒麟!
捲著旋風,忽忽前行,
靜止的死水推波助瀾,
乾坤傾刻眩暈,
至死不渝的感情。
你潔白光澤的蹄印,
使大地從此豐饒,
不再漫盈荒草,
又聞村姑們的歡笑。
潦倒的茅屋
破敗的田井
凋敝的百川
窮禿的山嶺
我們凋敝的中國
正等待你的激進!
你來了?麒麟?
心裏無限的空靈,
閃爍未來世界的星!
用山野荊棘的光輝,
反射祖龍垂死晚景。
嵯峨的棱角,
突破黑暗的天境。
孤立得像是太陽神,
與時間行行重行行。
萎靡的草木,
憔悴的飛鷹,
迷惘的人群,
塗炭的生靈,
都在等待你的光臨!
你來了?麒麟!
披著耀目的黃金,
負著浩蕩的神靈,
從澄絕碧透的仙境
向中國的心臟進擊!
抬起頭顱,
衝破精神的禁錮,
發出爭戰的轟鳴,
衝破
千年的陰霾
千年的積弱
千年的血腥
千年的慘淡
千年的頑冥
……
千年
都等待你一筆勾銷!
你來了!
麒麟!
(25)感昔贈松齡兄
1975年2月23日為小哥的二十四歲生日,並感念那已逝的往日而作。
(一)
陣陣緊疾的寒飆
封閉了──
垂死的大河、荒潦
重重窒人的冷氣
白硬了──
無盡的爛黑泥淖。
抖索、枯裂的殘枝上
小鳥正淒淒鳴、哀哀叫,
疾風掀起屋頂白霜,
行人盡嘗冷酷的燒烤。
別了,別了,
我們就此離家,
鞋敲著冰凍的大地,
走向曲路盡頭的學校。
中華可愛的佳節,
溫融了寒寂的冬夜,
不覺春使又來啼報,
告知冰河的消歇。
夏日又匆匆逝去,
戲水處秋聲已到,
懷著野馬般的心,
無奈地背起書包。
於是,一春又一秋,
夏雲冬雪都成過去。
那時我們蒙昧無憂,
萬象一一閃現明麗,
「不要為明日煩憂,
明日自有明日的憂愁」。
「你們不變成孩童式樣,
天國必不向你們閃光!」
那時我們就在樂園,
卻不覺悟甘美之泉。
此刻我們已罪孽深重,
神往昨昔,恨淚綿綿。
你還記得?
我曾在你鄉下的茅舍,
首趟無憂地留連……
次回卻欲說還休地歎著?
首趟:
春寒尚未盡退,
晨霧裏泛舟清河,
心已在清氣間微醉。
不覺饑腸似乎輪碎!
接著又翹望炊煙,
它閑意悠悠地飄向天邊,
像春日的耕播者,
將灰星飄撒田間。
重霧隱秘著曲流盡頭,
露水透出了皎潔晨光,
遊魚「啪啪地」暢飲,
春鳥欣然啼報地鳴。
次回,我在學校挨整,
已經切感人生的悲哀,
悶悶不樂,
無法開懷。
人情本來充滿暗潮,
它因何故白浪濤濤?
你還記得?
我們漫步於落暉,
靜息於春暮的綠野,
品賞這心靈的美味:
勞碌之聲已告沉寂,
鄉間靜靜像幅真照,
歸鳥啞啞地旋回著,
淒聲沒入遠處的泥沼。
凝望孤獨的落日,
遍浴殘紅的柔光,
我覺得通體融合,
淡然塵世的譽謗。
晚風似向我訴唱:
「人,不過刹那幻影。」
我心中忽起一絲希望:
「得以樂享帝鄉的,
唯有真人的靈明。」
去、去、去,幻影!
閃光、閃光,我的靈明。
(二)
有一萬象俱滅的噩夢,
曾令我憂心忡忡忡:
塵世似已泯滅,
宇宙顯得空廓,
孤獨,寂寞,
一切都像陰天的黃昏
那樣淒涼,暗淡,無望,
四際絕聲,也不聞
大劫時刻的雷電錚錚。
我這孤獨的靈,
茫然而不知何往,
只團團地四望
但見永夜不見晨光。
又覺有些龐然黑影,
倏忽在面前搖晃,
沉沉地鎮壓我身,
風雨如晦,
鬼聲絕沉,
我感到窒息,
又聽其壓抑。
那座森毛陰冷的墳。
忽然間,
一處明媚的花園
漠然間我與你留連
忽忽地一切又崩滅
孤立於陰氣綿綿。
我的心突突覺醒
仍被壓死這逝景
我感通地思忖著:
人生多少艱難,
天倫多麼可親。
逆旅我們暫住,
萬物終將消滅。
多麼難得
多麼難得
即使一瞬的天倫之樂
尤其當你求索其來歷。
似驚弓之鳥,
我厭倦了孤魂獨涉。
(三)
萋迷的荒草
枯萎了又發青了,
馨豔的萬花
凋謝了又榮華了。
浮蕩的流雲
遠走了又歸來了
明麗的繁星
隱沒了又重現了
不息如注的東水
從往世就濤濤地淌
生命之源的太陽
從遠古就普育地長
而我們呢?
看著逝滅的往昔
只能感慨地回憶
再也再也不能了
重品逝景的餘息。
「過去」已是寂寂,
「未來」將成過去
夜半孤臥於薄衾
心潮一如古海的碎浪
用悵惘的心眼,
凝視漂浮的航
長航……
算了吧,撒旦。
別再令我悲歎
豈不見飆風驟歇?
豈不見芳馨忽散?
偉大的恐龍滅絕?
劍齒虎不再爭戰?
昨天燦爛的新星,
今日墮入了深淵。
前朝繁熙的都會,
殘垣斷壁於當下。
光榮的帝王陵墓,
變成鬼狐的廟堂。
看上天的工蟻,
代代不息,
滄海漸生了桑榆,
上天的鞭子,
時時有之,太岳
須臾成了海門。
這一切巍巍皆常興替,
我輩區區人類又何況?
玉宇崩滅塵世更生,
神恩如到宇宙又誕辰。
我漠然又注視,
雖然看見卻不能解,
冥冥的天道,
神的意志!
人生也許只為神工?
神靈看空人世,
恰如人看草木朦朧,
總為一體,總是天植。
只因人心自為間隔,
結繭自縛蒙昧無睹,
像蟲蟻茫然地追隨長河。
而我們呢?
遵天命,無為復長樂。
安寧似已寂滅我的心,
長安於遊行夜景
幾絲龍鳳般的雲
重圍著神秘月暈
太空無塵又絕清
氣圍輕泠而透明
山溪忽閃著玉鱗
空空碌碌地進行
簇擁晝間的嬌豔
去向未知的夜景。
墨綠蓋頂的群樹
戴著濛濛的空明
它的膝下黑暗暗
凝寂中一派死灰
月色穿透了角塔
金燦燦放著幽光
一切都沉入夢鄉
清露又霰霰紛降
吻落幢幢的樹巔
清息旅人的焦渴
沉入秘語的江浪
波隨玄流而輕揚
舞侶悠然地徜徉
好像難舍地相望
誰在夜半將此樂品
就得了自然的恩賞。
(26)聽曲
1975年2月27日
你,天界的佳音,
攜我同往那仙庭,
丁香樹下,
牡丹花旁,
幽月影裏,
情侶低語,
樹的搖曳,
月的輕柔,
人們結體一心。
忽而空曠的太空
幾片悠閒的流雲
淳樸的茅舍
徐徐的炊煙
錚錚的鐵兵
嘭嘭的戰鼓
裂膽的呼號
眼目的嘶叫
廝殺的交響
遍地的鮮血
硝煙的彌漫
靜息的長空
戰後的空虛
少女的輕紗
飄渺的霞光
紛迷的顏色
萬花的突發
醇烈的芳麗
杯中的泡沫
葉子的清滴
狂客的舞蹈
盎然的夜氣。
忽而一聲哀鳴
鎮壓萬種風情
痛切地哭訴
徹底地悲歎
婉轉起伏的弔喪
永恆如鐵的黑門
吞噬了
舊時的知友
滅盡了
歡愉的回憶
哀慟、哀慟
血的心在悸動
鬼聲、悲聲
哭泣永離的人
綿想展現了舊物
哀魂絞斷了思緒
誰在黃昏的臺樓
望江水靜靜地流
彈一曲沒譜之調
把情意歸於天籟
還有沉思的哲人
黍離之墟的情深
一去不回的遠征
俯視往生的新墳
又有誰披戴月光
在星下暢意彷徨
一曲冰冷的樂聲
飛出了樊籠網羅
蘇小小在湖畔
持花佩香悵望
透視世界的心腸
你,天界的言語
領我神往你的自然
奇跡作響的浪
排出蜂窩礁岩上
一道海風掠起
寥寥幾隻海鷗翱翔
白雲的天在空旋
碧海的波節節蕩
忽然翻倒海底黑岩
黑風
暴雨
急電
紅光
天崩地裂
萬物皆亡
群魔在激揚
眾鬼扭秧歌
煙霧一片片
碎石如亂雨
忽而柔香畢集
悠揚……
巨原的雲流翻浪
陽光殘、透、散、射……
驟然
向雪山頂湧去,
又忽而,漸漸地
飄散晶冷的雪
又一明湖的鏡面
旁有柔弱俯水的柳樹
一葉小舟幽然滑走
孤人在樹蔭念經
高急的風
撕裂低近的雲
把一點一滴風聲
傳向天外的星海
冰冷殘塌
地母撐裂的黑嘴
幽暗死亡的地洞
低沉的音轟然蕩回
一群激猛的兀鷹
推動狂風前行
忽向太陽湧進
夸父被烈日消泯
留下一陣空明的諧音
(27)貧女
1975年3月10日
墊著灰蒙的敗絮,
坐在暗淡的燈前,
敗絮揚灰而塵迷。
孤燈黃暗又陰險。
看著手中的纖針,
凝神密密的钉痕,
已浸了幾滴血淚?
只在此心没有冷,
青蚨還有心閃爍,
雖疲苦決不怨勞神。
聽著柴門的風擊陣陣,
窗格淒鳴著吼聲,
柴門嘎嘎地作響,
沉夜時驚起幽魂。
枯澀的目難睜了,
纖細的指遲滯了,
忽而一陣酸楚上身,
苦眸裏傾泄了秋澗。
明朝她華衣輕飄,
微笑顧盼要傾城,
豔麗迷魂又動神,
像是個玉女仙人。
(28)清明
1975年4月5日
遙望奉上濁酒一盅,
感念之淚不覺迷蒙,
感念撫育過我的人,
今夕飄駕哪裏的風?
今夕飄駕那裏的風,
又見一年春物興隆。
千里淒迷的雲嶂裏,
殘餘了最後的彩虹。
低頭又奠濁酒一盅,
再也聽不見去年的秋蟲。
願那曾經心疼我的靈魂,
能夠歸向仙草之峰。
她正優遊於帝鄉,
忽聞孤魂的淚頌。
絕塵的明眸再度,
傾下時間的淚洪。
黑暗時代幽閉我,
只有寂寞的晚風。
(29)《夢見中國》開場白
序幕
1975年4月12日
我是夢鳥,我是夢鳥,
眾人昏睡的時代啼叫。
我是夢鳥,我是夢鳥,
文明斷絕的時期鳴寥。
我閱遍了大半個世界,
洞悉人性陰暗的底蘊,
我既不悲哀也不高興,
看了那麼多人間背景。
我是夢鳥,我是夢鳥,
太陽神羲和鍍了世界,
陰暗收斂,我心開放,
轉回窮廬,獨自預告:
野蠻的中國就要退潮。
我是夢鳥,我是夢鳥。
(30)賦在生日
1975年6月27日
(一)銷愁
別說已是夏日了
冷酷依然,掃襲索居的孤者。
莫言萬紫千紅了
淒廓仍舊,佈塞了我的靈河。
酌酒、飲酒、一斗酒
一斗酒、酌酒、飲酒
勸君急傾不要回首
不要觸物感懷地流。
聽說吧?人生本似
朝雲暮雨的高唐之丘
一切情一切物
終都將雲滅雨收!
勸君盡歡不要憂愁
也別顧舉世的詛咒!
我輩獨醉方稱文明
不然?
難道怨恨野蠻的獸?
如何來驅逐野蠻?
如何來建立文明?
文明需要野蠻的獸
野蠻的酒神精神。
(二)醉起
醉鄉那麼醇清
酒神那麼溫情
沉醉沉醉複沉醉
不願與俗物同醒。
獨想著浩月千山
孤懷著華風泠泠
忽而我懍懍煩悶
神州在轟然陸沉。
我向蒼天哭訴悲懷:
為何禁止醉品獨春?
我的銷愁令我更愁,
超然無路、遺忘無門!
唉呀!獨春、獨春
哪怕你是荒渺的孤墳!
心靈得不到你的曦光
難道終於忍辱含恨?
我以絕望飛舞玄鶴
它的清秀超越枯魂。
我以獨步艱難試邁
要張開時代的心懷
沉重的頭顱獨自行走
沒有四肢也沒有心腸
碧草地留下萬點殷紅印。
狂飆捲起
激蕩死去的層林
雷霆凝響
黑雲爆炸於天庭
揮龍泉玉劍
見星燦月明!
(三)劍之舞
寒霜森森閃閃
亂攪向晚的春寒;
劍鋒驟然所指
萬花繁遍於荒山;
冷光狂舞
映閃黑透的天幔。
誰說干將早就失蹤?
誰說莫邪已經鏽爛?
寶劍所指
惡草憔悴
魔鬼的花朵立時枯死
危殆的河山隨之扶正。
神光啟示暗夜
神州徐徐復蘇
神馬多多
狂馳中原!
你在我的想望中
你激勵我的淚洪
你創造了一個夢魂
吸吮著我血凝的靈風。
(31)少年詠歎調
1975年7月3日
(本意為一小說之主調,惜時命之不我予也!)
前天我凝視你
你充滿天庭的和媚
今早我遭遇你
看到你跌入了污泥。
對此你像毫無知覺
容光煥發,陶然自喜。
你麻木於滿世的狂嘲
咽下難咽的冰冷氣息。
去時的明媚
此刻已經枯萎
昨夜之華露
今日已是煙灰
昨天的少年
今日已垂老。
(32)淚詩
1975年12月13日
我主賜我一線陽光
當時萬物淒涼;
我主賜我一片陽光
當時我心慘傷。
百草折滅了,
萬木飄零了,
寒蟬不泣了,
眾鳥歸寂了,
世界沉默又悲苦,
脈脈此情無從訴。
寒飆令我窒息
寒氣刺我心骨
寒冰結我床頭
寒體兀然僵臥!
主、主!我頻呼,
主、主!送我甘露。
陽光裏洋洋我復蘇了
我以淚和歌奉獻給主。
溫情脈脈不在別處,
在我心靈聖殿裏長住。
只有深邃的主
瞧視世間的萬物;
只有主深知孤獨的我
甚至我無須向他傾訴
有了主我才向善
有了主我不膽寒
我做主的閃電
我做主的長鞭
為主奮起喚回春景
為主消滅人間罪孽。
(33)霜晨
1975年12月19日
一片淒寒,世界慘淡
空中傳來隱秘的老調
令我想起往事冉冉
似乎霜滿的秋山
一切冷寂,人們慘淡
怒目相視心裏枯乾
看不到一個快樂的人
苦疼的生活聽天由命
嚴冰禁閉的古潭
幽深的潭底嚴寒
千年的古龍不吟了
已為冥蒼所召喚?
已去東南以避嚴寒?
還是在地下苦練肝膽?
我切望生命的轉折
奇跡會命定地突現
那時中國的古潭解凍
潭底的嚴寒回到蘇聯
(34)金色的古風
1976年1月10日
古風、古風、金色的古風
我看見了你迷人的夢
透過戰亂的硝煙彌漫
物華天寶掃盡塵蒙。
現實、現實、黑暗的現實
物候紊亂,陰陽顛倒
歡鳴的是秋蟲
潦落的是古松。
自然的秩序浩浩蕩蕩,
但在這裏卻遭到阻擋。
這裏的病人異常老邁,
他想把世界帶入棺材。
他的昏庸讓灰塵彌漫
古瓦消解
春冰崩裂
夏日冷酷
萌芽凍死
他的荒淫讓世界噁心
古風、古風、金色的古風
我默見此世僥薄
一切靈魂都墮落
渾渾噩噩的眾生
群蛆在欣然蠕動
誰要活下去,必須
被污染得如黑似漆。
誰要活下去
必須習慣於奴役。
眾人都玩弄詭計
比魔術看誰出奇
朋友?只是陷井的泥潦
夫婦?只是卑鄙的暗道
兄弟?虛偽得將你喻嘲
父子?相砍相尅的對頭
一切都淪喪
一切都暗淡
只有往古的遺燼
還在垂死地灼閃
還有心聲在哭喊
古風、古風、金色的古風……
我見到了遠古的淳樸
冬夜退去了嚴寒。
死去的將是腐朽
更生的將是兒童。
古風、古風、金色的古風
我看見你在我的曉夢!
遠古的肅穆井然有序
鴻雁高飛,野草屏息,
物候順遂,分野儼然。
自然的秩序
浩浩蕩蕩:
人世即將和樂
群黎即將安然。
虛心實腹
遵行天命
雄風浩瀚
偃服雜物
淩越河山
再造中國。
(35)誓言
1976年5月24日
我是五顯廟裏的鬼怪,
霹靂閃電一般闖進來。
我是驚世駭俗的颶風,
起於神州陸沉的衰代。
我是稟受天運的救主,
卻備受淩虐做奴中奴。
我終有一朝飄然無際,
似夢似真踐黃帝之書。
(中國人不僅應切記自己是黃種人,不僅應讓夢魂縈繞黃河,還應記取偉大的黃帝!登上世界的寶座!這才是民族生命的真實所在!不做科普特人!決不!決不!!)
(36)舊衣
1976年5月25日
媽媽留給我棉衣一領,
臨終前幾個月還縫過。
而今已陳舊不堪,
破舊難看、塵灰濛濛,
我卻不敢撇棄,
更不忍翻新拆洗。
因為只要看一下,
就逐去了心中的寒氣。
不論我流離到了那裏,
我都帶這破舊的棉衣,
聽到母親臨死的言語,
心想不能像她那樣委屈自己。
這棉衣見證了
失意、苦難、絕望
和年輕時代死命的抵抗,
還有那最終來臨的黎明曙光。
(37)無題畫像
1976年6月22日
消隱你這豔毒的狐精
飄蕩陷害撩人的黑瑩
忽而莊重凜然不可犯
忽而哀愁又令人同情
其實包含狡詐的禍心
毒計麻醉世人的魂靈
沒滅你這鬼賜的厚顏
偽裝靦腆要博人愛憐
忽而嫣然燦爛
忽而悲淚彌漫
其實只是叵測的水情
擾亂清平,叫太陽失明
(38)大海正湧起風暴
1977年5月8日
(一)
大海正湧起風暴
宇宙癲狂地呼嘯
天地的界限突然模糊
風、浪、船、人一齊舞蹈……
底艙傳來撕心裂肺
耳邊滑過絕望的呼叫
船體悄悄地崩裂
怒潮急驟地奔跑
海底伸出了空洞的巨手
貪婪地攫住沉浮的一切
在半推半就的無奈中
一切生靈都飄零消滅
(二)
看著白色的海灘
安詳無語地靜臥
似有無限的慵懶
廣袤中長長延伸
蜿蜒地直到星辰
天之那邊的星辰──
是故意用緘默來治療創傷
還是一座本無生命的荒場
(後記)往事
我還記得,1974年2月22號的晚間我看了一部北朝鮮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當其中出現了朝鮮這個昆侖地區的昆侖遺跡;種種漢字及習俗時,我受到感應,我知道中華文化的偉大與古老,格外襯托出大昆侖地區現在的悲慘處境,但同時也預感到了昆侖偉大的未來。感動之下,我立即寫了《悲鳳鳥》一詩,直到晚上十一點半。
整個一九七四年,我寫了許多詩,可以說有一段時間我真是沉浸在詩的靈感中,真的很幸福,經常寫到半夜,就是以2月22日這次為開端的。
我的靈魂覺醒了!
以前,我的詩還處練習階段,根本沒有這首似地全部由衷而發,無任何模擬意徑的詩。這也是我詩之成熟的重要標誌之一。
此詩還讓我憶起我那時的思想狀態。從那時起,我成了一個自覺的愛國主義者與先知,我的愛國之情是與歷史的認識分不開的。我總覺得,只有一個新生的「昆侖民族」才能拯救世界。因此我作為一個先知的歷史使命就是宣示這個偉大的歷史真理。並讓中華民族得以新生。這就是我的愛國之情的現實基礎,也是我之所以熱愛古代神州的現實基礎。
現在時間過去已快三年了。我的生涯又經歷了許多波折。可是我的精神沒有渙散,我的意志沒有摧頹,我的初衷沒有放棄,我還是謝選駿,只是更完全、更成熟、更無畏了!
我的靈魂!你三年前的這種閃光,你將永世不忘,你是偉大的先知先覺者。
歷史不會白白浪費你的。它只不過要使你更為堅強罷了。
1974年2月至1976年年7月,我寫了二五〇首詩。我已是一個獨到的、成熟的詩人了。
1976年7月21日我已寫了最後的詩。這就是說以後我不想寫詩了,也沒有寫詩的興趣了。我要用我的奮鬥寫一部偉大的史詩。因為我們民族需要鬥士!上帝把我從一個多愁善感的詩人變成了一個勇猛剛強的鬥士。生存鬥爭是生活的全部內容嗎?不!創造新生活,提高生命!
1976年12月4日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