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Xie Xuanjun 1954年-),中国旅美学者、自由撰稿人。1978年凭借著文革前连小学都未毕业的学历,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是当时中国年龄最小的研究生之一。1981年毕业,获得硕士学位。主要研究内容集中在哲学、历史、神话、宗教。1987年受邀参与中央电视台政论纪录片《河殇》的撰稿工作,1988年完成第一稿,1989年六四事件后,《河殇》遭到禁播、查封、批判,幷被定为“反革命暴乱的蓝图”——谢选骏也因参与《河殇》的制作过程而受到牵连入狱,以后不能继续举办讲座、发表文章、出版书籍。但谢选骏没有选择放弃,相反,用了三十五年时间,孤军奋战至今——完成《谢选骏全集》三百六十卷。其中的主要著作为《神话与民族精神》、《五色海》、《天子》、《新王国》、《现代南北朝的曙光》、《全球政府论》、《思想主权》、有关基督教的十卷书籍,以及《外星看地球》60卷、《硅基時代》60卷。其中谢选骏自认最有创见的著作是《思想主权》,他把《思想主权》比喻为其著作的塔尖——因为【思想主权】的概念,来自圣经记载的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以上是对于《维基百科》的修正。】】
2017年12月28日星期四
谢选骏:再论印度为何能够影响中国
《“印度文化支配中国两千年”?我就笑笑不说话》(高学思2017-11-03 观察者网):
“印度不费一兵一卒,就在文化上控制并支配中国逾两千年。这就是印度的影响力!”最近,在一场由印度旅游部组织的全国性旅游盛典的闭幕式上,印度内政部长辛格在其致辞中引用中国近代学者胡适的话如是说。
辛格这段充满侵略性的言论迅速引起了中国人的注意。大家都知道,在我国的文化领域中,有不少元素,如佛教、西游记,都和印度密切相关。那么,辛格所宣称的“印度文化支配中国”能让人信服吗?中国的文化元素有没有曾经传入印度并造成广泛影响的呢?印度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力能说是印度的胜利吗?
“印度文化支配中国”能让人信服吗?
首先,我们需要承认的是,自东汉以来,印度文化的确对中国影响深远。在中印交流中,佛教无疑起了主导作用。起源于印度的佛教于西汉传入中国,经两晋南北朝时期的译经活动,在隋唐时期声势达到极盛,成为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宗教信仰。佛教流传之广,对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影响之深,毋庸赘言。一时,在中华大地上,凡名山必有佛寺,凡求法必言天竺。佛教填补了中国本土文化中宗教领域的相对贫瘠,很快成为中国文化传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佛教传入中国的早期,为了不令中国人感到陌生或产生抵触情绪,主张“便宜从事”,尽量使用中国人熟悉的语言讲道,大量借用儒、道中的观念,视孔孟老庄为友,大谈玄理,兼论孝道,很快得到了中国人的接纳。但到了隋唐佛教鼎盛时期,当时的高僧玄奘则不再提倡使用儒、道来解佛,而是确立了一套独立的汉传佛教话语体系。这一套佛教语言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很大,比如现在我们常讲的因果、缘分、轮回等词,都是出自梵语译词。而佛教文化中所包含的大量哲学、语言学、心理学知识,也对中国声韵学的发展、宋明理学的出现具有关键性的作用。正是这种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令如胡适、梁启超等中国知识分子对印度文化充满崇敬之情。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的佛教宗派,都经过了长期而深刻的本土化过程,其教义与印度本身的佛教有很大的差别。这在慧远所传之净土宗、惠能所传之禅宗上就能看出来。另外,中国人对佛教的理解与发展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不少时候甚至超过了印度的各派“祖师”,这些成就也为来中国的梵僧所承认。《宋高僧传》中记载:“如无相空教出乎龙树,智者演之,令西域仰慕。如中道教生乎弥勒,慈恩解之,疑西域之罕及。”就是说,天台宗大师智顗对大乘空宗的演绎,以及法相宗名僧慈恩对大乘有宗的解读,都超过了印度同行的水平。所谓“合浦之珠,北土之人得之,结步摇而饰冠配”,印度的佛教传到中国后,经过中国高僧的加工,变得更为精致实用了。
公元五世纪,在中国佛教声势日隆之际,印度佛教却正显颓势,高深的佛教知识后继乏人。汉传禅宗祖师达摩来自南印度,据说他是释迦牟尼佛的第二十八代传人。他在师父的建议下来到中国传教,看到了比印度更适合发展佛教知识的土壤。在达摩行将示寂之时,他对选定的接班人慧可说:“吾自离南印,来此东土,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遂逾海越漠,为法求人……今得汝传授,吾意已终。”也就是说,他不顾艰难险阻,为的就是给自己所学之佛法找一个合格的传人,而这个传人就是中国的慧可禅师。
果然,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中,印度佛教逐渐衰落,虽有戒日王之中兴,但也难挽颓势,在印度教的压迫下生存空间日益狭小,而在穆斯林入侵印度后几乎完全绝迹。那烂陀等佛教重镇被入侵者拆毁,次大陆北部等曾经佛教最盛之地更是彻底伊斯兰化。而中国反而为佛教保留了大量典籍和历史记录。所以我们可以说,以佛教为代表的印度文化对中国的影响确实不小,但印度文化“支配”中国则言过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反而挽救了一部分印度文化,使其免于衰亡。
中国的文化元素有没有传入印度呢?
印度的佛教风行中国,反过来,中国的文化元素有没有对印度产生重大影响的呢?季羡林等学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但遗憾的是,所能找到的相关记录寥寥无几。据学者考证,二十八星宿可能是中国文化传入印度的不多的例证之一,对印度的天文学、占星学的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这一方面是因为印度历史记载文献的缺乏,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中国文化可能的确没在印度留下明显印记。
实际上,中国的道家文化曾经有机会传至印度,但由于僧人和道士之间的争论最终没能成功。《旧唐书》中记载,唐朝使者王玄策到印度迦没路国时,其国王请求唐帝国传授老子图像及《道德经》。这说明当时的印度人已经听说了中国的道家文化,并很感兴趣,希望进一步了解学习。唐太宗得知后,便敕令当时已经取经回国的玄奘法师和诸道士合作,将《道德经》译成梵文。
《集古今佛道论衡》中记载了接下来发生的故事:玄奘得令后,与名道士蔡晃、成英商议翻译的具体事宜。《道德经》的重中之重便在对“道”字含义的理解,而玄奘和两位道士在翻译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时,便对“道”字的梵文译法产生了分歧。道士们主张用“菩提”(Bodhi)来翻,而玄奘则坚持译为“末伽”(Marga)。“菩提”意为“觉悟”,是一个精神层面的用语,而“末伽”意为“道路”,是一个现实层面的用语。玄奘认为道家所言之“道”更多属于现实、客观层面,而不具有“觉悟”的意思,而道士们则觉得“菩提”的译法能够更容易令印度人理解。双方相持不下。因为这场争论,很可能《道德经》最终没有译为梵文,道家文化也就因此没有正式传入印度。
印度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力能说是印度的胜利吗?
由前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印度文化对中国影响颇深,而中国文化却在印度难觅踪迹,这也难怪有些印度政客会骄傲地宣称“支配中国”。这样的言论也许可以在如今中国国力令印度自惭形秽的情况下,给这些虚荣的政客们一些心理安慰。但是,这种单方向的文化流动对印度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印度共和国首任总理尼赫鲁在其著作《印度的发现》中曾总结道:“中国曾向印度学到了许多东西,可是由于中国人经常有充分的坚强性格和自信心,所以能以自己的方式吸取所学,并把它运用到自己的生活体系中去”。这是他对中国成功将印度文化本土化的充分肯定。另一方面,他也提及中国文化对印度影响不大的事实,从而悲叹道:“这是很可惜的事,因为印度若是得了中国人健全的常识,用之来制止自己过分的幻想,是对自己十分有益的。”
尼赫鲁所谓“健全的常识”,大概是指中国文化中的实用主义、理性主义以及积极入世的观念。这与印度人对于往生来世、彼岸世界和追忆往昔美好时代的执着大为不同。显然,尼赫鲁认为印度人没能学到中国文化,对印度来说并非幸事。另外,在当时中印都处于反帝国主义(日本、英国)的时代背景下,尼赫鲁通过对比中印人民的生活状态,在书中略带无奈的写道:“中国人的生命力使我感到惊奇,我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富有力量的民族还会没落下去”,而他对印度则不甚乐观,“在中国人身上看到的那种生命力,我觉得印度人中也是有的,但却不敢说是经常有。”
另一方面,近代以来的中国文人,目睹了印度灭国于万里之外英伦岛国之手,心理上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意识到了印度文化中的消极因素。晚清外交家薛福成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印度有暑无寒,人民多颓废、散漫、昏聩、懦弱,“地方万里、物产丰饶,在昔未闻有强盛之国,元明以后,蒙古翦之。近者英人并之。”即使是视印度为中国文化上的“大哥哥”的梁启超,也惊叹道:“印度之灭亡,可为千古之国之奇闻也。自古闻有以国灭人国者,未闻有以无国灭人国者(笔者注:“无国”是指东印度公司)。”因此,印度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也一落千丈,从令人向往的“西土天竺”,变成了一个落后、失败之国,可以说至今仍然如此。印度堕落到这种境地,印度文化中的一些消极成分恐怕难辞其咎。
有能力吸收外来文化中的精华,将其本土化并加以创新,是一个伟大文明开放、自信的表现。中国从古代印度学习到的知识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我们自身哲学、心理学、语言学以及文化艺术等多方面的发展,可谓收获颇丰。我们应将此视为一件值得自豪的事。而对于印度政客所抛出的具有侵略性的“支配中国”说,我们微笑就好,不必太在意。
谢选骏指出:显然,上文的作者除了“佛教和《西游记》”之外,对第二期中国文明一窍不通。为了解答这类疑惑,我专门写了《我看第二期中国文明——五十视角的百科全书》(My Way of Looking at the Second Phas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 An Encyclopaedic Analysis in Which Issues are Examined From Fifty Different Angles)一书。此外,如果唐太宗仅仅因为对于“道”字含义的理解不同和译名分歧,就搁置了《道德经》的梵文翻译,那么他就真的是太太太愚蠢了——他为何不同时译出两个译本,供印度人自己选择呢? 唐太宗的愚蠢,可能也是他要用血腥屠杀的手段来解决兄弟相争的原因之一吧。
在《印度为何能够影响中国》中我曾指出——“印度的地理位置,比中国更加接近欧亚大陆的文明中心,也就是地中海流域。所以印度影响中国,不仅通过一己之力,还因它传播了地中海文明的要素,例如埃及的来世观念、希腊的犍陀罗艺术等等。没有这些,就没有佛教的影响力。所以与其说是‘中国吸收印度’,不如说是‘中国吸收西域’——包括印度所没有多种农作物。这些农作物和家具、乐器等等,都构成了第二期中国文明不同于第一期中国文明的特殊景观。”现在我要再论印度为何能够影响中国——近代以来,随着海路大开,中国可以和西方直接交流,而不必通过内陆蛮族的中介了。这就使得中国可以活的品质更好的文明交流及其产品。所以我相信,建立在这一技术进步之上的第三期中国文明,一定大大超越第二期中国文明的成果,而我们就肩负着这一历史责任。
附录
我看第二期中国文明
——五十视角的百科全书
My Way of Looking at the Second Phas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 An Encyclopaedic Analysis in Which Issues are Examined From Fifty Different Angles
谢选骏 编著
2014年在线版
2016年印刷版
内容简介
本书作者谢选骏从神话传说、宗教、哲学、政治、科举、科技、农业、建筑、宫室、起居方式、园林、服饰、道教、景教、理学、类书、诗词格律、音乐、绘画、雕塑、佛理诗、玄言诗、田园诗、山水诗、骈文、音韵学、白话文学、近代汉语、双音词、雕版印刷、亡国遭遇、日本侵略、蒙古征服等五十个视角考察了“第二期中国文明”,阐述了“第二期中国文明”与“第一期中国文明”和“第三期中国文明”之间的异同,所以也称“五十视角的百科全书”。
Synopsis
What follows are the fifty angles from which issues concerning the second phas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re examined by the author Xie Xuanjun:
mythology, religion, philosophy, politics, system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griculture, architecture, palace chambers, daily life, gardens, costumes, Taoism, Nestorianism, idealist Confucian philosophy of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reference books, poetical meter, music, painting, sculpture, Buddhist poetry, metaphysical poetry, pastoral poetry, scenic poetry, rhythmical prose characterized by parallelism, phonology, literature in the vernacular, modern Chinese, disyllabic words, wood-block printing, experiences in a fallen country, Japanese aggression, the Mongolian conquest, etc.
The book examines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among the second, the first and the third phases of Chinese civilizations, and offers a encylopaedic view from fifty different angles.
(目录)
导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虚妄
第一章 我看一、二、三期中国文明
第二章 我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章 从汉唐之间社会与国家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章 从名山大川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五章 我看唐宋与元明清的区别
第六章 有关“南明”和“东汉”的历史比较法
第七章 从皇帝外衣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八章 从政治制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九章 从科举制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章 从神话传说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一章 从科技高峰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二章 从农业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三章 从建筑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四章 从宫室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五章 从起居方式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六章 从园林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七章 从服饰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八章 从高级宗教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十九章 从哲学思想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十章 从道教形成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一章 从景教命运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二章 从三经论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三章 从精神变形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四章 从人心惟危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五章 从诚与天理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六章 从宋明理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七章 从论古必恕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八章 从类书发展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二九章 从诗词格律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十章 从音乐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一章 从绘画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二章 从雕塑历史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三章 从佛理诗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四章 从玄言诗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五章 从田园诗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六章 从山水诗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七章 从骈文兴衰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八章 从文心雕龙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三九章 从音韵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十章 从白话文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一章 从近代汉语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二章 从双音词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三章 国语统一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四章 从华夷译语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五章 从汉译洋书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六章 从雕版印刷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七章 从亡国遭遇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八章 从日本侵略看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第四九章 蒙古征服并非中国第一次亡国
第五十章 从第二期中国文明看第三期中国文明的存在
后记
导论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虚妄
李鸿章所谓的“三千年未有”的“三千年”,原是指代西周开国到晚清期间的这个三千年。但是这期间,中国已经经历两个文明周期,也就是从西周到汉魏的第一期中国文明,以及从南北朝到晚清的第二期中国文明——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一概而论,否则就会落入“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之类的史盲思维。
(一)
满洲奴才李鸿章(1823年—1901年)有言曰:“臣窃惟欧洲诸国,百十年来,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中国,闯入边界腹地,凡前史所未载,亘古所未通,无不款关而求互市。我皇上如天之度,概与立约通商,以牢笼之,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
这段话表明李鸿章对中国历史一窍不通,因为早在之前六百多年,蒙古人的扩张就已经打通了欧亚大陆,然后携带全部战果来到南部中国,兼并了南宋,就像秦始皇兼并了楚国。(后来也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样,长江流域的楚人也起兵北伐,推翻了元朝。)
据说徒有虚名的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蒋廷黻(1895—1965年)对李鸿章的这个夸夸其谈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这是十九世纪中国人看世界眼界最高、看得最远的一句话——可见中华民国人物的昏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满清的奴才。难怪中华民国会那样迅速地灭亡。
在《中国近代史》里,蒋廷黻竟以无知者无畏的“史盲”态度说,“中华民族到了十九世纪就到了一个特殊时期。在此以前,华族虽已与外族久已有了关系,但是那些外族都是文化较低的民族,纵使他们入主中原,他们不过利用华族一时的内乱而把政权暂时夺过去。到了十九世纪,这个局势就大不同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到东亚来的英、美、法诸国绝非匈奴、鲜卑、蒙古、倭寇、满清可比。”——蒋廷黻完全不懂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完全不懂西域来的佛教文明曾对中国发生的脱胎换骨的文明再造之功能,一如现代的欧美基督教文明正在中国从事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
梁启超在《李鸿章传》中对李鸿章的评价是:知洋务,不知国务。虽然不知道梁启超本人是怎样定义“洋务”和“国务”的,但在我看来,这个李鸿章和赞赏他的蒋廷黻一样,由于不知道文明周期的存在,当然也就无从把握社会发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国务)的命脉了。而所谓“洋务”,本是第三期中国文明特有的、吸取基督教文明之元素的事业。这样跨越文明周期的事业,命中注定是无法在第二期中国文明的任内完成的——李鸿章的清朝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败了;蒋廷黻的中华民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也败了。
而李鸿章所谓的“三千年未有”的“三千年”,原是指代西周开国到晚清期间的这个三千年。但是这期间,中国已经经历两个文明周期,也就是从西周到汉魏的第一期中国文明,以及从南北朝到晚清的第二期中国文明——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一概而论,否则就会落入“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之类的史盲思维。
而李鸿章、蒋廷黻之类的“超稳定结构”的史盲,对中国文明仅知其一,不知其二。
诚然,我们也知道所谓“近代化”的工业革命具有“前无古人”的特点,并给中国文明以“前无古人”的冲击力,但它毕竟是作用在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基础上,而不是作用在第一期中国文明的基础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日本能够成功地迎战转型,而中国却不能——因为清末的中国正如汉末的中国,已经来到了自己统一帝国末日,来到了自身文明窒息的死穴。而日本却由于相对脱离了中国,尚未陷入统一帝国的死穴。
英国使节马嘎尔尼在其《出使中国》中谈及对满清鞑靼死穴之下的子民之观感:“他们穿的是小亚麻布或白洋布做的衣服,非常脏也很少洗,他们从来不用肥皂。他们很少用手绢,而是随地乱吐,用手擤鼻子,用袖子擦鼻涕,或是抹到身边的任何东西上。这种行为很普遍。更令人憎恶的是有一天我看见一个鞑靼人让仆人在他的脖子里找虱子,这东西咬得他难受!”
——这样的人民,哪里还有文明成熟时期的唐宋的风采?哪里还有文明初创时期的南北朝的刚烈?他们所有的,只是文明没落时期肮脏与拖沓。这样的人民要不被人当作落水狗痛打,那才是天理不容。
晚清的中国是经历了三个回合的统一帝国(类似于秦两汉的元明清)的僵死的文明,幕末的日本却只是经历了一个回合的统一帝国(江户幕府)的半僵死的文明,所以幕末日本可以起死回生,晚清中国却不能死死回生——第二期中国文明必须完全死去,才能迎来第三期中国文明的生长……
深入一层可以说,引起近代中国社会崩溃的因素,并非外来的近代化过程,而是内在的文明周期;何以见得呢?
因为首先,近代化过程在中国的近邻并没有引起全面的社会崩溃,如日本就实现了平稳过渡的现代化;其次,在没有近代化因素的冲击力量的魏晋南北朝,也同样发生了类似的社会崩溃——那么,是什么因素引起那次的社会崩溃的?显然不是“生产方式的变革”,而是文明周期的寿命。
文明就是建立规矩,但是随着文明的成熟,规矩会逐渐僵化,文明会逐渐陷入颓废,社会也就逐渐走向涣散……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过程,只能向前推进。
(二)
至于“三千年未有之强敌”则更是胡扯——因为近代中国所遭遇的亡国危机,不论是八国联军还是日本侵华、苏联入主,都远远不及蒙古入侵来得惨烈。甚至毛泽东的暴行,在许多方面也比不上他所希望模仿的古代暴君的偶像。而且,秦始皇是征服匈奴、并吞南粤;毛泽东则是臣服苏联、出让港澳台等。
而从文明周期、文明转型的角度看,八国联军、日本侵华、苏联入主,不过是五胡乱华、南北朝分裂的现代版本,正如欧美的基督教文明的覆盖中国,重演了西域的佛教文明的覆盖中国。
五胡乱华、南北朝分裂,那时梵语翻译作品的流行就像现在的英语翻译作品的流行,那时的北方鲜卑语就像现代的北方俄语及其翻译作品一样主宰了中国的生活。
如此说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说,实在虚妄,这不过是李鸿章之流自抬身价的夸夸其谈,究其实际,他们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历史责任而故意夸大了敌情。晚清的变局虽大,不过也就是“八百年未有之变局”(蒙古入侵以来)、“一千五百年未有之变局”(五胡乱华以来)而已,何来“三千未有之变局”?
当然,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存在之所以长期遭到人们的忽略,还有一些“客观因素”,例如在秦汉帝国覆灭以后,中国保住了半壁江山,南中国由于东晋宰相谢安领导的抵抗运动,在淝水之战中顶住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联合攻击,使得东晋逃避了西罗马帝国的命运,而走上了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帝国的类似格局。这是中国史和罗马史的第一点可资比较的异同。
中国史和欧洲(罗马)史的第二点可资比较异同在于,由于汉字的同化作用,北方游牧民族没有可能像欧洲日耳曼蛮族那样形成各自的方言文化,反而只能迅速地汉化,因此得以新的姿态兼并南部中国,在结束南北朝的基础上建立了隋唐“天可汗”的西周式联合政权,从而形成了和拜占庭(东罗马帝国)正好相反的命运。众所周知,十字军东征兼并拜占庭帝国不果,反而变相帮助回教徒奥斯曼帝国并吞了拜占庭帝国,这都是因为西欧本身尚未统一之故。
此外,欧洲的特异性还体现在基督教与佛教的不同命运上:在欧洲尤其在西欧,基督教建立了自己的独立王国,教皇或曰教宗(Pope)成为天下的共主,发挥了类似周天子或天可汗那样的“世界秩序的整合者”之功能。因为,欧洲虽然在整个中世纪没有政治统一,但精神上却和西周一样统一,甚至比隋唐还要统一。正是在这个统一的基础上,近代欧洲才迎来了宗教改革、民族国家、民主革命等“春秋战国时代”。
最后,还有一个因素不得不说:印刷术消灭了贵族时代,第二期中国文明之所以早熟,和印刷术的发明普及不无关系,相形之下,欧洲由于印刷术的延迟使用,贵族社会也多延续了几百年。
而反观中国呢,在南北朝的基础上合并而成的隋唐,属于第二期中国文明,它后来也经历自己的春秋战国时代,也就是唐朝世袭的藩镇割据、五代十国(世袭藩镇的制度化)、两宋(辽金西夏越南朝鲜日本吐蕃南诏蒙古等等),到达第二次秦两汉帝国——元明清。第二期中国文明后来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那就是不同于“汉人”的“唐人”——蒙古时代特别称之为“南人”,而把北中国的唐人连同辽人金人一并成为“汉人”;其实,北中国“汉人”和南中国的“唐人”,加起来共同构成了第二期中国文明的居民,而在人种也已不同于第一期中国文明的“汉人”。
下面,我们所要述说的,就是这个“一千五百年(五胡乱华)以来的第二期中国文明”。
作者
谢选骏
Xie Xuanjun
出版发行者
Lulu Press,Inc.
地址
3101 Hillsborough St.
Raleigh,NC27607-5436
USA
免费电话
1-888-265-2129
国际统一书号
ISBN:
2016年3月第二版
March 2016 Second Edition
谢选骏全集第二十八卷
Complete Works of Xie,Xuanjun
Volume XX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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