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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10日星期三

谢选骏:共产主义新人——僵尸领袖的丧尸群众

《程映虹 | 塑造“新人”:苏联、中国和古巴共产党革命的比较研究》(波士頓書評 Boston Review of Books 2024年3月28日)报道:


編者按:本文為作者英文著作 Creating the New Man: From Enlightenment Ideals to Socialist Realities,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9 的中文概述,作者程映虹授權刊發。前天、昨天波士頓書評接連兩天刊發淡江大學全球政治經濟學系教授陳小雀介紹紐約大學歷史學教授艾達.費瑞(Ada Ferrer)的普立茲獎作品《古巴:一部追求自由、反抗殖民、與美國交織的史詩》(Cuba: An American History)一書的文章。今天程映虹教授從另一個角度來談古巴。


一、历史背景

二、“苏维埃新人”

三、“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共产党中国塑造“新人”的实验

四、“把他们都变成切那样的人”──古巴塑造“新人”的实践

五、共产主义“新人”在世界各国的反响

结论

【注释】


共产党革命的终结目标并不只是建立新社会,而且也要塑造“新人”:一个在斗争中锤炼出来的、通过思想改造所升华的、以“无私”为最根本特征的集体人格,并通过塑造“新人”去创造历史。笔者的这项研究从世界历史的角度出发,以30年代的苏联和60、70年代的中国和古巴为对象,企图揭示这项以彻底改造人性为目的的社会工程的一些共同点。


共产党塑造人性的哲学基础是人的可塑性和可完美性。这种对人性的认识直接来自于欧洲思想传统:启蒙运动、马克思主义、乌托邦主义和俄国激进知识分子改造社会和人性的尝试。在一定意义上基督教对人性的认识和改造人性的努力和共产党的理论也有相似性。在实践上,法国大革命时的雅各宾统治是第一次用国家权力重塑人性的尝试,而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和基督教的乌托邦公社则是在较小范围内的实践。


布尔什维克在俄国的掌权是历史上第一次由国家政权推行的、持续了数十年的“新人”工程,其结果是在1930年代成形的“苏维埃人”。然而,到了1950年代,当苏联社会经历了后斯大林时代经济和社会转变时,“苏维埃人”的一些本质特征被弱化和淡化。


在1960年代,一个更加激进和彻底的塑造“新人”的社会工程成了中国和古巴共产党政权的基本任务。毛泽东和卡斯特罗以及格瓦拉,都深信人的可塑性和可完美性。除了这种信念,经济建设的需要和“苏维埃人”蜕化的教训也使得“新人”问题在这两个国家变得更加突出。和“苏维埃人”相比,中国和古巴式的“新人”(在中国可以概括为“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在古巴则是“让他们都成为象‘切’(即切·格瓦拉)那样的人”)强调的是在和平年代保持战斗精神、永不腐蚀和用精神力量创造物质奇迹。在这两个国家,塑造“新人”的顶峰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1966-1976)和古巴的“革命攻势”(1968-1970)。


共产党塑造人性的社会工程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同情性的反响。西方社会那些认为现代资本主义、个人主义和消费社会腐蚀人性、使人生失去意义的知识分子,对共产党塑造“新人”的工程创造出一个不同于西方类型的“人”满怀希望;基督教会第一次在一个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中发现了和基督教伦理相似的内容;而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领导人则把“新人”的无私奉献看成是经济建设和民族复兴的捷径。


一、历史背景

在近代历史上,重塑人性的想法直接来自于启蒙运动。启蒙运动的重点是关于人的科学,即对人性的研究,人性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和社会是怎样互动的。大多数启蒙运动思想家对人性的看法是唯物主义的,也就是说人性由环境塑造并直接对环境做出反映,此即“环境决定论”,例如洛克曾经用“白板”来形容人性的可塑性。法国哲学家、百科全书派的重要代表和现代教育理论的奠基人之一爱尔维修提出了环境决定行为的理论,把人的心智和道德能力归咎于外在的影响,尤其是教育。爱尔维修主张,为了公共利益,大众教育必须制度化并由国家主导。但从政治角度出发直接提出改造人性的启蒙思想家是卢梭,他把政治教育看成是政治精英的责任。卢梭说:“勇于承担重塑大众的人应该觉得他有能力去改变人性……。用社会的和道德的存在去取代我们从自然那里获得的个人的和物质性的存在。[1]”


历史上第一个试图用国家权力改变人性的政权是法国大革命时的雅各宾专政。罗伯斯比尔是一个“挥舞着大棒灌输美德的教师”。罗伯斯比尔塑造“好公民”的努力典型地表现在他对由国家实行的公共教育的无微不至的热忱上。根据他的方案,从5岁起,所有男女儿童都必须离开父母,和家庭相隔绝,住进国家举办的住宿学校,接受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在雅各宾专政下,为了培养“好公民”,历史积淀下来的和宗教的道德观念被国家所倡导的基于意识形态的的伦理规范所取代,各种政治仪式和革命节庆(例如每天清晨聚在一起唱马赛曲,频繁的游行集会和纪念活动)培养了新政权下的公民意识。


20世纪共产党政权继承了以上观念和实践。爱尔维修一直被称为是分析人类心灵的伟大的唯物主义者,卢梭是马克思以前最伟大的革命家,而雅各宾政权则被布尔什维克引为自己的先驱。


基督教会也有过类似于共产党政权改造人性的实践。加尔文16世纪时在日内瓦建立的新教共和国人们耳熟能详。同一时期天主教会在中南美洲的宗教乌托邦则是另一个范例。当时罗马教皇属下的多米尼各、法兰西斯和耶稣会把美洲土著居民看成是塑造理想的基督徒的材料,认为他们远离欧洲文明,单纯朴素,同时又有足够的领悟和真诚去接受上帝。很多教士在美洲建立了用基督教义改造土著居民的公社,他们拒绝西班牙殖民当局对土著居民的迫害和剥削,甚至用火器武装土著居民,在这样的公社里人们过着集体劳动共同消费的生活,以道德纯化和精神超越作为公社生活的目的。


马克思的影响对共产党改造人性的理论和实践是最直接的。这种影响主要在于对人性的认识。在启蒙运动思想家的影响下,马克思的人性论也是唯物主义的环境决定论。马克思认为,并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他们的存在,而是相反,是存在决定意识;人们的社会存在反映了他们的社会阶级关系,而社会阶级关系是随着历史的演化而变化的,因此人性就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在这个意义上如他所说:“所有的历史不过是人性不断转变的历史。”例如,资本的贪婪并不是人类的本性,而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造成的;将来消灭了私有制,也就消灭了造成人性中自私自利的社会环境。除了这些基本原则,马克思也对未来的社会如何改造人性提出过一些具体设想,特别是在教育方面。马克思主张,在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中,教育不但应该由国家主导,儿童应该生活在集体之中,而且教育要在早期就和生产劳动相结合,儿童甚至应该用他们的劳动所得支付一部分教育和生活费用。马克思虽然批判早期资本主义滥用童工的恶行,但根据他的观察,在英国1830年代的《工厂法》实施之后,工人家庭的儿童有了半天做工半天学习的机会,他们比那些全日制学习的资产阶级家庭的儿童更活跃,学习上进步更快,因此他主张劳动和学习要在儿童早期教育中就融为一体。马克思的这个主张后来一直是共产党国家教育革命的一个基本点。


俄国19世纪下半期的激进知识分子对“新人”概念的产生有很大的影响。在思想上,俄国激进民粹主义知识分子是启蒙运动在俄国的产物,他们继承了启蒙运动唯物主义一元论的世界观,把人看成为由社会的物质的材料所造成的,也是可以从物质的社会的方面加以改造的。车尔尼雪夫斯基1861年的小说《怎么办?》第一次提出了“新人”这个概念,并描绘了其基本特征。小说主人公拉赫美托夫是一个全心全意投身于社会改造的革命家。为了了解社会,他用双脚走遍俄罗斯,和纤夫一起背纤,和伐木工一起砍树。为了培养坚定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他喝浓咖啡,坚持数日不睡,或者躺在布满铁钉的床上。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新人”对俄国年轻知识分子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从实行革命暴力和恐怖行动的彼得·扎切涅夫斯基到谢尔盖·涅察也夫,到“走向民间”的民粹派知识分子再到列宁都是如此。列宁甚至说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对他年轻时期的影响不但超过了马克思,而且使他终身受益。[(2)]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发表40年后,列宁用同一个题目发表了一个小册子,成了布尔什维主义的经典。列宁发表这个小册子是出于极端迫切的政治需要:克服社会主义运动中的“经济主义”倾向。这种“经济主义”已经使工人对政治斗争不感兴趣,只满足于提高工资、削减工时和改善福利这些物质要求。列宁指出,工人阶级不会自发地产生或接受革命思想,因此革命的意识形态必须从外部由先进分子灌输进去,而这些先进分子就是严密组织起来的高度集权的共产党。从对人的改造方面来说,这就是用“自觉性”取代“自发性”,用阶级觉悟取代个人意识。1905到1908年,俄国爆发了一场有社会主义者参加的民主革命,俄国工人在一些城市组织了“苏维埃”,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这个历史背景下,和俄国社会主义者关系密切的高尔基在1907年发表了长篇小说《母亲》,描绘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工人家庭主妇如何转变为一个自觉的革命战士。这本小说成了后来世界“无产阶级文学”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滥觞,就是因为它提出了党文学的基本任务:为塑造“新人”服务。列宁认为《母亲》的问世十分及时,他不但向党的干部推荐这本书,而且于同年邀请高尔基参加在英国举行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代表大会。


二、“苏维埃新人”

1917年的“十月革命”为布尔什维克在国家范围内塑造“新人”的社会工程创造了条件。托洛茨基的一段话说明,这种改造将不限于列宁所说的用自觉性取代自发性,用阶级觉悟取代个人意识,而是将深入到人作为生物有机体的一面。他说:“他(指“新人”)将先控制他生理机制中的半意识,然后是下意识,例如呼吸,血液循环,消化,新陈代谢,接下来将在一定限度内使得这些机制完全服从理性和意志的操纵。甚至纯粹的生理生活也将成为集体实验的对象。[3]”其它苏维埃领导人则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斯大林说:“我们共产党人是特殊的类型。我们是用特殊材料作成的。”布哈林也说,革命的目标是要“改变人的实际的心理。”


为了塑造“新人”,布尔什维克运用了各种手段。为了把儿童、少年和青年的成长完全置于党的控制之下,他们成立了“小十月人”(五到十岁的儿童)、少先队和共青团;同时开始了把参加生产劳动和社会政治活动与儿童早期教育相结合的实践;他们还用文学艺术的形式大力宣传“苏维埃新人”的榜样和模范,其典型形像之一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保尔·柯察金。奥斯特洛夫斯基少年时就加入红军,受伤致残,他在病榻上完成了一本自传性的小说,用自己献身革命并在革命中锻炼成长的经历教育青年,作为对党的最后奉献。书的题目《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形像地表现了革命对人性的改造。


“苏维埃新人”体现了共产主义“新人”的一些普遍特征,其最主要的是,人作为个体的一面(个人意识、个人动机、个人利益、个人观点以及个人行动的自发性等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集体的“人”和党的“人”。虽然每一个人成为“新人”的途径可能有所不同,但“新人”本身只有集体性而没有个性,因此“新人”的诞生也就是个性的死亡。20、30年代的苏维埃文化赞美的“新人”通常都没有个人的面貌,只有整体的品质,象钢铁一样坚强,像机器一样整齐而有效率。在近代历史上,“苏维埃新人”标志着社会心理学家所定义的“大众人”的产生。这个“大众人”既是19世纪机器时代的产物,也是20世纪形形色色的强调整体性反对个性的意识形态广泛传播的结果。


到了30年代,为了实现斯大林的“一国社会主义”,迅速工业化成为苏共的首要目标。为此开始采用个人利益和物质刺激作为经济发展的杠杆,工业中普遍采用计件工资制,超额完成任务的“斯达哈诺夫工作者”不但得到高工资和奖金,而且有住房、假期和保健方面的优惠,可以有特殊配给并在特殊商店购买。学历、经验和年资也受到更多的重视,技术人员和管理干部的地位也相应提高了,国家建立了严格的官僚等级制,如军队的军阶制。30年代以后,各个方面的模范已经不再仅仅意味着奉献,在更大的程度上还意味着各种形式的奖励。所有这些变化都使得“苏维埃新人”的特征超出了单纯的阶级觉悟和革命精神,这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代工业社会在技术和管理上对人的要求,而且在一个平均主义社会中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这种变化可以称为共产党体制下的“新传统主义”,即用建立在个人利益基础上的对统治集团的个人依附来维持政权,而不是象官方意识形态所宣传的那样用理想主义和阶级觉悟。正是这种变化使得托洛茨基把斯大林体制视为对革命的背叛,因为在这个制度下“有人一个月挣一百卢布,有人则是八百甚至一千卢布;有人住在象兵营一样狭窄的房子里,穿着磨破了的鞋子;有人则坐着豪华的汽车出入于高级公寓[4]”。


随着政治上的非斯大林化和整个苏联社会的城市化和现代化,在30年代开始的这种社会分化到了50年代下半期和60年代上半期更为显著,并开始反映在以经济改革理论为代表的新意识形态上。60年代初经济学家利普曼发起的关于独立核算、个人利益和市场机制的讨论就是一个例子。持改革意见的人被称为“60年代的人”,包括知识分子、管理人员和思想开明的党政干部。这场讨论波及了整个社会主义阵营,东欧多数国家反应比较积极,而在中国和古巴为代表的少数共产党国家则遭到了抵制,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变修”的标志。苏联社会的这种变化也反映在文学艺术上。还在50年代末,苏联青年中就出现了意识和心理意义上的反叛,表现在个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新人”集体性的拒绝。60年代初出现了和传统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艺相背离的模仿西方先锋派艺术的作品。诗人叶夫图申科宣称“我的职业就是我想无所事事”,这和过去苏维埃文艺中的“新人”全心全意有目的地塑造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值得注意的是,80年代下半期在苏联掌握权力的党内改革派,正是在60年代初的政治和文化气氛下成长起来的一代。


三、“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共产党中国塑造“新人”的实验

人的可塑性和可完美性的概念在中国文化中渊远流长。它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一是强调自我修养,儒家思想中的仁和孝都是通过自我反思和改造所达到的道德境界;二是强调道德榜样在转变人性中的作用,如“君子”──儒家理想中的道德圣人──是全社会、尤其是知识分子和官绅阶级的榜样。培育德行、成为君子的主要方法是从思想入手,研读先圣、亚圣的著述和其它儒家经典,直到融化在自己思想中,以体现在这些经典中的大道来克服自己内心的小我。儒家思想中也有用强迫的方法来改造人性的因素,例如荀子曾把未经改造的人性比作未经修整的木料,不但要斧钺,也要用高温来把它塑成理想的形状。


在近代史上重塑人性又和民族主义的诉求联系在一起。在德国和日本从弱国变为强国的历程中,中国民族主义知识分子看到富国强兵需要有民族精神的复兴和民族特性的改造,因此“人”的问题应该和“国”或“族”的问题相提并论。黑格尔和康德关于理想人格和健康民族之间的联系,尼采的“超人”,以及日本明治维新思想家福泽喻吉改造日本民族性的思想,都启发过中国知识分子。1920年以前,梁启超的“新民”和陈独秀的“新青年”不但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自我期许(尽管不同的人对“新”有不同的解释,但在改造人性克服自我这一点上是一致的),而且与国家民族的前途联系在一起。此外“新妇女”也成了这一时期“新人”话语的一部分。毛泽东本人早在1917年就认为精神改造是民族复兴的首要条件,并把德国的强盛归功于黑格尔和康德──德意志民族的最高精神──的哲学熏陶。毛在这一时期提出一个“宇宙真理”的模糊概念,并把人分为圣人、贤人和庸众,前两者赋有教化和改造后者的责任。毛泽东在湖南组织的“新民学会”就是从思想到行动的一个例子。毛的这种由精英启蒙和改造大众,把他们转变为“新人”的思想并不是孤立的。“新民学会”的成员常常在乡间步行了解社会,餐风露宿,洗冷水澡等等以培养意志和体魄,这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笔下以承担历史使命自居的“新人”如出一辄。李大钊还曾号召中国青年向俄国民粹知识分子学习,“到民众中去”成了“五四”运动后期青年知识分子活动的一个重要方面。当时除了《新青年》和“新民学会”,还有“少年中国学会”、“少年学会”、“青年学会”和“新人社”等等全国或地方性组织,这些名称本身就体现了一种培养新人类的愿望。


但随着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和一部分“五四”知识分子成为政党领袖,“新人”的概念由内涵宽泛的用改造国民性达到改造民族性,转变为用党文化改造人性、建立高度集权绝对服从的组织,为共产党夺取政权服务。完成这一转变的是中共40年代的“延安整风”。共产党革命本身就是对人性的改造,但延安时期是中共第一次在相对安定和封闭的条件下,全党在精心组织下通过一系列运动和组织措施对党的成员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这和一般意义上入党就需要接受党的教条、服从党的纪律和对党效忠的政治和组织要求是不一样的。


就党的组织对其成员的控制来说,中共和大多数共产党的区别就在于,通过“延安整风”中共对个人的思想、心理甚至个性的控制,达到了其它共产党从未达到过的严密程度,这一传统至今仍是中共维持统治党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共党的领袖毛泽东和负责组织工作的领导人刘少奇等,都相信环境决定论并由此发展出思想改造这一中共特色的塑造“新人”的手段,由集中强化学习文件、向党交心和坦白个人历史、自我解剖和批判、用体力劳动来触及思想等等组成。这种思想改造的目的是让个人有获得“新生”的感觉,并把自己完全等同于党的工具。 关于思想改造,胡平的《人的驯化、躲避与反叛》(1999)已经作了充分彻底的分析,而“延安整风”作为思想改造的范型,已由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的》作了透彻的解剖,笔者不作赘述。


中共1949年夺取全国政权后,“塑造新人”成了与建设新社会并行的目标。从苏联照搬的社会政治组织,如少先队和共青团等从“解放区”推展到了全国,苏联的“新人”典范和歌颂“新人”的文学作品在中国也非常有影响,如伤残军人吴运铎和他的《把一生献给党》就被称为是中国的“保尔·柯察金”。但随着毛泽东和苏联模式的决裂以及中国在苏联“变修”中吸取的教训,中国式的“新人”在“大跃进”和“文革”之间开始成型。60年代上半期,“共产主义新人”在各条“战线”涌现出来,其事迹充斥着报刊、电台、电影、舞台和文学读物,成了这一时期思想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中最令人瞩目的现象。


大庆油田的王进喜和他的“32111英雄钻井队”是工业“战线”新人的典范。大庆油田在60年代初开发,意图是中国实现能源自给、摆脱对苏联石油的依赖。按照官方的宣传,王进喜的模范作用首先在于以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把人的因素放在第一位,破除对“资产阶级技术权威”和“外国教科书”的迷信,战胜被认为是不可克服的自然障碍和技术困难,创造出人间奇迹。他的个人牺牲精神(例如在井喷事故时跳入水泥搅拌池用身体代替水泥搅拌机)则是“新人”品质在新的技术和物质条件下的发展,他的“铁人”称号由此而来。山西昔阳县大寨公社大寨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陈永贵则是农业“战线”新人的模范。大寨的自然地理条件十分恶劣,但陈永贵带领农民战天斗地,建造梯田水库和灌溉渠道,不但解决了粮食问题,而且彻底改造了农民的思想,把农民从个体小农变成人民公社社员,从而解决了被马克思看成是落后和反动的阶级、被列宁认为是每日每时产生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土壤、也被毛泽东称为是“严重的问题”的小农阶级问题。


然而,最能在集体意义上体现“新人”的是军队。60年代中期提出的“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口号具有多种意义。用军事化手段把大众动员和资源集中推到极端来从事经济和其它工作,所谓的“会战”就是军事化手段之一──大庆和大寨以及几乎所有经济和科研成果都是“会战”的成就。在非军事部门建立军队中的政治工作部,也是军事化手段的运用。就“新人”的个人典范来说,军队在60年代上半期为全国人民提供了难以计数的榜样:雷锋、王杰、欧阳海、麦贤得、蔡永祥、门合等等,他们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从“延安整风”开始,中国式的“新人”除了共产主义“新人”的普遍特征(如政治忠诚和献身精神)以外,强调的是“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用掏心挖肺式的自我解剖和苦行僧般的自我拒绝来达到彻底否定“小我”(即个人存在)的目标。在这个意义上,虽然大多数“新人”的典范在思想和知识上对传统文化并无多少了解,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如高华指出的,这和儒家的“内省”和“修身”有一致之处,只不过是把这种传统推到极端。这种塑造“新人”的努力在“文革”期间达到了颠峰,有组织和集体管理的每个人至少在形式和表面上都必须“狠斗私字一闪念”。“文革”期间另一个和塑造新人有密切关系的,就是大量下放干部和知识青年(当然这并不否认在下放背后的社会经济和人口问题的考虑)。从环境决定论的角度出发,下放是彻底改变人的生存环境,让人脱离城市生活、在艰苦环境下改造世界观的最极端措施。在人类历史上,城市一方面是文明的象征,但另一方面也一直被各种宗教和乌托邦思想视为腐败奢侈淫乱堕落的渊源,所谓“巴比伦”就是用两河流域最繁荣的城市来象征人类道德的堕落。但只有在共产党制度下,这种对城市的批判和拒绝才一度成为体制性的目的。70年代“红色高棉”更是一夺取政权就把全部城市人口下放,企图彻底废除城市(一同被废除的还有货币、家庭、婚姻、财产等等)。“红色高棉”是在毛主义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但他们认为即使是毛也没有坚持他的革命路线,没有做到“七、八年再来一次”,因此柬埔寨在革命彻底性上要超过中国。在这个意义上,胡平“比赛革命的革命”是最精辟的概括。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式的用“触及灵魂”来达到完全的脱胎换骨、和“旧我”告别并非仅此一家。越南共产党照搬中共的思想改造模式来对付知识分子,达到了同样的效果。有一个叫TRAN DUC THAO的著名哲学家,曾在法国留学和工作,对现象学的研究达到了很高水平。他在这方面的著作至今仍是西方哲学界重要的参考书。他受革命的感召于40年代末回国,自觉接受思想改造。为了表示对自己没有参加艰苦斗争的惭愧和惩罚,他不用蚊帐睡在丛林里,故意让蚊子叮咬,结果染上了疟疾,而这是很多老游击队员都曾经患过的疾病,很多人留下了后遗症。这位哲学家就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补上这一课。在50年代的北越,当抗美战争还未到来时,越南知识分子和干部也经历了和中国类似的思想改造和大规模的下放。和“延安整风”时一样,大量的知识分子和干部出于各种原因死于非命。


共产党的“新人”都有领袖崇拜情结,都从这种崇拜中找到心理归宿、吸取精神力量。领袖崇拜从根源上说是个人虚弱和个性泯灭的结果,因此个人需要与超越时空的一个绝对存在发生联系、从中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和力量。中共的“新人”把领袖崇拜发展到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所不能的地步,近乎神迹。毛泽东思想在“新人”的思想改造和阶级斗争中甚至被称为“照妖镜”,这就和巫术没有分别了。


四、“把他们都变成切那样的人”──古巴塑造“新人”的实践

与中国一样,“新人”的概念在古巴可以追述到民族主义历史中。


古巴民族主义领袖何塞·马蒂一方面肯定,古巴民族有和其它民族一样的建立自己独立国家和发展民族文化的能力,但另一方面他批判了在消极意义上的古巴的民族性,主要是缺乏对本民族的自信(表现在强烈的民族自卑感),由此导致对政治的冷漠、集体意识的缺乏、古巴人之间的彼此不尊重、以及对体力劳动的蔑视、懒惰、酗酒和无所事事等等。马蒂认为,这些都是由于殖民地统治所造成的。他认为和民族独立相并列的是重建古巴人的民族性。他指出:“古巴难道只配是一个下等酒馆、一个向闲汉提供啤酒的地方?或者它将成为一个独立而勤劳的拉丁美洲民族?这正是古巴的任务。[5]”他提出了两个重要概念,一个是“尊严”(DIGNIDAD),另一个是“新古巴”(CUBANIDAD,意为理想中的古巴民族性)。因此,马蒂的民族主义思想具有强烈的道德色彩,培养和建立个人的美德是民族独立的前提,民族独立必须以对古巴人的教育相伴随。美国研究马蒂的学者科克指出,马蒂的思想“非常强调道德意识并最终指向‘新人’的形成”[6]。


但在另一方面,马蒂所渴望的“新古巴人”和卡斯特罗以及切·格瓦拉的“新人”又有本质区别。马蒂虽然受到一定的社会主义思想影响,但他本质上是坚定的自由主义者,他主张对群众进行教育,但反对国家对个人实行强制的改造,并视人性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说:“在改造人性中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不应该把人性中恶的一面消除掉,不应该处处和它对着干,而应该在承认它是一个既定的存在的前提下展开工作”。他还说:“人从不中断对自己需求的考虑并试图在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之间取得平衡,既要为后者服务又不想损害前者,甚至在非常禁欲主义的情况下也是如此,这是非常自然和符合人性的。”[7] 因此,另一位研究马蒂的美国学者认为,“新人”和个人自由应该同被视为马蒂重建古巴民族性的基础[8]。


和中共领导人一样,古巴革命领导人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等都是唯物主义一元论和环境决定论的信徒,在他们看来,人性中不符合他们要求的都是由旧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因此是可以在新的社会环境下被消除的。卡斯特罗说:“从资本主义下过来的人充满了自私”,“彼此象狼一样。”[9] 他甚至认为人的进化在资本主义下停止了,而他的革命将重新启动人类的进化过程。格瓦拉说,“我们都是那个环境的产物”,群众并不是“单纯”的。他们虽然把马蒂说成是他们革命的先驱,但马蒂的人性整体论的看法被他们排除在社会工程之外。格瓦拉对人性的理解更是机械的和甚至是非人性的。他说:“ 我相信最简单的办法是承认它(指人性)的未完成性。人是一件未完成的产品。[10]”他还说,革命者是“幸福的齿轮”。在他的代表作“古巴的人和社会主义”一文中,他说古巴革命要创造的是“21世纪的人”。


一位古巴革命的研究者认为,对于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来说,被称为“乌托邦”的并不是改造人的可能性,而是那种认为人性是永恒的和不可改变的想法。古巴领导人关于改造人性的想法对一般干部有深刻影响。一位古巴教师这样告诉外国访客:“我们不能接受那种认为人性的恶是不可避免的观点。我们相信我们能够把人性中的善在青年中培养起来,那将是全新的人。这样的人或许能自发地成长,如同从原始共产主义到封建主义再到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一样。但为什么等待呢?我想我们必须创造这样的人。[11]”在古巴,一个常见的口号就是“我们不能想象一个没有新人的新社会”。


除了环境决定论以外,古巴领导人对人性的看法也和古巴特殊的革命经历有关。卡斯特罗和格瓦拉等人是从82个游击队员起家闹革命的,短短3年后就取得了全国政权,这使得他们产生了一种和毛泽东极其类似的强烈的唯意志论观点:只要有了具有坚定意志的人,就能创造出人间奇迹。他们对一般意义上共产党话语系统中的“主观”因素和“客观”条件的解释正好相反:主观因素能创造客观条件。因此在古巴革命以后,塑造人性不但是改造人的需要,也是在经济和社会落后的条件下向共产主义过渡,创造出连苏联也望尘莫及的革命奇迹的唯一保证。与卡斯特罗关系密切的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卡斯特罗“有一种近乎神秘的信念,人类最伟大的成就就是意识和道德动机而非物质动机的形成,它们能改变世界、推动历史[12]”。


象中国一样,古巴在革命初期也以苏联为模式,移植了苏联的各种组织形式以实现社会政治化(党、少先队、共青团、妇联、工会等),培养革命所需要的人。但随着古巴领导人日益意识到和苏联在物质基础和社会文明程度上巨大的差别,他们越来越感到古巴必须走和苏联不同的道路去实现共产主义。苏联60年代的经济改革同样使得古巴面临和中国一样的问题:是仿照苏联的模式,使用物质刺激,还是坚持用共产主义思想教育人民并相信它能创造出物质奇迹?这个难题反映在1961年到1965年发生的有关道德动力还是物质动力的大争论上。争论的背景是古巴自1960年开始的计划经济和平均主义造成的生产下降和严重的经济困难(古巴自1961年起很多生活必需品如肉奶蛋米面等等实行票证制)。争论的一方是古巴农业和外贸的负责人,他们主张一定程度上采用物质刺激、放松国家控制,让基层经济管理部门有一定的自主权;另一方是工业和国家银行负责人切·格瓦拉,他坚持原来的(在古巴刚刚实行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政策,并把苏联的经济改革看成是对“新人”社会工程的腐蚀和瓦解。他曾经说,苏联是个“猪圈”,苏联工人和美国工人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为了钱而工作。而他对毛泽东的中国模式非常赞赏,认为中国代表了社会主义的方向。在他所主管的部门里,他坚持使用精神鼓励,即使在迫不得己给予物质奖励的时候也尽量不使用货币形式,并避免在公共场合颁发物质奖品。在他的号召下,古巴掀起了义务劳动和劳动竞赛,企图用这种方法解决劳动生产力低下的问题。他说,劳动竞赛应该成为工人工余时间考虑的问题。他还希望把战争年代的紧张气氛和牺牲精神在和平年代保持下去,以避免安定有序的生活放松“新人”成长的节奏。


为了维护领导层的团结,这场争论在1965年被卡斯特罗中止,但切·格瓦拉的主张在60年代后半期成了主流。他所倡导的义务劳动被制度化,古巴全国有名目众多的义务劳动日和义务劳动周,时间最长的是“吉隆滩双周”(工人和干部连续两周每天下班后参加2到3个小时的志愿劳动),以纪念粉碎“猪湾入侵”(古巴叫“吉隆滩大捷”)。格瓦拉注意到,在“猪湾事件”期间,由于全国实行紧急状态,平时的消极怠工和迟到早退都消失了,这就是这个长达两周的志愿义务劳动的来历。


象中国一样,古巴的“新人”工程也由典范来引导,“青年岛”就是最突出的一个。这个岛原名松树岛,革命前是监狱,1965年在一次风灾后的善后工作中被整体移交给古巴共青团,从全国抽调了5万名团员,建设成了一个社会主义古巴的共产主义飞地。这个岛上的生活设施全部免费,收入按家庭成员的人头而不是贡献,基本不用货币,生产完全按照军事化的方式来组织。在经济上这个岛的目标是建立柑桔和奶牛业,数年内赶超当时世界上柑桔和奶牛业最先进的以色列和荷兰,为古巴换取外汇并解决肉奶制品的供应(这个目标从来没有实现,直到今天古巴人的这些基本生活品供应仍然是票证制)。根据古巴官方的宣传,这个岛的工人生产积极性奇高,“上班时从不看表”。象中国的大庆和大寨一样,古巴全国都派取经团来这个岛受教育,少年儿童和大学生常常在这里一住就是几个月。这个岛还是向世界展示新古巴的橱窗,卡斯特罗常常把他的外国客人带到岛上,告诉他们哈瓦那是“旧古巴”,而这个岛才是“新古巴”。


和青年岛类似的集体典范还有很多,例如有一个叫马亚里的矿区,由8千妇女组成,她们全都是志愿工作者,矿区的生产、生活和分配原则和青年岛一样。除了这些社区性的典范,古巴有很多流动性的,例如一个叫“钢铁青年”的“纵队”,由800大学生和300教授(古巴当时的教育改革和毛泽东在中国实行的教育改革类似,大大简化了课程设置和修学年限,实行教育和生产劳动相结合,很多教授都只有20岁出头)组成,担负修筑公路和开辟荒地等等最艰巨的任务。工余这些学生和教授常常席地而坐,打开书本继续学习。


在个人典范方面,古巴的新人除了游击队英雄,更多的是忘我的劳动模范。例如在切·格瓦拉的工业部有一个叫阿乃特的模范,创造了连续6个月每天工作9小时、一天都不休息也不领取加班费的记录。他的这个记录被换算成1,607小时,让其它工人去赶超。这种“小时意识”成了古巴“新人”工程的一个特色。例如,1967年2月卡斯特罗前往古巴钢铁厂表彰劳模。他举的事例包括那些“每天至少工作16小时,有4次连续工作24小时”的工人,还有累积了100到200小时的超时工作而不领取报酬的人。最突出的新人典范是格瓦拉,他身兼国家银行行长和工业部长,国家给他两份工资,但他只领取工业部长的一份(远远低于银行行长的工资)。他从不滥用特权,严禁家属使用自己的公车,甚至小孩生病时也是如此。只要没有公务,周末他都参加义务劳动。为了世界革命,他最终辞去了古巴领导人的职位,去非洲和拉美展开游击战直到牺牲。格瓦拉的革命清教主义既有一些真诚的追随者,也给那些无心用新人标准衡量自己的下属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们必须参加那些义务劳动,尤其是切·格瓦拉在场的时候。“当心,切来了”,成了他们私下的警告。有一次切·格瓦拉的一个下属看到他去出席会议时忘了带手表,就把自己有金表链的手表解下借给了他。当切·格瓦拉把表还给他的时候,金表链不见了,换上了一根皮表带和一张收据:“古巴国家银行感谢你的捐赠”。切·格瓦拉死后,卡斯特罗把他奉为古巴新人至高无上的典范,“让他们都成为切那样的人”成了对古巴年青一代的要求。


和毛泽东一样,卡斯特罗也把官僚机构和旧社会留下的影响看成是培养新人的主要障碍,只不过在古巴党内没有和刘少奇、邓小平同样级别的“走资派”。自从60年代早期开始,他一直把古巴在劳动生产力上的落后归因于“官僚机构”的作祟,而把古巴工人和一般干部劳动积极性的低落归因于“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残存的影响。为此在1968年到1970年,卡斯特罗发起了“革命攻势”,作为向共产主义过渡和培养“新人”的最激进措施。


“革命攻势”的经济目标是到1970年实现1千万吨糖产量(通常年产量是6百万吨左右),但更重要的是,围绕这个目标对古巴社会进行革命以来最彻底的清理和重建,为“新人”的产生创造最理想的条件,在这个意义上“革命攻势”可以看成中国的“大跃进”和“文革”的结合。1968年3月,他宣布党内揪出一个企图复辟资本主义的小集团,以一个亲苏的中央委员为首(此人叫爱斯卡兰特,古巴革命前就是古巴共产党领导人,但奉行议会道路,拒绝武装斗争。卡斯特罗的革命胜利后他改变态度,帮助卡斯特罗的“7.26”运动和共产党国家发展关系,后来卡斯特罗的“7.26”运动和古巴共产党联合组成新的古共,他被“结合”进中央委员会,但一直对卡斯特罗的激进路线不满)。以粉碎这个“走资派”集团为开端,“革命攻势”轰轰烈烈地掀了起来。接下来,为了清扫妨碍“新人”成长的社会环境,卡斯特罗亲自发起了扫除街头小贩的斗争,一昼夜之间古巴全国的摊贩被废除和没收,小业主们被集中送进劳动营。为了迎接将要到来的甘蔗收获季节,古巴全国城乡实行军事化:全国各地各单位按军事编制组织起来,军队派遣自己的干部和各级党政领导人组成前线指挥部(设在甘蔗田或建筑工地上)和后勤部(设在原来的办公地点),劳动纪律全部按军法从事;一切和甘蔗生产无关的业务全部停止,学校关门,学生组织起来给“前线”送粮食和饮水;妇女在“后方”接管男劳动力留下的工作,或在街头巡逻,一旦发现游手好闲者立刻送进劳动营;在收获季节里,各地每天用战斗警报作为上工号令,很多地方为了创造出真实的战争气氛,常常故意短时期切断电源,让工人在非常状态下工作。这样的模式可以说完全实现了格瓦拉的心愿。


然而,“革命攻势”仍然以失败告终。1970年初夏,卡斯特罗坦陈,甘蔗的产量没有达到目标,“革命攻势”失败了。从那以后,古巴当局在政治和社会政策上逐步放弃了激进过渡的措施,苏联的一套在一定程度上逐步被采用。虽然“新人”的口号从未被放弃,但象60年代中后期那样的大规模运动没再出现。


五、共产主义“新人”在世界各国的反响

在20世纪的世界历史进程中,苏联、中国和古巴等共产党国家塑造“新人”的理论和实践上有特殊的影响。


上个世纪20到30年代,出于对西方社会的失望,很多西方知识分子转向共产党国家寻找替代,他们认为,共产党国家的“新人”把精神和道德放在物质和贪欲之上,让个人服从于集体,为了一个更超越的目标而生活,这与西方社会个人所遵循的价值完全不一样。英国的费边社会主义者悉尼·韦伯和比阿特利斯·韦伯夫妇30年代中期访问苏联时曾经对“苏维埃人”印象深刻,在他们的《苏维埃共产主义:一个新文明》一书中留下了很多观察和评论。他们的书中有一章的题目就叫“重塑人”(The Remaking of Man)。他们对莫斯科体育俱乐部墙上的标语“我们不但按照经济原则重塑人类社会,我们也按照科学原则重塑人类”感到十分振奋。苏联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家,那么如果没有宗教的天国和来世概念,“新人”的道德原则以什么为基础呢?韦伯夫妇提出了他们不无道理的答案:共产党用普遍的个人负债意识取代了宗教概念,在苏联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欠了党、政府和社会的债,他的一生就是用贡献来还债,这就为个人的伦理道德提供了基础。韦伯夫妇也对苏联把生产劳动和教育相结合的教育制度深感兴趣。他们认为,在西方实际上有很多教育界人士提出这样的设想,但只有在苏联才成为了现实。


美国记者艾拉·文特(Ella Winter)在30年代访问苏联后出版了《红色的美德》一书,其中也有一章题目就叫“设计新人”,另外还有一章题为“五百万分之一”(意为5百万苏维埃新人中的一个),介绍了一个叫谢尔盖·达维多维奇的“苏维埃人”。这个苏维埃新人只有22岁,但已经在集体化和反对富农的斗争中经受了考验。他没有任何个人财物,衣着简单,生活朴素,睡得很少,有时根本不睡,特别是为委员会准备工作报告时。他随时随地都注意政治新闻,常常在雪地里走几个小时去传达最新的政府公告。他一瞥之下就能分辨出来者是不是“我们”的人。文特说,对于这个“苏维埃新人”来说,那些困扰着西方青年生活的主要问题早就都解决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在50年代和60年代,当西方社会面临着新的心理和文化危机时,很多知识分子又转向了中国和古巴。美国科学家阿瑟·格莱斯顿说,对中国的访问唤醒了他青年时期的理想主义,改变了在充满竞争的西方社会形成的对人性的看法。英国社会科学家皮特·瓦斯莱说:“中国试图在日常生活中改变人类的价值和个人关系,对工业和城市条件下被认为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些行为模式提出挑战。[13]”英国坎特伯雷大教长休立特·约翰森是基督教世界中尽人皆知的共产党国家的辩护士,从30年代到50年代,他访问了苏联和中国,出版过书籍和文章向西方介绍他的观感。他于50年代初访问了中国,于1953年出版了《中国:新的创造性时代》。他在中国发现了20年前在苏联发现的东西:人间天国。他说:“中国正在上演一出宗教性的戏剧,它对贪婪的憎恶和基督教完全一致”,中国“正在把人从物质占有的本能中解放出来,为建立在更高基础上的新社会铺平道路”。“中国共产主义已经把冰冷的技术变成人与人之间温暖交流的渠道。当一个人走进他的实验室、他的田野、他的工厂的时候,他心中有一种对于社会和生活的全新的概念。他和他的工作夥伴成了正在蓬勃发展的新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小我消失了。我们梦想了多少年的真正基督教的因素在中国实现了。”[14]


美国著名的中国学者费正清1972年访问中国后,在美国的《外交事务》上发表文章,高度评价中共在改造人的道德和精神面貌方面取得的成就。他说,中共在中国进行的是一场“影响深远的道德十字军远征”,把人性引导到“自我牺牲和为别人服务的方向”。他说,统治中国的不是法律,而是道德典范,这可以为美国社会提供榜样。另一个访问过中国的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说,中国已经成功地把两性关系的基础从异性相吸变为建立在革命关系上的两情相悦,挑选对象的条件是革命觉悟,妇女们也已经不再使用口红和化装品[15]。


60年代西方知识分子还频繁地访问古巴,在那里找到了未来人类的希望。与苏联或中国式的“新人”相比,古巴有一个更具有魅力的“新人”典范:切·格瓦拉。在西方世界,尤其是知识文化界和青年学生中间,格瓦拉不但是对西方物质主义个人至上的否定,是人类崇高信念和精神超越的象征,也是对苏联官僚制度和异化了的社会主义的批判。一个在60年代访问过中国和古巴的法国马克思主义者这样分析格瓦拉的魅力:“对他来说只有一件事是真正重要的:创造新人,个人和共同体的完美结合从而反映出人的真正性质。……在他看来革命斗争是升华人和解放人的手段,它使得人在通向完美的阶梯上不断攀登,直到完美。[16]”这些被“腐败”的西方所“异化”的知识分子终于等到了一个第三世界的英雄:他以堂·吉柯德的精神与人的物质欲望和生存本能战斗,以十字军的气概远征,以艺术家的热忱塑造人,而且他又是那么年青、那么英俊,最后象耶稣被钉上十字架那样献身,这让他们太激动了。法国哲学家萨特说,格瓦拉是这个世界“最完整的人”。在他访问古巴时,卡斯特罗和格瓦拉曾多次与他彻夜长谈。他也参加了从下午延续到深夜的数十万人的集会,聆听卡斯特罗长达8个小时的讲话。对此,萨特惊叹于革命甚至把人的生理习惯和需要也完全改变了。古巴革命者征服了睡眠,征服了休憩,也就是克服了自我。


美国有一个“我们必胜纵队”,从1968年开始组织知识分子和学生前往古巴帮助收割甘蔗,在此过程中接受思想改造。“我们必胜”是古巴当时最流行的一句口号,“纵队”是古巴劳动管理军事化的形式。在与这个“纵队”的成员谈话时,卡斯特罗提出了他的人类进化论:“人有能力做伟大的事情。但人的进化在历史或前历史(在卡斯特罗的语言里,“前历史”指古巴革命之前的人类历史,就与中共的语言里1921年中共成立是“开天辟地”同样的意思)的某个时刻停止了。至今为止我们所了解的人类是前历史的,是野蛮的。”“我们必胜纵队”的成员于是得出结论:“在他的领导下古巴正在创造出菲德尔的一代”,“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真正人类的历史时期──新人的时期。”[17]


共产党国家塑造“新人”的实践也对第三世界国家产生了影响。第三世界国家在独立后普遍面临如何在较短时间内和缺乏物质和技术的条件下建立和发展现代经济基础的难题,也面临用什么样的意识形态或者道德哲学来凝聚民族,号召个人为社会奉献的问题。在这两个意义上,共产党国家塑造人性的实践都曾经在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和领导人中产生过影响。印度的民族主义领导人尼赫鲁还在20、30年代就对苏联的建设、尤其是如何让中亚地区的民族参与到国家建设中来非常赞赏,把这看成是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社会实验,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地区处于和印度大多数地区类似的发展水平。他在狱中给女儿英迪拉写了很多信,作为给她的世界历史教材,其中苏联是作为一个新文明来介绍的。50年代尼赫鲁当政时,印度的国有化和社会化政策差不多是世界上仅次于共产党国家的。


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坦桑尼亚民族主义领导人尼雷尔对毛泽东的中国的钦羡。尼雷尔苦于非洲新独立国家的落后,曾经说:“我们的工具还是穆罕默德(伊斯兰教创始人)时代的。我们住的房子是摩西(《旧约》中犹太人的先知)时代的。……当美国和俄国把人送上月球的时候,我们非洲人还在跳舞。[18]”尼雷尔在转向中国之前就从坦桑尼亚在西方国家和苏联东欧留学的学生中观察到了不同的态度。在一次为提高物质待遇而举行的罢课中,他看到参加罢课的学生都是在西方国家留学的或是在独立前的殖民地下受的教育,而唯一没有参加罢课的是两个在苏联和东德留过学的。对物质待遇的这种不同的态度使得尼雷尔得出结论:“西方太个人主义了。所有教科书都强调权利、权利、权利,没有责任。……责任常常被定义为服从法律……”;相反,“在东方(指社会主义国家)有一个对这种倾向的反动,就向钟摆一样指向另一极。为了取得平衡,你必须在两极之间摆动。……东方国家具有非洲需要的东西:对责任的强调。[19]”


尼雷尔在60年代两次访问过中国,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在告别宴会上说:“你们的人民和政府有效和愉快地用觉悟和刻苦的节俭来从事工作,这对我和我的人民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我相信我们能应用同样的方法。”当他问中共外交部长陈毅,他的部里有多少轿车时,陈毅说只有10辆。这个明显不符合事实的回答却使得尼雷尔十分震动。回国后他在议会里发起了讨论,用“中国的10辆汽车”作标准,要取消坦桑尼亚政府机构里多余的“奔驰”汽车。对比中国民众简单朴素的衣着,他甚至觉得坦桑尼亚传统的鲜艳服装都是奢侈。使他印象更深刻的是中国援助坦赞铁路和其它工程项目的技术和劳工,对比坦桑尼亚工人的懒散和效率低下,他说:“纪律严格的工作是绝对必需的。在这个方面,我们的中国技术人员已经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结论


时至今日,毫无疑问共产党国家塑造“新人”的实践都失败了。由于这个工程的基地是在摧毁旧道德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它的失败留下的是双重意义上的道德废墟,使得虚无主义、犬儒主义和政治冷漠大行其道。在一个有深厚宗教传统的国家,恢复宗教传统可以填补这种道德衰落带来的伦理空白;但在一个缺乏这种传统的社会,道德的复兴和人性的回归就要困难得多。


英国哲学家伯林曾经对20世纪改造人的社会工程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充满灵感的艺术家,他企图把人熔注进根据他的独一无二的眼光所设计出的模式,就象画家搀和颜料或者作曲家组合音响:人成为一种我可以把自己的创造性意志加诸其上的原材料。即使人在此过程中受难甚至死去,他们也被升华到了一个如果没有我对他们生活的强制──创造性的强制──他们将永远不可能达到的高度。[20]”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回顾“新人”工程,人们首先要问的并不是它在现实中的可行性,而是这种以提升人的道德水平自命的社会工程本身的道义合理性。


注释:


[1] Jean-Jacque Rousseau, On the Social Contract} (New York: 1978), p.68.

[2] Dmitri Volkogonov, Lenin: A New Biography} (New York: 1994), p.20.

[3] Leon Trotsky, Leon Trotsky On Literature and Art} (New York: 1970), p.158.

[4] Mikhai Heller and Aleksander M. Nekrich, Utopia in Power} (New York: 1982), p.284.

[5] Cited in John M. Kirk, Jose Marti: Mentor of the Cuban Nation} (Tempa: 1983), p.87.

[6] Ibid, p.86.

[7] Carlos Ripoll, Jose Marti: The United States and Marxist Interpretation of Cuban History} (New Brunswick: 1984), p.40.

[8] Ibid., p.47.

[9] Fidel Castro, “To Create Wealth with Social Conscience,” in Bertram Silverman, Man and Socialism in Cuba──The Great Debate} (New York: 1971), p.340.

[10] Che Guevara, “Man and Socialism in Cuba,” in Silverman, ed,. Man and Socialism in Cuba}, p.338.

[11] Elizabeth Suthernland, The Youngest Revolution} (New York: 1981), p.190.

[12] Fidel Castro, My Early Years} (New York: 1998), prefactory page.

[13] Peter Worsley, Inside China} (London: 1975), p.20.

[14] Cited in Paul Hollander, Political Pilgrims: Western Intellectuals in Search of the Good Society} (New Brunswick: 1997, Fourth edition), p.318.

[15] Orville Schell,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An American’s First View of Living and Working in China (New York:1976), p.45.

[16] K.S. Karol, Guerrillas in Power} (New York: 1970), p.438.

[17] Sandra Levinson and Carol Brightman, eds., Venceremos Brigade──Young Americans Sharing the Life and Work of Revolutionary Cuba (New York: 1971), p.344.

[18] William Edgett Smith, We Run While They Walk: A Portrait of Africa’s Julius Nyerere} (New York: 1971), Pp.3, 18-19.

[19] George T. Yu, China and Tanzania: A Study in Cooperative Interaction (Berkeley: 1970), p.37.

[20] Isaiah Berlin, Four Essays, Pp.150-151.


谢选骏指出:上文没有说明的是,共产主义新人就是共产党僵尸领袖的丧尸群体。正因为如此,共产党的僵尸领袖一旦停尸,共产主义的新人丧尸群体也就解冻了……“牛鬼蛇神纷纷出笼”,“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而且变本加厉,把共产党妖魔化的“旧社会”一一付诸“实践论”,哪管什么“矛盾论”!


谢选骏:误判才能创造历史


《对于这样的机器 除非燃料耗尽 不可能自主刹车的》(西坡原创 2024-03-25)报道:


偷袭珍珠港之时,日本明知道国力远不如美国,还要开战。当时日本军国体制下那些关键的决策者,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件事从表面看是非理性的,但事情的发生又非一个人的冲动、昏聩、愚妄,而是基于某种心理机制做出的集体决定,所以从内部视角来看,它又是一种奇怪的理性。


关于这个现象,我看到的最好的解释来自日本学者丸山真男。他说如果把那些日本核心圈的决策者比作堂吉诃德的话,“即便是他们当中最狂热的人物,当他渐渐靠近风车并将其庞大气势与自己的手中枪两相比较,也会不由自由地停住脚步。”也就是说,他们很狂热,但还没有失去衡量形势与力量的基本理性。


但是“他们又都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一边怀着对失败的恐惧浑身哆嗦,同时又闭上眼睛勇往直前。”比如东条英机自己说:“人有时候必须要有闭着眼睛从清水舞台往下跳的决心。”


正如丸山真男所说,这里存在着日本“体制”最深刻的病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武松上景阳冈之前,是不相信山上有老虎的,只以为是店家骗人。走到半道,意识到山上真有老虎,想要转身回去,却怕店家笑话他,于是硬着头皮上山,这才成就一段佳话。而当时的日本军国主义者,都知道山上有老虎,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老虎,却还是决定闭着眼睛上山摸一摸老虎屁股。


丸山真男比较了日本战犯和纳粹领袖。他发现纳粹的最高层干部都没有学历,而且在掌握权力之前也几乎没有像样的地位。通俗的说,都是边缘人,流氓发迹,甚至精神状况都可疑,有的嗑药,有的酗酒。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的人”。所以他们干出许多变态反人类的事情,比较容易解释。


而日本这些战犯却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们非但不是被社会主流排斥的边缘人,而且其中许多人家庭出身很好,很早就步入上升阶梯,有光明的前途等着他们。后来东京审判的检察官说:


“眼前这些人不像站在纽伦堡审判台上的那些战争罪犯,那些人是犯罪手段老练齐备,且除了犯罪之外一无所知的所谓犯罪环境的渣滓,而这些人原本则不是无赖恶棍。他们一直被认为是国家的精英,被委任了国家的命运,是受国民坚定信赖的正直的领袖人物。这些人都知道善恶之别。可他们尽管十分了解这种分别,却自动选择了恶,无视其义务……选择了必然给数百万人带来死与伤害……带来破坏与仇恨的战争之路。……对于这种选择他们必须负罪。”


与无赖恶棍的罪行相比,社会精英的罪行更需要解释。丸山真男提出了“日本法西斯的矮小性”的概念。


在日美开战前的十年里担任驻日本大使的约瑟夫·格鲁观察到,日本人身上有一种由自卑产生的优越感:“从强烈的劣等感中产生,却裹着同等强烈的优等感外衣的日本人的这种超敏感性,伴随着由虚张声势、盲目爱国及嫌恶外国人组织起来的国家宣传,把处理某种争执的手段和方法过分地夸大和重要化,以致使其与争执本身相比显得不相协调。”


丸山真男认为,这种劣等意识蔓延到了日本的军国主义头子们,“在这里,处于领导地位的政治能力本身在表面的威容之下不断颤抖着其敏感且纤弱的神经。”


在东京审判中,那些高级战犯都表示,之前的战争不是自己引发的,自己只是没有选择。他们经常表示自己反对扩大战争,但又不得不支持扩大战争。有一个战犯的话很有代表性:“作为我们日本人的行为方式,自己的意见只是意见,讨论只是讨论,假如国策已经决定,那么我们就必须按国策办事,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被尊重的行为方式。”


国策明明是他们这群人制定的,制定完之后又把国策推出来说自己只是服从命令,服从大多数。这种语言游戏的目的,就是让每个责任主体都可以不必承担责任,至少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一套说辞。


最终日本军国体制这架庞大凶猛的机器,一边对外不断挑起战端,残害无数的生命,而从内部来看却变成了“无人负责”。对于这样的机器来说,除非燃料耗尽,是不可能自主刹车的。


网民嚎叫:


TexasPeter 发表评论于 2024-03-25 22:01:21

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时,日本感觉国力不如大清、俄国,不是都胜了吗。

最主要的问题是,日本认为打一下美国就会讲和,没想到美国会死磕到底。

唐宋韵 发表评论于 2024-03-25 21:43:40

日本人身上有一种由自卑产生的优越感:“从强烈的劣等感中产生,却裹着同等强烈的优等感外衣的日本人的这种超敏感性,伴随着由虚张声势、盲目爱国及嫌恶外国人组织起来的国家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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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中国制造2025一切顺利,如果芯片和AI没有代差。我们将会看到事情的重演。

驻日评论员 发表评论于 2024-03-25 18:31:26

类比不当!如今的党朝拥有远比当年日帝优越的条件和环境(广阔的空间和庞大的人口,经济体量和巨大市场)。。凭借这些党朝可以采取蚕食渐进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拖死耗尽美国和西方。。只凭武力强横的日帝远远不及。。

ZGBD 发表评论于 2024-03-25 18:19:00 現在的中國就是二戰前夕的日本,狂妄的很。日本有大東亞共同體,土共有人類命運共同體,還有東升西降。


谢选骏指出:人说“对于这样的机器 除非燃料耗尽 不可能自主刹车的”——我看“误判才能创造历史”。如果不是日本误判,被八国联军撕裂了的中国,岂能咸鱼翻身、再创第三期中国文明。

2024年4月9日星期二

导论 理想国失败了,十字架却胜利了

 网文《弗里德里希·施萊尔馬赫》报道:


弗里德里希·施萊尔馬赫(又译为士来马赫,德语:Friedrich Daniel Ernst Schleiermacher;1768年11月21日—1834年2月12日),德国19世纪神学家及哲学家,被称为现代神学、现代诠释之父,主张神的临在性,也就是强调宗教“感觉”。


生平

施萊爾馬赫出生在西里西亚的布雷斯劳(今属波兰),父亲是普鲁士军队中的归正会随军牧师。他就读于哈勒大学,尤其对神学和释经学有兴趣。他亦广泛阅读哲学著作,尤其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康德、费希特、雅可比的著作。他在1799年完成《论宗教》。


从1802年到1804年,施萊爾馬赫担任波美拉尼亚省Słupsk镇的牧师。1804年,他担任哈勒大学牧师和神学教授,直到1807年。


年代

1768年 出生在西里西亚的布列斯劳(Breslau,今属波兰)。

1783年 也就是他15岁时进入上劳西茨(Oberlausitz)尼斯基(Niesky)的兄弟会学校。

1785年 进入易北河边的巴尔比(Barby)兄弟会神学院。

1787年 就读哈勒大学,期间特别研究康德的哲学思想—怀疑论。

1790年 在东普鲁士的施劳比登(Schlobitten)的多纳(Dohna)伯爵家任家教。

1794年 通过第二次神学考试并成为改革宗牧师,在兰斯堡当助理牧师。

1796年 在柏林任慈善医院牧师,开始与浪漫派圈子有深入的认识。

1799年 出版《宗教讲演录》(On Religion, Speeches to Its Cultural Despisers)。

1800年 出版《独白录》。

1802年 流放到波美拉尼亚省的斯多普小镇担任牧师。

1804年 担任哈勒大学牧师和神学教授,直到1806年。

1805年 出版《圣诞节座谈》。

1809年 在三一教会作牧师,与维利希(H.Willich)结婚。

1810年 在新的柏林大学任教授,担任新的神学系首任主任。

1813年 作为《普鲁士通讯》编辑而卷入政治。

1814年 柏林科学院秘书,被怀疑是政治反动派,从教育部中被解雇。

1815年 成为柏林大学校长。

1817年 在普鲁士教会的统一中起了领导作用。

1821年 出版《基督教信仰》一书,这本书可以代表他晚期思想的神学遗作。

1824年 连续两年与普鲁士国王的教会争论政治。

1834年 在柏林去世。

早期敬虔派的影响

他祖父为改革宗神学家,是一位敬虔派人物,特别活跃于启示录论团体中。他的母亲是柏林首要宫廷牧师的女儿。他父亲也是一位敬虔派,属于亨胡特(Herrnhuter)的兄弟会团体。士来马赫原本应当是继承家族敬虔派兄弟会的成员,从他约十五岁被父亲送入尼斯基所属的兄弟会寄宿学校。17岁时进入位于巴尔比一所兄弟会神学院就读神学,这间神学院不像哈勒敬虔派重视因罪而忏悔的内在感情,在这里生活非常严刻,是一所关注被上帝救赎的喜乐的学院。


他在此神学院修读神学两年,专注的修习内在生活的敬虔。虽身处于敬虔派的环境下,但却喜爱读哲学书籍,特别爱读康德的书,因此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对他日后神学影响极大。不过不是康德的言论他都全盘接收,至少在伦理学及宗教范围士来马赫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此时的他对敬虔派思想所提倡与耶稣的内在交通无法获得令他满足,理性主义对他而言是一个新的开端,也是挑战,浪漫主义的思想正大张旗鼓的影响整个欧洲政治及社会,改革宗的路得派信仰又不能令当时所接触的知识分子信服,而他也必须要以新的神学眼光来看待这世代。学习神学两年之后,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到:“我无法相信他的死具有代赎意义,因为他自己从未这么明显的说过,而且我也很难相信这是必要的‧‧‧上帝怎么会由于人不够完善就要惩罚他们呢?”。


理性主义的影响(大学时期)

在哈勒大学的理性主义底下,热衷于希腊哲学的思想,此时是他整个神学思想的转捩点,他不仅翻译希腊哲学书籍,并撰写有关亚理斯多德《尼各马克伦理学》学术著作,为要在当时世界观冲击下作一番的神学反省。我们必须说一位神学家不应该只是停留在信仰私有化里头而不与外界接触,相反的是要注意当时代思想的脉动。我们从士来马赫看见了新时代神学观,他首先尊敬希腊哲学的思想,也肯定理性主义时期下的产物(肯定历史批评法),甚至现代科学、人文哲学、艺术…等。若以现代神学家而言他可说是第一位,因为一位现代神学家正是需要重新阐释基督教信仰,可以看见他在哈勒大学正努力装备着自己的神学观。


浪漫主义的影响

正是浪漫主义的激流熏陶下,他加入了现代柏林上层社会的浪漫派圈子,例如与浪漫派精神领袖施勒格尔在一起住了两年,并每天去亨利得、赫茨(H. Herz)的沙龙。他是一位与人文主义作家、艺术家、诗人、哲学家交往密切的神学家,他没有神职人员对浪漫主义思想的偏见,他认为每一个人都能因为敬虔而将自我的情感表达出来。他相信艺术的价值与友谊,他成功的将宗教敬虔情感与浪漫主义作一结合。对于艺术家而言,他将情感表达在创作上,这也是敬虔,而神是创造的神,注重每一个细节,从被造物的身上即可看见祂是注重美感的神,因此浪漫主义也许是神派来一个天使,敲响了教会的钟声,唤起了教会沈闷的礼仪。在这种对理性越发枯燥,对人类“感觉”越来越重视的背景下,看士来马赫的贡献便格外清楚。 对情感他深爱格如诺,但却无法一起厮守,士来马赫在感情生活遭受挫折后,以对柏拉图著作的翻译来弥补伤痛、保持清醒,并以批判的手法批评历史中各样道德理论。对一位牧师而言,他将神学与现代哲学注入新的阐释。


思想

施莱马赫思想的明显特征是努力将其他思想家对立的概念结合到一个统一的体系之内,他既是唯物主义者又是唯心主义者,既是个人主义者又是普救论者,即是一元论者又是二元论者,既是感觉论者又是知性论者,既是自然主义者又是超自然主义者,既是理性主义者又是神秘主义者,既是相信神秘直觉说的诺斯替派又是不可知论者。他在哲学、道德、宗教和神学方面都是站在中间立场的王子,但他并不寻求与对手和解,或隐藏、弱化不同之处。相反,他带来最尖锐的观点。他的思想几乎触及到全宇宙,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努力使科学与哲学、宗教和神学和谐的典型代表。


所面对的挑战或要解决的问题

面对启蒙运动中科学与哲学所带来的难题,单单以理性来认识宗教,士来马赫认为这样是不够的;因为宗教不是外在的制度、仪式、教义、也不是康德所说的哲学或道德。宗教的本质,是在于内在敬虔(inward disposition of piety),他认为“真正的宗教是对无限者的意识和触动”,也就是所谓的宗教“感觉”。


对所面对问题之如何回应

士来马赫在浪漫主义强调感觉的基础上,找到了基督教信仰的新方向:

强调以人的“经验”为主的神学基础。


宗教的本质为“敬虔”,这就是宗教“感觉”,带有一种觉醒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宗教不是知识,不是行为,也不是道德,却是一种情感,是一种与神的密切关系。

其系统神学著作:《基督教信仰》(The Christian Faith, 1821;1834年修订版)中陈明,宗教情感就是对上帝的绝对倚靠感,主张“信仰”基础并非教义、信条、神学或道德。

所有的教义,都是从信徒对上帝的绝对倚靠感、内在“经验”中焠炼出来的,神学不过是人对敬虔的回应。

对今日教会的启发

虽然他是在敬虔主义的影响下成长,但他却认为自己是自由神学家,并且是“高人一等的”敬虔主义者。

士来马赫为基督教开启了自由派神学和无神学运动(马克思主义) 的时代,并且延续了将近两百年。有何潜在危机

士来马赫不认同许多正统教义,例如:基督神人二性。 他否认耶稣的“神性”,不接受道成肉身。

他认为耶稣的救赎,只是神在祂里面的作为,只因耶稣对上帝有绝对依靠感,耶稣自始至终拥有对神知觉的能力,显明神实实在在在祂里面。

然后祂将这能力注入到信徒里面,而祂以此与神和人连结,这就是救赎的行为。这可说是“功能性基督论”的原型。

因此后人的评价,对其神学和诠释的重点,从神转移到人的方向,过于着重人的意识。

卡尔巴特更严厉的批评士来马赫错误地以人的话语代替了神的道,以人观代替基督论。

如何应用

士来马赫对于圣经有独特的诠释循环概念,他倡议历史考据和人的经验,从其生活处境去探索,是有更深的思考途径。


谢选骏指出:施莱尔马赫牧师,不好好崇拜上帝,却来大谈宗教感情,是何道理?他似乎不懂“理想国失败了,十字架却胜利了”——因为,宗教感情并不都是对的,因为那也会导向异教和邪教。因为理想国也是一种宗教,而且在二十世纪造成了极权主义国家。所以在我看来,牧师不谈基督却谈宗教,无异于解构了神秘,其行为等于诈骗信徒的捐款。

如果需要在理想国和十字架之间做出选择,我的选择是十字架而不是任何理想国。


谢选骏:英美法德浪费了一百年,才回到了抗俄的前线


《二战后首次:德国向立陶宛派遣常驻部队》(德新社、法新社 2024年4月8日)报道:


为了阻止俄罗斯进一步侵略其邻国,德国正在立陶宛建立一个军事基地,将驻扎近5000名士兵。这是二战后德国首次在国外部署常驻部队。


德国士兵周一抵达立陶宛


德国正在立陶宛建立一个军事基地,旨在阻止俄罗斯进一步侵略其邻国。该基地将于2027年全面投入使用,驻扎近5000名士兵。


第一批德国士兵于周一(2024年4月8日)抵达立陶宛,他们是将长期驻扎在北约东翼的新旅的一部分。由约20名人员组成的先遣队开始建立基地。最终将有约4800名德国士兵驻扎。


该旅被命名为第45装甲旅,将于2027年全面投入使用。


“这是我们首次在德国境外永久驻扎这样一支部队。”德国国防部长皮斯托瑞斯(Boris Pistorius)周一在柏林举行的欢送仪式上说。他还说:“我知道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在当地。基础设施必须到位,营房和住宿也必须到位。” “立陶宛方面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补充道,“我们将竭尽全力、就其所需地装备该旅。”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 )在回应这一部署时说,德国在立陶宛的军事存在将使紧张局势升级。


德国军队不堪一击?

德国为何要在立陶宛驻扎一个旅?

德国国防部表示,新军事基地旨在阻止俄罗斯在入侵乌克兰后进一步攻击其邻国。


立陶宛与俄罗斯的波罗的海飞地加里宁格勒以及莫斯科的亲密盟友白俄罗斯接壤。德国联邦国防军称,这使得立陶宛成为北约东翼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国家。


长期以来,西方军事分析家一直将苏瓦乌基峡(位于立陶宛—波兰边界西南一带,白俄罗斯西北部和俄罗斯飞地加里宁格勒州东部之间)视为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潜在战略热点地区。


根据与北约的协调,德国此次行动的目的是在立陶宛长期驻扎4800名军人和约200名文职人员。德国政府将从巴伐利亚州和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调遣两个作战部队营,组成立陶宛新旅的核心。


第三个营将是北约多国作战部队,是北约加强前沿部队的一部分。在立陶宛已经驻扎有一个营,几个国家轮流派遣人员,由德国指挥。


德国总理肖尔茨即将访问中国,德语报刊纷纷就此刊发评论。《奥格斯堡汇报》呼吁肖尔茨必须以更自信的姿态面对中国,切忌重蹈对俄关系的覆辙。《经济周刊》则怀疑断绝与专制国家经贸关系的做法是否会有效果。


谢选骏指出:德国出兵立陶宛,代表英美法等国浪费了一百年,才回到了抗俄的前线。俄罗斯故意淡化此事,反而说明事态严重升级了。


《立陶宛欢迎首批德国常驻军》(参考消息 2024-04-08)报道:


据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网站4月7日报道,立陶宛国防部长劳里纳斯·卡斯丘纳斯在社交平台X上写道,德国旅的首批军人将于8日进驻该国,对此他感到很高兴。报道称,这支由20人组成的先遣队将在德国陆军总监阿尔方斯·迈斯的率领下于8日飞抵维尔纽斯机场,标志驻军任务就此启动。到年底,将有大约150名德国联邦国防军军人常驻立陶宛。报道指出,这支部队将在2025年正式入列,到2027年将拥有约4800名军人和200名平民工作人员,成为德国联邦国防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海外军事行动之一。

报道称,尽管这支部队的行动范围局限于北约盟国立陶宛,但那里形势严峻。立陶宛在地理上被白俄罗斯和有强大驻军的俄罗斯飞地加里宁格勒夹在中间。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曾报道,2023年12月18日,德国和立陶宛两国国防部长签署德国军队永久部署立陶宛的协议,大约4800名德国士兵将被部署到立陶宛靠近俄罗斯的边境地区。这是德国自二战以来,首次签署德国军人永久性部署国外的军事协议。(编译/王勍)


谢选骏指出:英美法协同德国,浪费了一百年,才回到了抗俄的前线——如果这批“资本家”不这么短视,早点集中兵力消灭了苏俄,就不会有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没有什么冷战了,更不会有第二次冷战和拟议之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了——既不用死那么多人,更是节省了不知道少的真金白银。所以民主不是万能的,自由不是万能的——民主自由弄得不好,只能瞎耽误功夫,甚至走上了雅典同盟和罗马共和国的绝路。


谢选骏:川普独裁是美国走向帝制的试水


《为何反对川普的共和党员纷纷噤声?前白宫官员给答案》(记者颜伶如/即时报导 2024-03-29)报道:


前总统川普任内白宫联系室主任的史卡拉穆奇(Anthony Scaramucci)28日接受MSNBC新闻频道专访,主播妮可?华勒斯(Nicolle Wallace)询问为何许多反对川普的共和党员如今纷纷噤声或神隐,不再公开讨论川普可能带来哪些威胁的第一手消息。史卡拉穆奇回答,共和党员不愿批评川普是因为害怕接到死亡威胁。


史卡拉穆奇担任川普政府白宫联系室主任,从履新到闪辞前后历时十天。卸任之后,史卡拉穆奇经常在媒体公开抨击川普。


史卡拉穆奇回答华勒斯问题时说,共和党人士不愿批评川普是害怕遭受死亡威胁,「我认为可能是头号原因」。


共和党内反川派指针人物、前任众院共和党会议(House Republican Conference)主席丽兹?钱尼(Liz Cheney)27日在爱阿华州德雷克大学(Drake University)演讲时则说,川普败选后一度不愿下台,如果再次当选,无法保证川普愿意和平移交政权。


史卡拉穆奇受访时也说,与之前拒绝下台相比,川普卷土重来将变得「更有组织」。他指出,川普叛变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之一在于缺乏组织能力,「他没有足以有效指挥叛变的决策管理技能」。


史卡拉穆奇接着说:「不过,现在他的团队里加入了许多前来共襄盛举的人物,这些人都比川普更有组织力,这一点千万不能轻忽,也不能低估川普当选之后他们往前冲的战斗力,但我预测他选不赢。」


谢选骏指出:川普选不嬴则罢,万一撞上大运促成了川普独裁,那就是美国帝制的开始了。川普并非天选之人,但他的独裁努力,则无疑是美国走向帝制的试水。

谢选骏:苏维埃奴化了的中囶没有前途


《徐賁 | 英雄苏联少年與斯大林主義幽靈》(波士頓書評 Boston Review of Books 2024 MAR 29)报道:


編者按:费格斯说,他的书谈的不是斯大林本人,但每一页上都闪现着斯大林的幽灵。他写道,“(这本书)探讨的不是斯大林和他的统治政策,而是斯大林主义如何渗透到人们的心灵和感情之中,左右着他们的价值观和人际关系。这本书并不想就此揭开恐怖统治根源之迷,也不想描述古拉格的兴衰。它要解释的是,在苏联社会中警察国家是如何扎下了它的根须,把成百万的普通人变成为恐怖统治的袖手旁观者或者积极帮凶。斯大林制度绵延不绝的魔力和遗产不在于国家结构,也不在于对领袖的个人崇拜,而在于,用俄国历史学家米海伊. 盖夫特(Mikhail Gefter)的话来说,‘渗透到我们心灵之中的斯大林主义。’”本文原標題為《七十多年前的蘇聯青少年》,標題為編者所改,並刪除了原文注釋。


1932年9月3日,苏联西伯利亚一个叫吉拉西摩夫卡(Gerasimovka)的村庄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两个男孩的尸体,其中较大的一个是巴甫列克.莫罗佐夫(Pavlik Morozov),15岁,是少年先锋队员。巴甫列克曾向警察检举过父亲,富农特罗费姆.莫罗佐夫(Trofim Morozov)的罪行。据报纸报道,莫罗佐夫家的人是因为怨恨巴甫列克揭发他父亲而将他杀害的,同时遭害的还有他9岁的弟弟。因此,这是一次阶级报复的杀害。调查一开始,苏联报纸和警方就把巴甫列克的死确定为一桩政治性犯罪案件,巴甫列克是模范少先队员,而杀害他的人则是“富农反革命”。



  吉拉西摩夫卡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庄,离乌拉尔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克(Sverdlovsk)东北350公里。这个村庄的附近有一些劳改营和流放“富农”的“特别居民点”。 吉拉西摩夫卡村是个穷地方,穷的人家只有一头牛,富的人家也不过有两头牛。全村只有9户人家拥有俄国人喝茶用的那种茶炊。村里直到1931年才有了一所小学,只有一位老师,13本书。就像在西伯利亚西部的许多别的村子一样, 吉拉西摩夫卡村的人独立性很强。19世纪的时候,他们从俄国中部移居西伯利亚为的就是自由和土地。他们对苏联的农村集体化运动抵触很大,1931年8月村里建立集体农庄时竟然一户也没有报名,苏联报纸因此将这个村点名为“富农窝”。


  巴甫列克的父亲特罗费姆是一个很勤快的农民,日子算是村里的中等水平。在苏联内战期间,他在与红军作战时受过两次伤。村里的人都很敬重他。1931年8月他儿子揭发他的时候,他已经担任了三任的村苏维埃主席。巴甫列克向警察检举说,他父亲把假证件卖给特别居民点的富农。


  报纸上宣传说,巴甫列克是优秀少年先锋队员,但其实吉拉西摩夫卡村里当时并没有少先队组织。1931年吉拉西摩夫卡村有了小学,巴甫列克成了积极分子,他喜欢检举邻居们的“错误行为”,好多年以后村里人还是称他为“烂货”。巴甫列克恨他的父亲,因为父亲抛弃了家庭,和别的女人去过了。据报纸报道,1931年11月,特罗费姆在村里学校受审判的时候,冲着他儿子大声叫喊,“我是你父亲啊!”巴甫列克对主审员说,“是的,他曾经是我的父亲,但我现在已不把他看作我的父亲。我现在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少先队员。”特罗费姆被送到很远的北方去劳改,后来被枪毙掉了。


  巴甫列克检举父亲以后,胆子更大了,又开始检举那些对集体农庄有怨言和私藏粮食的乡亲。他9岁的弟弟费沃多(Fyodo)也学他的样。村里的人都不喜欢这兄弟俩。他们的亲爷爷谢尔盖.莫罗佐夫不准他们进他的家门,其他的亲戚也劝他们不要再干那些缺德的事情。但是,要说莫罗佐夫家的人杀害这两兄弟,其实并无实在的证据。巴甫列克和村里一些别的少年,包括巴甫列克的堂兄多尼拉曾有过争执,所以村里人怀疑是那些少年杀掉了巴甫列克兄弟。


  巴甫列克兄弟死亡的事刚刚由当地报纸报道,就立即变成了政治事件。多尼拉说是他爷爷谢尔盖干的,巴甫列克的母亲和表兄伊万.普特切克(Ivan Potupchik)也这么说。最后,莫罗佐夫家有五口人被定为“富农家族”,于1932年11月受审。巴甫列克的叔叔和教父被定为策划者,堂兄多尼拉和爷爷被定为直接凶手,奶奶被定为将巴甫列克兄弟诱入树林的协从罪犯。审判一开始,起诉官引用了斯大林关于在全国强化阶级斗争的讲话,凸现事件的政治性质。除了巴甫列克的叔叔之外,其余四名人犯都被判处死刑,由行刑队枪决。巴甫列克的表兄伊万原本就是一个积极分子,因为在事件中表现出色,加入了共产党组织。


  巴甫列克很快成为苏联报纸宣传的英雄和人民学习的榜样。1933年秋,高尔基呼吁为少年英雄巴甫列克建立一座纪念碑。高尔基说,巴甫列克懂得,“你的血亲可能是你的精神敌人,不能放过这样的敌人。”巴甫列克成为一位完美的少年英雄,电影、故事、诗歌、传记、歌曲都称颂他的高度觉悟和对党的忠诚。他那大义灭亲的英勇壮举成为所有苏联儿童学习的榜样。



  巴甫列克的事迹宣传影响了整整一代苏联儿童的道德意识,由意识形态规定的国家利益高于变得高于一切家人朋友间的亲情和信任关系。背叛和出卖这些关系不但不再是羞耻的事情,而且更成为公共精神和政治先进的表现。忠诚和信任原本是以活生生个人为对象, 现在个人的对象被抽象的国家、人民、党、无产阶级所代替。切断了个人与个人间信任和亲情的联系,个人变得前所未有地孤独,前所未有地依恋和隶属于抽象的集体,害怕被这个集体抛弃,害怕被它排斥为异己或敌人。这种惶恐和不安又使许多个人更加不择手段地划清一切“坏”的个人关系,以争取“进步”来表现对集体的忠诚。


  当时,到底有多少苏联青少年真的揭发了自己的父母,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当时苏联报纸刊登的材料却是不断给人以巴甫列克式少年英雄辈出的印象。有一个叫索罗金(Sorokin)的孩子揭发他父亲偷集体农庄的粮食,警察逮捕了他的父亲。还有一名叫西尔沃察. 法蒂耶夫(Seryozha Fadeyev)的学童向班主任报告,说他父亲私藏了马铃薯。13岁的普罗尼亚. 考里宾(Pronia Kolibin)告发自己的母亲在集体农庄的地里偷粮食,他的母亲被送进了劳改营,而他自己则因为揭发有功,受到了去克里米亚著名的少年先锋队度假营度假的奖赏。


  少年先锋队号召儿童们学习巴甫列克告发父母的“不法”行为,少先队基层组织派队员到集体农庄监视农民是否偷盗粮食。《少先队真理报》定期刊登揭发有功者的名单,表彰他们的事迹。“学习巴甫列克”掀起了热潮,少先队号召队员不仅要揭发父母,而且还要揭发亲戚。有的地方甚至提出,不揭发的队员是缺乏觉悟,其他队员应该揭发这样的队员。在这种气氛下,家长甚至都不敢在孩子面前说话。有一位医生回忆道,“我从来不在孩子面前提到斯大林。出了巴甫列克的事情后,谁都生怕稍微有一点出言不慎,就是在儿子面前也不行。万一他一不小心在学校说了什么,辅导员就会报告上去。他们会问孩子,‘你是哪里听到的?’孩子会说,‘爸爸说的。’你一下子就倒霉了。”


  亚历克山德.马利安(Alexandr Marian)的父亲就是这样倒了霉的。亚历克山德是他村子里的共青团领导人。1932年,他17岁那年揭发他父亲反对合作化。亚历克山德在1931年6月8日的日记中称“富农”是“苏联最后,也是最大一个剥削阶级。”1932年,他17岁那年揭发他父亲反对合作化。由于他的揭发,他父亲被逮捕并被送去劳改。1933年,在一则日记中,亚历克山德记载了一段与共青团一位同志的交谈,这位同志说,亚历克山德的父亲有“反动观点”,他不应再担任共青团领导。亚历克山德就此在日记中写道,“我向这位同志解释,逮捕我父亲是我自己要求的。他的反苏立场与他[一次大战时]在奥地利当俘虏的经历有关。……他后来喜欢奥地利的秩序,认为他在奥地利见到的那种资产阶级小农[经济]可以带来农业财富。……他把集体化初期的缺点看成是混乱,而不是暂时的挫折。如果他能懂得辩证法,有政治觉悟,他就有可能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


  更多的青少年以“断绝关系”而不是直接揭发来表示进步。在亲人家属“出了问题”,成为“敌人”之后,一个人自然会感觉到各种压力,有的会被少先队或共青团开除,有的进不了大学,找不到理想的工作。1938年,列夫.泽尔莫诺夫斯基(Lev Tselmerovsky)18岁,他的父亲,一位苏军工程师,在列宁格勒被逮捕。列夫是共青团员,正在接受飞行员训练。他一心想参加红军,但他父亲被捕后,他也被定为“异类分子”,并被流放了,成了工厂的工人。1938年9月,列夫给苏联主席加里宁写信,表示与父亲划清界线,并为自己申辩。他写道,“关于我父亲,我稍微说几句。据我母亲说,他是因为表示不满而被送到北方劳改营去的。我本人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我听父亲对他的妹妹谈起过他在北方与白军作战的事情。他跟我们讲他的光荣经历。当基洛夫被暗杀时,他都哭了。……但这可能是他的伪装。……我认为,我父亲应该为他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我不应该因他的缘故蒙受耻辱。我要参加红军,我要成为一个拥有平等权利的苏维埃公民,因为我配得上这个称呼。我在苏联学校接受的是苏联精神的教育,我的观点显然与我父亲完全不同。我对自己被定为异类分子感到很伤心。”


与“坚决揭发”不同,断绝与“有问题”家人的家属关系是一种既能保护自己,又不太伤害家人的办法。当时苏联报纸上有成千的“断绝关系”声明,差不多都是一个格式:“我,尼古拉.伊凡诺夫,断绝与父亲的关系。他以前是一个牧师,多年欺骗人民,谎说有上帝存在。为此,我与他断绝一切关系。”有不少父母为了子女的前途,提议或者鼓励子女与他们断绝关系。1932年,一个16岁的犹太男孩写信给他家当地的一家意第绪语的报纸断绝与父亲的关系:“我从此不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我觉得,我真正的父亲是教育我人生大事的共青团。我真正的母亲是祖国。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和苏联人民是我现在的家庭。”后来有人采访了声明人的妹妹,她回忆道,“当时我14岁,我父亲把我哥哥和我叫到房间里,对我们说,他的生活方式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他希望我们不要重复他的错误,不要再遵守犹太宗教传统。他说我们应该跟学校编 黑板报的人说,要声明过自己的新生活,不再与父亲的宗教有任何关系。父亲叫我们这么做。他说,这对他没有什么,但这样可能为我们开创光明的未来。”


  揭发家人,断绝与他们的关系,换取荣誉、信任和光明的未来,巴甫列克式的“大义灭亲”成为苏维埃儿童的新精神,也成为苏维埃人的新精神。在那些揭发者心里,除了功利的考量和生怕被连累的恐惧,不能不说还有一种真实的羞耻感和荣誉心。他们以“坏蛋”父母为耻,以努力争取“进步”为荣;以旧家庭为耻,以新集体为荣。


1937年,安娜.克里夫科(Anna Krivko)17岁,她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卡考夫(Kharkov)市的工人, 父亲和叔叔被逮捕后, 安娜被卡考夫大学和共青团开除,定为“异己分子”。她到处找工作,为了养活母亲、祖母和一个还是婴儿的妹妹。她在一个养猪场工作,后来有人说出她父亲被捕的事,她丢了工作。她找不到工作。1938年1月,安娜写信给苏维埃代表、政治局委员邱巴(Vlas Chubar)。她表示与父亲断绝关系,央求邱巴帮助她家。她说,如果她不能在苏联过上好日子,那就不如带着幼妹一起去死。她表示自己绝对是忠诚于斯大林同志,痛恨她那个把灾祸带给家庭的父亲:“我不知道我父亲和他弟弟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他们被判了几年刑。我感到羞耻,根本不想知道。我深信不疑,无产阶级法庭是正义的。如果他们被判刑,那一定是罪有应得。我对父亲完全没有女儿的感情。我感到的是作为苏联公民对祖国、对教育我的共青团和共产党的义务。我全心全意支持法庭的判断和1亿7千万无产者的声音,为这个判决感到欢欣鼓舞。我父亲自己坦白,1919年他被征召到邓尼金的队伍里,当了三个月的白卫军,为此,他在1929年被判2年半的劳改。我所知道的他的往事就是这些。……如果我观察到他有反苏联行为的迹象,就算他是我父亲,我也会毫不迟疑向内政部人民委员会报告。邱巴同志!请相信我:我以称他为父亲为耻辱。人民的敌人不是我的父亲。人民教育我憎恨一切坏蛋、敌人,无一例外,毫不留情。只有人民才是我的父亲。我坚信,无产阶级、列宁的共青团、列宁和斯大林的党会像爱护自己女儿一样爱护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给我帮助。”


  以当苏维埃人为最大的光荣,对于没有前苏维埃记忆的青少年,要比对有这种记忆的前辈容易的多。新的一代人从小就相信,他们是世界上所有国家种最幸福的人民。米哈伊.尼可莱夫(Mikhail Nikalaev)在1930年代经历了好几个孤儿院的生活长大。据他回忆,孤儿院一直教导他们,苏联是最好的国家,苏联的儿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而斯大林就是这个国家的父亲。“要是我们出生在别的国家,我们早就饿死、冻死了。……他们是这么教的,当然我们也是这么信的。孤儿院怎么教,我们就怎么信。我们的所有关于世界的想法都来自苏联的政权。”


  米哈伊很钦佩巴甫列克,也想有机会揭露敌人和奸细。当他加入少先队的时候,他感到特别光荣,觉得真正踏进了苏联社会。在这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羞愧之中,因为生养自己的父母觉得抬不起头来。其实,他对父母并没有确切的记忆。他只记得四、五岁时,以前家里的一位保姆到孤儿院来看他,告诉他,他的父母是“人民之敌”,已经被枪毙了。她对他说,“他们本该像对你父母一样,也把你枪毙了的。”米哈伊从此一直感到十分羞耻。参加了少先队,他才算摆脱了这种羞耻感。他感到,斯大林像父亲一样在关怀他,一切的幸福都是来自斯大林,“我们有得吃,有得穿,有学习的机会,可以去少先队营地,还有新年树--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斯大林同志。”1930年代成为青少年的苏联新一代,从小受到的就是绝对相信斯大林和苏联政府的教育。他们相信,报纸上登载的都是真实的,报纸说好的一定是好的,报纸说坏的一定是坏的。这种信念使得那些父母在大清洗的年代(1937-38)被定为苏联敌人的年少年相信,错一定在他们的父母。


  在人性和人情的荒漠中,有的青少年运气好,偶尔也会遇到一片小小的绿洲,年纪小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后来记起来,却是终身难忘的记忆。伊娜. 盖斯特(Inna Gaister)小时候就读莫斯科的第19中学,学校地处莫斯科中心地带,附近住着不少苏联领导人。这所学校的学生中有的在1937年的大清洗中失去了父母。在19中学不远处是莫斯科实验学校,许多官员的子女都在那里就读,但谁一旦遭到清洗,子女就会被强迫揭发父母,或者被开除。但伊娜的学校气氛则不同,老师们尽量保护学生。伊娜的父母都在1937年被逮捕,但她开学时还是去上学了。她一直不敢告诉老师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回忆道,“我们都是听巴甫列克的故事长大的,”所以很怕学校要她揭发父母。最后她鼓起勇气对老师说了实话。老师说,“好了,那又怎么呢?回到班上去吧。”


老师不但不替她声张,还用自己的工资替她付了学费。19中学有不少像伊娜这样“人民公敌”子女的学生。伊娜记得当时班上有一个很顽劣的男孩,他写了一份班上25个“托派分子”(“人民公敌”子女)的名单,贴在班级的墙上,遭到很多同学的愤恨。伊娜还记得一件与图恰切夫斯基元帅被审时有关的事情。当时的苏联学校都接到指示,把“人民公敌” 图恰切夫斯基的图象从教科书里抹掉。伊娜回忆道,“有的男孩丑化教科书里的图恰切夫斯基的相片,在他的脸上加上胡子或在他头上画上一对犄角。我们的老师格里高罗芙娜(Rakhil Grigorevna)对他们说,“我给你们每人一张纸,好好地把纸贴在书里图恰切夫斯基的脸上。贴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因为今天他可能是一个坏人,一个人民公敌,但明天他和别的人又会回来。我们可能又会把他们看成好人。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把纸从他没有丑化的脸上揭掉了。”伊娜记得她这位老师,因为她让Inna看到,即使在极端险恶无情的环境中,一个人还是有可能不随波逐流,还是有可能保持自己的理性和良知。在她那个时代的苏联,这些都是太难得了。


  奥兰多.费格斯(Orlando Figes)在他2007年出版的《耳语者:斯大林俄国的私人生活》(The Whisperers: Private Life in Stalin’s Russia)中记录了许许多多像上面说到的前苏联往事。在俄语中,“耳语者”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指出于恐惧和害怕被人偷听而压低了声音(shepchushchii),第二个意思是指在别人背后窃窃私语地告密(sheptun)。耳语成为斯大林时代日常生活的特征,整个苏联社会都变成了这个或那个意义上的“耳语者”。



  《耳语者》是一部揭示斯大林时代普通苏联人家庭生活的口述历史。这部历史是在零零碎碎的口述中构建起来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口述具有 “拼贴艺术”(collage)那样聚零为整的叙述效果,“把它们放在一起,便可以从中看到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那就是普通苏联公民生活在斯大林专制下的内心世界。”这是《耳语者》与许多关于斯大林统治的历史著作不同的地方,“许多历史著作都是描述恐怖的外部现象--逮捕、判刑、古拉格式的囚禁和杀害 --,而《耳语者》是第一部深入探索斯大林统治下个人和家庭生活的著作。在斯大林统治下,苏联人过着一种怎样的私人生活?他们的真实想法和感受是什么?在拥挤的共同公寓中……一家人挤在几个或者甚至一个房间里,隔墙就能听到隔壁人说话,这时候过的是一种怎样的私人生活?当国家把法律、监视和意识形态控制的触角伸向私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时,所谓的私人生活指的又是什么?”(xxix-xxx)


  成千上万的普通苏联人在斯大林时代沾上了各种各样的“坏社会关系”,成为身世不清白的人。他们因此过着一种“双重生活”,他们一方面觉得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对苏联制度有离异感,一方面又努力地自我调节,要在苏联制度中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许多人尽管家庭成员中有的饱受迫害,自己却仍然努力进步,争取入党、入团。在对待家庭中的“人民敌人”时,普通的苏联人在信任他们所爱的人和相信他们所怕的政府之间经受了各种内心挣扎和道德煎熬。他们有的痛苦,有的麻木,“在斯大林统治的道德真空中,人要怎么才能保持人的感觉和感情呢?那些塑造百万人生活的是怎样的生存策略呢?是沉默、谎言、友谊和背叛,还是道德妥协和曲意迎合?”(xxx)


  经历了斯大林恐怖统治的苏联,几乎没有家庭不留下它的印痕。据保守估计,从斯大林获得党领导权的1928年到他去世的1953年,大约有2500万人受到过政治迫害。这2500万人有的被枪决,有的成为古拉格的囚犯、特殊圈禁处的“富农”罪犯,有的成为无数劳改营地的奴工,他们占了苏联人口的八分之一(1941年的苏联人口大约是2亿),平均每1.5个家庭就有1个“人民的敌人”。这还不包括在大饥荒和战争中丧生的人们。这些直接受害者的家属数以千万计,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恐惧、伪装和绝望,他们不顾一切地向斯大林表现忠诚,争取按他的意志做苏联的“好公民”。


  斯大林1953年去世的时候,留下的是整个一个被他成功改造了的新人民,“斯大林统治留下了延绵不断沉默而顺从的人民。”(xxxi)塑造一国人民的国民性就像培育一个新物种,只要一次性成功就足够了,剩下的便是它的自动延续,除非环境因素的剧变为它的再度变化提供了条件。正是这个沉默而顺从的“斯大林的人民”成为费格斯口述史想要从中寻找隐秘声音的对象。费格斯说,他的书谈的不是斯大林本人,但每一页上都闪现着斯大林的幽灵。他写道,“(这本书)探讨的不是斯大林和他的统治政策,而是斯大林主义如何渗透到人们的心灵和感情之中,左右着他们的价值观和人际关系。这本书并不想就此揭开恐怖统治根源之迷,也不想描述古拉格的兴衰。它要解释的是,在苏联社会中警察国家是如何扎下了它的根须,把成百万的普通人变成为恐怖统治的袖手旁观者或者积极帮凶。斯大林制度绵延不绝的魔力和遗产不在于国家结构,也不在于对领袖的个人崇拜,而在于,用俄国历史学家米海伊. 盖夫特(Mikhail Gefter)的话来说,‘渗透到我们心灵之中的斯大林主义。’”


谢选骏指出:上文言不及中国,所以让我补充一点——苏维埃奴化了的中囶没有前途!——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丢了他们的奶奶的……斯大林主义中囶化,成为阴沟里的毛泽东思想。创造第三期中国文明的,需要一个基督教中国!


2024年4月8日星期一

谢选骏:删除了危险内容的手稿就不是真正的手稿了

《改革先驱何维凌25周年忌日:因手稿被车祸?》(2016-06-05◆高伐林)报道:


这份史料书名上冠以“传说中的”字样,引人遐想。何维凌1991年恢复自由再赴墨西哥、美国,车祸去世之后,传言之一说他是因这部手稿而死于非命,但手稿却无处觅踪,遂成“传说”。其重见天日经历了诸多曲折,四分之一世纪之后才在香港问世。


今天是何维凌的25周年忌日——1991年6月5日,他在墨西哥车祸丧生,英年早逝。

何维凌是谁?

我不认识何维凌,更没有见过他。但是周围有许多朋友,多年来不停地提起这个名字。最近,一位好友借给我一本《传说中的何维凌手稿》(大风出版社,2015年12月出版),厚达560页,我还没有读完,读了三分之一强,对这位在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先驱、灵魂人物之一,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位博览群书的好友在借书给我时说:“这是我读到的最好的一本书!”对他这一“最”字评价,我不敢置评,但必须要说:此书的信息量甚大,不仅涉及中国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中共高层元老、知识界改革风云人物各个山头、太子党等方面犬牙交错、博弈互动的内情,而且对中国的过去、现状(当然是当时的现状)和未来前景,有很多鞭辟入里、切中肯綮的分析。从某种意义上说,何维凌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与其同伙干出了一番传奇事业。对于中国在八十年代的转型起步,功莫大焉。

这本书,在网上只有介绍,没有书稿摘录。我将有关资料集中简要介绍如下。


何维凌,1944年生,1968届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毕业。“文革”中因思想罪坐牢、下放劳动。70年代末回北大任教,参与组织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任副组长。

1985~87年,作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驻美代表,在普林斯顿大学、霍普金斯大学、大西洋委员会访问研究,筹建中国改革开放基金会(即索罗斯基金),创办中美中小企业国际交流联络处。

作为80年代“新启蒙运动”的重要参与者,学术成果甚丰,如《经济控制论》、《动态经济系统的调节和演化》、《通往社会科学的前沿》(有些与人合著);翻译《社会学与社会组织》;主编《现代社会学比较研究》丛书三套15册等。


这本书是何维凌的遗著。1989年春夏之交,他因积极斡旋、试图和平解决学生绝食的广场危机,遭当局秘密监禁。在身陷囹圄一年四个月期间,他奋笔撰写有关回忆,为后人留下这一份珍贵的史料。

关于何维凌之死,在当时引起震动。由于他身分敏感,也由于“六四”之后海内外的特殊气氛,“何维凌是否被暗杀?”这团疑云,久久萦回,难以消散。但现在一般相信,确实事出意外,很可能是何本人的驾驶习惯导致了悲剧。

这份史料,书名上冠以“传说中的”字样,引人遐想。何维凌1991年恢复自由再赴墨西哥、美国,车祸去世之后,传言之一,说他是因这部手稿而死于非命,但手稿却无处觅踪,遂成“传说”。其重见天日,确实经历了诸多曲折,近四分之一世纪之后,才在香港问世。

全书共分25章节,讲述中共建国以来第一个官方最高决策智囊机构——“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的始末,以及在邓胡赵万改革年代(“邓胡赵万改革”是书中一个很引人瞩目的概念),他与各方人物的交往和评论。最后以“我无憾!”三个字,诠释男儿一条命,响彻古今。

这部手稿记录了陈一咨、何维凌、邓英淘(邓力群之子)、王小强、张木生等为首的“发展组”,队伍如何从全国民间汇聚起来,如何打开与中央决策层的“通天”对话之路,如何开科学的政策研究风气之先。也在记述作者与那个时代各方人物,诸如“四签名”(朱嘉明、黄江南、王歧山、翁永曦)、与金观涛、刘青峰和《走向未来丛书》编委和作者们、以及温元凯、樊立勤、郭罗基等许多人的交往之际,对他们的个性,对其长处和短板、贡献和缺陷,写下犀利的观感剖析;还记录了作者与老同学邓朴方(邓小平长子)、胡德平(胡耀邦长子)等人的亲密交往和往来切磋——这些人,尽管25年来在时代大潮的颠簸中渐行渐远,高升、退隐、流亡、转战……但都是一时之选,是当时中国能够冒出来的最优秀人才。绝大多数人,后来乃至现在,都仍是中国政坛、学界、企业界绕不过去的名字。书中以大量史实存证:这些风华正茂的后起之秀在“小荷才露尖尖角”、初出茅庐之际,如何摩拳擦掌,在中国改革起飞事业中大干一场的雄心和作为。

何维凌手稿中对许多老人的记述和观察,也让我吃惊,甚至刮目相看。例如:他写了以“改革派”著称的元老杜润生,是赵紫阳的伯乐(在赵紫阳在广东担任县委书记之际慧眼识人,致使赵脱颖而出),杜也真心欣赏“发展组”的大胆改革的思路,但这位老人却与赵紫阳一样“太滑”:“他们因滑而生,因滑而成,最后也因滑而断送”。

书中还记录了邓力群在“发展组”能够由民间社团一跃而被中央改革派看中、身分转换上,所起的决定性作用,让我更全面、更客观地看待邓力群其人其事。何维凌当然很不认同邓力群维护一党专制的保守“稳健”立场,以及他与胡耀邦、赵紫阳的龃龉,对其在“清污”“反自由化”中的表现,更非常不以为然;但何维凌实事求是地记录了邓力群在组织上、人事上如何帮助“发展组”解決困难。“他不打算用‘发展组’,却又不得不在政治上承担‘发展组’的风险。”何维凌感慨地揭示了中国政坛上的一个奇特现象:“发展组”的悲剧在于“用我们的,不保我们;保我们的,不用我们”。

这本书当然都是何维凌的个人视角。他“用酣畅淋漓的笔调,不加掩饰地对当年的事情做了记录,颇为形象地体现了他本人的风格,宛如让人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何维凌再世。……他手稿中也不断地臧否人物,有些公允,也有一些不大公允”(李凡语)。关于那个叱咤风云的改革开放年代,我们已经读过赵紫阳、李鹏、田纪云等许多政坛人物的回忆录,也读过吴国光、吴稼祥、陈一咨、曹思源、李湘魯、吴伟等许多在不同岗位上作为智囊、参与或影响当时最高层决策的人的回忆录,此外还有许多企业家、媒体人,如万润南、高瑜……等人的回忆录,所有这些,再现了那个中国近代史上昙花一现的黄金时代,那个尽管搏斗惨烈,却让人升起灿烂憧憬、充满乐观情怀的八十年代,那个群星闪耀的时代,虽然有可能有流星,但是流星也曾照亮中国的夜空,哪怕只是一瞬间!那个年代,在27年前的昨天——1989年6月4日,被枪声猝然断送,画上句号。此后的中国走入歧途,那样的年代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续前缘了——是否会有那么一天?谁也无法打包票。

我也听说过对何维凌的微词。那个时代的那些人,都有些毛病:有灵气,有担当,有胆略,也就会目空一切。人们也说何喜欢自吹自擂、喜欢钻营。然而,一个布衣子弟,纵横于庙堂和江湖之间,出入于学者和洋人之间,出谋划策,他自己也为之吃过亏、倒过霉,金无足赤啊!他是那个时代的群星之一,我作为一个受其恩惠者,感谢他以生命参与照亮过中国。

我没有读完何维凌的这本大作,只是因为今天正是他的忌日,赶着写下这一篇急就章。希望有更多关心中国的过去、现状和未来的志士仁人,来读这本书。学者李凡写道:这本书“对于中国1980年代研究举足轻重。……维凌兄去世快25年了,他的去世,最令我痛心。1991年6月与他最后一次电话通话,至今不敢忘却。我为他写过悼文。我曾经说过,现在还要再说,中国因为没有何维凌,不仅少了太多精彩,历史都不再一样!何维凌在中国历史上,是应该有他位置的,虽然,他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那种‘大人物’。”


下面是有关这本书的资料。


《传说中的何维凌手稿》

作者:何维凌

出版社:大风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5年12月

价格: HK$128.00(港币与人民币按1:1结算,其他货币参考汇率结算。)

页数:560页

网购:http://www.strongwindhk.com/product/9789881619198.aspx

电邮:info@strongwind.com.hk


目录


何维凌生死书 / 秦燕

何维凌和《手稿》/ 王正德

1 写几段“发展组”的始末

2 我抱希望最大的是邓朴方

3 陈一咨是位举足轻重的带头人

4 农村问题不解决,中国就没有出路

5 “发展组”的第一次全体骨干会议在我家客厅里举行

6 滁县调查是“发展组”的“官渡之战”

7 邓力群有重要讲话

8 向真理负责,向人民负责,向中央负责

9 第三代人掀起的现代启蒙运动

10 以科学的观点和方法研究社会

11 把“发展组”导向一个真正的“学术~政治集团”

12 江西吉安“大兵团作战”的评价

13 陈一咨的病给“发展组”带来危机

14 在“发展组”危难时刻我和小强力撑局面

15 复兴门外大街的22号楼5门21号

16“双周碰头会”,是我和胡德平交往最频繁时确定的

17“发展组”和第三代人的行动方针

18 赵紫阳的重视知识精英,十之八九是靠李湘鲁

19 第三代人登台唱主角的未来

20 “非主流派”核心人物

21 “四签名”以鼓吹工业改革成名

22 蛇口工业区,改革智囊团的一个实验基地

23 陈一咨陪同赵紫阳南下

24 陈一咨、王岐山强调“北京青年经济学会”的形象

25“发展组”已溶化在整个社会

编后记 / 黄晓京


谢选骏指出:手稿就是秘密文件,如何可让别人知道,从而引来杀身之祸?手稿就是秘密文件,为何25年之后重见天日?既然真是作者手稿,书中有无真的手迹照相复印?许多谜团一一待解。因为手稿就是秘密文件,稍有不慎就身首异处了。


《胡平:读<传说中的何维凌手稿>有感》(Editor 6 月 11, 2016)报道:


何维凌是一个精力无穷的活动家。我对他某些曾经的政治观点不尽赞同,不过我认为他扮演的角色是必要的、有益的,而且扮演得相当好。对他的英年早逝,我深感哀痛。在“六四”27周年之际,我写下此文,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与敬意。


屈指算来,何维凌先生去世已经25年了。早就听说他留下了一部手稿,不久前听朋友说这部手稿已经在香港出版,于是我赶快邮购了一本。


何维凌这部手稿的书名就叫《传说中的何维凌手稿》,由香港的大风出版社于2015年12月出版。大风出版社的负责人是何维凌的老同事、老朋友王小强。说起这部手稿的写作和出版,那本身就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从1989年5月下旬起,何维凌积极介入运动,在当局与民运之间大力斡旋,试图和平解决广场危机。5月29日深夜何维凌赶到知识界领袖包遵信家中,对包遵信说:能否劝王军涛他们说服和动员广场学生月底撤离?包遵信问何维凌:你到这里得到谁的指令?何维凌说:都跟邓朴方说过了,而且还得到老人家(指邓小平)的首肯,杨家(指杨尚昆)也知道。殊不料就在回家路上,何维凌被绑架,随即被秘密关押在密云水库。在一年四个月的关押期间,何维凌写下了他的回忆录,并把手稿送交给他的朋友王正德。


据王正德说,最先送来的手稿约五万字,讲的就是何维凌在89年四五月之间的事,主要是他与学生三面斡旋之事。但其后不久,何维凌又打电话告诉王正德,要求把手稿及复印件送回他的家中,让他的女友小熊烧掉。王正德后来再拿到的手稿已经没有先前那些内容,而先前那部分手稿已经付之一炬。


1991年4月,重获自由的何维凌偕同女友小熊飞到墨西哥,打算从那里进入美国,殊不料却死于车祸。当时就有阴谋论传出,说何维凌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而遭到谋杀。事后,何维凌的同事,也是我北大同届研究生同学的韩邦凯亲自到墨西哥料理后事,从当地警察局那里了解到事故细节,是两辆汽车在雨洗的路上迎面相撞,两辆车上的四个人同时身亡。此后,又隔了24年,何维凌这部神秘的手稿终于在香港出版。遗憾的是,外界最关心的那一件事,也就是何维凌如何得到邓家的首肯与广场学生沟通一事,却不在书中。伴随着何维凌的猝然离世,那段历史已经死无对证。


这里有一个重大疑问:当初何维凌既是奉邓家之命前往与民运商谈和平退场,为何在回家路上就被绑架关押?戴晴问道:“何的逮捕令由谁签发?也就是说,谁不许邓家的代表出面制止可能发生的惨剧?”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绑架何维凌的命令正是出于邓小平自己,因为他要封住何维凌的口。我估计,当初何维凌对包遵信说他的建议是得到了邓小平的首肯,很可能邓小平只是对他的建议未置可否,而未置可否也可以理解为默许。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直到5月29日,邓小平都还没有下定开枪镇压的决心呢?有这种可能。因为邓小平对开枪镇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学运爆发之初,邓小平就发狠话“不惜流血”,原指望把学生吓退,结果反倒刺激出427大游行。到了5月18日,赵紫阳下台,戒严令颁布,结果反倒激起更多的民众走上街头,还拦堵军车,中共党政军内部也出现前所未有的大分裂。邓小平深知,要像1976年“四五”天安门事件那样派民兵用木棒驱散聚集在广场的民众是不可能成功的,要强行清场就只能动用军队,动用重大杀伤力的现代化武器。但是这样的血腥清场能不能实行得下去?会不会有士兵当场哗变?上层会不会公开分裂、公开对抗?血腥清场后局面能不能维持,如何维持?如此等等。因此在当时,邓小平有过犹豫是可能的,天安门事件的另一种结局也是可能的,“八九民运”的最终结果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的。


何维凌是一位传奇人物。1962年他考上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文革中因思想罪被批斗劳改,文革结束后获得平反重返北大任教。何维凌一直致力于中国的改革,他选择走上层路线——这一来是因为他认为只有通过上层才能推行改革,二来是因为他恰好拥有走上层路线的特殊关系:何维凌和邓小平的长子邓朴方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宿舍的上下铺,在文革的患难中两人结为知交。


《传说中的何维凌手稿》主要记叙了何维凌参加组建中共建政以来第一个智库——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的经过。书中写到了他和陈一谘、王小强、邓英淘等青年改革者们的协同努力;写到了他和金观涛、刘青峰等《走向未来》丛书编写者的交往;写到了他和四君子即朱嘉明、黄江南、王岐山和翁永曦等人的交往;也写到了他和邓朴方、胡德平的交往。作者还单独用一章的篇幅,写到了他和他所说的“非主流派核心人物”即异议人士的交往,其中提到我、王军涛、姜洪等人。我和何维凌结识较早。我还清楚地记得在80年北大竞选期间,我第一次讲演与答辩会后,他和他的朋友王彦一道找我叙谈的情景。后来他也邀请我到他位于复兴门的住宅(俗称部长楼)作客。在海外我们也共同参加过留学生的经济学会年会和政治学会年会。何维凌是一个精力无穷的活动家。我对他某些曾经的政治观点不尽赞同,不过我认为他扮演的角色是必要的、有益的,而且扮演得相当好。对他的英年早逝,我深感哀痛。在“六四”27周年之际,我写下此文,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与敬意。


谢选骏指出:手稿就是秘密文件,既然如此,没有了秘密的手稿就很可疑了!这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别有用心的冒牌货,就像美国人编辑翻译创作的《天安门文件》,尽管轰动一时,最后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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