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谢选骏全集

2015年4月28日星期二

先覺之歌第三部第一卷故事詩(二)

先覺之歌
Song of Foresight
 
謝選駿二十六歲三部詩集
Xie, Xuanjun
Three Collections of Poems by Age 26
 
第三部詩集
客觀兩卷集
 
第一卷故事詩
 
(下)
 
 
2)伯夷與叔齊的史詩
 
1974425
 
擬議:每節十四行。每段四節。有時以一段寫一個場景,有時以數段。估計須十段,四十節、五百六十行。最多可能用十五――二十段。
 
分為多個場景:1、出奔。2、流浪。3、回憶身世、。4、暫棲。5、聞雷而動。6、受辱出逃。7、再度流浪。8、至首陽山。9、玄思冥想、回憶玁狁。10、殉難死節……
 
01
 
北風凄厲,霜霧夜雨,
眾草蕪亂,松柏喘氣。
那邊是誰?兩個孤獨的黑影,
由不同的方向,走向這村旁的井。
 
拖著疲乏的步子,
眼睛閃爍童稚的明淨。
揮卻緊逼的霜風,
他們邂逅了,
感到幸福之至。
 
百裏外的孤竹國君,
有兩位賢德之子,
德行正像名字:
一個是長子,
名叫「允」,字公信;
一個是三兒,
名叫「智」,字公達。
「伯夷」、「叔齊」就是他們後來的諡號。
 
他們的故事,
在世間流傳經久不息。
光照三千年,
伯夷與叔齊遠離暴力。
 
 
02
 
湧出了晶瑩的淚洪,
還是夾伴霜雨的飄風?
在蕭寒停滯的易水旁,
流連寧靜,略帶憂傷:
「遍天下儘是紛亂,
我們將飄向何方?
中原神州兵荒馬亂,
斯文落地盜匪稱王,
中國不再端莊秀麗,
太需要我們的榜樣:
不避急湍峻嶺,
這樣遠走他邦。」
 
「永別了文明之鄉,
人情定然感傷;
但唯有施實正義,
靈臺充滿了希望。
不回頭步出國門,
看那蒼翠的燕山,
本充滿野物鳴禽,
現在卻白雪飄飄,
萬事物情趣闌珊,
只有人蠢蠢欲動,
我心過於青春,
所以經歷嚴寒。」
 
「既然我們不期而遇,
長兄,就一道行走!」
 
 
03
 
「賢弟你遇到艱難,
我為兄聽起也心酸,
自從易服潛行而出,
也被些小事糾纏。
在燕山叢莽裏,
幽森的枯澗中,
也有一幕幕悲劇,
英雄的戲碼上演。
我就被一夥強人拘留,
搜盡身上的一點現錢。
在這欺詐成性的世間,
這些只救自己的小人,
益發顯得毫無收斂。
若說他們是群好漢,
魔王也是世上的鹽。
 
但我們與他們
從來分道揚鑣,
損人自救的道路,
我的心總是討厭。」
 
 
04
 
孤僻疏世的兩兄弟,
收斂起哲人的憂鬱。
向低沉陰雨的夜間,
展開一絲憧憬:
「河曲之南,
華山之西,
那裏文治之花盛開,
是周人西伯的基地,
據說優待孤兒與鰥寡,
尚存神農及虞夏的遺跡。」
 
「衣薄食寒地終老於彼,
自得其樂,息息相關。
遠離祖宗社稷,
卻能警戒人欲,
脫離群眾的騷動,
標誌永恆的義理。」
 
「渾濁的芸芸眾生,
水清則無魚類;
蠕動的俗世人們,
終須屹立的標杆。」
 
 
05
 
數日的長征,
身心疲勞不堪,
思想是最好的獎賞,
苦難無法禁錮清談:
「賢弟,我們本是
神農的後裔,
他曾君臨黃帝。
我們這潔白的性格,
想必是他的遺傳。
神農的勤奮剛毅,
至今使人記憶。
耕耨於荒野,
渺無人煙,
披荊斬棘,
驅逐苗黎,
留下傳世的稻米,
創造人類的生機,
光大精神的綱紀。
古代賢哲的賦予,
被現世破壞無遺。」
 
 
06
 
「長兄,我知道家族歷史:
先君的爵位乃殷湯所封賜。
至今已悠然六百年,
垂統綿延沒有消滅。
國土是神州的凳腳,
遠播在大地的東裔,
星星之火薪傳下來,
蠻荒中的文明火炬。
但如今殷道已衰微,
內部腐化外部淩夷。
誰能高擎中國衣冠,
抵禦那化外的夷蠻?
 
世間的事物一旦衰頹,
任憑神力亦無法挽回。
政治的罪惡源於貪戀,
殷王權勢已不再巍巍。
下人勸我們鬥爭取樂,
我看還不如野鶴翻飛。」
 
 
07
 
「高貴的人們總是孤僻,
智慧者常常鈍於詞令,
成就大業的首要能力,
就是將決定貫徹到底。
 
我們的父王甚是英明,
人君要巧用策略才行。
你我這樣的自然性格,
不適沐猴而冠的國情。
 
那天我步向宮闈的河邊,
黑暗限不住我浮想翩翩:
賢弟你既已經遠走高飛,
兄長我豈肯再一刻流連!
於是我毅然離卻了妻小,
心靈雖常感他們的呼叫,
但大丈夫要特立獨行,
不得不放棄左右逢源。
 
一個人陷入孤寂,
難免會略顯遲疑,
志同道合的攜手,
能消除彷徨猶豫。」
 
 
08
 
「父王立我實在徒勞,
無法解除萬民哭嚎。
我豈不見百國相殘,
東南西北峰火連年?
臣下不再尊敬上位,
吃裏爬外陽奉陰違,
殷王殘害王公良臣,
只當是處罰了奴婢。
 
我涉學甚淺卻愛穎川:
許由曾在其間洗濯,
我愛山的莊嚴,
也愛水的流動,
山水相隨,
我心寬慰。
 
世道如此每況下墜,
靠少數賢人擊鼓挽回,
我豈能附和大眾的智慧,
坐視神州日趨破碎?
 
凡事姑息等於放縱污穢,
唯利是圖反倒心灰意頹。」
 
 
09
 
兩位義士冒天下大不韙,
批評父王的行事作為。
因獨具超人一等的感情,
把俗事忘懷而一意孤行。
 
最後他們相顧而失聲,
終於想起流失的歲月。
「賢弟!天網恢恢,
我們趕快祭祀尊長!」
 
「荒原曠渺,魂兮魂兮!
既無樽豆,唯歌心兮!」
 
亡靈有知,
初聞批評,
又見歌祭,
也不禁唏噓!
於是,二位賢者
又起步跋涉他們
日夜思想的幸福之鄉。
 
 
10
 
奇偉高山,
矗立眼前,
北有長河,
九曲縈繞,
馳名四域,
西嶽華山。
堅毅的華族,
曾在此落草,
聰明的夏人,
也在此耕耘。
華山是中原的聖山,
夏水是中原的聖水。
多少英雄在此馳騁,
不像如今群氓愚味。
 
華山之陽,
一幢小屋,
這是西伯籠絡人心的處所,
在此收容流離顛沛的人們,
略得衣食溫飽便可以陶醉,
組織國際流亡者的大社會。
只是切莫猜疑而多思,
人生至福是寡聞無知。
 
 
11
 
不算狹隘的一間土屋,
只有幾件簡單的用具,
幾個窗洞用麥秸添塞,
使人免受穢氣的窒息。
 
一瓢菜羹、粗飯還可以果腹,
些微麻布,便是禦冬的寒衣。
然而這種生活,已是至福,
因為有人傳說讓他們覺悟,
說農民大眾生活火燎水煮,
一心貪婪外部世界的財富,
把富饒之鄉變得一窮二白。
唯獨賢者不為潛語所動,
仍然秉持自己的由衷:
周邦即是黃金國的樂土,
全無那擾人的冰凍雷轟。
 
這樣也合暴君的口胃,
事情分類反易於混蒙。
 
 
12
 
「山民們未見過大江,
聽人娓娓道來,
好奇心突發,
而覺心腸燎動。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夢想成真,
理念落實,
臨岸遠眺,
卻不免失望的譏誚。
 
只有帝鄉那樣微渺,
才可使人不倦盼望。
隨波逐流追趕時髦,
只會遭到後人恥笑;
貪圖享受及其攀比,
也有違先賢的遺教。」
 
多思篤實的伯夷,
對敢為的叔齊開導。
生活仿佛變奏曲,
賢哲更多盎然生趣,
在生命的急流裏,
浮沉總是無常,
厭棄傾軋的人,
神往帝鄉的安謐。
 
 
13
 
枯索的日子過了幾時,
恰逢武王姬發的誕日,
為宏揚國邦富強、
君臣信睦的印象,
廣開盛宴的邀請,
各方貴人同樂一堂。
伯夷叔齊也被羅致,
雖然僅僅排上名次,
兄弟倆踐約赴宴,
也欲盡一盡興致。
 
香煙繚繞,
鐘鼓齊鳴,
竽瑟餘音震盪,
萬壽無疆高吟。
兩兄弟卻感空虛,
不是樽酒太涼,
古樂也都盡張,
況且烹調也夠
什麼使他們憂傷?
 
那是號稱古雅的宮廷,
顯出如此俗俚的本相。
兩兄弟內心暗自抽泣,
儘量掩飾極端的失望。
也許北極是過於高遠,
殊不知賢人心在北辰。
 
14
 
此後又是生活流逝,
一天,信使的傳達,
使他們震驚之至。
說是姬發的三千虎賁,
擁文王的木主,
過潼關已有幾時。
黃旗捲吐著疾風,
斧鉞灼爍於戰士,
紅纓充塞於戟叉,
軍武浩蕩進擊天下。
多個方國的軍旅,
似水如雲地匯積,
高亢的誓言飄逸,
欲把商都城克陷!
 
兩兄弟聞訊憂急,
道德之心卻是堅立,
「賢弟啊,人生須盡義務,
危難時耗費最後一息。」
 
他們離開幸福的陋室,
去追蹤那急揚的黃塵。
 
15
 
部隊掀起的灰沙滾滾,
宛若高原上的黃龍,
直沖蒼天壓迫生靈,
太陽也顯得懵懂。
 
疾駛的戰車,
狂奔的烈馬,
整肅的甲士,
像黃禍的肅殺!
 
忽然戰馬翹蹄長嘶,
眾虎賁止步而喘息,
是誰冒入九死的險地,
以身試法擋住長驅?
 
只見兩兄弟氣喘吁吁,
述陳著他們的古義:
「車載文王的木主,
從事遠征的苦楚,
這在孝的義理上,
不能贏得由衷歡呼。
遠處西鄙東征中州,
勞民傷財、害己違逆。」
 
 
16
 
虎賁們聽聞群情震怒,
武王姬發也橫眉豎目,
眼見這兩個羸弱賢者,
將死於這憤怒的行伍。
 
「且慢!這兩位仁者;
各有高尚的抱持。
天下仁人不定而論,
種類繁多無法細志。
我等替天伐逆的義士,
他們效忠傳統的尊師,
各執一端,
從其所善,
不過我們的大事,
不可被他們延遲。」
 
呂尚如此奮臂一呼,
立刻跳出幾個虎賁,
把夷齊推擠在一旁,
然後快速跟上隊伍,
於是黃塵裹挾大軍,
消失在黃天的邊緣。
 
 
17
 
古原的天幕漸漸沉暗,
黃塵已不再四揚飄漫,
白晝的俗塵噪音消散。
只見鴟梟枯樹動靜,
明月一輪,
高掛樹巔,
玉輝普照,
萬物變形。
 
月旁的殘雲,
遠走而迷離。
賢者的志向,
不再能等閒,
 
明月再亮也會收斂,
王者黎庶最終平等,
塵世崇拜的歷史列車,
也在萬劫不復中毀滅。
「人民的意志」成為謊言,
先知和真理永不相見。
人類的感覺充滿自欺,
即使超人也墜入深淵。
 
 
18
 
兩兄弟現在確定心意,
和公認的正義保持距離。
他們還未選定具體的線路,
去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天途。
 
那商王被說成昏暴之君,
是由於周國的宣傳高明。
其實他眼見本朝的衰微,
試圖改革朝令一展雄圖。
緊急的改革觸犯眾怒,
──執法被稱為獸行。
 
 
19
 
兩兄弟陷入孤寂,
期待到來的信息。
孤寂和繁華一樣,
被打破不留痕跡,
啟示的明星會墜落,
回到世界最初屯蒙。
 
有時秋日的枯草,
在沙風下萎靡曳搖,
也使一顆樂觀的心,
充滿讚美天時的傻笑;
有時春季盛開的蓓蕾,
在柳絮飛揚中嫵媚,
也使一個悲觀者,
投入死神的懷抱。
 
這個世界本無邏輯,
短暫而且缺乏意義,
但人需要充足理由;
克制本能說服自己;
深明哲理的豁達者,
看花天酒地的必要。
洞察一切的明鏡,
生命碎片的組合,
腳踏實地的虛渺,
映出霜風的塵埃。
 
 
20
 
在森秀的華山之陽,
信使之馬急騰而過:
在商都朝歌的王宴中,
沉醉的君臣樂極迷蒙,
他們面對豐筵與女樂,
期待東南夷的征服捷報,
不料背後挨了姬發一刀,
戰無不勝的迷夢被震碎,
使者帶來春雷般的死訊,
孟津橫渡的是周國聯軍。
 
自傲自恃的中原王,
被包圍人們的小信,
他們總到最後時分,
昏頑頭腦開始冷靜。
 
 
21
 
無奈大軍盡在東南,
只好將奴隸們聚攬,
號召他們披甲上陣,
為自由解放而一戰。
誰知賤奴早已不滿,
又畏懼周兵的勇悍,
血流飄杵後的倒戈,
擊潰了朝歌的靠山。
 
帝辛自焚後又殉國,
仍不免姬發的追戮,
將殷王的腦袋高掛,
仁義之行許諾落空。
 
 
22
 
鸚鵡學舌的興奮,
忘記了八哥兒的牢籠,
人的地位決定行為,
而言論不過是行為的幌子。
 
還有大名鼎鼎的箕子,
也被迫向蠻荒流亡,
那雖是朝鮮的發軔,
但包含多少殷民絕望。
 
開膛剖心的比干,
受到征服者祭祀,
但他所效忠的殷商,
卻遭到萬方的誹謗:
 
居民淪為奴隸,
財產沒收充公,
多少殷民自殺,
剩下稱為「殷頑」。
 
說他們壓榨百姓,
因此要血債血還。
新政權帶來更甚的苦難,
照如此世界將不斷清算。
 
循環而墜落,
酒換瓶不換。
……
……
 
 
23
 
伯夷與叔齊兩兄弟,
聽完了悲傷的消息,
一時間非常茫然:
人世間難道只有報復
而永無正義和真理?
 
由憂傷他們回到了反省,
來抹淨時空的塵染,
他們想到自己也曾背信,
就痛感錐心的苦楚。
此時此地的爍爍美德,
彼刻彼人看是大惡,
只有「境遇」才是真諦,
哺育人們生成的長河。
內憂外困裏回想翩翩,
是痛苦而優美的瞬間。
 
 
24
 
伯夷與叔齊,以前
在易水到華山的道間,
也曾遭到牧夫的攔劫,
當烈馬、利刃、悍民的面,
感到了顫慄而絕望的威脅。
他們的衣著本來就單薄,
甚至喚醒了夷狄的憐憫。
又聽說他們謙讓的事蹟,
戎蠻對他們更是和善。
 
他們第一次上馬遠行,
去到陌生疏遠的草原,
在那低矮的氈毛篷裏,
甚至感到禽獸的溫暖。
忠武而憨厚的草民,
尊敬他們大賢患難。
 
 
25
 
草民坦白如雪的心裏,
好像不知奸謀為何事,
要麼勇猛殺掠,
要麼忠誠隸屬。
因為如此生存方式,
在草原上最為省事。
 
他們對大賢的愛敬,
教給自己順應天行。
人的真摯並非無私,
而是效率的生存方式。
 
 
26
 
伯夷叔齊如此過了十旬,
越來越喜歡此地的傑俊,
但還是習慣中華的教化,
故國明月也情思如雲。
在此柳暗花明的心境,
他們失眠於一個個黎明。
 
畜肉和奶酪腥臊,
使他們無法安然,
獸皮的毛氈雖然廣闊,
畢竟不是他們的家山。
 
語言未通的蠻兒,
彼此間還有仁愛,
但經過教化的仁者,
對野蠻已無法適應。
 
 
27
 
伯夷與叔齊,
因此急思離去,
並非牧人易於反目,
是因為時間和距離,
美化了祖國和人民:
既然蠻族都如此仗義,
那母國必定更為溫熙。
 
於是兩兄弟悄然商議,
到人畜皆眠萬物皆寂,
他們便借騎駿馬兩匹,
直向南方飛馳而去。
 
 
28
 
大漠的夜如此安靜,
既無狂風又無暴雨。
沉沉邊聲都已死寂
只聽見遠揚的馬蹄。
 
盎然一輪,躍出扶桑,
他們已在大道上高揚,
早已拋卻多日的不暢,
急向夢中的幸福之鄉。
 
 
29
 
時間美化流逝的一切,
兄弟兩人也不能免俗。
征途的半道縈思昨天,
顛沛懷疑前日的自信。
 
「我們尋索幸福天地,
卻拋棄荒原的人們,
現在回想當然慚愧,
但也不算背信棄義。
人生在不斷遷徙,
不可能止於至善,
宇宙在晃蕩中流變,
智者無法刻舟求劍。
靈魂一再向上追求,
拒絕停滯更不退後,
如其踟躕甚至浪遊,
蒼天也會將他遺漏!」
 
「你雖然如此解說,
我仍然深感內疚。
那麼純樸的人群,
脫離文明的所有,
我們渴慕幸福之鄉,
在那裏可以優遊。
我們先前所啟望的,
而今應該補救天下,
是維護天地的信義,
是遏制以暴易暴力。
塵世的紛爭與亂局,
埋葬在彼此荼毒裏!」
 
 
30
 
經過反反復複討論,
二人議定不食周粟,
高風亮節絕食而死,
展現風餐露宿的真諦。
 
中國哲人的精神,
不向勝利者屈膝,
許由早在穎川邊,
做出燭光的示意。
 
水仙飛舞的泉邊,
潔淨赤子的耳朵;
幽徑隱沒的山林,
超越世俗的追逐。
 
精神要開始尋遊,
以探索無上高丘,
或覓得一注活泉,
在那裏萬事皆休。
 
 
31
 
笑問世人曾念否?
我只任天籟自奏:
離開峭拔的華山
登臨莊嚴的泰山
盤桓合抱的嵩山
不去無聊的衡山
把種種心曲抒談;
堅毅的外表下麵,
流露靜謐的恬淡。
 
傳說縱飛的玄鳥,
失去方向的迷茫,
輕柔飛動的靈體,
激起不朽的幻想。
 
神能常將小民遺棄,
大人苟且偷生的荒淫,
天命逼迫窮途末路,
天才突破自己的處境。
命運和天數,
從來就無法解釋,
卜辭的用處,
只是讓懦夫決志。
 
 
32
 
河的黃漿波紋滯緩,
遍覓望斷不見片帆,
偶然出現點點黑影
只是偷渡者的皮船。
 
黃河並非黃帝的河,
而是驕奢淫逸的伯。
他時常吞食童男童女,
像不吐骨頭的無產者。
 
黃河在遠東咆哮,
向世界誇耀殘暴,
別的大河,除弊興利;
黃河百害,唯富一套。
 
古往今來,天南地北,
霸寇英豪被河風薰陶,
他們熱血橫溢的臂膀,
不是扭斷就是脹爆。
 
而今黃河索居於此,
像嚴冬的耄蛇衰老。
 
 
33
 
他們在古道慢慢盤桓,
黃塵騰空也不再急喘。
望見盡頭的平心靜氣,
安慰無休無止的苦難。
 
民眾扶老的攜幼的
帶七零八落的家當
面容菜色
衣著破爛
不發哀歎
是因為眼淚已枯乾。
 
拖著沉重如鉛的步子,
他們茫然地向前追趕,
這並非旅行的旅行,
是避禍求生的逃竄。
 
 
34
 
伯夷與叔齊再次深感,
遍佈中原的生靈塗炭。
 
這一群善良而小信
怯懦而遭難的生民,
從來沒有火山噴發,
麻木順從眾生的命運。
 
自己的身體噬臍怎及?
內心裏悔恨九曲秘密。
唯有冰巔上的積雪,
可以鎮靜火熱的心。
 
35
 
肉欲的滿足遂達,
無法砥礪精神人格,
結果是自相殘殺,
梟雄獵頭唾手可得。
 
牛馬誤入了歧途,
比豺狼更加可氣,
群眾背離了領袖,
惡棍坐上了龍椅。
 
 
36
 
繼而他們又前去,
不再盤桓而遊移,
迷路時找到北斗,
度過交錯的斷層;
向著夜夜此心,
前往昆山之玉,
終於越過河曲,
拋卻旅途的風雨。
 
徘徊於──縱橫於
尋處岩穴安身立命。
那兒不必風雲變色,
為後代來此瞻仰;
最好是溫暖如春,
心靈可以喘口氣。
 
志士的骨氣,
不為外物所迷,
雖然這些形式,
還是生存必須。
否則紛紜世界,
怎能綿延存續。
 
……
 
 
37
 
天地世事無從預料,
唯有昆侖橫豎其間。
兄弟定居首陽山穴,
欣然於朝陽和晚霞,
雖不免饑腸轆轆的痛苦,
但成仁的甘甜可以補足。
 
明鏡落下了塵土,
霜露鑽入了腸肚。
尤其是叔齊小弟,
有時不免憤世嫉俗,
情懷起伏
別生頭緒
晴空忽然飄過迷雲,
但不至於傾盆大雨,
波瀾壯闊的血氣,
被反省之風刮去。
 
 
38
 
兩兄弟乃互訴心曲,
先是叔齊首啟詩語:
「這首陽山,山色初翠,
這山中澗,春水急促,
萬物興起蓬勃的生機,
志士感到內心的安閒,
真意盎然的自然瞬間,
勝似俗世的渾噩百年,
蠅營狗苟的巨大長城,
無法創造靈光的閃現。」
 
「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
漸漸擴散為四肢麻木。
肉感本是眾生的所有,
干擾無拘無束的思想,
唯冥思才是聖者的事,
為此需要懸置血氣。」
 
「穀物雖好,
握在強權;
野菜稍遜,
散在自然。
 
義不食周粟!
義不食周粟!
還是採幾葉薇菜,
以嘗天賦的野味:
欣欣豐茂的生命,
漫山遍野的薇菜,
像春天一樣不可靠,
採擷之下次第稀少。
短暫盎然的生機,
子規歡愉地鳴叫。」
 
 
39
 
仁人志士,
日漸孱弱,
瘦骨嶙峋,
額頭灰暗,
但高傲的微笑,
像時代的墓誌。
神明氣色透露不凡,
玄思還把意象廣攬:
 
「大禹篤行,
達到神通,
曾經大會天下諸侯,
於南中國首都會稽:
文身不文明的南蠻,
開化了夏室的東夷。」
 
「黃帝與蚩尤的逐戰:
一個呼天女變法助陣,
一個請風伯迷沙降寒,
以妖克妖,以怪逐怪,
培育雙重面相的君子。」
 
「神鳥傳裔的商湯,
威德也無涯浩蕩,
立定殷墟
商丘幾起
力行遷都的盤庚,
窮兵黷武的紂王。」
 
「他們拒絕泛愛的誇張,
仁人志士也不再迷惘,
獨尊一時的貴人,
傾國傾城的妖婦,
寵倖榮耀的財主,
眾如海沙
紛如木屑
而今安在?」
 
「玉女的柔軟,
霸主的強硬,
去了
遠了
迷失了
泯滅了
像那囂湧喧騰的春潮。
唯獨雪山與北極之冠,
晶瑩入地
劍光升天
承衰啟弊
宇宙驕傲。」
 
 
40
 
……
 
空靈的玄思冥想
隨著呼吸的漸緩
漸趨渺遠
不再閃光。
 
「閃光的未必是黃金」,
這是金本位的錯誤思想;
例如光就比金更為要緊,
因為光直接關係到生命。
 
春鳥喳喳歡愉傳唱,
充斥世間的是群芳,
春流急急奔騰不歸,
像迷失自我的情郎。
 
陽春三月變幻莫測,
一切都在生生滅滅,
千年文明的中流砥柱,
山窮水盡了傲然謝世。
 
 
41
 
「饑餓本是凡人難忍,
但對神明不過微痕。
饑餓使人鋌而走險,
卻打開我靈府的門。
饑餓撕裂腸胃,
使我增多良知,
饑餓讓我睡去,
進入幸福之鄉。」
 
噢,萬物都已繁愆,
唯獨仁者走向死滅!
不屈的意志顯示,
不是病態的虛妄。
 
他們心裏最後一幕,
是泛起蕭寒的易水,
故宮繡幃丘園累累,
時而驚心透骨得了,
仿佛從馬背下墜……
 
荒草萋迷的古道,
時而在祖廟祭掃,
又見流民的苦顏,
飛赴神靈前哀告……
 
頻頻
輕輕
幻影中顯現
殷民間哀吟
一幕幕
一閃閃
遙征
遠去
……
千古垂範
昆山之玉。
 
 
42
 
飛翔的紫雲簇裏,
隱現著何種靈氣?
那是一駕黃龍閃現,
金鱗燦爛青虯高揚,
矯健縱橫迴遊宛轉。
 
這是靈界的專司派遣,
高渺星際的外太空船。
 
聖靈逍遙
光明不敗
心思輕淨的人
得以升入空門。
 
巍巍乎而危哉!
像是不朽的華蓋:
「今日我又奉命,
下此塵寰之境。
這昭若冰雪的兄弟
在人間生存真不容易,
歸回天上,下界頂禮,
這是天地之間的定理。」
 
 
43
 
靈界兄弟教化天下,
卻被武王兵丁羞辱。
姜太公比周武王,
具有更多的靈性,
周武王不僅逼紂致死,
也使天下的君子寒心;
難怪後人稱道周公,
而很少頌揚他姬發──
周公師承太公的明智,
而減少了武王的霸氣。
 
上天悲憐神州大地,
不忍子民相殘哭泣,
讓這仁愛的兩兄弟,
豎立「中國人本主義」。
同情扶助弱小團體,
休戚與共方能同濟。
 
霸者不必慷慨陳詞,
掩蓋自己詭詐野心,
總理何須假裝流涕,
集體血腥無法洗滌。
 
 
44
 
人類的命運顛簸不已,
酷似夜半迷途的扁舟,
面臨長城一樣的暗礁,
急流運動而隨波逐流。
 
只有靈魂望洋興嘆,
舵手卻在加劇苦難,
群眾主席一旦發狂,
他的顯赫就是災殃。
 
人道沉淪,
世風日下,
一葉脆弱的航船,
觸了礁粉碎瓦解,
導師舵手的迷誤,
光輝燈塔的倒塌,
記得黑暗的領導,
伏在險惡的地峽。
 
伯夷叔齊的犧牲,
從反面凸現了──
舵手的錯誤
統帥的殘忍
領袖的野心
導師的無知
灑血造就先知
生命吞吃塵世
萬世雄風的大駕
倒在太史的筆下。
 
 
45
 
而今一馬供奉,
萬馬齊喑,
神州沉淪,
夷狄當道,
群眾愕然,
精神呆耗。
 
四海之外,
邊荒遠裔,
盎然朝氣,
熱風捲颳,
吹得赤縣,
搖搖欲墜。
寒冰人渣齊下,
受熱外部溶化,
人渣內部潰敗,
拋棄歷代中華。
 
頂禮毛子的便桶,
淫頌西方的真理,
誣衊古昔的英豪,
抹黑伯夷與叔齊。
 
天命註定,
沉渣氾濫,
成為先鋒;
華夏危亂,
偌大中國,
只剩皮蛋。
 
 
46
 
赤縣神州的沉淪,
被外來殺手橫掃,
還遭地痞的白眼:
「禮教吃人」!
「打倒孔家店」!
凡塵悠悠,
千歲易過,
另一維度忽忽小睡,
睜開慧眼已經萬年。
 
觀世罪愆,
神靈何言?
再派天使,
下到凡間:
群體罪惡的大千世界,
只有靈筆來縱橫點演,
置象定規,
賞罰明確,
巍乎神使的風月寶鑒,
法乎黑白交錯的檢驗。
 
 
47
 
幽渺難察的天帝,
焚燒世界的大計。
有人悲歌而泣,
無人繼往開來。
愚昧的演說家,
無法帶來啟示。
首陽山的人格,
獨立風雨屹立。
 
雖然身世不同,
仁者內心款通,
靈界哀憐生民,
相約下凡救人,
而今血花開得豔紅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48
 
兄弟們眾志成城,
引我到他們戰場,
遼遠的太空橫渡,
閃回一切的靈界。
透明的眾天前來賀謝,
穿透一切時空的壁壘,
領受起來有如極光,
毫無形跡神速超人。
 
伯夷叔齊兩兄弟,
在此靜靜地遊蕩,
引導聖潔的靈魂,
超脫寄住的軀體。
 
殺身成仁之前,
不畏凜冽寒氣,
花魁本非花蕾,
忍見荒城頹壁。
 
讓眾星來撫育吧,
新的軀體會生長,
新的靈魂將隨同,
龍的國度要死亡;
新的天使沒有形體,
引導魂靈穿梭星空,
超越紫電青霜紅雷,
俯瞰世俗萬態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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