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Xie Xuanjun 1954年-),中国旅美学者、自由撰稿人。1978年凭借著文革前连小学都未毕业的学历,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是当时中国年龄最小的研究生之一。1981年毕业,获得硕士学位。主要研究内容集中在哲学、历史、神话、宗教。1987年受邀参与中央电视台政论纪录片《河殇》的撰稿工作,1988年完成第一稿,1989年六四事件后,《河殇》遭到禁播、查封、批判,幷被定为“反革命暴乱的蓝图”——谢选骏也因参与《河殇》的制作过程而受到牵连入狱,以后不能继续举办讲座、发表文章、出版书籍。但谢选骏没有选择放弃,相反,用了三十五年时间,孤军奋战至今——完成《谢选骏全集》三百六十卷。其中的主要著作为《神话与民族精神》、《五色海》、《天子》、《新王国》、《现代南北朝的曙光》、《全球政府论》、《思想主权》、有关基督教的十卷书籍,以及《外星看地球》60卷、《硅基時代》60卷。其中谢选骏自认最有创见的著作是《思想主权》,他把《思想主权》比喻为其著作的塔尖——因为【思想主权】的概念,来自圣经记载的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以上是对于《维基百科》的修正。】】
2018年5月28日星期一
谢选骏:家庭成分是血缘和际遇的综合
《美国也有“家庭成分”,影响巨大》(2018-01-24 经济观察报)报道:
身份政治观念
数十年来,在美国政治舞台上,身份政治居于突出地位,常常引发激烈争端。“身份”的英文identity,在一些理论领域译作“认同”。如果把identity的这两层意思合并成一个词“身份认同”,也许有助于更完整地体现其含义。
所谓“身份认同”,直白地说,就是:每个人生而属于某一群体,比如说,黑人、爱尔兰裔天主教徒、犹太族裔,等等。一个人在其群体长大,就会体验、继承其文化、历史、社会关系,而产生对这个群体的归属感、认同。就此而言,这个观念似乎一目了然,并无可争辩之点。但是它具有理论的重要性并引发了许多实践变革。
美国的建国理念,是一种基于个人的自由主义理念,体现在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中: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造物者创造了平等的个人,并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当权力,则来自被统治者的同意。”
身份认同观念不赞成“原子式”的个人观,在个人和政府之间,插入“群体”这一层面。这与自由主义在个人主义的基本原则上相异。个人权利与群体规范可能发生冲突,例如,一个要求男女平等权利的妇女,与她所属的多妻制的群体的“家法群规”,直接对立,如何认同?不过,身份政治更重要的内容是,提倡这个观念的理论家和社会活动家揭示,美国建国以来,并不是每个个人都享受到了同等的权利或平等的对待。一些群体,在法律或者社会规范各方面,受到歧视。例如,黑人,妇女,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特定移民族裔(犹太人、爱尔兰人、意大利人、中国人、日本人、拉美族裔,等等),同性恋者,……等等,这个单子可以延伸很长。这就对政府、社会提出纠正历史错误、伸张正义的诉求。
大体是1960年代晚期,在民权运动、反越战运动和青年反叛运动高潮中,“身份认同”观念开始出现在理论和社会对话中。各种“弱势群体”(自我认定的,或社会公认的),起来亮明身份,述说痛史。轰动一时的小说和电影《根》描述黑人奴隶数代家世,是一部代表性作品。弱势群体要求法律和社会的平等待遇,这意味着提升、扩大他们或她们过去和当下受损被压的地位权益。因此,“身份认同”立即导致“身份政治”。而身份政治一旦登场,就理所当然地成为选举和社会活动的一个中心议题——人们卷入对各种群体的历史、文化、价值观的认识、评价和争议,参与到调整、再分配权益的立法和社会规范的变革活动。早期身份政治最大的成果,是改善黑人和妇女的权益。
在“政治正确”的氛围中,身份政治的影响无远弗届。比如上一段中说到第三人称复数,特意用了“他们或她们”的表述,这是适应身份政治、政治正确的要求的一个具体例子。女权主义者主张,在那种句式中,不能沿用惯例,以“他们”合称男女总体,而要说“他们或她们”。在英文中,第三人称复数没有问题,说they、them、their就行了,但发言时涉及第三人称单数,就得一遍一遍说he or she,him or her,his or her,不胜其烦。这关系到话语权,是身份政治、政治正确的一个重要领域或战场。
近年来在美国政治舞台上,身份政治是一台热热闹闹的连续剧。民主党俨然成为各种“弱势群体”身份政治的总代言人。在这些弱势群体之外的,是白人-男人-基督教徒——在身份政治中是几乎每一个弱势群体的“他者”。川普则逆势而上,创造了一个民粹派追随者的大群体(包括众多白人、男人、基督教徒),以“他们/我们”的对立为号召,以击败“他们”为目标,谋取政治优势。
身份政治曾经促进了弱势群体的权益的改善,发展到后来,身份政治最大的弊病是导致部落主义(tribalism)。本文对此进行反思。先在下一节考察身份政治在政治舞台的兴起和发展,继以“理论源头与演进”一节梳理其概念及相关理论流派,最后在“部落主义与公民观念”一节讨论近年来在自由派—保守派的政治斗争中身份政治的弊病,及可能的改进之道。
自由派的身份政治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里拉在2016年大选川普获胜之后,就在《纽约时报》、公共电视台NPR发表言论,认为民主党应该而且需要终止身份政治。他是率先批评身份政治的弊病的自由派学者。他在2017年8月新书《过去的和未来的自由派——在身份政治之后》(Mark Lilla,“The Once and Future Liberal – After Identity Politics”)中进一步阐述他对身份政治的批判分析。
里拉以美国政治大潮流变动为背景描述身份政治的发展,而引领政治潮流的有两条主线。一条是罗斯福的,另一条是里根的。
罗斯福主旨是他在1941年提出的四大自由:言论自由、宗教自由、免于匱乏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这是一个自由派的纲领,在金融危机导致经济崩溃、众多民众艰难度日的背景下,它不仅提供政府对人民核心权利(言论、宗教)的保障,也提供政府对人民基本需要(免于匮乏、恐惧)的承诺。罗斯福以此应对三十年代大萧条对市场机制的挑战,应对二次大战中纳粹德国对民主制度的挑战,为维护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民主政治制度创下不朽业绩。
里根主旨有四条原则:(1)美满的生活,只有自立的个人得以拥有,(2)政府必须优先考虑增加财富,而不是再分配财富,(3)市场越自由,就越能增长并让每个人致富,(4)政府“恰是问题所在”(里拉强调注明,里根谈的不是专制政府,或无效率的政府,或不公正的政府,而是说,政府自身就是“问题”)。这是保守派的纲领,里根以此应对当时严重的“政府失败”:越南战争、水门事件、滞胀(经济停滞+通货膨胀),引领了私有自由市场机制的复兴及其全球化,并促成冷战中苏维埃专制政治制度和中央计划经济制度的失败。
身份政治如何嵌入这两条主线的发展?在罗斯福路线的高潮时期,也就是肯尼迪、约翰逊当总统的时候,身份政治顺应民权运动、青年反叛运动的大潮流,推动了改善弱势群体的很多变革。这些变革,包括废除南方种族隔离制度政策,包括改善妇女权益的举措,包括终止歧视中国移民的法规,包括善待残疾人、老年人、传染病患者并保障其权益,等等。
1980年代以来,里根纲领占据主导地位,民主党缺乏替代的总体纲领,在大学校园左翼教授和社会上身份群体的双重推动下,转以身份政治为号召。按里拉的描述,在他写作此书时(2017上半年),到民主党网站去看,是这样的内容:“在民主党网站主页,找不到(与里根主旨对应的)那样的文件。相反,如果你走到页底,你会发现题为‘人民(People)’的一组链接。每个链接把你带到一个网页,特地裁剪好以适应一个特定的群体和身份:妇女,西班牙语族裔,‘族裔美国人(ethnic Americans)’,LGBT(男女同性恋)社群,美国原住民,非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及太平洋岛屿居民,……等等。一共有十七个链接,以及十七种不同的诉求。”里拉说,“你可能会想,你误入了黎巴嫩政府的网站,而不是对美国未来有一个愿景的政党的网站”。
按里拉的描述,在里根的保守主义革命席卷美国的1980年代,自由派力量发生两大转折。一是从政党政治转向运动政治,包括形形色色以身份为基础的社会运动。一般来说,在政党政治中“向心力”发挥主导作用,追求共同目标。而运动政治则以“离心力”为特色,强调一个一个小群体的单独议题和意识。二是成员基础从劳工阶级和农民转向校园人群,而那里的教育并非是推动年轻人向外、向更广阔的世界、向公民共享的目标,而是把他们纳入自我关注、日益狭隘、排外性的自我定义的身份群体。
里拉形象地把校园年轻人的这种自我认同称作“身份的脸书模式(the Facebook model of identity)”:“我”就是我建构的视同个人品牌的主页, 通过我自行选择的“喜欢”或“不喜欢”的群体而联系到其他人。他强调,教育本应该帮助青年建立公民观念——它是民主政治的中心概念,是连接所有社会成员的纽带,与个人特定资质无关,而赋予每个人以权利与义务[1h]。但脸书模式的认同与此无关,一个人局限于“自我认同”所选定的某种群体,与全体公民共享的未来脱节。
其结果是,共和党成功地说服公众,他们的党代表了大众,那些“六罐啤酒张大哥”辈(Joe Sixpack,俚语,Joe是常用男名,Sixpack指六罐啤酒),而民主党则代表了栖身校园、办公楼的“瑜伽垫上王女士”类(Jessica Yogamat,俚语,Jessica是常用女名,Yogamat是瑜伽垫)。里拉认为,自由派的身份政治帮助塑造了这样的形象差别。
理论源头与演进
身份政治的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的自由主义大师柏林,特别是他在许多著作中反复阐发的多元观(pluralism)。以往理论家谈“人”、“个人”,总会设定:人有理性,有同情心,有自主性,等等,人人皆如此。柏林则从历史切入,举例说,谈到“美好生活”这个价值标准,希腊人、巴比伦人、埃及人,会有很不相同的答案。历史通常显示,理论分析也可以论证,不同的价值之间不可通约、无法比较、还会相互冲突。柏林突出地把多元化与自由概念联系起来。在人们具有多元价值观的社会,否定这种多元性,就导致专制。柏林认为,承认并接受这个多元观,是自由主义的前提。
在这个基础上,柏林区分人们享有的两种自由。一种是个人不受政府干预的自由,就是说,在个人与政府之间划定一个私域(包括言论、信仰、产权等等),政府不得干预。柏林称之为消极自由。另一种是积极自由,就是个人作为主体采取行动并实现目标的自由。它当然是每个人都向往的自由,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实现自己的目标的自由。柏林强调,在追求积极自由的目标时,要警惕权力机构僭越,那就是,以国家政权、社会理性、全体人民等等名义,把单一的价值观强加给个人,取代个人自己的价值观。法国革命中的雅各宾专政,后来的苏维埃革命,霍梅尼的伊斯兰革命,等等,都要以一种统一的“正确的”“理想的”价值观主宰社会。
柏林倡导的多元观自由社会,可以概括如下:承认价值多元,确保消极自由,助成个人行使积极自由实现自己的目标。柏林构建的这种自由主义,对冷战中战胜苏维埃专制体制、对改进欧美现代自由国家体制,作出重大贡献。
总结一下:柏林的多元观开“身份认同”观念的先河。自由社会是“身份政治”安身立命所在。
自柏林多元观以降,与身份政治有关的理论发展,涉及以下几条线索。其一,“多元观”的延伸。从柏林的多元观,顺理成章地发展出了多元价值观(pluralism of values)、多元文化观(pluralism of cultures),等等。这扩展了人们的眼界。比如说,谈到黑人身份认同,就不再只限于惨痛的奴隶史,而扩展到黑人的神话、宗教、风俗、音乐、舞蹈,等等,等等。多元价值观、多元文化观反映了现实中人们丰富的社会体验。
其二,社群主义的推波助澜。1980年代理论界曾经有活跃而且人多势众的“社群主义”流派,其基点是批评自由主义的“原子式”个人观,强调个人与群体之间的联系。他们的基本信念是,自我意识、社会认同、人格塑造等等,都是由社群建构的。他们反对脱离社群而谈个人自由、权利及社会正义,所谈的群体是“社区”性质的,即具有共同利益、历史文化、居住地理区域的人群。上面说到,身份认同理论起源于对弱势群体的关切,社群主义则是一种一般性理论。社群主义的发展为身份政治助势。
其三,这条线索的关键词是“共性”,要回答柏林遗留的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给定人们拥有不同的价值,这些价值之间不可通约、无法比较、还会相互冲突,民主社会如何可能运行?或者说,各种身份群体,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的教徒们、黑人、华裔、西班牙语系族裔们、欧美族裔白人,等等,自由地生活在一起,多元的诉求如何能够和谐共生?维系社会、达成“公共善(Public Good)”的基础是什么?
问题的答案涉及政治学、伦理/道德学、民主理论等领域。学者们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举其要者,一个是罗尔斯的重叠共识论(Overlapping Consensus),一个是德沃金的价值一统论(unity of values)。罗尔斯把价值多元观接纳到他的自由社会框架,在《政治自由主义》[3]提出:“社会统一的本性是通过一种稳定的诸合乎理性的完备性学说之重叠共识所给定的。” 重叠共识是指不同的价值观念体系,在各自保持自身的前提下,就政治生活的基本秩序和原则所形成的共识。德沃金则提出一个“元理论(metaphysics)”的命题,就是在多元价值观中,存在着“价值的统一性”。各种价值观都是建构的产物,在诸价值间建构融贯秩序的整体,就达成价值的统一性。二者的区别在于,在“重叠共识”的场景中,原有的各种价值观保持不变,在“价值一统论”的构想中,要从原有的各种价值观中建构出一个整体体系。
这种对共性的探讨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要克服身份政治的局限性,特别是它难以避免的分割、破碎、封闭、排他等等属性,需要了解开放、理性、宽容、和谐的社会如何可能,“公共善”的基础何在。
其四,一些其他领域的发展,主要是大学校园左翼学者提倡的理论,影响、支持了身份政治的发展。其中,特别地,加强了其负面的作用的理论要素有:
——文化相对主义:从多元文化观走向偏激,主张对各种文化一视同仁,不得“歧视”。例如,把基督教文化(经历了启蒙运动、宗教改革的基督教),和原教旨伊斯兰文化(包含圣战、歧视妇女等原初教义),等量齐观。
——解构主义:本来是一种文学批评流派,提倡以解构的方式阅读评论著作。流行起来,对历史积累下来的基本观念、经典价值的“解构”,就会导致虚无主义的否定。例如,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认为,文本没有固定的意义,作品的终极不变的意义是不存在的。
——去中心:批判世界史、思想史中的欧洲/白人中心思想,甚至中学历史教科书也要齐头并进地讲述非洲、欧洲、亚洲各地区、各民族的历史。丰富多彩的世界历史确实包含所有民族的贡献,但如果否定希腊罗马-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工业革命-欧美市场机制与自由民主体制的建立这条线索在世界历史上具有标志性,容易延伸到质疑在这个进程中产生的最重要成果,人类共同享有的现代文明和普世价值。
上述几个领域的这些思潮共同创造了一种氛围,加强了身份政治群体的多样化诉求的力量。
以上演进过程表明,身份政治一定要有多元化自由主义为基石才能发展。身份政治的发展促进了提升历史上弱势群体的权益地位。身份政治也包含消蚀多元化自由主义的和谐自洽建构的因素。
部落主义与公民观念
罗斯福代表民主党和里根代表共和党,提出的两个主旨,应该说,是“中间偏左”和“中间偏右”的纲领。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位于政治光谱上靠中心位置很近的左右两边。美国民主党比欧洲曾主张社会主义而长期执政的社会民主党、工党靠右很多,里根共和党也比当今的民粹主义右派、宗教右派要温和得多。这样的两党轮流执政,有共识又能互补,保证了美国政经体制大体稳健,较易纠偏而避免积弊。
左翼偏向的典型弊病,是大政府、高税收、低效滥用的福利。本来,克林顿执政时已经把民主党推向中间,见诸其言(“大政府时代已经过去”,要“终结我们所知道的福利制度”),及其政绩(例如福利改革——领取福利有期限、身体健康者要工作)。右翼主张的典型缺陷,是漠视“有为政府”观念,缺乏“社会担当”(对全民医保、对环境污染、对气候变迁、对弥补“市场失效”、对基础科学发展,等等)。本来,小布什以“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为竞选纲领,是与最右翼的主张划清界限一个信号,他扩大Medicare医保计划的处方药覆盖面,是这方面政绩之一。那时候,左右两翼确有“重叠共识”。
民主党的身份政治的弊病众多,里拉已经列举其大要。共和党、右翼方面,也从来不缺自己的身份政治。其群体常常不是基于人种、族裔,而与宗教或社会议题有关,如福音教派信徒,反堕胎者,等等。在政治舞台上,这样的群体常常有策略优势,就是依据“单一议题”发动其成员,所谓“one issue voter”(只按一个议题投票的选民),在选举中形成多数而取胜。
各种“弱势群体”的诉求是多种多样的,它们可能不相容甚至对立。社会中多数人可能不认同某一特定群体(例如同性恋者、变性者)的特定诉求,尽管那种诉求可能有道理。民主党以代表各种身份群体(常常是“弱势群体”)自诩,面对“单一议题”选民,可能恰使自己异化于占社会多数的人群。
右翼群体的单一议题可以是:反对授予同性恋伴侣法定“婚姻”地位、反对堕胎、支持任命保守派大法官,等等。这部分民众常常反感上述自由派“弱势群体”的特定诉求和身份政治。当然,各种右翼群体对众多议题会有不同意见,但他们在教会或其他机构促进下达成对某个“单一议题”的一致,其选票就足以决定选举的胜负。比如说,照顾同性恋、变性人的厕所诉求,这单一议题,就足以使一个选民对某一候选人从支持者变成反对者。
糟糕的是,美国社会面临的许多重大问题,不在“弱势群体”从自身出发的身份政治的议程上,也不在“单一议题”选民的议程上,因而社会共识难以达成。近年来,身份政治有积重难返而愈演愈烈甚至到撕裂社会的地步。每遇到一个议题,就以“他们/我们”划界,而忽略基于事实的理性讨论和基于人道的关切。《纽约时报》保守派专栏作家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多次严辞批判这种“部落主义”。他特别指出川普以“部落主义”思维和方式竞选和执政,表现在:“川普无休止地制造朋友/敌人之区分,利用自由主义关于社群的模糊观念,以群内/群外的二元对立为基础创造出包含毒素的群体”。
2018年元旦,布鲁克斯在题为“退向部落主义(The Retreat to Tribalism)”专栏文章中指出:马丁·路德·金把种族隔离和非正义现象看作是使我们分裂的力量。他诉诸普适性原则和我们的共同人性,作为治愈偏见并联合国家的手段。从那种强调共同人性的身份政治,我们已经走到强调共同敌人的身份政治。问题在于,部落式专注“共同敌人”的思维把一个多样化的国家撕裂。
布鲁克斯这位保守派专栏作家对身份政治的诊断,与里拉这位自由派教授的思路相同。里拉在他书中的结束部分,提出以“公民观念”来替代身份政治[1j]。这项主张,和布鲁克斯以“普适性原则和我们的共同人性”对抗部落主义的主张,正相呼应而相融。
具体说来,里拉的公民观念的主张包括以下要点:它是一种政治地位/身份(political status),可以和前面所说的群体身份(group identity)同时并存。就是说,一个人可以在认为自己具有一种群体身份的同时,具有公民身份。公民身份的根本意义在于,它把“我”联系到“我们人民(We the People,美国宪法开篇首句)”,把自我的状态联系到国家共同体,从而关切共享的未来。
以公民观念取代身份政治,是以一个更普遍、超越而包容的观念取代一个比较狭义、局限而分离的观念,显然是一种提升。在政治实践中是否有效,有待观察。
为了达成“公共善(Public Good)”或“共同善(Common Good)”,理论家们还会继续他们或她们的理论探讨,寻求合适的框架和精准的观念。另一方面,应该承认,多年来美国社会中确实存在重叠共识,那就是通常所说的普世价值。确实,美国建制(机构和人)并不完善,也面临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带来的挑战,还遭受了诸如身份政治、文化相对主义等等的侵蚀。但是,重叠共识是有坚实基础的。有理由期望,重叠共识、普世价值会克服身份政治的负面作用。“We shall overcome(我们终将战胜(克服)”是1960年代民权运动中理想主义青年的战歌,确实,他们推动了在废除种族隔离、争取男女平等等许多方面的重大进展。现在,坚持理想的自由派也需要克服自身的偏激狭隘之处,扬弃已经过时的身份政治。
谢选骏指出:有研究指出,与美国社会反对种族隔离的做法截然相反,美国监狱是严格执行种族隔离制度的。为什么呢?为了便于管理?尽然如此,为何社会上要禁止种族隔离呢?显然,这里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我们知道,家庭成分是血缘和际遇的综合,是人生在世的第一资本和出发点。家庭成分的这种胚胎功能,说明人类实质上还是一种原始动物,而不是什么理性的符号动物,相反,理性是为这个非理性服务的,符号是为这个血气服务的。家庭成分的重要意义,说明人类还是一种“两脚畜生”、“衣冠禽兽”——其结果这不是什么“身份认同”或“阶级斗争”,而是比身份认同和阶级斗争更为无序的丛林法则。阶级斗争,不过是少数野心家和阴谋家用来蛊惑他人和借刀杀人的一些托词和诡计罢了。而制度的调节、文化的掩饰,所能发挥的作用是极为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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