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与「百科全书派」有何矛盾?》(2014-12-23)报道:
关于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的文章比较长,但毕竟是故事,所以其实很好读。
故事要开始于1742年,这一年,卢梭30岁,来到巴黎定居。这时的卢梭,写过一些戏剧和剧本,在音乐领域有一定的造诣。并且是一个以「能被伏尔泰注意到」为梦想的青年作家。
在巴黎,卢梭结识了狄德罗,后来《百科全书》的主编。真正的故事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狄德罗小卢梭一岁,当时也是在巴黎已经小有一点名气的作家。1745年的时候,法国的一家出版商邀请狄德罗将英国所出版的《百科全书》翻译成法语。这个邀请,促使狄德罗想要自己写一部《百科全书》。这也就是后来《百科全书》派的形成。
卢梭和狄德罗两个人于1742年认识。到了1749年的时候,两人已经认识了7年。正如我在前文提到的,卢梭早年在音乐方面有着一定的造诣,而这时狄德罗邀请卢梭写《百科全书》中关于音乐的章节。此时的卢梭,已经是巴黎上流社会与知识分子间的熟客。
而卢梭的生命开始真正出现转折的,是1749年。这一年狄德罗因为《哲学思想录》被法院查禁,后来又因无神论的言论被投入监狱。1750年,狄德罗一直被软禁在樊尚宫里。有一天,卢梭手里拿着一本法国报纸去看望狄德罗,在路上,卢梭看到了报纸上有一则新闻。是当时法国第戎科学院的一个征文比赛。题目是「科学和艺术的发展是否有利于道德的升华」。
当时卢梭对这个问题苦思冥想,之后根据卢梭自己的记载,他说他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得到了真理。他自己的形容是「我感到被强烈的心跳所压迫」「行走间呼吸困难,我倒在一棵树下」「我泪流满襟,但是没有感到自己在哭」。
为什么?用卢梭的形容是,自己当时突然获得了真理,明确的知道一个思想,这个想法之后维系了卢梭整整几十年的思想。那就是「人的本性是善良的,是社会制度使人变恶。」
想到这个之后,卢梭决定去参赛,参加这场关于科学和艺术的讨论。之后卢梭写下了题为《论科学和艺术》的论文,我也许要把这篇论文的思想归结为「科学和艺术使人堕落」。
要知道,当时的法国,正是艺术复兴的高峰,戏剧兴起。卢梭本人早年也写过戏剧,并且对于伏尔泰的戏剧赞不绝口。而科学也是一样。百科全书的唯理性派更是推崇科学。也就是在这里,卢梭已经开始和百科全书派出现分歧。并且越走越远。
1750年的时候,卢梭给因为一次误会而写信给伏尔泰澄清。必须要说明的是,此时两人的关系还是一个听说过另一个,另一个视一个为偶像。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7月份,卢梭这篇反对科学与艺术的论文竟然拿到了第戎科学院的头奖,在巴黎产生轰动。
伏尔泰对这本书的回应是什么?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当时伏尔泰曾经阅读过这本书,而之后伏尔泰只说过一句话:「我深居普鲁士王宫,看不到小学生们为第戎学院奖写的命题作文」。
1753年的时候,第戎学院又一次公布了新的征文比赛题目。题目是「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是什么,它是否符合自然规律?」
两年后,卢梭写下了那本《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这一次卢梭的思想依旧,人生而为善,但是私有制开始人类就已经变恶。社会制度与科学的发展让人越来越恶下去。
也就是在1755年这一年,是卢梭和伏尔泰交恶的开始。
这一年,也是伏尔泰移居日内瓦的日子。我们知道,卢梭出生于日内瓦。卢梭这一辈子尽管经历过几次更换宗教,然而一直都以日内瓦公民自居。在卢梭写给日内瓦的一名牧师凡尔纳的信中。这个凡尔纳不是之后写海底两万里的那个凡尔纳。提到了伏尔泰移居日内瓦的事情。并且说「如果人们仅仅和他的学问打交道,那么就要一辈子拜服在他的膝前」。然而卢梭把仅仅两个字加了着重号,也就是当时,事实上卢梭已经对伏尔泰这个人产生了一些意见。并且,卢梭更担忧的是伏尔泰的到来会败坏日内瓦的风气,带来戏剧。因为刚刚已经提到,事实上卢梭是反对艺术的。这件事情此后闹得越来越大,不可收拾。
之后卢梭寄给了伏尔泰一本他的新书,也就是这本《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在伏尔泰回复的感谢信中,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先生,我收到了您写的反对人类的新书。深表谢意……至今还没有人如此煞费苦心地要让我们与禽兽同类。读了您的著作,人们意欲四足爬行。不过我已经失去此习六十年之久,复习恐怕力不从心。很遗憾。」
在之后伏尔泰关于卢梭这本书的评注中,有三十五条笔记,全是反对。并且用诸如「第欧根尼的猴子,你应该上树。」之类的话语来评价卢梭。第欧根尼是希腊犬儒主义的代表人物。据说家就是一个酒桶。
当时的伏尔泰认为卢梭是可笑的,根本不值一提。
卢梭与百科全书派的全面决裂
卢梭在第一次去看望狄德罗时,产生了写下《论科学与艺术》的想法。这个时候两人关系尚好,狄德罗还鼓励卢梭把自己的文章交给狄德罗审阅,并且拿去投稿参赛。
时间到了1757年,《百科全书》第七卷出版。这一年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是卢梭对于狄德罗所著的《私生子》的评价。几乎将狄德罗视为对手,在和狄德罗的争辩中,直至和狄德罗闹翻。
初次之外,卢梭依旧认为戏剧的表现力是虚伪的,除了使人堕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然而狄德罗却认为艺术有助于现代公共生活的构建。
这一年百科全书的第七卷中有达兰贝尔所写的一篇题为《日内瓦》的文章。达兰贝尔是《百科全书》的合著人之一。也是当时著名的数学与物理学家。在当时院士的名头几乎拿到手软。
前边已经提到,事实上卢梭对于日内瓦有很深的感情。而达兰贝尔在这篇文章中所写的一条,让卢梭很不爽,那便是倡导在日内瓦开设一个剧院。
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明白。达兰贝尔倡导开一个剧院,卢梭反对剧院。这个剧院要开在日内瓦,卢梭爱日内瓦。卢梭于1758年三月写了一份信给达兰贝尔,信的标题为《关于戏剧艺术致达兰贝尔的信》。
而这封信的全标题是什么呢?全标题是:
《日内瓦公民让-雅克·卢梭致法兰西学院院士、巴黎皇家科学院院士、普鲁士皇家科学院院士、伦敦皇家科学院院士、瑞典皇家文学院院士、波伦亚院士达兰贝尔的信,论他在<百科全书>第九卷<日内瓦>文章中提出的在该城市建立剧院的建议》
在这里可以看出,卢梭的意义在于,期盼自己以一个「日内瓦公民」的身份可以对抗达兰贝尔所有的院士头衔。
而这和伏尔泰有什么关系呢?
前边已经提到,伏尔泰于1755年移居日内瓦。并且买了一栋别墅。在这栋别墅里,伏尔泰一直邀请自己的朋友们在别墅里上演戏剧。并且在日内瓦附近搭台演戏。影响越来越大。
而达兰贝尔和伏尔泰关系一直甚好。于是这里就有了一个谜团,似乎达兰贝尔是在伏尔泰的授意之下,在《日内瓦》这篇文章中倡议建立一个剧院。
所以到这里就可以明白,卢梭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伏尔泰的意思。这封信表面上是在反对达兰贝尔,而背后的反对也让人明了。
这封信在日内瓦引起了轩然大波,日内瓦的虔诚的宗教徒们想要借这个机会达成禁止戏剧演出的禁令。而且,他们很快成功了。议会禁止在日内瓦开设剧院。
伏尔泰起初对这封信没有回应。只是在写给达兰贝尔的信中提到了卢梭,并评价道:
「一个自称是自由的日内瓦公民,像獾一样躲进森林,靠包租人的施舍过日子,并且一如既往的仇恨人类。」
伏尔泰随后的回应很简单,「疯子」、「第欧根尼的狗杂种」、「神经病」。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而玻璃心卢梭在1760年6月份,又写给了伏尔泰另一封信。很可能是因为,伏尔泰没有理那封写给达兰贝尔的信。
这封信是卢梭写给伏尔泰的语气最强硬的一封,我在这里摘录给各位看。
「先生,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是你的追随者和拥戴者,可是你却伤害了我,这种伤害触及心灵。
……
你断送了日内瓦,这就是你对这个城市收容你的报答。你使我和我的同胞离异,你使我无法回到我的祖国。你逼得我要客死他乡。唯一的葬礼就是被扔进垃圾场。而你却在我的祖国获得了一个人能享有的所有荣誉。我恨你。」
卢梭看到伏尔泰的戏剧对日内瓦的影响,卢梭看到了日内瓦的人疯狂追随一个和自己的思想完全相反的人。这是卢梭对伏尔泰由「爱」转「恨」的原因。
之后卢梭在给所有人的信中,提到的伏尔泰已经不是那个文豪,而是「小丑」与「卑鄙的小人」。
伏尔泰对于这封信的回应是:
耸耸肩,然后说:「让-雅克已经疯了,竟然比人们想象的还要疯狂。」
然而真正让伏尔泰发怒的,是随后日内瓦禁止伏尔泰在日内瓦演出戏剧,并且禁止本国居民在城内上演任何戏剧。
随后,1761年,卢梭的小说《新爱洛绮丝》出版。这本书也成了牺牲品。伏尔泰疯狂的攻击这本书,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写信必提。
其次遭殃的是1762年出版的卢梭所著的《社会契约论》和《爱弥儿》。这两本书之后对思想界的影响不用再提。然而在伏尔泰这里却遭了殃。
虽然伏尔泰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说道:「惩罚他的唯一方法是:既不要看他,也不要看他的酒桶(第欧根尼的酒桶),不予理睬比打他更有效。」
然而这两年里,伏尔泰对卢梭的「我恨你」报以「恨」的回答。这两年里,伏尔泰对卢梭疯狂攻击,以至于之后孔多赛对此的评价是:「要不是他对卢梭的一点点不公正……使人们感到他还是一个人的话,人们简直会相信他是一个神。」
在《社会契约论》与《爱弥儿》出版不久,法国很快就禁了这两本书,理由是亵渎宗教。并且下达了逮捕令来逮捕卢梭。不过机智的卢梭已经先一步离开法国。到达瑞士的伯尔尼。并且,随着法国的禁令下来。很快的,日内瓦当局也宣布了查抄焚毁这两本书,并且下令,如果卢梭出现在我们的领土上,应当将他拘捕。
没想到过了一个月不到,伯尔尼政府也宣布卢梭是不受欢迎的人,没有去处的卢梭只好到了普鲁士和瑞士交界处的一个山谷里,莫蒂埃镇。
此时的卢梭,已经无法再去法国,日内瓦,伯尔尼。只能躲在普鲁士的领土上避难。
这时卢梭认为,查抄自己书的唯一幕后黑手便是伏尔泰。毕竟,以伏尔泰的名望和影响力,不可能对于法国与自己故乡日内瓦的政局没有影响。甚至是在伯尔尼卢梭依旧这么认为。此时的卢梭,对于日内瓦已经心灰意冷。在卢梭的笔下写道:
「一个由诗人和杂耍师统治的国家和我毫不相干。」
从此之后,卢梭再也未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这时的卢梭,已经不在乎自己当世之名到底是什么。卢梭认为后世终究会给自己一个正确的评价。并且,卢梭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卢梭开始动了写下自己传记的念头,这本传记后来名为《忏悔录》。在开篇里他写道:
「不管末日审判的号角什么时候吹响,我都敢拿着这本书走到至高无上的审判者面前,果敢地大声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 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
时间到此,卢梭的一生已经过去大半辈子。也已经完成了和自己大多数朋友的交恶。他和伏尔泰的争吵依旧。两人已不再给对方写信,然而争论未休。
卢梭和休谟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让我们把时光跳到1765年,这一次,被卢梭伤害的是休谟。
1766年,卢梭在莫蒂埃的山谷里已经待了四年。在友人的建议下,卢梭联系上了在英国的休谟。一开始,在休谟给卢梭的信中,休谟表现出了对于卢梭的赞赏。并且直言卢梭是「自孟德斯鸠去世后,所有欧洲文人中我最敬佩的一位。」
在1766年,卢梭经过巴黎在休谟的陪同下来到伦敦。并且暂住在休谟的家里。这里必须要指出的是,卢梭回到法国的一切手续,都是由休谟一手操办的。可见当时休谟对于卢梭的珍视。到达伦敦之后,没过多久卢梭便搬出了休谟的家。和自己后来的妻子泰雷兹住在离伦敦200公里的地方。
在休谟接待卢梭之前,曾经有人告诉休谟,说他不可能不和卢梭吵一架。并且直言卢梭是一条毒舌,总有一天会被蛇咬。
远在欧洲大陆的伏尔泰,更是对此事暗加嘲讽,伏尔泰对此事评论道:
「让-雅克去英国了,他肯定呆不长久。……他已经开始说要去马洪港,或是科西嘉岛(也就是拿破仑出生的地方)。他在日内瓦、巴黎、伯尔尼、莫蒂埃时就已经疯了,他到了英国,马洪港或者科西嘉岛仍然是个疯子,直到断气。」
然而休谟对于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不仅如此,休谟还想帮卢梭在英国国王那里申请一份年金以维持生计。起初,休谟在征求卢梭的意见之时,卢梭答应说没有问题。
然而卢梭认为,国王要将津贴保密过于挑剔。自己索性不要他说自己并不拒绝「国王陛下的美意。」但是他希望「能在自己全心全意地领受这番美意的时候才接受。」
休谟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保密?或者是只是客气。文人休谟在此时充分脑补了卢梭可能的各种想法,然而玻璃心卢梭却只字不说。休谟认为申请这份年金是好的。索性继续帮他申请条件,并且和国王说明去掉这个保密条约。
就这样,年金申请下来了。休谟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卢梭。卢梭想做的全部办到了。
没想到过了四天,卢梭回信了。信的内容却让休谟大吃一惊。在信里卢梭写道:「我原以为您心知肚明,可是您却视若罔闻。您把我接到英国来,表面上是让我找到了避难所,实际上却让我身败名裂。真不愧您的良心。我不想再和您有任何往来,这是我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
休谟看到了这封信大为震惊。然而休谟还是不愿意放弃,写信问卢梭原因。卢梭不愿再回。
事后,休谟对卢梭的评价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最残忍、阴险的恶徒,是人类的耻辱。我将一只毒蝎焐在怀里,结果被咬。」
一个月之后,达兰贝尔去拜访伏尔泰,临走之际告诉伏尔泰:「我差点忘了,告诉您一件大新闻,休谟先生和让-雅克闹翻了。」
伏尔泰只是拿着报纸,头都不抬,面无表情的说:「这又一次证明让-雅克是一个疯子,一个凶恶的疯子,十分遗憾。」
在卢梭之后给休谟解释的信中,卢梭直言。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休谟,伏尔泰与达兰贝尔三个人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身败名裂。不过他早已经不在乎这一切。
休谟本来想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写出来,并且在巴黎出版。然而却被达兰贝尔劝阻住了。达兰贝尔一是觉得不值,二是不愿意将哲学家们之间的争吵公开化,以免让宗教徒嘲笑。
随后,伏尔泰写信给休谟,并且将这封信公开发表。在信中,伏尔泰第一次披露卢梭将自己的五个孩子扔在孤儿院里,或者是卢梭曾经感染梅毒。对于第一件事,之后卢梭在《忏悔录》里证实确实发生过。对于第二件事,卢梭否认。
在这封信中,伏尔泰用了所有能攻击卢梭的言语来攻击卢梭。先是说「我看休谟先生和让-雅克这场纠纷的最终结果是,卢梭招徕公众的唾弃,休谟先生得到应有的尊敬。」
随后在整封信中,伏尔泰的用词都是:「彻底疯了」、「凶恶的疯子」、「大疯子」、「惊人之疯」、「据说他很快就会被送到伦敦的精神病院」、「一个既凶恶又荒唐的江湖骗子」、「骗子」、「在伦敦游行,标价一先令」、「这个骗子是当今世上最危险的无赖」、「让-雅克只配被世人遗忘」。
伏尔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叫做让-雅克的江湖骗子,之后直接或影响了这个世界上几场大革命。
卢梭对此的回应是:「我对我的名声主意已定,不想再作任何辩解。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心甘情愿地听凭我那些不知疲倦的敌人对我的处置。」
因为,卢梭的回忆录已经快写完了。
1767年,卢梭在和英国所有人都闹翻了之后,回到了法国。
此时法国的通缉令依旧在,然而却未在卢梭身上生效。1768年,卢梭和泰雷兹结婚。对此,伏尔泰的评价是:「巫婆终于如愿嫁给了巫师,我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同让-雅克配对,一切圆满。」
在两人最后的十年里,两人依旧沿着不同的轨道前进。卢梭在法国完成了《忏悔录》,《让-雅克对话卢梭》与未完成的《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思》。
而伏尔泰产量颇丰,依旧活跃在欧洲文坛上流社会。
1778年,两人共同去世。2月10日,伏尔泰回到巴黎。收到了巴黎人热烈的欢迎。此后伏尔泰卧床,5月30日归天。
而卢梭在等到伏尔泰去世之后不久,于7月2日,在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情况下,于巴黎东北部去世。据说死时穷困潦倒,被马车撞翻,然后被恶狗扑残。
十几年后,法国爆发大革命。卢梭与伏尔泰的思想对这场革命影响深远。而法国人民也将伏尔泰和卢梭的灵柩一前一后的迎进先贤祠。两人各自有一个最大的墓室。面对面,卢梭的棺木上写着「自然与真理之人」。伏尔泰的棺木上写着「诗人、历史学家、哲学家」。在先贤祠中,两人共度了两百多年。
哲学家们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远者如卢梭伏尔泰狄德罗休谟等人等人。近者如叔本华与黑格尔,维特根斯坦与罗素,萨特与加缪,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这些人除了带给我们无穷的思想之外,更能带给我们这些趣事,让我们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人。
编辑于 2014-12-23 02:41
百科全书学派是巴黎的一个文人圈子。其主要人物包括但不限于霍尔巴赫(男爵,为成员提供物质支持和政治庇护),狄德罗,达朗贝尔(百科全书主编副主编),格里姆(《文学通信》编辑),以及伏尔泰。之所以把伏尔泰放在最后,是因为伏尔泰并不经常跟巴黎这群人混在一起,而且他当时的声望远远高于前面这些人,以后在喷卢梭的时候,他也基本都是各种单杀,不屑于跟巴黎的文人们合作。
百科学派里面还有两位特殊的人,一位就是卢梭。卢梭是百科学派很早的成员,但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跟这个圈子决裂。另一位就是休谟,休谟作为英国驻法国大使的一段时间,在巴黎跟百科学派的文人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虽然不算正式的“百科学派成员”,但是确实是这个圈子里的成员。
这是一个群星闪耀的时代,上述的这些人,除了格里姆之外,都能在百度百科有独立的词条。当然,本篇文章并不是讨论他们的成就,而是讨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其他成员跟卢梭之间的关系。
卢梭的成名的时间很晚。他30岁离开华伦夫人,来到巴黎,结识狄德罗,开始了二人15年的友谊;33岁才跟伏尔泰有书信交流;36岁结识了霍尔巴赫,以及埃皮奈尔夫人(曾经是卢梭的挚友,同时也是格里姆的情人);37岁结识格里姆,38岁终于在灵感的迸发之下写出了名篇《论科学与艺术》并且一举成名。
应该说,卢梭在成名之前,跟他的朋友们关系还是很愉快的。卢梭在去世前写的最后一部书《一个孤独的散步者》中曾含蓄地表达,他确实也怀念那段朋友之间倾心相交的时期,即使那些人都是在哄骗他。而他们之间关系的真正转折点是卢梭的戏剧《乡村占卜师》的发表。这件事所造成的连锁反应彻底地改变了这些曾经的好友之间的关系。
如今的卢梭更多的被定义为社会学家、政治学家。但在当时,介绍卢梭的时候却是《乡村占卜师》与《新爱洛伊斯》的作者。《乡村占卜师》是卢梭最著名的音乐作品,在当时红极一时,更重要的是,法国国王和贵族们都很喜欢这部剧。路易十五看完这部剧之后非常高兴,准备召见卢梭,并给卢梭一份年金——资助艺术家是那个时代欧洲君主的爱好。
但是,卢梭却拒绝了。
他给出的原因是,一旦拿了国王的钱,以后就不能自由自在的写作了,并且他认为靠写作来换取面包会令自己的灵感枯竭,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为好。
他的这种行为后来被众多的左翼文人所继承,所以现在大家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以当时的人看来,拒绝一个国王的好意既傲慢又愚蠢,尤其是在卢梭本身经济条件不太好的情况下。
狄德罗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跟卢梭吵架,他认为卢梭就算拒绝了国王的召见,至少应该接受年金。应该说,狄德罗是作为朋友提出中肯的建议,卢梭也承认狄德罗应该是出于好心,但是,他无法接受别人来要求他怎么做事,于是他跟狄德罗的友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在卢梭的《忏悔录》中很清楚的表达,虽然当时在巴黎他认识很多人,但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狄德罗、格里姆和埃皮奈尔夫人。在《乡村占卜师》大热后的一段时间,由于厌烦了巴黎的喧嚣,卢梭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日内瓦。但是自己的敌人(当时还没有彻底决裂)伏尔泰住在日内瓦,这令他开始犹豫。在此时,好友埃皮奈尔夫人力邀卢梭住在自己附近,于是卢梭离开巴黎,住进了”归隐庐“,开启了一段至少他自己看来还是很幸福的时光。
卢梭跟埃皮奈尔夫人的关系原本是极其要好的,但是由于卢梭在45岁的时候,开始了与埃皮奈尔夫人的小姑子,乌德托夫人的恋爱,两个好友之间的关系逐渐发生了裂痕。顺便提一句,一般认为乌德托夫人就是《新爱洛伊斯》中朱丽的原型。这本小说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始祖之一,当时火遍全欧洲,为卢梭赢得了无数女性读者。
卢梭完全无法理解埃皮奈尔夫人为什么对自己的恋爱这么抵制(当然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二人开始怀疑与争吵。而在卢梭离开巴黎前后这段时间,他和其他百科学派成员的关系也变得恶化。亲密的朋友狄德罗和格里姆不停地策划如何让卢梭回到巴黎的计划,以至于经常鼓动卢梭的女友和女友的母亲离开卢梭,无论他们是否出于善意,都让卢梭觉得这些朋友开始背着自己做什么隐秘的事,不能再完全相信了。而卢梭再次进入霍尔巴赫的家中时,他也逐渐发现朋友们不像原来那样欢迎他,而是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他。卢梭把这种改变归咎于《乡村占卜师》的大热令朋友产生嫉妒,但更可能的理由是,他的朋友们无法理解这个拒绝国王年金的疯子为什么离开了如花似锦的巴黎,而居住在萧瑟的乡下——他是不是在沽名钓誉?还是狂妄的觉得巴黎的朋友们配不上自己?霍尔巴赫这段时间对卢梭的态度也变得粗暴,使得卢梭不愿意再登门拜访。但是,当在归隐庐的卢梭听到霍尔巴赫的夫人去世的时候,他回忆起往日的那些温馨的日子,于是写信安慰霍尔巴赫,两人的关系继续维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
卢梭真正与他的好朋友们开始决裂源于一件小事。埃皮奈尔夫人声称自己得了肺病,希望卢梭能陪她去日内瓦看病。这件事情确实很蹊跷,因为卢梭刚刚跟埃皮奈尔夫人谈过话,完全没有什么问题,怎么忽然就病了呢?后来卢梭多方打听,并且综合判断,认为埃皮奈尔夫人很可能是怀孕了,并且孩子就是好友格里姆的。(这件事在历史上是否真实,是存在争议的,但在当时确实是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并不单纯是卢梭的幻想。)
于是卢梭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埃皮奈尔夫人的要求。此时狄德罗给卢梭写信,认为他应该回报埃皮奈尔夫人的友谊,陪她去看病。然而,卢梭看出来了这封信实际上是格里姆写的,并让狄德罗把它转交给自己。怒不可遏的卢梭直接来到了埃皮奈尔夫人和格里姆的面前,将自己充斥着责备的回信朗读出来。最终,卢梭与两人绝交。
这件事发生之后,狄德罗来看望卢梭,卢梭面对挚友大倒苦水,把最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些私密的事情告诉了狄德罗——过了几天全巴黎都知道了。狄德罗毫无疑问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但是他也确实有嘴巴不严的缺点。于是,卢梭跟狄德罗也彻底绝交了。
不过,虽然跟三个最要好的朋友绝交,但是之后卢梭跟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却不完全一样。卢梭和狄德罗曾有15年货真价实的友谊,虽然绝交,但是在狄德罗被人指责的时候依然会为其说话,狄德罗也几乎没有说过什么卢梭的坏话。埃皮奈尔夫人也是如此,卢梭本来准备在生前发表自己的自传《忏悔录》,但是埃皮奈尔夫人表示抗议,因为《忏悔录》的下卷里面有很多对她名誉有损的事情。卢梭于是决定把《忏悔录》下卷在他死后15年(1793年)发表,因为他认为那时书中所写的人都已经去世了——这点卢梭倒是估计错了,因为格里姆还孤零零地活到1804年。这位卢梭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惊恐地看着这位有些神经质的友人居然被神话成自由的象征。卢梭对格里姆的怨念是最大的,因为他认为格里姆从来没有真正的喜欢过自己。
在跟狄德罗、格里姆断交之后,卢梭跟其他百科全书学派成员已经不可能再维持良好的关系了。霍尔巴赫跟他的关系逐渐变得恶劣,巴黎的文人们也开始对他开始了第一波集体攻势。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卢梭跟达朗贝尔的关系其实要比一般人想象中的要好。卢梭曾经为了驳斥达朗贝尔和伏尔泰的观点,曾经写了一封著名的《致达朗贝尔的信》,跟快要气疯了的伏尔泰不同,达朗贝尔看过后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并且把其跟自己的观点一起发布出来。后来,卢梭发表《爱弥尔》的时候,达朗贝尔也诚挚地献上了祝贺,跟伏尔泰悄悄地在书中注释不同,达朗贝尔直接夸赞这本书可以令卢梭“超越其他一切文人”。或许正因为如此,当需要卢梭帮助的时候,达朗贝尔可以坦荡地给卢梭写信(卢梭跟很多贵族关系很好),请求卢梭托关系解救自己的朋友,卢梭也欣然应允。即使后来,由于卢梭和休谟的问题,巴黎的文人对卢梭群起而攻,达朗贝尔自己也为休谟撰写描述“真相”的小册子,他依然强调要“尽量公正,给卢梭同样辩驳自己的机会。”同时,达朗贝尔还怒斥写匿名信诋毁卢梭的英国作家沃波尔,认为他无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应该终身愧疚。
顺便一提,狄德罗跟达朗贝尔一样,在学术上有着极其宽广的胸襟。《论科学与艺术》是卢梭的成名作,其中的思想跟狄德罗的思想完全相反,但是狄德罗却鼓励好友去投稿。《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更是完全否定了狄德罗这类启蒙思想家关于理性和进步的观点,但是狄德罗对此爱不释手。正是由于他的鼓励,卢梭才写出了这两篇知名的论文。
但是伏尔泰并不是这样的人。
跟卢梭其它“敌人”不同的是,伏尔泰和卢梭原本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两人甚至只擦肩而过一次。但是伏尔泰特别厌恶卢梭的观点,卢梭写完《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之后》,满心欢喜地寄给了偶像伏尔泰,但是伏尔泰的评语非常刻薄称其为“反人类巨著”——当然,伏尔泰万万没想到,这本他认为不值一提的书,在后世比他所有的书都要出名。
后来,由于不满伏尔泰在《里斯本的毁灭》中所透露出的悲观主义精神,卢梭给他写了一封宣传乐观主义精神的信。伏尔泰没有正面回应,但是有一种说法是,在伏尔泰最著名的小说《老实人》中,那个满嘴乐天知命的哲学教师就是讽刺卢梭而设定的角色。
在日内完居住的法国人伏尔泰主张在日内瓦设立戏院,而卢梭,作为一个居住在法国的日内瓦人则表示坚决反对。当卢梭将那封《至达朗贝尔的信》寄出之后,伏尔泰和卢梭的关系变得更差了。最后,一件小事终止了两人的关系——卢梭曾经给伏尔泰写的信被流出,并且很可能被别用用心的人牟利。卢梭写了一封绝交信给伏尔泰,这封信令伏尔泰气急败坏,但是却又从来不给别人看。至此,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破裂,并且直到一起被葬在先贤祠之前,再也没有书信交往或者碰面。
伏尔泰对卢梭的厌恶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考虑到卢梭在文人中的人缘很差,性格孤僻且敏感,所以伏尔泰厌恶他是不足为奇的。但是,伏尔泰为了诋毁卢梭,经常写匿名信痛骂他,甚至还曾经污蔑日内瓦的剧院是卢梭烧的,这就稍微有些过分了。卢梭的《新爱洛伊斯》发表之后,伏尔泰几乎三个月的信都在骂它——他似乎还没意识到,以他的知名程度,越骂这本书,这本书就越火。再后来,他骂卢梭的话越来越难听,什么猪啊,猴啊,泥啊,屎啊,用词如此粗俗,很难想象是那个理性、典雅的伏尔泰能说出口的。客观的说 ,伏尔泰的行为加剧了卢梭晚年的“被害妄想症”,不过卢梭为了辩驳伏尔泰对自己的诋毁,写出了文学名著《忏悔录》,这对全人类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休谟和卢梭的关系,篇幅有限,先暂且不写。毕竟休谟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百科全书学派的成员。不过,两人真正的关系和决裂的原因远远比市面上那种“卢梭幻想症发作”的解释要复杂的多。这方面的中文资料比较稀缺,我只看过一本《卢梭与休谟——他们的时代恩怨》,至少我个人认为写的还比较客观,大家感兴趣可以看一看。
最后说一句,由于卢梭关于政治学的思想和他后世粉丝的行为,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们往往存在着过于丑化他的倾向。我的建议是,无论是你是否喜欢他,都应该在看完他的著作之后再对他进行评价。事实上,知乎作为一个平均学历比较高的社区,对于卢梭的评价也有相当多的来自于想当然和道听途说。当然,本人的水平有限,如果有什么错误也欢迎大家指正。
编辑于 2020-02-23 04:07
卢梭同百科全书派的矛盾主要体现在对启蒙运动和启蒙理性的态度之上。可以关注,卢梭同伏尔泰之间的数次书信,以及卢梭为了回应达朗贝尔给《百科全书》中日内瓦这一词条中主张在日内瓦建立一个剧院的建议。
在卢梭和伏尔泰的争论中,对论不平等的讨论比较多,在伏尔泰看来,卢梭的思想是想要人回归到四足爬行的动物状态。与此同时,卢梭则指责伏尔泰没有对论不平等进行审慎的阅读。卢梭写作论不平等的本意,是为了告诉人们,我们的理性,应该受到限制,并不是说去帮助人无限满足自己的欲望。
相比之下,卢梭对达朗贝尔的批评。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类似于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对诗歌的批评,对是卢梭在批评的时候也有引用柏拉图的观点,在他们看来,诗歌都是刺戟和激发个体的欲望,并不利于人们保持勤俭节约的淳朴品质,使人逐渐走向堕落。
所以,卢梭同百科全书学派决裂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人类理性的看法的不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看到,卢梭的思想是具有预见性的。卢梭在启蒙运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预示到了理性的发展,对人的欲望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卢梭是提出了现代性危机的第一个思想家,而这个观点比当时讴歌启蒙运动带来的理性的胜利的思想家要超前很多。
发布于 2020-09-11 21:01
《百科全书》主编为狄德罗,副编为让·勒朗·达朗贝尔。在编篡《百科全书》之前,狄德罗已经开始与一些志同道合的自由思想作家结成了一个学术圈子,主要人员有孟德斯鸠、魁奈
、杜尔哥、伏尔泰、卢梭、布丰、孔迪亚克、达朗贝尔、马布利、霍尔巴赫、爱尔维修等不少法国启蒙运动时期之著名人物。这些人也都参与了《百科全书》的编辑。
简单概括一下他们之间的恩怨,就是卢梭跟这个团体里的很多重要成员都从很好的交情开始发展到最后互相撕逼,包括卢梭自己。
狄德罗:刚到巴黎时,卢梭见到狄德罗,后者比他小一岁,两个人都没什么名气。1749年狄德罗因为自己的《论盲目》被投入监狱,卢梭给法国实际控制者蓬巴杜夫人写信请求陪狄德罗一道下狱。同年,第戎学院面向全法征文,题目是“论科学和艺术之复兴对道德可能产生污染还是净化的作用”。卢梭凭此文一举成名,被第戎学院评为第一。这篇文章就是著名的《论艺术与科学》,主旨就是科学艺术的进步已经使政府摧残了个人的自由,导致了道德的败坏。
当时启蒙运动的主要思想家都是鼓吹科学艺术进步的,卢梭这篇文章可以说是狠狠黑了他们。尽管如此,狄德罗还是惊叹他的天才,热心安排这篇论文的出版。后来还有一位格林,再加上霍尔巴赫,这三位都是一块去逛八大胡同的交情。
然后1756年,因为卢梭的老婆,三个人撕逼了。
撕逼的起因是卢梭从来没爱过自己的正妻泰雷兹,而且他很穷,还想在外面包养情妇。格林、狄德罗和霍尔巴赫三个人看不下去了,筹了400镑的年金赠予泰雷兹和泰雷兹的娘,并且约定不让卢梭知道以免伤害他的自尊。卢梭知道了之后大发雷霆,认为这几个人是在侮辱他。
狄德罗:你那地方太冷了,你搬家吧。
卢梭:你在侮辱我。
狄德罗:你那房子不适合住老年人,你搬家吧。
卢梭:你在侮辱我。
狄德罗写戏剧里有句台词:好人生活在团体中,只有坏人孤独地活着。
卢梭:你嫉妒我隐居生活的安静。
狄德罗:……
然后因为卢梭泡人家老婆,狄德罗劝他承认(其实这事在当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卢梭答应又反悔,两人又撕了一次逼。
达郎贝尔以及其它百科全书派成员:
卢梭跟“百科全书”派彻底决裂是在1758年。这里面有双方哲学观点的不同,也有各种情妇老婆的烂事儿。但一开始跟卢梭撕逼的主要是狄德罗,达郎贝尔纯属躺枪。
百科全书第7册里有一篇文章是达郎贝尔论加尔文教的,主题是应当在加尔文教地区开设剧院。卢梭于是在1758年发表了一封致达郎贝尔的公开信,说开设剧院败坏道德。这封信指桑骂槐说狄德罗出卖他,还把斗争矛头指向了伏尔泰。
达郎贝尔收到此信莫名其妙,也没怎么理。后来卢梭逃亡时,达郎贝尔还帮他联系过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
伏尔泰:伏尔泰比卢梭大18岁,当时在文坛算是一哥,卢梭的老前辈。伏尔泰本来极为欣赏卢梭的才能,但卢梭发表公开信跟百科全书派决裂后,百科全书派认为卢梭背叛了他们。伏尔泰骂卢梭犹大,卢梭骂伏尔泰小丑。
伏尔泰跟卢梭是启蒙运动一前一后两支健笔,影响力很大。两个人都很自信自己的文才,又都有点神经过敏,所以撕逼撕得异常惨烈。
卢梭给伏尔泰这么写过信:
我不喜欢你,先生。对我,你的这位门徒和狂热者,你加予莫大的伤害。
卢梭崇拜过伏尔泰,所以这封信的语气还有点被抛弃幽怨。但伏尔泰在跟达郎贝尔来往的信里就很直接:
他从第奥根尼的桶子里找到了四、五片腐烂的木头,爬了进去就对着我们狂吠。
不得不说卢梭跟伏尔泰的撕逼大大加强了卢梭的战斗力。他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写出了《社会契约论》和《爱弥儿》,但也因为后者遭到巴黎主教指控。卢梭于是逃出巴黎。
当时伏尔泰读了这本书,觉得其中有很多很好,但可惜是出自这类骗子手中。不过当他听说卢梭无家可归了,他曾邀请卢梭到他家来避难。卢梭拒绝了。
然后他逃到日内瓦。日内瓦有一些自由派为他辩护,但是辩护失败。卢梭又怒了,写了封信跟日内瓦大议会撕逼,放弃市民权。
休谟:休谟不算百科全书派的,但卢梭跟休谟打交道的历史比较能代表卢梭的性格。
卢梭1766年到伦敦,休谟全程安排。休谟一开始对他印象很好。但卢梭很快就不愿意跟英国上流社会打交道(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老婆泰雷兹太寒酸,拿不出手),于是又找地方隐居。有个人给他提供了一栋房子。卢梭一开始知道,跟休谟埋怨说,打发我就像打发乞丐一样,而且你肯定在背后使坏了。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据休谟记载):
“他突然坐在我的膝上,双手抱住我的颈部,热情地吻我,而眼泪沾湿了我的脸,大声叫着:‘你能永远原谅我吗?亲爱的朋友?从你那边得到真挚的友爱后,最后我竟以此种愚蠢与恶劣的行为来报答你……’”
然后,写出过《人类理解论》的休谟得出结论:卢梭基本快疯了,他不疯就是我疯了。
卢梭自己离开伦敦,卢梭回到巴黎,写出了《忏悔录》。基本上,你很难在人类著作史上找到第二部这么诚实的作品。卢梭在这部书里描写了自己从年少时渴望被性虐、露阴癖以及沉溺自慰的经历,并分析了自己的心理状态。
这部书其实可以看到,卢梭是一个极度敏感,有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的人。他的这些心理问题跟他的文笔才情,以及他身上的浪漫气质纠结在一起,捏成了他这么一个怪人。
晚年他还写了另外一本书:《卢梭审判让·雅克》,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连自己的逼都一起撕。(卢梭全名为让·雅克·卢梭)
卢梭跟伏尔泰此时还一直保持撕逼状态,但有人骂伏尔泰,卢梭还为他辩护过,伏尔泰对卢梭也是如此。大体上,可以想象为两个小婊砸的惺惺相惜。
1778年伏尔泰逝世,卢梭听闻此消息后,说:“我俩生命一体,我的生命将无法较他为长。”
不到两个月后,卢梭逝世。
谢选骏指出:以上这些西欧小丑,在各国之间来回流窜,国王供养的看不起贵族供养的,贵族供养的反咬国王供养的,勾心斗角,冠冕堂皇,毫无自省,不亦乐乎。这似乎直接起因于卢梭三十岁的时候收到了魔鬼的信息——“人的本性是善良的,是社会制度使人变恶。”后来形成的民主自由教徒包括共产党团员们,大致都是遵循了这样“改造社会”的路数。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是原罪的奴隶。卢梭三十岁收到了魔鬼的信息,所以他自己先写作戏剧却反对别人再写戏剧。这和纳粹的文化部长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