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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9日星期四

谢选骏:1980年代的出版圈子不是文化思想派别



《关于八十年代——文化思想派别等的通信——陈子明致徐友渔》(2009-07-15)说:
友渔兄:
你好。捷克之行归国后,一切是否顺利?甚念。
看到你在今年2月的演讲《中国三十年各派社会思潮》,很受启发,但也有一点遗憾,不吐不快。自苏炜在《中国之春》1992年1月号发表《八十年代北京知识界的文化圈子》以后,很多人都沿用他所谓“三大文化‘圈子’”的说法。你在演讲中提出了“五大‘派别’”,我是非常赞成的。但是你说第五个流派“以邓小平的大公子邓朴方为领导,他们出了一套丛书,叫《二十世纪文库》”,我是不能同意的。这使我深感,历史是很容易被遗忘的。如果当事人不现身说法,连老兄如此熟悉八十年代文化生态的人,也会对某些局部看不真切。我想通过这封长信,介绍一下《二十世纪文库》的来龙去脉,顺便与你讨论一下八十年代北京的主要文化思想派别,不妥之处,请你批评指正。
 
一、五大“派别”百花齐放

苏炜说“圈子”,那只是人的集合;你说“派别”,就提高了一个层次,还会涉及思想的聚合。我把你说的五大“派别”分为两组:一组与现实政治关系较少,是比较纯粹的文化思想流派,另一组则与现实政治有比较密切的关联。
第一组包括两个“派别”:中国文化书院和“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前者如你所说,“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很重要的,中国要走向现代化,传统文化应该能起到很大的正面作用,所以应该恢复和弘扬传统文化”,“它是以弘扬与复兴国学为己任的”,所以可以称为“新国学派”。后者如你所说,“它的特点就是介绍当代,也就是20世纪西方的人文主义思潮”,所以可以称为“新人文主义”派。二者一“中”一“西”,可以说是绝配。
中国文化书院是由冯友兰、张岱年、朱伯、汤一介等教授共同发起,联合了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学院等单位及台、港和海外的数十位著名教授、学者一道创建的一个民间的学术研究和教学团体,于1984年10月成立于北京。首任院务委员会主席是梁漱溟。梁先生1988年去世后,由季羡林继任主席。在第一批聘任的导师中,老一辈的有冯友兰、邓广铭、张岱年、侯仁之、何兹全、启功、金克木、吴晓铃等,“人到中年”的有汤一介、包遵信、庞朴、李泽厚、李学勤、乐黛云、梁从诫等,海外学者有陈鼓应、韦政通、刘述先、魏斐德、傅伟勋、成中英、林毓生、杜维明等。但是,真正打理院务、维持机构运转的是创办时连副教授还没有评上的青年学者王守常、李中华、魏常海等人。我在创办函授大学的时候,曾特意向他们请教经验。书院的主要活动方式是短期讲习班、进修班、函授班,还举办了多次较大规模的国际学术会议,如1987年10月的“梁漱溟思想国际学术讨论会”、1988年10月的“中日走向近代化比较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1989年5月的“纪念五四运动七十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和“中国宗教的过去与现在国际学术讨论会”。书院出版物分为两类:一类是非正式出版的函授教材。1987至1989年,书院举办了两年制的《中外文化比较研究》函授班,在全国有12000余函授学员;另一类是正式出版的《中国文化书院文库》,分“论著类”、“讲演录类”、“资料类”等,但大部分在八十年代尚未出版。
“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成立于1986年秋,主编甘阳,副主编苏国勋,编委于晓、王炜、王焱、王庆节、刘东、刘晓枫、孙依依、纪宏、余量、何光沪、陈来、陈平原、陈维纲、陈嘉映、林岗、周国平、胡平、赵越胜、徐友渔、郭宏安、阎步克、秦晓鹰。1988年11月出版集刊第五辑时,从编委名单中取消了胡平。编委会除了推出《文化:中国与世界》集刊外,还推出了三个书系:“一是‘学术文库’,二是‘新知文库’,都是翻译,但前者为经典作品,后者是比较重要但分量轻一些的著作;三是“‘人文研究丛书’,是研究成果,自己的写作。”《现代西方学术文库》和《新知文库》的副主编增加了刘晓枫,《人文研究丛书》的副主编是三人,再加上王焱。《现代西方学术文库》和《人文研究丛书》的编委还有曹天予。你曾说:“说起来第三种最重要,但是实际上我们最重视的是第一种。我们知道学术建设不是几年的工夫,根本看不起当时其他人发表的研究成果,觉得在沙滩上建大楼是立不住的。我们下的决心是:翻译他二十年再说。因为我们是真正打算放眼世界之后再潜心研究中国,特别重视西方学术思想的引介。”
你们编委会的成员中,我与胡平最熟。他还为何家栋与我主编的《青年理论家文稿》约来了陈维纲、赵越胜的稿子。王焱则是《青年理论家文稿》的编委之一。王炜、陈来、阎步克、秦晓鹰包括你,当时也都有交往。余量、纪宏是当时中国社会科学院团委的书记和专职干部,同时也是我们组织的一个青年团体的成员。我和甘阳的头两次私人接触,都与“文化:中国与世界”有着密切的关联。一次是在1985年甘阳来中国社科院哲学所不久。因为我1984年10月来所后,就借走了哲学所图书馆的英文版《社会科学哲学》小册子,想要翻译。当时复印还不太容易,所以该书在我手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甘阳第一次来找我,是来索要这本书,我当时很忙,考虑到自己可能抽不出时间翻译,就和甘阳一起去了图书馆,办了还借书手续。后来好像是由“新知文库”出了该书的译本。另一次是在1986年夏秋,甘阳和苏国勋来位于羊坊店的中国政治与行政科学研究所找我和李盛平,商量合作出书事宜。当时盛平提出了把《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与拟议中的“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合并的建议,甘阳没有同意。甘阳当时还和何家栋谈过与工人出版社合作的计划。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老何因为发表了刘宾雁的《第二种忠诚》,被免去了常务副社长兼副总编辑的职务。后来通过王焱的联系,才谈拢了与三联书店合作的计划(《人文研究丛书》则是放在上海人民出版社)。
苏炜说:“‘非政治的政治’是(‘文化:中国与世界’)这个‘圈子’明确提出的口号(暗合了捷克哈维尔提出的同样口号)。”是否如此,你应当比我更有发言权。但是上述两个与现实政治关系较远的派别最终都没能真正脱离政治。在1989年那场运动中,甘阳为“首都各界爱国维宪联席会议”起草了《十点声明》,包遵信把“首都各界爱国维宪联席会议”带到中国文化书院会议室开了几次碰头会。这充分说明了知识分子的人心所向。当时似乎只有何新一人站在运动的对立面。
第二组有三个“派别”,按你的说法是“以王元化为首的围绕《新启蒙》杂志的一批思想家”、“以《走向未来丛书》编委会为主的一些人”、以《二十世纪文库》为代表的“第五个文化山头”。但是在我看来,这三个“派别”的当事人都不会完全认同这种称谓,因为它们的形成和演变要比第一组的两个“派别”复杂得多。下面分述这三个派别以及我认为比较合适的命名。
该组的第一个“派别”,有一个早已约定俗成的名称——“理论务虚会派”。其成员包括在1979年初的“理论工作务虚会”上极为活跃的胡绩伟、于光远、周扬、童大林、吴江、王若水、杨西光、马沛文、王惠德、林涧清、廖盖隆、阮铭、孙长江、李洪林、郭罗基、苏绍智、冯兰瑞、吴明瑜、鲍彤、于浩成、张显扬、严家其等。前面五个人是以胡耀邦为首的十一人会议领导小组成员(另外五人是保守派);严家其当时只有36岁,可能是会议正式出席者中最年轻的。王元化等人也可以列入这个“派别”。
许纪霖说:知识分子的自由意识和独立人格,这一诉求在八十年代的思想界成为一个普遍的共识。“这一独立意识的关怀便催生了我所称之为的思想界。在‘文化热’之前,中国除了专业的学术界,只有理论界,即便是思想解放运动,也是在理论界展开的。”知识分子“慢慢地从体制中心向体制边缘发展、向民间发展”,便“开始建构起一个民间的思想界”。1978年前后的一段时间,理论务虚会派为邓小平、胡耀邦起草讲话稿,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撰写社论和特约评论员文章,还不能归入许纪霖意义上的“思想界”,但是,很快他们便沦为被打压的对象。1980年,王若水就因为与民主墙的联系受到调查;1981年,郭罗基被下令赶出北京;1982年,王震当上中央党校校长后首先就拿吴江、孙长江、阮铭开刀,把三人调离党校;1983年,周扬、王若水、王元化因为周扬在中央党校纪念马克思去世一百周年大会的报告——《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中“论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受到胡乔木的强烈批判;1986年底胡耀邦下台后,王若水、张显扬被勒令退党,苏绍智、孙长江被撤职,也险些被勒令退党……到1987年,除了鲍彤成为赵紫阳的智囊,其他理论务虚会派成员均成为“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首要分子。但这也促使他们脱离“理论界”,进入“思想界”。如果要从思想的角度来给这个“派别”命名,最合适的应当是“异化派”。这表明当时他们还没有脱离马克思主义的羁绊,是马克思主义阵营内部的反对派。当然,进入九十年代以后,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已经转变为宪政民主主义者。以“新启蒙”来命名这个“派别”,容易与三十年代陈伯达等人的“新启蒙运动”相混淆。一些没有参加《新启蒙论丛》的人可能也不会认可。
“以王元化为首的”仅是《新启蒙论丛》编委会。“异化派”还有其他的出版物,譬如说由胡绩伟任主编,王若水、李洪林和于浩成任副主编的《民主丛书》。于光远、冯兰瑞等人当时还掌握着一些舆论阵地,譬如说马列所的《马克思主义研究》、经济学团体联合会下属的《经济学周报》。这个派别作为“理论派别”的时候,应当说是以“胡耀邦为首的”。当其成为“思想派别”的时候,就没有为首者而是聚合为多个团体协同作战了。
我们再来看《走向未来丛书》编委会。1984年主编包遵信,副主编金观涛、唐若昕,编委王岐山、王小强、王晓鲁、尹蓝天、刘青峰、乐秀成、朱嘉明、朱熹豪、阮芳赋、何维凌、严家其、陈子伶、易小冶、张钢、贾新民、陶德荣、翁永曦、黄江南、董秀玉、樊洪业、戴士和。1985年增加了顾问严济慈、杜润生、张黎群、陈翰伯、侯外庐、钟沛璋、钱三强,编委丁学良、王焱、陈越光、秦晓鹰。金观涛说:“除了编委,还有一些义务工作者,他们帮助整理稿件、作记录、组织活动等等,都是一些日常繁琐事务,但是一开始丛书上没出现他们的名字。”“当时我们都三十多岁了,他们年纪更轻一点,大学刚毕业,充满理想、热情和朝气。……他们有的是放弃了已有的工作,来为《丛书》做事。他们后来成了丛书活动的骨干,有的当了编委和副主编。”1987年金观涛出任主编(包遵信、陈一谘增为顾问)后,副主编增补了陈越光,编委增补了王军衔、刘东。1988年,副主编增至陈越光、贾新民、唐若昕三人,编委增加了刘溢、林和生、夏小万、黄鸣、萧功秦、梁晓燕、谢选骏、蔡大成。
刘苏里说:“其实,这套影响巨大的丛书,叫丛书并不准确,因为从选目中很难看出其中的内在逻辑。作者队伍,从境内到港台,到外国,应有尽有。选题也是五花八门,政治、经济不必说,甚至还有美学、文艺理论。内在唯一一致的,大概就是八十年代一批文化精英集体亮相所具有的姿态了。它的运作,很大程度上开了民间出版的先河,虽然编委会成员二十年后各奔东西。”甘阳在和查建英对话时说:“金观涛他们和我们编委会有一个很大的差别,他们和党内的改革派关系很多,包括里面很多人。整个和党内改革派靠得比较紧,他们是想影响政策……他们基本上是和体制结合比较紧,所以他们讨论的语言老是半官方语言。”一个说“他们基本上是和体制结合比较紧”,一个说“一批文化精英……开了民间出版的先河”,把两句话加在一起,就道破了八十年代的一种改革机制:要首先能够被“体制”视为自己人,才有机会打缺口、开先河。这个“派别”与前一个“派别”、后一个“派别”都不同,它在1989年以前,一直具有政治“合法性”与“正确性”。
《走向未来》群体在前面路的作用,我是最有切身感受的。1981年初,陈云、邓力群是推动制定中央“九号文件”最力者。该文件规定“处理非法组织和非法刊物的总方针”是:“决不允许其以任何方式活动,以任何方式印刷出版发行,达到合法化、公开化;决不允许这些非法组织、非法刊物的成员在单位之间、部门之间、地区之间串联,在组织上、行动上实现任何形式的联合。”与此同时,陈云却夸奖了跨单位组合的“四君子”,邓力群也夸奖了跨单位组合的“农村组”。由于有他们作为榜样,已经停刊的民刊《沃土》主编姜洪和《北京之春》编委陈子明才能组建“就业组”和“国情组”。由于有《走向未来》群体率先结成社外编委会,我才能和其他人随后组建一系列编委会。
由于《走向未来》群体内部的政治和思想倾向性各不相同,我以为可以赞同刘苏里,称之为“青年精英派”。加上“青年”二字,不是为了强调编委会成员均为青年(年龄最大者为包遵信,1983年是45岁,还有金观涛等几名“文革”前大学生,编委会平均年龄比其他编委会还要大一些),而是另有因缘。
金观涛妻子刘青峰的叔叔刘茂才,当时是四川省委宣传部部长,帮助他们联系了四川人民出版社,但是这样还不行。金观涛说:“我们和四川人民出版社协商,建立了不在成都的社外编委会;还需要找一个对编委会负起政治责任的单位来管我们,也就是找一个挂靠机构。只有找到这种创新形式,才能使编委会在现行体制下合法运作。而实现这种制度创新,则要依靠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的共同追求。《走向未来》编委会挂靠在社科院青少年所名下,就是出于这样的机缘。当时是唐若昕穿针引线,而青少所的负责人是钟沛璋。他一见我们就问:为什么要做丛书?我说,就是想办一套启蒙的思想性丛书。他一听就明白,一拍即合,这就成了。”也就是说,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是《走向未来》的政治保姆,所以编委会顾问中有该所所长张黎群和副所长钟沛璋,副主编中有该所工作人员唐若昕。这里顺便说一下,唐若昕也是“就业组”和“国情组”挂靠青少年所的牵线人。我们当时也邀请了青少年所另一位副所长、我姑姑陈尔玉在浙江大学地下党时的战友李景先担任“国情组”领导小组组长(姜洪和我为副组长)。《走向未来》丛书编委会在社科院“清污”运动中被保了下来,没有政治后台而有政治前科的“国情组”则被扼杀。不久,青少年所本身也被社科院撤销了,残部并入社会学所。这个生命短暂的研究所,曾哺育了八十年代五大“派别”中的两个,是应当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唐若昕在青少年所撤销后,先后到蛇口招商局和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工作;1989年走上仕途,曾任秦皇岛市市委副书记、邯郸市市长;2008年8月在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党委书记兼总经理任上因经济问题被逮捕,2008年底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
金观涛到香港后,曾与陈方正用英文合著《从“青年文稿”到“河殇”》(Chen, Fong-ching and Jin Guantao. From Youthful Manuscripts to River Elegy: The Chinese Popular Cultural Movement and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1979-1989. HK: Chinese University of HK Press, 1997.),从书名中可以看出,他对《青年文稿》的重视不亚于《走向未来》丛书。李银河说:“80年代初,林春和我搞了一个《青年文稿》,当时的社科院副院长于光远对我们非常支持,这个《青年文稿》得以在人民出版社出版,一共出了两本,其中一本叫《历史的沉思》,金观涛用‘三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来批判僵化的传统教条的论文就在那本书里登出来了。”金观涛从这时开始才成为具有广泛知名度的青年思想家。
1978年以后,率先获得官方承认的有以下几批“青年精英”:第一批是“四五英雄”,胡耀邦专门指示要从他们中间挑选团中央委员(有周为民、王军涛、韩志雄、贺延光、李西宁、王立山等。后来,这些人积极参与了中国政治民主化的进程)。团中央和中宣部还准备组织他们去全国巡回演讲,可是这些人不识抬举,自发搞签名运动、请愿游行,要求公审“四人帮”,还搞“自发刊物”(胡耀邦认为,对当时的民刊,既不打为非法刊物,也不称群众刊物,称其自发刊物,寓意能够“引导”),因此很快就被边缘化。第二批是汇聚在《青年文稿》的一些人,林春、李银河当时撰写了《要大大发扬民主,大大加强法制》,“在《中国青年》杂志上发表,后来全国各大报都转载了,有一个整版”。她们“一帮子小年轻”作为国务院研究室工作人员,列席了理论工作务虚会,所以才有资格创办《青年文稿》。第三批是翁永曦、黄江南、王歧山、朱嘉明“四君子”,他们因提出“抑需求,稳物价;舍发展,求安定;缓改革,重调整;大集中,小分散”24字方针而备受陈云的赞赏。翁永曦是最早被提拔至副部级的青年人,后来因为有人告他曾在1976年“批邓”而落马。第四批是“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其成员包括陈一谘、何维凌、王小强、王晓鲁、张钢等。我们从《走向未来》编委会名单中可以看出,除了被党内保守派边缘化、妖魔化的“四五英雄”,几乎囊括了其他几批“青年精英”。如果林春、李银河不是太早出国,她们肯定是编委会的重要成员。
如果用《走向未来》编委会的灵魂人物金观涛的思想倾向来给这个“派别”命名,正如你所说:“科学的世界观与科学的方法论有一整套新东西,这套东西是建立在上个世纪科学发展的最新潮流之上的。所以他们(金观涛、刘青峰)认为:应该用这套东西来解释历史,解释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而不要用以前那些陈词滥调,那些老教条来解释。他们想给中国提供的是一个基于最新自然科学成果之上的世界观和历史观”。据此可以称之为“新方法论派”。
“最后一派一般人……没有多作研究”,主要是因为政治障碍。这派在1989年以前就是政治敏感人物。《北京青年报》记者曾在1986年写了长篇报告文学准备介绍,被我拦了下来,稿子现在还在我手里。1989年之后自然就更不能写了。其实海外学界对这一派有不少研究,在一些关于中国八十年代思想文化和政治运动的英文著作中辟有专节、专章,甚至还有专著问世。金观涛在上述英文书中对这派有所介绍和评论,顾昕则以英文发表多篇专题论文。海外研究者多看重他们是“新型知识分子”、“政治异议人士”、“公民社会先行者”,你则慧眼独具,“特别重视”“他们专心致志地介绍当代国际上的社会科学”。我在下面会说明这派特别注重“经济学、法学、政治学、社会学、文化学这些东西”的原因,之前先作一个概括介绍。
第五个“派别”的核心是《走向未来》丛书、青年经济学会都特意回避的一批“四五英雄”。他们之中有些人早在七十年代初期就反对“文革”路线;在“四五运动”中,他们积极参与和推动这个运动,使运动具有了明确批判“现代秦始皇”的专制独裁和要求搞现代化和政治民主化的特征。他们随后又投入了民主墙运动和高校竞选运动,因此可以冠之以“民间政改派”。他们集反对“文革”极“左”路线、反对“四人帮”、反对“凡是派”等历史责任和历史荣誉于一身,在当时具有广泛的影响。
作为民间政改派重要一员的闵琦,当时是《中国社会科学》编辑,在总编辑黎澍的支持下,于1986年春筹划组织了以政治改革为主题的讨论会。这次会议成为1986年的政治体制改革研讨热的起点。5月,陈子明、余量、闵琦、陈兆钢、王志刚等以中国社科院青年社会科学论坛、《政治学研究》编辑部和《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的名义召集了青年理论工作者“政治体制改革与发展”研讨会。在《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组建的同时,还成立了以我和余量为召集人、闵琦为秘书长的“青年政治研究会筹备组”。筹备组成员与《二十世纪文库》常务编委和政治学分编委会有很大的重叠。之后的几个月,邓小平连续六次谈到政治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在政府的层面骤然间热了起来。我们从事的推动政治民主化的实践和研究工作也受到各方面的关注和某种程度的支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望》、《中国青年报》等多家重要媒体频繁报道我们活动的消息和综述文章。在此期间,陈一谘、何维凌曾与我和盛平私下交谈过一次,因为种种原因,双方合作之事后来无疾而终。直到1989年,作为体制内的政治体制改革办公室和“三所一会”的一些人,和作为跨体制的以中国社科院、北大、政法大的众多中青年研究人员和教师为研究基础、以丛书编委会和民间研究所为活动平台的民间政改派,基本上是两股道上的车,但是在改革方向上又有某些契合点。去年我见鲍彤时得知,当时虽然有很多人都向他提到我们,但考虑到我们的民主墙背景,他不允许政改办的人正式与我们接触。因此,我们一直是与鲍彤、陈一谘、吴国光等“官方政改派”不搭界的“民间政改派”。
根据民间政改派总体上的思想倾向,不妨称之为“现代化派”。在这一点上,与“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是有差异的。甘阳说:“对现代性的这种批判意识到八十年代后期实际已经非常自觉,最明确的表述是我1988年为《八十年代文化意识》所写的‘前言’。”该前言指出:“我们对于传统文化,不但有否定的,批判的一面,而且同时也有肯定的,留恋的一面,同样,对于‘现代社会’,我们不仅有向往,渴求的一面,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疑虑和不安之感。我以为,这种复杂难言的,常常是自相矛盾的感受将会长期地困扰着我们,并将迫使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至少是其中的部分人)在今后不得不采取一种‘两面作战’的态度:不但对传统文化持批判的态度,而且对现代社会也始终保持一种审视的、批判的眼光。”《二十世纪文库》则基本上与“后现代主义”绝缘。这一派对于“现代”的坚守,从《二十世纪文库》两个子丛书的命名就可以看出:一个叫《现代文化》丛书,一个叫《现代社会与文化》丛书;也从同一时期的其他活动中表现出来。
1988年11月,由盛平担任筹备组组长和大会筹委会主任,由他任所长的北京社会与科技发展研究所和《经济学周报》主办的“首届全国现代化理论研讨会”在北京召开,这是八十年代规模最大的一次民间学术会议,有于光远、黎澍、李锐、李慎之、苏绍智、于浩成、戈扬、丁守和、许良英、冯兰瑞、张显扬、严家其、张晋藩、罗荣渠、温元凯、黎鸣、孙立平、萧功秦等全国300多名专家学者与会。在这次会议上,萧功秦就提出了新权威主义的主张,引起了争论。当时会议还提出苏联勃列日涅夫时代停滞18年的问题,以此反思中国改革是否可能陷入停滞的陷阱。
1988年11月至1989年5月,我和王军涛主持了十几次“现代化”学术沙龙,每次有十几人到几十人参加。1989年5月24日至6月3日,我和孙立平、杨百揆、石小敏、刘力群、闵琦、刘卫华等人突击撰写题为《中国现代化论纲》的长文,准备一次性发表在《经济学周报》上,可惜没能完工。
总结一下:第一个“派别”是中国文化书院,在思想倾向上是“新国学派”;第二个“派别”是“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在思想倾向上是“新人文主义派”;第三个“派别”是理论务虚会派,在思想倾向上是“异化派”,《新启蒙》论丛是其标志性出版物之一;第四个“派别”(或群体)是“青年精英派”,就其灵魂人物而言,在思想倾向上是“新方法论派”,《走向未来》是该派从《青年文稿》到《河殇》之间一个相当重要的中间环节;第五个“派别”是民间政改派,在思想倾向上是“现代化派”,《二十世纪文库》是体现出该派特别注重有别于“人文学科”的“社会科学”的代表性出版物。这里的顺序不是按照问世先后或重要性排列,仅仅是出于叙述的方便。在我看来,对于八十年代中国整个思想理论界来说,影响最大的还是第三派,但最没有持续生命力的也是第三派,因为该派的代表性人物,现在大多数已经跳出了马克思主义的樊篱。
观察五大“派别”的名单,可以发现一些把它们连接起来的名字。李泽厚、庞朴是中国文化书院的导师,也是“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的顾问,李泽厚同时还是《二十世纪文库》的编委。包遵信是《走向未来》丛书的第一任主编,也是中国文化书院的第一批导师。胡平同时是《二十世纪文库》与“文化:中国与世界”的早期编委。王焱同时是《走向未来》丛书、《二十世纪文库》、“文化:中国与世界”的编委。唐若昕是“青年精英派”和“民间政改派”挂靠青少年所的共同牵线人。李盛平与张显扬、于光远、冯兰瑞、孙连成是社科院马列所的同事,主要通过他们的关系,把民间政改派与理论务虚会派联系起来。
据盛平回忆:1988年12月底,官方召开了一个庆祝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10周年的纪念会。盛平他们的研究所在公安大学礼堂也开了一个相同主题的纪念会,规模有近200人。于光远、项南、黎澍、李锐、李慎之、王若水、苏绍智、丁守和、许良英、冯兰瑞、孙长江、张显扬等人都参加了。项南在会上发言说,今天开会感到了一股解放区的清新空气。这个会议实际上是从精神上追随胡耀邦的老一代和青年一代的交汇。胡耀邦在理论务虚会前后多次指出,1977年、1978年是大搏斗的两年,是天翻地覆的两年,一大批理论界的先锋闯将为拨乱反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在当下的官方史书中,理论务虚会派和民间政改派的历史贡献都被一笔抹杀了。
除了上面所说的分组,我们还可以根据团体运作方式把五大“派别”再分为两组。第一组:中国文化书院是自立团体,书院经费全部通过收费办学和接受个人及团体资助等方式自筹;《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隶属于一个民办实体,筹备阶段是隶属于民办中国政治与行政科学研究所的编辑部,后来是隶属于民办北京社会与科技发展研究所的编辑部,在经费上并不仰仗于出版社。第二组是没有自立实体的社外编委会。理论务虚会派的一些人曾是主管新闻出版机构的部局级干部,他们还有许多体制内资源可以挖掘,所以暂时还不需要建立民办实体。“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大都是名士派头,不屑于从事经营活动,组织上也不太规范,从周国平所披露的情况来看,即便是没有1989年春夏之交的事,编委会也有难以为继之虞。《走向未来》丛书编委会介于两组之间,据刘青峰披露,1988年,编委会曾创办“二十一世纪研究院”,但还没有完全运转起来,就在政治风暴中夭折了。
你演讲中的相关小标题是“80年代:五大‘派别’,百家争鸣”,我很同意这个说法,所以挪用到这里。上述各派,主要局限于北京,在外地还有许多活跃的中青年思想文化团体,譬如说武汉李明华为主编的、王一鸣为社长的《青年论坛》,上海陈奎德主编的《思想家》杂志,等等。即使在北京,也还有其他比较重要的青年思想团体。胡平曾点出“王润生主编的《传统与变革》丛书”,称其“力图以生动明快的风格普及新的伦理观念和法治观念”。我亦认为应当补充介绍这套丛书的编委会。副主编:许医农、杨利川,编委:王辉、王通讯、邓伟志、石小敏、齐海滨、吴稼祥、杨百揆、郑继兵、张维迎、梁策、梁治平、崔之元。这个团体和我们比较接近,因为杨利川、杨百揆是北京大学竞选运动中名列前茅的竞选人,石小敏是“国情组”和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的重要成员,王润生、梁治平是《青年理论家文稿》的编委,齐海滨是《现代化与政治发展》丛书的编委,另有几个人与我们来往也很多。1989年以后,王润生、齐海滨流亡海外,成为“思想史上的失踪者”;吴稼祥、杨百揆销声匿迹多年;杨利川弃文经商;这个团体像其他几个“派别”一样被摧毁,这对于中国思想文化界是非常惨痛的损失。

二、《二十世纪文库》的策划、组织、出版

《二十世纪文库》的创意、策划是李盛平和我,编委会实际主持者是李盛平,丛书出版人是张宏儒和李盛平(因为有一部分书属于合作出书,出版社只负责给书号)。邓朴方不是文库的“领导”,他是华夏出版社的主管单位残疾人联合会的领导。至于为什么由他来挂名“主编”,这里面有接下去要讲的故事。
你的演讲中说,文库“活跃分子,有现在非常著名的邓正来、李盛平这些人”。邓、李二位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我还是要指出,把正来放在盛平的前面,而且把他们仅称为“活跃分子”,恐怕是不合适的。当时,邓正来住在羊坊店的地下室里,为文库法学系列承担了很多工作,但他只是文库的一般编委,连常务编委也不是。丛书出了第一批之后,他就离开了编委会。他在《现代文化丛书》也做了不少工作,是这个丛书的第二副主编。倒是你没有提到的沈志华,是文库的常务编委。但沈志华也是后来增补的,自始至终担任文库常务编委的,是先后担任中国政治与行政科学研究所所务委员和北京社会与科技发展研究所所务委员的肖金泉、贾湛、王伟,还有社会与科技所副所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黎鸣。“以李盛平为领导,他们出了一套丛书,叫《二十世纪文库》”,才是符合实际的说法。
1986年春,还是在中国政治与行政科学研究所前身中国政治与行政发展研究中心的时候,我和李盛平已经组织了若干社外编委会(下面再介绍),但规模较小,感到不过瘾,因此酝酿搞一个大型的社会科学文库,先从翻译入手。(当时出著作显然还不成熟。后来盛平他们打算在《二十世纪文库》中增加著作系列,但这时已到了1989年,这一计划就停了下来。这件事当时由黎鸣负责,他已经组织了十几部稿件。)此时,我们通过各种活动,联系了数百名青年研究人员、青年教师,有已经成型的组织架构和骨干队伍。贾湛建议联系华夏出版社。贾湛是贾拓夫的小儿子,他的哥哥贾宏生在残联帮助邓朴方工作,任中国康华实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他的姐夫张宏儒当时是华夏出版社总编辑。盛平与宏儒见了面,双方谈了半个小时,一拍即合。随后我也与宏儒见了面。在请邓朴方出任主编的问题上,大家意见一致,因为这样一来,推出一些政治敏感的译著就比较有保障。在这一年,因为别的事情,我和盛平曾与邓朴方见过一面,显然他对我们的印象还可以,否则就不会答应出任主编,为我们遮风挡雨。
盛平认为,邓朴方的作用还不仅如此,他是一个具有时代感和历史责任的人。他想到和提出的问题,在思想史上也是有意义的。在一次讨论邓朴方在联合国残疾人大会上的讲话稿时,朴方在讨论中坚持和弘扬人道主义的提法(当时党内主管意识形态的胡乔木曾明确反对这个提法)。所以朴方担任这个主编,不是简单地为我们遮风挡雨,也有思想上赞成我们的想法。
下面说一说,为什么恰恰是李盛平和我,既没有成为弗洛伊德和海德格尔的粉丝,也没有参与“异化”和“人道主义”讨论,而是“专心致志地介绍当代国际上的社会科学”。这与我们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盛平和我分别是历史和理工科出身,而不是学哲学和文学的雅士。包遵信和金观涛也是历史和理工科出身,这恐怕不完全是偶然。
盛平,1949年9月生于北京,是真正的“共和国同龄人”。他是1976年清明节摆放在人民英雄纪念碑正中央“民族英魂”条幅的制作组织者,是1977年1月6日在王府井大街贴出要求为“天安门事件”平反的第一张大字报——《把颠倒的历史再颠倒过来》的执笔者,是早期西单民主墙上揭批吴德的著名大字报《捂得捂不得》的作者。1980年,他在首都高校竞选运动中是率先竞选和当选的西城区人民代表(稍后胡平和我也当选为海淀区人民代表)。大学毕业后,他在《百科知识》杂志担任编辑,负责社会科学方面的稿件(梁从诫则负责自然科学方面的稿件)。这使他得以结识多学科的专家学者,在社会科学界具有广泛的人脉。
实事求是地说,盛平是《二十世纪文库》的主要领导,但在确定文库基本思路和框架方面,我的作用也很关键。文库着重在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学科下力气,是盛平、肖金泉、贾湛等人和我的共同想法。文库后来没有在哲学和文学方面下大力,也是根据我的意见,为的是与你们的丛书减少交叉,以免发生对译者的争夺。
我1952年出生,是“文革”前的“老初一”,但是我在插队六年期间自学了全部中学课程,养成了自学的能力与习惯。1974年成为“工农兵学员”。额尔登高毕公社根据阿巴嘎旗的电话通知,告诉我已被北京大学化学系录取了,等我到了旗所在地,却被招生办临时掉了包,领到的是北京化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因而没能成为你和胡平、军涛等人的校友。我读的是基本有机合成(现在叫化学工程)专业,第二年就因为“反革命集团嫌疑”被逮捕。1978年底恢复学籍后,我就决定考研。我报考了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所的研究生,三门专业课是高等数学、物理化学、结构化学,我在大学(毕业证书上注明1974—1980,实际上只有一头一尾两年多)只读了一点物理化学(工科比理科简单得多),其他两门都是自学,考研时取得了高等数学95分、结构化学84分的好成绩。
我从一开始考研究生,就没准备搞所学的专业,主要是为了开眼界,系统了解自然科学研究方法。我的专业是分子生物学,研究方向是“眼镜王蛇神经毒素生物大分子结构的X光衍射分析”。首先要采集蛇毒,给小白鼠注射检验毒性,这是动物学工作;从蛇毒中分离提纯神经毒素,要用电泳、质谱仪等,这是生物化学工作。而我所在的生物物理所七室,主要是用晶体X光衍射的方法测定生物大分子的结构,因为在猪胰岛素晶体结构分析方面的成就,曾获得中国科学发明一等奖,仅与诺贝尔奖擦肩而过。X光衍射的数据要在计算机上分析,还要懂一些计算机软件。总之,这个专业要接触动物、生化、物理、计算机等学科,对理科的方方面面都涉及一点,比较符合我的理想。在读研期间,我先后发表过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心理学和未来学的论著,当时虽然还没有“公共知识分子”的说法,却正好是朱苏力所说“有‘文革’中自学经历并兴趣广泛”但“专业能力不足”那一类人的典型。
民主墙和高校竞选运动被压制后,我就开始致力于民间社会科学思想库的建设。最近我找到了分别写于1981年和1982年的两个提纲:
①方(觉),行(政学);②陈(子明),政(治学);③王(军涛),未来学、青年学;④李(盛平),历史、官制方面;⑤魏军:乡村政权的沿革、结构、比较、模式设计,乡村政权与经济组织关系的文章,法学与社会学方法结合;⑥吕朴,党政关系,行政工作制度?⑦吕(嘉)民,国家计划资本主义的价值,大家可讨论?苏联政体的演变,马恩列斯关于政体的思想;⑧胡平,可化名发表,形成学派,倚重。
逐步建立社会发展战略研究中心的设想
一、建立专科研究小组
 1. 经济学小组:就业问题小组+北大经济系一些人+申申一些人
课题:经济发展战略(包括就业),姜洪有详细计划
广义(包括经济体制改革)、狭义
 2. 政治学小组:详见另页
课题:集中于行政学方面
 3. 历史学小组:一分校+杭大周明等一些人+北京其他人
课题:世界近代史、共运史
4. 哲学方法论:胡平+……+黎鸣+军涛?
5. 文艺沙龙:老吕+老彭+……,创作与文艺评论
6. 社会学与人类学:
7. 法学:
二、多学科沙龙
一、二月聚会一次,分别报告各人的研究成果、本学科进展、动向等,轮流主持与报告,讨论
人员:除上述小组成员外还可请农经会人参加,其他人。
最近的两次报告:方觉的行政学,姜渔的就业小组成果。
三、确定多学科研究课题:
例如:匈牙利、捷克体制改革的全面考察:政治、经济、历史……法律。
四、成立秘书组
例如:闵琦、姜渔、任、于晓生?
(引文标点字句遵从原始文献,未予改动——编者注)
到1983年,我和姜洪、石小敏等人就创建了“国情组”。同年4月,在成都举行的“民族学、社会学、青少年研究科研规划会议”上,我代表该组作了《社会科学要自觉为改革提供咨询》的发言,我说:“要高瞻远瞩地解决青年所面临的一系列现实问题,绝不能就事论事,孔中窥豹,必须开拓眼界,胸怀全局,首先要对国家的基本国情和总体发展战略有深入透彻的了解。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我们把组名改为‘国情与青年发展研究组’”。“社会科学工作者不仅要为改革提供理论的依据,而且要直接参与规划改革的远景蓝图,选择改革的目标体系,拟定改革的评价指标,设计改革的最佳程序。无须赘言,澄清基本理论问题,创建新的学科,勾画新的理论框架,都是社会科学工作者的重要职责”。“在我们研究组现有六十余名特约研究人员中,已获得或正在进修硕士学位者有三十余人,获得学士学位者二十余人,所学专业包括政治经济学、计量经济学、工业经济、农业经济、商业经济、计划统计、财政金融、世界经济、国际关系、科学社会主义、哲学、社会学、法律、历史、中文、新闻、教育、外语、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自动化、计算机软件、系统工程与系统分析等三十多个专业。”可以这么说,在当时这批人中间,只有我才能与这么多专业的人对话,并把他们聚集整合起来。
我在代李景先起草的《关于青少年研究所国情与青年发展研究组的情况报告》中写道:“国情组从3月份成立至5月初,陆续成立了七个课题组,它们是:劳动就业课题组、劳务消费课题组、工资课题组、流通与市场课题组、干部课题组、人口与教育课题组、青年社会学课题组。”“国情组正式成立刚刚半年,但是已经可以看出,采取各种灵活的方法,充分调动和利用社科院以外的研究力量,进行跨部门、多学科、综合性的社会科学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是大有发展前途的。”所述七个课题组,劳动就业组有姜洪、姜渔等,劳务消费组有石小敏、刘伟等,工资组有党晓捷、秦永楠等,流通与市场组有蔡晓鹏、张学军等,干部组有李盛平、杨百揆等,人口与教育组有杨东平、张力、周孝正等,青年社会学组有杨利川、黄晶生等。这个报告写于1983年9月,报告中要求社科院领导“能够专门就国情组的问题安排我们进行一次汇报”,因为当时已经出现了“国情组”的生存危机。在有关部门打了“国情组”的小报告之后,社科院领导没有再听取青少年所领导的汇报,一个月后就正式决定由青少年所解散“国情组”。
1984年夏,我研究生毕业后分到哲学所自然辩证法室(现在叫科学技术哲学研究室),来的时候就说好搞社会科学哲学的,因为当时还没有人搞这一块。(现在是不是还没有人搞?你是否知道?)室主任邱仁宗为我联系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进修这个方向,让我抓紧提高英语口语水平,可是我已经搞了公司、丛书、函授等一大摊子事,就错过了这个出国机会。最近看到万润南写的《四通故事》,得知他也有与我类似经历。
从我断断续续的日记来看,首次涉及文库是在1986年6月20日。这一天召开了政治学系列选题会,到会40余人,讨论了刘庸安、王燕滨、缪晓非、杨百揆、吴知论、谭金云、徐征、田志立等人的选题。在我7月22日的日记上,写有《二十世纪文库》最初的编委名单:于沛、于浩成、邓朴方、王伟、王燕滨、朱庭光、李盛平、李泽厚、孙长江、孙连成、邵大箴、何家栋、刘再复、张琢、张宏儒、张显扬、陈子明、肖金泉、吴深、吴衡康、林方、胡平、俞敏生、郭建模、唐枢、高嵩、贾湛、蔡声宁、黎鸣。当时我们商定:主编邓朴方,副主编李盛平、张宏儒、张显扬、陈子明,常务编委王伟、肖金泉、贾湛、黎鸣、吴深。闵琦执笔的《中国政治与行政科学研究所(含“中国政治与行政发展研究中心”、“青年政治研究会筹备组”)大事记》载:“1986.8.11—14 由中国政治与行政发展研究中心编辑部与华夏出版社合作编辑出版的《二十世纪文库》的编辑出版工作会议在山东烟台召开,会议就《文库》的宗旨、选题和组稿程序等问题进行了讨论,确定了第一批书(39本、7个学科)的编辑出版安排。《文库》的主编由华夏出版社社长邓朴方担任,李盛平担任常务副主编。”
据盛平讲,早在3、4月份,他和肖金泉、贾湛、黎鸣等人已经碰出了一百多个选题,也物色了一批译者。他是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的张宏儒,因为有了这些准备,所以才和宏儒一拍即合。事隔多年,提到这一情景,盛平还讲,宏儒不愧是个有眼光、有魄力的出版家。
我手头保存着盛平主持起草的日期为1986年10月的《〈二十世纪文库〉编辑出版规划》,写道:“为了推动中国社会科学的发展,完善社会科学的学科建设;为了向中国的改革提供广泛的理论、信息;为了开阔视野,从比较中得到启迪;为了引进新的观念,建设新的范式;为了扶植培养一批中青年理论工作者;一句话,为了中国社会现代化事业的发展;我们决定编辑出版《二十世纪文库》。”“文库侧重于二十世纪以来国外社会科学各个领域的名著翻译;二十世纪以前出版,但对当代社会科学仍有影响的名著也适当选入。著作则侧重于与当代中国的发展有密切联系的专论。在学科上侧重于二十世纪新发展起来或发展变化比较大的学科,如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法学、哲学、经济学等;史学、文学艺术理论也适当覆盖,但选题要形成自己的特色。边缘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也在入选之列。”“丛书选题工作已经开始六个多月,政治学、法学、经济学、杜会学、心理学、哲学、史学均已收上大量选题,并已分学科讨论确定一批。各学科都有少量成熟的成稿,今年11月可以征订20本,明年春季出版征订20本,夏季出版。”“通过前一段的组织工作,联系了一批具有较高学术水平和实力的译作者,其中除一些中老年教授、副教授外,计有法学、政治学、哲学、经济学、史学、教育学、人类学、文学艺术等方面的博士50余人,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硕士400余人,初步形成了一支以在京中青年为主的较强的译、著者队伍。”“文库按学科成立学科编委会,每个学科编委会设编委5—7人,任务是按照总的要求负责对本学科书稿进行评价、鉴定,推荐给总编委会讨论确认后,由学科编委会指定专人负责审读、编辑,然后交出版社。”
文库起步时就成立了十一个分编委会。政治学:缪晓非、杨百揆、王燕滨、刘庸安、陈兆钢、郭夏、张历历,吴知论、刘在平等;法学:肖金泉、周振想、沈国峰、邓正来、周大伟、郑永流等;经济学:贾湛、梁小民、杨德明、厉以平、余永定、吴衡康、郑秉文、俞敏生、王凯、施炜、彭剑锋、杨河清等;社会学:黎鸣、张琢、孙非、孙立平、李路路、王文仲、叶念先、高佳、梁向阳、何凡兴等;人类学:周星、覃光广、王庆仁、张猛、张海洋、张永钊、石奕龙等;科学文化学:顾昕、孙永平、田云光、吴国盛、冯晓哲、熊伟、刘兵等;心理学:吴深、林方等;教育学:程方平、王伟廉、王大龙、吴忠魁、帅扬、毛祖桓、滕星等;语言学:倪文杰、沈家煊、陈平等;历史学:张宏儒、于沛、祝立明、王清和、霍万城、张家哲等;哲学:范进、安延明、张晓明、刘继、李河等。后来又增加了两个分编委会。传播学:马在新、范东生、袁路阳、叶小刚、刘卫平等;艺术:邵大箴、朱青生等。
盛平和我为《二十世纪文库》制定了一句口号:“出书、出人、出思想。”后来的实践也确实体现了这个宗旨。文库推出了一批具有长远价值的书,帮助造就了一批有影响力的学者和思想家。编委会还力图建设中国民间独立的、综合性的思想库,这一进程因1989年的事件而终止。
1987年2月,《二十世纪文库》最初几本书出版时,已经取消了副主编这个层次,列出的编委会名单是:主编邓朴方,常务编委李盛平、张宏儒、张显扬、陈子明、肖金泉、贾湛、王伟、黎鸣、吴深,编委于沛、王燕滨、孙连成、刘再复、李泽厚、朱庭光、何家栋、邵大箴、吴衡康、林方、张琢、周星、俞敏生、郭建模、唐枢、高崧、程方平。随后出版的书里,常务编委取消了张显扬和陈子明,后来又恢复了张显扬。1988年12月,常务编委增补了陶德荣、褚朔维,1989年4月,增补了沈志华。1987年下半年以后增补的编委有马在新、王焱、孙立平、范进、顾昕、缪晓非。
关于副主编这个层次的取消,李盛平讲,是根据他的建议。因为1987年初时局骤变,出版社迫于政治上的压力,要撤下张显扬的副主编,盛平不同意,说要撤就都撤。后来一些朋友曾感慨,如果盛平没有那个与显扬共进退的侠义之举,继续当他的常务副主编,何至于刚刚过去了二十多年,《二十世纪文库》运作的过程就在以讹传讹中面目全非了。
1989年6月以后,如同“文化:中国与世界”系列丛书,《二十世纪文库》出版时不再列出编委会,版权页标明1989年9月的部分丛书属于“漏网之鱼”,仍印有编委会名单。到1991年初,《二十世纪文库》第四批书出版完毕,即告结束。最近我看到网上资料,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华夏出版社推出了《现代西方思想文库》,“其中所收书的多数是原来《二十世纪文库》中所收录的(特别是第一批所收书更是如此),不妨把《现代西方思想文库》看做是华夏出版社为在21世纪推销《二十世纪文库》而进行的一次新包装和升级版。该丛书1999年推出第一批,2000年推出第二批,2001年起推出第三批。第一批书中有文库总序(其各书的序言一如《二十世纪文库》中同书序言,只是出版社编辑自以为是地重新加了个篇名),第二批起加上了丛书编委会(该编委会成员好像没有一个人与《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重叠的)。但2003年该丛书重印时,去掉了丛书总序和丛书编委会”。显然,这是出版社侵犯《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版权的行为。
与你们的丛书一样,《二十世纪文库》也有两个子丛书。其一是《现代文化丛书》,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主编李盛平,副主编肖金泉、邓正来。其二是《现代社会与文化丛书》,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主编李盛平,副主编王伟。两个编委会与《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大体上是重叠的。这三种丛书的分工不像你们的系列丛书那样鲜明,主要是为了分流,加快编委会手中大量书稿的出版。收入后两种丛书的《裸猿》、《代沟》、《骑马民族国家》、《发现的模式》、《科学与反科学》、《科学的价值》、《科学的社会运行》等均属于所属学科内的经典著作。即使如此,由于1989年以后编委会停止活动,仍然有许多书稿散失。据朱青生回忆,他曾组织一批人翻译Horst Woldemar Janson的《艺术史》。“当时,邵(大箴)先生和我都参与编辑《二十世纪文库》,执行主编李盛平动员我们将此书编入文库。……并正式预告、征订,定于1989年出书。由于种种原因,到了1995年,我留学欧洲归来,发现已经画好版式的书稿还存在华夏出版社的仓库里,而当年的译者已如星散。”
据盛平回忆,《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向出版社发了100部书稿,出版了98部,有两部已经征订的书最后没有出版。其中一部就是朱青生的《艺术史》,这部书稿仅彩图就有500多幅,编委会已制好版,出版社怕赔钱不肯出。另一部是《政党学》,出版社说是“自由化”就给毙了。此时,张宏儒已离开了华夏出版社。
如果加上《现代文化》丛书10种,《现代社会与文化》丛书8种,《二十世纪文库》及其子丛书总计116种,在出书数量上超过了《走向未来》丛书,也可能超过了“文化:中国与世界”系列丛书。但是,由于影响人类思想的最经典的著作大多属于哲学、宗教等传统人文领域,因此从译著的厚重和深邃而言,《二十世纪文库》可能比你们的《西方学术文库》略逊一筹。
除了《二十世纪文库》及两种子丛书,盛平在八十年代还主编了《政治体制研究丛书》,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主编李盛平,副主编刘在平(常务)、杨百揆,编委王军涛、王志刚、王晓东、白若冰、仝志敏、朱勇、刘庸安、孙立平、李凡、李培华、杨明、吴知论、闵琦、肖金泉、沈国锋、怀效峰、陈鹰、陈云生、郑秦、张明澍、贺和风、贾英、徐海宁、彭剑峰、谭健、缪晓非、黎鸣。出版的专著、大事记、编著、译著等,共计14种。书目:《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构想》、《当代世界政治体制》、《政府职能转变与机构改革》、《1976—1986十年政治大事记》、《社会主义国家干部管理体制改革》、《近现代地方政府比较》、《城市政治学》、《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中国古代行政管理体制研究》、《控制论与社会改革》、《各国公务员制度》、《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政治体制改革的理论与实践》、《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与体制改革》、《民主的构思——论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发展与改革》。1989年2月,盛平在该丛书的前言里说:“今天我国的改革事业遇到了严峻的困难,甚至有形成社会危机的可能性。”“只要全民族,尤其是知识精英和政治精英对危机有深刻的共识,完全有可能找到克服危机、继续发展的方法和途径。”数月后,因胡耀邦逝世,引发了“六四”事件,中国的现代化事业受到挫折。
在八十年代,李盛平他们还主编了多种从体例到内容颇具时代感、有较大影响的社会科学工具书。例如《牛津法律大辞典》、《社会科学大辞典》、《公务员百科辞典》、《中国现代史辞典》、《中国近代人名大辞典》、《中华人民共和国大辞典》等。我自己则主编了《外国著名思想家译丛》(先后由工人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现代化与政治发展》丛书和译丛(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青年理论家文稿》丛刊(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等。编辑出版事业,是“综合性民间思想库”应当具备的“由调查、科研、教学、人才评价、编辑、出版、发行、影视等”一系列机构组成的“思想生产线和智力活动服务线”中非常重要的环节。
我和何家栋先生在1987年主编了以书代刊的《青年理论家文稿》,编委会成员包括:王忆会、王润生、王焱、王燕滨、孙立平、余习广、闵琦、张晓明、杨百揆、陈坡、姜洪、秦永楠、梁治平、黎鸣。1988年出版的第二辑,在编委会下面又设了执行主编陈坡,编辑王培、李书磊、肖叶、孙永平、车桂。前两辑文章作者有曹锡仁、胡平、姜洪、陈子明、张俊浩、盛洪、邹刚、阎步克、袁红冰、陈小平等。第三辑已经编好,但未能出版。
《现代化与政治发展》丛书和译丛的编委会顾问有于浩成、许崇德、李方、李正文、何家栋、杜汝揖、张友渔、袁方、龚祥瑞、谢韬、谭健,主编陈子明,副主编陈兆钢,编委王小平、王文仲、王燕滨、孙立平、齐海滨、闵琦、吴知论、张明澍、陈小平、杨百揆、郑也夫、郭夏、缪晓非。已出版和已交稿十余种,包括陈子明等著《现代政治学导论》,张明澍著《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治制度概论》,郭夏著《政党学概论》,陈兆钢著《组织论》等。1989年5月5日发行的《宁夏新书目》,“隆重推出……集国外当代政治发展之研究成果,为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提供全方位思考”的译著9种:(美)A.J.H编《政治腐化》、(美)彼特?M?布劳等著《现代社会中的官僚体制》、(美)伦纳德?宾德等著《政治发展中的危机与延续》、(英)K.C.惠尔著《现代宪法》、(美)约瑟夫?拉帕隆巴拉主编《政党与政治发展》、(美)约瑟夫?拉帕隆巴拉等著《科层组织与政治发展》、(美)沃尔特?罗森鲍姆著《政治文化》、(美)卢西恩?W?派伊编著《传播与政治发展》、(美)费列克斯?A?涅梅罗等著《现代公共行政》,预计在7—9月出版发行。我在6月9日赶到银川,要求出版社加快印制,以免查封,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上述9种书,我看有些20年后尚未问世。
《外国著名思想家译丛》在1989年以前由我主编,张晓明副主编;编委有安延明、孙乃修、李河、李鹏程、刘继、张强等。这套丛书在策划阶段先散发了一个调查表,请学术界专家学者推荐思想家人选,推荐上来一共100多人。编委会从英国、美国、德国、法国和前苏联的类似丛书中挑选原本,约稿102种,进入编辑环节80多种。其中最初由工人出版社推出的前五本——《耶稣》、《马基雅维里》、《蒙田》、《尼采》、《萨特》,每本发行量均高达几十万册。“六四”以后,由张晓明接任主编,章建刚副主编;他们继续把这套书出下去,最后一共推出了64种。1989年以后出版的书中,增加了一个编委何明虹(陈子明、王之虹合起来的意思),并用此笔名出版了我的译著《波普》。
如果当时允许民办出版社,纵观上述民间政改派的学术译著编辑出版工作,已经可以与一个大型出版社相媲美。在这方面尤其要强调李盛平的贡献,他既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工作最力、成果最多的人。
1986年,我在《外国著名思想家》首批书发行会的发言中说明了译丛的出版宗旨:“如果我们把世界学术文化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上面所说的那些主义、模式都只不过是它的一片片树叶。树叶生长在枝干上,不了解枝干和根系,就不能真正了解每一片树叶。我们编辑这套丛书,不仅介绍思想巨匠们在改变人类思想方式和价值观念,推动人类进步方面的杰出贡献,而且要展示出他们对于真理的激动人心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的深切的同情。”希望全面地了解和推介人类文明的思想宝藏,在这一点上,我们和你们乃至八十年代的整个中国思想界,是有高度共识的。
一写就写了这么多,期待你的回音。

《相互纠错以求真——徐友渔回复陈子明》(徐友渔)说:

子明,你好!

很高兴收到你关于八十年代文化思想派别与《二十世纪文库》的来信。首先我要说,我乐于接受你的指正,我愿意承认,虽然我自认为是在专门研究当代中国社会思潮,但对于一些思想文化活动的人事背景与操作、推出过程,并不十分清楚。而且,你在信中披露的种种情况,如果你本人不说,外人不可能了解。看得出来,对于我们共同论列的第五个派别,你不但以内部人士和策划者的身份作出回顾,而且利用了不少当时的文字记录,事后还研究查证了有关资料,所以,你的说法无疑具有相当的可靠性和权威性,对于我们研究八十年代的思想文化十分重要。
关于30年来的中国社会思潮,我发表了不少文章,作了多次讲演,我有一种自觉和自省:如果主要只是我在说,虽然我并不追求话语霸权,但万一形成一种印象,人们,尤其是后来者,以为我所讲的就是历史,那就会造成严重问题。我的阐释既受我掌握资讯的限制,也受我的见识和水平的局限。只有不同的人,特别是事件、活动的当事人,出来讲述、争论,不同故事的总和才有可能接近历史真实。
我以上的感想不是客套话,而是反思和受到一些事情刺激的结果,对此,我想多说几句。
中国在政治制度上是中央集权制,反映到思想文化上也是如此,不但官方如此,民间的事情也大受影响。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一般而言,身处北京的人发言的机会多、声音大,形成一种无意识的文化霸权。有的时候,不但外国人,就连中国人也把北京几个人讲的故事当成中国的历史而不是历史的一部分,比如“文革”期间年轻人对于“文革”的反思和批判,又如“文革”中思想文化沙龙的出现,以及思想、文学方面的探索,北京的故事当然很有价值,但外省也有同样甚至更为坚苦卓绝的探索和更深刻的成果,虽然我不敢断定北京的故事遮蔽了外地的故事,虽然我认为外地的有趣故事没有广为人知有当事人自己的责任,但无论如何,以北京来代表甚至代替中国是不合理的。
我说这话不光是责备别人,而是含有自我批评。我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毛病,身在北京,说的话往往是“中国如何如何”,甚至把自己周围一些人做的事、说的话说成是“中国如何如何”,直到有外地的同行、朋友发出抱怨,认为不公平,认为太自我中心,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偏狭。
现实的刺激来源于两本书:《八十年代:访谈录》和《七十年代》,虽然这两本书都很不错,但我也听到不少人的疑问:“这就是八十年代?”“这就是七十年代?”比较共同的意见是,这两本书有两个突出特征:一、小圈子主义,编者只找自己的熟人朋友,不去努力寻找有代表性的,足以反映那个年代的人物;二、泛文学倾向,讲述者太集中于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对于那个时代的气氛有渲染,而思想则付诸阙如。当然,书中每一个讲述者的故事都真实感人,编者也没有宣称他们的书可以充分代表一个重要的年代,但无论如何,既然以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为书名,读者有理由希望能在书中看到那个年代思想的形态、脉动与变迁。
总的说来,《八十年代:访谈录》和《七十年代》是有价值的,它们毕竟为历史研究留下了宝贵的资料,以上的批评意见是以一种严格、挑剔的标准发出的,意在提醒人们,当我们不仅想表达纯粹个人经验,而是想提供时代图景时,必需的不仅是个人的兴趣和热情,还要有历史感,否则当我们在彰显某些东西时,会在无意中遮蔽某些东西。
谈到八十年代文化思想派别,免不了要对主要的流派进行划分和概括,你在信中说:“自苏炜在《中国之春》1992年1月号发表《八十年代北京知识界的文化圈子》以后,很多人都沿用他所谓‘三大文化圈子’的说法,你在演讲中提出了‘五大派别’,我是非常赞成的。”对此,我想补充和展开一下。
思想文化“圈子”、“派别”或者“山头”的数量,是个有趣的话题。说是三个,苏炜并非“始作俑者”。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提法出自陈来。我记得1988年我在国外,在一份海外中文报纸上读到陈来的文章,介绍当时活跃的思想文化派别,说是有三个:一、中国文化书院;二、《走向未来》丛书编委会;三、“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由于陈来在当时已经相当有名,本人也是文化热中的活跃人士,海外关心大陆思想文化情况的人采用了他的说法,一时间,“三大文化山头”的说法似乎成为定论,我当时就有“是否全面”的疑问。
我于1988年夏天结束留学回到北京,发现我所在的“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很乐于接受“三大文化山头”的说法,尤其是我们的主编。究其原因,我认为是前两个山头比我们形成早、实力强,能与他们并列,平起平坐,无形中是占了便宜。苏炜不是这个编委会的成员,但通过赵越胜的关系和我们打得火热。苏炜(虽然与我关系很好,但我不得不说)对于思想学术并不在行,很讲哥们儿义气,把我们这伙人看得很了不起,爱说贬低其他山头的话,所以在1992年又提起三个文化圈子,似乎我们这伙人最强。
当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阐述八十年代文化思想派别与活动时(首篇文章是发表在《东方》1995年第2期上的《从“主义”到“问题”——中国学术思想近10年走势纵论》),我感到“三大文化山头”的概括有重大偏颇和缺失,不能表现八十年代思想文化的概貌,而且对于另外一些做出重要成绩的个人和团体有失公平,所以我作出“五大派别”的概括,并力图简练、准确地刻画它们各自的内涵与特色。实际上,把数量从三个扩大到五个仍然不全面,所以我后来在讲演、文章中还提及“猫头鹰文库”、“二十世纪西方哲学译丛”、“《外国著名思想家》译丛编委会”等,但还是受自己的爱好和接触范围的局限。
比照顾到方方面面更为重要的是,要对思想本身作出准确的描述、深刻的剖析。我感到,我们两人对于八十年代文化思想派别的阐述,除了各自熟悉与不熟悉的优缺点可以互补之外,还有方法上的不同,或许也可以甚至应该互补。
我偏重于思想本身,有把思想作为一个自足领域的倾向,描述思想与时代条件、时代需要之间的互动关系;你偏重于推出思想的人,推出思想过程中的人事关系,人群的聚合与重组。对于我来说,就像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样,思想是主题,它后面的人事不论怎么变动,思想有自己运行的法则。
我的这样纯粹思想史的倾向使我采取了一种“文本主义”的方法,即把刊物、书籍、文章、会议作为首要的研究对象。而你偏重于一群人,他们聚集起来形成的群体,人们进入或脱离群体的过程与结果。当我谈到“新启蒙派”时,我注重聚集在《新启蒙论丛》旗下的人,即它的编委会成员和主要撰稿人。而你的叙述则涵盖了许许多多的人,按时间顺序可以把他们叫做“理论务虚会派”或“异化派”等。我以为,你的描述的缺点是:第一,这个群体太大、太杂,很难把他们作为一派概括其思想特征;第二,即使他们是倾向相同、气味相投的人群,其中多数人并没有对所加标签的思想流派在文本上作出贡献。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用一个思想派别的名称来标志这么大的一个人群实在有点困难,但他们的身份、地位、知识结构和思维特征又确实具有明显的共同性,可能最合适的称呼应该是“理论界的党内民主派”,但这个称呼对于一个思想派别而言恐怕过于宽泛了。
你把第四个派别叫做“青年精英派”,把第五个派别叫做“民间政改派”,对此我很不习惯,我感觉这更像是对于社会阶层和集团的划分,不能由此感知思想文化的内涵。
我更明白我的方法的问题。如果文本主义是正确的,那么我说《二十世纪文库》编委会以邓朴方为首没有错,因为该文库每本书上都印着主编为邓朴方,白纸黑字,有根有据,这相当于你们的公司正式注册,登记了一个法人,出了事要拿他是问,能说他不是负责人吗?但这反映的只是形式,而非实质,因为不考虑实际情况,不能解释这套书是基于什么考虑和操作过程问世的。
文本主义的弊害在某些西方学者研究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时暴露无遗,由于他们不了解背景,不了解实际情况,只能根据官方报刊和民间印刷品作研究,而中国政治的特点是说一套做一套,“打着红旗反红旗”,而掌权者更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所以他们的研究往往很肤浅,陷入混乱、矛盾的文献中感到茫然,我在研究文革时能比他们做得好,除了同样掌握丰富的文字材料外,更关键的是我知道文字后面的人、动机、过程,文字与意图、目的之间的复杂关系。
我对你们这个派别了解不多,以纯思想史立场进行解释产生的问题,还表现为把其他人的工作归到邓正来的头上,这是不对的,当然过错全在我,与邓正来本人无关。我对以下情况比较清楚并且高度重视:“八九”事件之后,各文化山头土崩瓦解,一些重要人物流落海外,当九十年代初出现一点复苏机会时,邓正来抓住了,成为收罗以前各山头残部并招募新军的几乎唯一的“山大王”。从九十年代起,“社会科学派”一枝独秀,我把邓主编的《中国社会科学季刊》理解成继承和发扬光大《二十世纪文库》的精神和事业的实体,把邓正来在1990年代的重要性投射到了八十年代的作用上,这有点像我平时很不喜欢的所谓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立场:用逻辑或理念的发展代替历史事实。
我现在并不因此完全否定我的方法,因为,我们处理的毕竟是一段思想文化史,如果我们只是讲述一群人做了一些事情,组织了一些活动,而不分析阐释思想的意义,那有舍本逐末之嫌。
我认为,比较恰当的方法,是要把思想、文本和事实、历史结合起来,用历史过程中的事实来说明思想、文本产生的实际情况,用思想和文本来说明从事活动的人们的意图和取得的成就。
说到这里,我认为不论是你或我,在对八十年代的思想文化的说明中,都只是说明了我们的想法和表达想法的努力和过程,还没有揭示我们思想产生的原因和机制。我主要想说两点。第一,我们怎么看待当时中国的现实,中国的近现代历史,中国的未来,这些想法决定我们力图依靠引进当代西方某一类思想理论,以革新中国,实现某种社会理想,这是需要和值得说明的。第二,间接地也是更深入地,我们应当说明,为什么在一种全方位的思想文化控制和强力的意识形态灌输的条件下,我们能够突破从小加之于我们的桎梏,获得新的理念,认同人类的普世价值。是哪些主客观因素使我们完成看似不可能的思想自我革新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从八十年代回溯到七十和六十年代,那是真正进行探索和发生巨变的时期,需要从群体性的社会思想还原到个体的思想觉醒和精神嬗变,我们应该写出一部基于个体和个人与社会历史互动关系的思想发生史与精神发育史。我想系统地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希望今后还能就这个问题与你交流。
最后,我想谈一谈你信中偶然涉及的有关“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的几点情况,事实证明,不深入到一个派别的内部,不是当事人,有些复杂、微妙的情况是很难准确把握的。
你在信中说,你与李盛平这个派别,以及包遵信、金观涛那个派别没有对弗洛伊德和海德格尔等二十世纪的大思想家、哲学家予以重视,而是关注现实问题,与你们是历史和理工科出身有关,我认为只是表层解释,还可以说得更深入。
“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的特色和主打项目是二十世纪西方哲学的主要流派与人物,比如存在主义的海德格尔、萨特,英美语言哲学的维特根斯坦,精神分析学派的弗洛伊德,解释学的伽达默尔等,这也是该编委会独树一帜、大获成功的原因。这个编委会的核心成员是北大外哲所和社科院哲学所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培养出来的研究生,他们偏重20世纪西方哲学的主要流派与人物,这首先与他们所受的专业训练有关,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因素。
我认为,重视什么,在刚开放的中国从事思想文化活动选择什么作为引进、介绍的内容,还有一个学养和眼界的问题。中国与外界隔绝几十年,对内搞思想文化一元化,在打开国门、放眼世界的时候,怎么借鉴、学习什么,把什么摆到优先地位,与人们对中国与世界的认识有关,与人们对思想文化理解的深入程度有关。事实上,当初我们这批人选择学习研究现代西方哲学,大多不是被动、随机的,而是有一种自觉的选择。我记得当我决定考研究生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报考于光远的研究生,这意味着做学问与改革,尤其是经济体制改革联系最密切。我最后放弃这个打算而是选择学习当代西方哲学,与我认为应该重启严复的事业,在思想文化的最深层次实行变革有关。
“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成立时间很晚,成员很没有资历,而且书生气很重,社会活动能力很差,为什么能够异军突起,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后来居上的气势?这与各编委会的知识结构与眼光不无关系。事实上,一些有实力的文化山头都有扩充领域、囊括天下的雄心,但他们对于二十世纪的主要人文哲学思想没有了解,他们的视野和规划存在盲区。正是因为那些早已出道、事业有成的文化首领们认识不深、重视不够,或者略有所知而对重量级对象啃不下来,才给我们这批后来者留下了一大片活动空间。不能设想,要了解西方思想文化,但不重视20世纪的最新发展;不能设想,全力了解西方社会科学的各种理论,而对最为厚重的,基础性的人文哲学思想的主要流派不作深入研究。
你在信中说,你所属的派别的思想倾向可以称为“现代化派”,而“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的倾向不是这样。你引证我们的主编甘阳的话说,他对现代性的批判意识到八十年代后期实际已经非常自觉,最明确的表述是他1988年为《1980年代文化意识》所写的前言。
我认为以此来下判断不准确。甘阳的前言发表在海外,知道的人很少,离编委会停止活动很近,不能代表编委会的思想倾向。当时,海内外根据出版物和公开言论划分、评判各个文化山头时,把我们这个编委会称为全盘西化的代表,虽然在官方的词汇中“全盘西化”是个贬义词,但对我们而言却是褒义,我们,特别是主编,对于这个称谓是欣然接受,甚至沾沾自喜,因为它准确地说明了我们工作的性质和我们的思想倾向。甘阳也许会说,西方思想包含他喜欢的艾略特、海德格尔的反对现代性的思想,但只要我们忠实于当时的语境,就会同意,全盘西化等于现代化,而没有后现代或反现代的意义。我不否认甘阳有质疑现代性的倾向,但这一点基本上没有在编委会的指导方针上表现出来,更没有起支配作用。
你在信中谈到了文化山头与当时现实政治的关系,你引证苏炜的话说,“非政治的政治”是“文化:中国与世界”这个圈子明确提出的口号,它暗合了捷克哈维尔提出的同样口号。我认为,这是苏炜把后来的认识投射到以前的思想,我从来没有在这个编委会内部听说过这个口号,也从来没有感觉到编委会有这种明确的认识。
你还认为,虽然“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是与现实政治关系较远的派别,但最终都没能真正脱离政治。你举出的例证是,在1989年那场运动中,甘阳为“首都各界爱国维宪联席会议”起草了《十点声明》,我并不确切知道甘阳起草了这个声明,虽然我知道他在后期的“首都各界爱国维宪联席会议”组织活动中参加得很深。但我要说,主编的个人活动不能代表编委会的立场和态度,另外,他的行动与1989年的政治是一种什么关系,也比较复杂,其中还包含一些值得反省、警惕的东西。
记得在1989年3月,北岛找到了甘阳,征集签名,他的请求被甘阳拒绝。应该说,甘阳有行动和选择的自由,他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但甘阳的拒绝在编委会内部引起了强烈不满和广泛议论,有人认为北岛不是找甘阳个人,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文化群体的代表。一位副主编说:“他这样,以后何以立足于士林?”这句典雅的话在圈子内外广泛流传。我认为,在一开始,甘阳的态度使编委会内多数成员失望,与大家的态度相反。
后来,甘阳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介入得很深,而且有的事还使用了编委会的名义,照我看来,这是不明智的,因为他的做法并没有征求编委会的意见,而且很可能危及编委会的生存——虽然后来事态出人意料,任何人的态度和行动都无关大局。我认为,甘阳虽然是编委会的主编,但不能依他的态度来判断编委会的态度。编委会作为一个群体,态度一般而言总是比较稳定,甘阳则立场多变,像股市上的炒家,他有赌徒性格。他自九十年代以来又有不止一次180度的大转弯,他的表现不能当成出自思想、信念来认真对待,更不能代表一个群体。
上面说的事情,有些很琐碎,但要为历史求真,小事也需要尽可能弄清楚。这一点并不容易,我仔细读过陈方正与金观涛合著的《从“青年文稿”到“河殇”》,其中的访谈,凡是我知道情况的都有错误,他们也采访过我,我禁不住怀疑,我的记忆是不是也会发生错误。所以,大家来回忆并相互纠错,恐怕是求真的唯一办法。
(陈子明,政治学者;徐友渔,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此次通信完成于2009年5月底。来源:《领导者》28期。天益网受权发布。)

谢选骏指出:我觉得陈子明对于苏炜的批评是实事求是的。陈子明辛辛苦苦写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本来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说,历史就会进入误区了。所以我只好在这里补充一下。

实际上,“三大文化‘圈子’”的说法,是把“出版圈子”和“文化圈子”混为一谈了。因为这些圈子内部人员的思想文化,其实是形形色色的,只是当时为了冲破旧有的、政府垄断的出版模式,一些熟人互相联络临时组合了一些“出版社外的编委会”,自行组稿,然后与出版社合作出书……出版社则向编委会支付“组稿费”和“编辑费”。说实话,这是利用邓小平经济改革的“双轨制”,来为编辑人员创造灰色收入谋求福利的一个权宜之计。但同时,也活络了出版事业,为许多中青年学者的著作问世,打开了方便之门。其历史功绩不可没也。如果没有这一幕,就不会有那个“令人怀念的1980年代的文化黄金时期”了。

但是即使如此美好,“出版圈子”也不是“文化圈子”,如果说是“五大‘派别’”,就更加远离事实真相了。

我说的这一要点,恰恰恰可以上解释:为何1989年的“风波”之后,中国思想界会发生那样急剧的“大分化”。

这就是因为:那些“圈子”本来就只是一些“出版圈子”,而不是“文化圈子”,更不是“思想派别”!

所以,与其说“1989年的风波之后,中国思想界发生了急剧的大分化”,不如说“1989年六四屠杀之后,中国思想界发生了急剧的大暴露”。由于铁血的洗礼,一切伪饰飘然落地,赤裸裸的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

就拿我本人来说吧,我参加了《走向未来》丛书的“编委会”,但是那个圈子不是文化圈子,更不是思想圈子,我在那里仅仅是出版了自己的书并且推荐出版了别人的书。我的书和别人的书不同,既不是同属一种文化,也不同属一派思想。

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再拿我本人来说吧,我在《走向未来》从书里出版的空寂的神殿——《中国文化之源》,是我在《文化哲学》从书里出版的《神话与民族精神——几个文化圈的比较》一书的“中国神话部分”,剔除了和其他民族的神话进行横向比较的部分。虽然这两本书的思想相似,但是这两本书所代表的思想,却并不是我1980年代的思想,而是我1970年代的思想,一度准备拿来作为硕士论文的用的,但在1980年代后期,已经属于我自己已经超越了的思想阶段。真正能够代表我1980年代思想的,是在《文化哲学》丛书里出版《荒漠-甘泉——文化本体论》以及《秦人与楚魂的对话——对“展望21世纪”的诘难》那两本书。

《神话与民族精神——几个文化圈的比较》一书后来产生了重大影响,并直接促成了电视片《河殇》的诞生。但是,《神话与民族精神》与《河殇》中的思想,却不是我最新最活的思想,而是我自己已经超越了的思想,是我把它当做一个历史的回顾或说遗迹提出来咀嚼的。1970年代晚期没有这样的出版机会,因为那时候毛泽东虽死但其影响还在;但是1980年代,这样的机会出现了。我不忍把这些年轻时候的梦幻就此割舍,于是把它们拿了出来予以出版。只是我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它们竟然发挥了那么神奇的蝴蝶效应。这真的不能不说是“上帝的旨意”。

《河殇》1988年问世的时候,我已经出版了《荒漠-甘泉——文化本体论》一书,有读过此书的人曾经不解地问我:“为何你在《河殇》中的思想大大退步了?”我只能和他们说,我的思想比较超前,不适合在电视里使用,要下一个历史阶段的人,才能明白我现在的思想。而我在《河殇》中表达的思想,是我在毛泽东没死的时候产生的,那时候,我通过系统阅读开始明白中国的处境,并决心从毛泽东失败的地方开始,创造一种新的中国文明。

我的思想从此就是这样,老是超前一到两个时代。所以我就注定了在自己的时代默默无闻了。但是我十分享受这种孤寂,并把它叫做“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我介入过好几个出版圈子,除了上面提到的两个,还应邀给“中国文化书院”写过书,六四以后匿名出版的。六四以前,我还参加过一些其他的丛书编委会。但我,不属于任何一个文化圈子和思想派别。

说真的,用“出版圈子”来垄断话语权,是一种共产党文化的遗留,是一种“思想把头”的行为。而用“出版圈子”来冒充“文化圈子”,则是一种偷梁换柱和以假乱真。至于用“出版阵地”来标榜“思想文化派别”,则是一种典型的延安作风,例如土皇帝毛泽东就因为割据了一块地皮,就自封出一个狗屁不通的“毛泽东思想”了。而甘阳、刘小枫一类的丛书业者虽然冒充新潮,底子里还就是这样的毛泽东分子。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屁股决定脑袋”。到了二十一世纪,他们的嘴脸就暴露得相当清楚了。

谢选骏:谁向“中国政府”特进一言



《临潼突降暴雨 放6000个兵马俑展厅被淹》(2017-07-18  华商报):

昨日临潼突降暴雨,雨水从秦始皇陵博物院1号展厅一出口飘进流到游客走廊,幸报未对兵马俑造成损坏——

昨日,一场暴雨让许多人为兵马俑的安全担心,雨水从1号展厅一出口飘进,并顺着台阶流至游客走廊。因及时采取了排水等措施,并未对兵马俑造成损坏。

1号展厅突然进水

昨日下午3时许,临潼突降暴雨,正在秦始皇陵博物院参观的游客被困展厅。这时,有人发现雨水从一出口流进1号展厅。

水顺着台阶流下来,很快就流到了游客走廊里。吴先生说,当时他正带着几位游客在1号展厅参观,一开始还不清楚水是从哪流进来的,看着哗哗流淌的水流,很担心水会流进旁边的1号坑内。

吴先生当时在1号展厅的西南侧,他逆水寻找,发现水是从该侧出口进来的。出口地势高,水顺着台阶流下来。吴先生沿着台阶来到出口处时,从门外不断飘进的雨水,借着风势,几乎打得他站不住。

华商报记者看到现场拍的一段视频:哗啦啦的水顺着台阶流进来,游客挤成一堆,都站在没过脚背的积水里,还有人喊:看,1号坑快被水淹了。

积水很快被排干

未损坏到文物

暴雨从下午3时许一直下到将近4时,据当时在秦始皇陵博物院参观的游客介绍,地面上很快就起了水,有些地方积水已能淹到小腿。

我当时就很担心,雨这样下下去,1号坑内的兵马俑会不会被淹了?吴先生告诉华商报记者,当时他想让工作人员关上出口的门,但不断有游客要出去,门只能半开着,仍有稠密的雨滴不断被风刮进来。

秦始皇陵博物院一位工作人员介绍,雨势刚一减小,他们就赶到1号展厅,发现该展厅西侧的游客走廊里已有积水,工作人员拿来面盆将积水向外排,一直往里飘雨的出口的门也被工作人员关上。

以前还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雨水像小河一样就流进来了。这位工作人员告诉华商报记者,虽然积水很快被排干,也未损坏到坑内的文物,但大家还是虚惊了一场。过道和1号坑只隔了一道隔挡,像这样的雨再下一会儿,真担心会淹到坑里的兵马俑。

及时补救展厅已恢复正常

秦始皇陵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的陵墓,位于秦陵封土以东约1.5公里处的兵马俑坑,是秦始皇陵的一个组成部分,目前已发现3个俑坑,坑内埋藏有陶质兵马俑7000余件,木质战车100余辆。此次进水的1号展厅里,就是3个兵马俑坑中最大的1号坑,坑内埋有约6000个真人大小的秦陶俑,现已清理展示的有1000多个。

事情发生后,秦始皇陵博物院院长助理郭向东接受采访时表示,因突降大雨,一部分雨水通过展厅侧门飘进了1号展厅内,但雨水只流到游客走廊上,在展厅西南角形成了一些积水,距文物区还有一些距离,展厅内的文物包括兵马俑都安然无恙。在此过程中,博物院当即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及时排干了流进展厅的雨水,目前展厅内已恢复正常。

谢选骏指出:秦始皇兵马俑是“征服世界的象征”,当此中印边界紧张局势升高之际突然大量进水,实为上天预警:中印之争万万不可开战也!否则可能凶多吉少。此外,陕西又是当今主席的故乡,实为“龙脉之地”,当此中印边界紧张局势升高之际突然大量进水,实为上天预警:中印之争万万不可开战也!否则可能凶多吉少。本人布衣,不该进言,然天下兴亡,据说匹夫有责,不忍见到苍生涂炭,甚至文明进程不幸中断,特此相告。

网文《秦始皇兵马俑》报道:

秦始皇兵马俑,又称秦始皇陵兵马俑、秦陵兵马俑、秦兵马俑,位于中国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西阳村。

秦始皇陵建于公元前246年至公元前208年,历时39年,是中国历史上秦朝皇帝秦始皇的陵墓,也是中国第一个规模宏大、布局讲究且保存完好的帝王陵寝,现存陵冢高76米,陵园布置仿秦都咸阳,分内外两城,内城周长2.5公里,外城周长6.3公里。陵冢位于内城西南,坐西面东,放置棺椁和随葬器物的地方,为秦始皇陵墓建筑群的核心,目前尚未发掘完成。

据目前的考证,兵马俑坑位于秦始皇陵封土以东约955.5米处,普遍认为兵马俑位于秦始皇陵的外围,有戍卫陵寝的含义,是秦始皇陵墓有机组成部分。1987年,秦始皇陵墓及兵马俑坑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历史
秦始皇即位后便开始兴建自己的陵墓,修建过程经其一生。秦始皇陵墓总面积达到50平方公里,包括现在的秦兵马俑和秦始皇陵。

秦始皇陵墓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帝陵。首先,各种原料来源要求严格,很多都是采自特定产地,由专门工匠开采、加工。在建造过程中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有历史学家认为最多时有70万人参加建设工程。

秦始皇陵墓兵马俑并未在史籍上有所记载,故未被人知,也因此历经二千余年而能保存原貌。1974年3月29日陕西大旱,临潼县村民杨志发在挖井打水时意外发现兵马俑碎片,当时村民称这些陶塑为“瓦爷”。在人们初次见到兵俑时,兵俑衣着、武器的颜色还十分鲜艳,非常好看,历经两千年威武不减;但是在考古学家挖出土时,受空气氧化影响,数分钟内即渐渐剥落消失,只剩下一般大众印象中的陶土色。1976年-1978年,考古队增添了考古、保护、照相、修复等人员,各项发掘工作全面开展。1979年10月1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开始向国内外参观者展出。

军士俑
一般战车上有二十名军士,分别为车左俑和车右俑。车左俑身穿长襦,外披铠甲,胫着护腿,头戴中帻,左手持矛、戈、刀、戟等长兵器,右手作按车状。车右俑的装束与车左俑相同,而姿势相反。他们都是战车作战主力。从秦俑坑战车遗迹周围发现的兵器看,秦代战车上的车左和车右均手持戈、矛等格斗用长兵器及弓弩等致远兵器,说明战车上车左、车右的分工并不十分明确。在战车上,除了矛驭手和车左、车右俑外、还发现有指挥作战的军吏俑。军吏有高低之分,负有作战指挥的职责。

立射俑
在秦俑中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兵种,出土于二号坑东部,所持武器为弓弩,与跪射俑一起组成弩兵军阵。立射俑位于阵表,身着轻装战袍,束发挽髻,腰系革带,脚登方口翘尖履,装束轻便灵活。此姿态正如《吴越春秋》上记载的“射之道,左足纵,右足横,左手若扶枝,右手若抱儿,此正持弩之道也。”立射俑的手势,与文献记载符合,说明秦始皇时代射击的技艺已发展到很高的水平,各种动作已形成一套规范的模式,并为后世所承袭。

跪射俑
与立射俑一样,出土于二号坑东部,所持武器为弓弩,与立射俑一起组成弩兵军阵。立射俑位于阵表,而跪射俑位于阵心。跪射俑身穿战袍,外披铠甲,头顶左侧挽一发髻,脚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左腿蹲曲,右膝着地,上体微向左侧转,双手在身体右侧一上一下作握弓状,表现出一个持弓的单兵操练动作。在跪射俑的雕塑艺术中,有一点非常可贵,那就是他们的鞋底,疏密有致的针脚被工匠细致地刻画出来,反映出极其严格的写实精神,让后世的观看者从秦代武士身上感受到一股十分浓郁的生活气息。

武士俑
即普通士兵,平均身高约1.8米。作为军阵主体,在秦俑坑中出土数量为最多,可依着装有异分为两类,即战袍武士和铠甲武士。他们作为主要的作战力量分布于整个军阵之中。战袍武士俑大多分布于阵表,灵活机动;铠甲武士俑则分布于阵中。两类武士皆持实战兵器,气质昂扬,静中寓动。

军吏俑
从身份上讲低于将军俑,有中级、下级之分。从外形上看,头戴双版长冠或单版长冠,身穿的甲衣有几种不同的形式。下级军吏在兵阵中,以口令指挥阵势。

骑兵俑
出土于一、二号坑,有116件,主要与独立战车相配合。由于兵种的特殊,骑兵的装束显然与步兵、车兵不同。他们头戴圆形小帽,身穿紧袖、交领右衽双襟掩于胸前的上衣,下穿紧口连档长裤,脚登短靴,身披短而小的铠甲,肩上无披膊,手上无护甲。衣服短小轻巧,一手牵马,一手持弓。从这种特殊的装束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从古代骑兵战术出发,骑士的行动敏捷是一项基本的要求。二号坊出土的骑兵形象,是迄今为止中国考古史上发现的最早的骑兵实物。因而对研究当时骑兵服饰和装备提供了十分珍贵的考古资料。

驭手俑
即驾驶战车者,在三座俑坑中均有出土,他们身穿长襦,外披铠甲,臂甲长及腕部,手上有护手甲,胫着护腿,脖子上围有颈甲,头上带有巾帻及长冠,双臂前举作牵拉辔绳的驾车姿态。由于古代战争中战车的杀伤力极强,因而驭手在古代战争特别是车战中,地位尤为重要,甚至直接关系着战争的胜负。

高级军吏俑
俗称将军俑,在秦俑坑中数量极少,出土不足十件,分为战袍将军俑和铠甲将军俑两类,其共同特点是头戴鹖冠,身材高大魁梧,气质出众超群,具有大将风度。战袍将军俑着装朴素,但胸口有花结装饰,而铠甲将军俑的前胸、后背以及双肩,共饰有八朵彩色花结,华丽多采,飘逸非凡,衬托其等级、身份,以及在军中的威严。

马俑
与真马一般大小,双耳挺直、双眼圆睁,精神焕发。

兵俑和所配武器
历史学家推测当时的武器是由上千甚至是万名工匠加工烧制,全部为手工劳动,没有使用模具,但有八种常用脸型再做细部修改,并以装配线方式组装起来。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陶俑容貌各异,体态各不相同。所有陶俑的制作均按照秦军编制,包括各级军官、各兵种、战车、马匹等。在形状加工好之后,陶俑着色烧制。最后再加上真实的兵器、装备。各道加工完成后,按照秦军作战部署分兵种、级别逐一排列位置。因此有人认为我们看到的兵马俑,是秦军的精确复制,另存在一种观点,即兵马俑的仪仗性质多于实战,不具有代表性。但兵俑的确完美再现了秦军的风范,军事学者可以通过兵俑增加对“强秦”的了解。由于陶俑的原形来源于真实的秦军将士,所以有研究者尝试通过他们的容貌了解秦代的风土人情。诸多兵器上铸有“相邦吕不韦造”字样也定死了兵马俑制造年代,从而属于秦始皇的陵墓构成部分再无疑义。

从兵俑和所配备武器的分析中得到的结论是,秦军的弓箭部队配备多种箭矢,以应对复杂的战况。

秦军兵俑不戴头盔。有专家说,“不戴头盔是为了在战场上显出英勇的气势,可以压倒敌人。”有专家说是因为当时“刀”还没有大规模装备部队。当时的步兵武器主要是“刺杀武器”,如戟、剑。步兵作战,长距离用“戟”,近战用剑。因这些兵器大多用青铜制成,韧性差,砍杀时易折故多制成刺杀兵器。使用这些“刺杀武器”,攻击的部位大多是胸、腹部,因此秦兵马俑大都披有胸甲。因为作战时头部被“劈砍”的概率较小,普通秦军士兵是不戴头盔的。综合汉朝军队的情况来看,不戴头盔可能不是个别现象。汉朝步兵普遍不着头盔和护膊,头戴武冠。

另有一说兵马俑不配戴头盔,肇因于会遮盖士兵的面容,这与不选择大量制造相同人俑而选择真人面相的制作理念相违,故兵马俑之士兵不穿戴头盔应极其合理。

兵俑彩绘
实际上兵马俑原漆有紫黑红绿等十种颜色,但常出土与空气接触不到五分钟即氧化剥落。2009年采用中德合作的彩绘保护技术成功将出土兵俑颜色留存下来;在2015年日本NHK特集节目里,经处理的残留颜色兵俑,已可暴露于空气中展示。当中尤其以“汉紫”(Han Purple)最受瞩目,1950年代合成紫色出现前,人们是用颜色调合方式配出紫色,然“汉紫”却是人工合成的硅酸铜钡颜料(BaCuSi2O6)。

争议发现者
2015年6月1日,据中国之声报道,秦始皇兵马俑景点内售卖的由秦俑发现人签名的纪念书籍的签名颇受争议,每次所签出的签名都不一样,有学者认为此举误导游客。另外,秦始皇兵马俑发现人也一直有争议,先后出现过“三人说”、“七人说”、“九人说”,但各方说法不一。从考古意义上来说,秦俑的真正发现人是原临潼博物馆馆长赵康民。

希腊影响假说
主持过秦始皇陵考古发掘研究工作的段清波教授,与英国卢卡斯·尼可(Lukas Nickel)博士皆认为兵马俑可能受到古希腊雕像文化影响。盖因出土距兵马俑前100年内的秦墓兵俑并不像兵马俑如此巨大写实,往后80年汉皇帝墓俑亦小巫见大巫。不光兵马俑、青铜马车等精细作法,秦始皇巡狩天下所留之刻石,也是以往中国没有的。秦国位七国最西之处,既然可接纳东方六国技术、文化、人材,同理吸收西方来的文化应无隔阂才是。

卢卡斯·尼可(Lukas Nickel)认为依据主要有四点,包括:

在新疆地区发现了欧洲人BC 300年前的人体线粒体遗传基因,表明早在丝绸之路开通前已有欧洲人在中国活动。
于秦始皇以前,大陆并没有制作过真人大小的雕像,此想法很可能来自亚历山大大帝的东进运动。
新翻译的古代资料中说明,秦始皇建造兵马俑的灵感来是来自西方12尊真人大小的雕像。
秦皇陵附近出土的舞女及马戏杂耍雕塑,都明确地表现出运动中的骨骼、肌肉和肌腱结构,于逼真程度上能与希腊大师的作品媲美。
近代西方考古学家和艺术史学家一直希望找寻世界各地艺术和建筑作品上的希腊文化印记,这种做法是源于“希腊中心主义”,该主义否定一切非希腊文明的历史价值,然而兵马俑之艺术体现并没有妨碍到其作为该地区独立发展的合理性。

针对卢卡斯的论述,反对者提出下列观点:

两者在制作材料、制作工艺上的巨大差异。希腊雕像多是以大理石雕刻而成;而秦兵马俑则是以陶瓷制成,是一件陶艺作品。
兵马俑的制造动机有明显的中国传统因素。在兵马俑这类人俑之前,中国有人殉习俗,秦国并不鼓励这类当时被视作陋习的习俗,讲求传统而革新出全身像人俑应属合理且独立的演变。
在新疆地区的人群中的人体线粒体遗传基因虽然与生活在欧洲的某族群相类似,但并不一定就是希腊人,而事实上一些希腊人独有的遗传基因并没有能够在新疆地区的人群中找到。卢卡斯·尼可只留意到两者的相同之处,而没有办法看到他们之间明显的不同之处。
兵马俑之艺术体现并没有妨碍到其作为该地区独立发展的合理性。
中国以往古代文献对兵马俑并无记载及描述,因此卢卡斯所指之翻译资料有伪造之嫌。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建设于兵马俑坑原址之上,位于西安市临潼区东7.5公里的骊山北麓,西距西安37.5公里。于1979年10月1日开放。首先开放一号坑,至1991年9月,三号坑正式对外开放。1994年9月,二号坑以边发掘边展出的方式向外界开放。

谢选骏指出:我来调和一下上述两种观点曰——如果秦始皇兵马俑确系希腊人所造,那么秦始皇就不仅是远东世界的征服者了,他还征服了希腊殖民者的后代。

谢选骏:烈士死了,逃兵活着,抵抗者星散



2017年7月,中文世界(共产党占领区以外)的最大新闻就是刘晓波“被肝癌”、“被海葬”。很多人都把刘晓波比作烈士,至少也算是一个“不自觉地烈士”、“不情愿的烈士”。

那么,和烈士相反的是什么呢?是逃兵。例如,下文提到的徐刚就是这样一个逃兵。

网文《<徐刚在巴黎>之謎》(严家祺)说到:

上世纪九十年代,巴黎有两家冠以“欧洲”的中文日报。一是《欧洲日报》,二是《欧洲时报》。前者是台北联合报系的报纸,发行人是王效兰,后者是北京在巴黎办的报纸。

一九九0年十一月下旬,《欧洲时报》连续三天刊出了一篇题为《徐刚在巴黎》的“新闻报告”,署名“黎士仲”。这篇“新闻报告”一刊出,在巴黎流亡者社圈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欧洲日报》的老板王效兰和许多编辑与徐刚熟悉,认识许多从中国大陆到巴黎的流亡者,《欧洲日报》是不会发表攻击、丑化徐刚和许多流亡者的文章的,因此,《徐刚在巴黎》一文自然就刊登在共产党主办的《欧洲时报》上了。

徐刚是诗人、作家,《人民日报》文艺版编辑。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五日,他与包遵信、郑义和我,在参加北京知识界大游行後,对天安门广场的学生发表了演说,第二天,《人民日报》作了报道。“六四”後,他与刘再复一同乘朋友的车到了保定,再转火车南下广州,从广州上船出逃香港。刘达文在《黄雀行动》一书中说,当时一些学生争先恐后上船,徐刚一把把两个学生拉了下来:“让年纪大的人先上”。特地让刘再复夫妇先上。徐刚是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七日与祖慰同时从香港来巴黎的,三天後,刘再复夫妇也来到巴黎。当年九月,巴黎成立了“民主中国阵线”,许多流亡者和留学生参加了“民阵”。徐刚、祖慰、刘再复都没有参加。徐刚在一次对记者的采访时说:“我不参加民阵是为了尊重我自己。我是作家,要做一个真正的自由撰稿人,我知道这个自由撰稿人是不好做的。如果没有心灵自由,甚麽自由都谈不上。我以良心的全部拥抱正义,我无愧无悔。所有党派团体对我了说都没有吸引力,我自己就是脊梁和旗帜。”徐刚住在巴黎一条小街上,他每天去买中文报纸要经过我家附近的地铁站,我们多次见面。他在巴黎画了几十幅抽象派水墨画,极有特色,举办了画展。

《徐刚在巴黎》一文,借文中一人之口骂了许多在巴黎的流亡者,说有人“跟两个女人同时睡觉”,有人在难民营“和印度人、阿拉伯人乱来”。文章作者“黎士仲”对徐刚本人则竭尽丑化之能事。

“黎士仲”是一个假名字。但是文章的作者对徐刚和巴黎许多流亡者情况非常熟悉,把各种道听途说编织在一起,使许多被提到的人十分不安。问题严重的是,大家在追查谁是“黎士仲”?知道真实作者范围的人,故意把追查的方向引向自己要损害的人。怀疑、猜疑、调查毒化了流亡者社圈的空气,直到今天,还不能指证谁是作者。

一九九一年年底,《徐刚在巴黎》一文的两位受害者控告《欧洲时报》发表《徐刚在巴黎》一文“用毁谤手段在政治上打击”受害人。九二年一月七日下午,巴黎郊区的一个民事法庭开庭审理这一案件,《欧洲时报》社社长杨永桂到庭。《欧洲日报》报道说,被告的辩护律师进行了辩护。他承认发表黎士仲文章对两人犯有毁谤的罪责,但他认为损害程度不那么严重。杨永桂说,《欧洲时报》是一份发行只有三千份的中文报纸,不像法国的《世界报》,影响不大。后来,法国九十四省高级法院进行了判决。一九九二年三月四日《欧洲日报》作了报道。高级法院判决认为,《欧洲时报》刊登《徐刚在巴黎》一文,对文中提到底两人“进行人身攻击这种做法,假如不是毁谤,最少应也是有污辱性的。” 高级法院判决判决《欧洲时报》向两人赔赏精神损失费各五千法郎,诉讼期间损失费各五千法郎。

我感到徐刚本人如果不知道谁是作者,也知道为作者提供写作材料的人。徐刚是《徐刚在巴黎》文章的受害者,本人却没有提出控告。一九九一年,徐刚在巴黎与他交往多年的一位画家朋友闹翻了,他举办的画展也未达到他预想的结果。巴黎给徐刚留下了痛苦的回忆。一九九二年七月,徐刚回到了北京。

直到这件事发生后十七年,在一个偶然机会,我在纽约一家报纸上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长篇报道,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大家猜测的“黎士仲”或为“黎士仲”提供写作材料的人有很多特征相近。这个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是一个从小敢和男孩子打架的人,她第一个职业是刑警,她会照相、画图、审问嫌犯、解剖尸体。后来,她上了大学,在一九八九年前或一九八九年到了巴黎。她在巴黎认识徐刚时大约二十三、四岁,不大会说法语,当时在法国一名不文,奇怪的是,这个女孩怎么知道巴黎流亡者社圈这么多情况。
这是一位勇敢、有大志、一心想扬名世界而不顾一切的女人,在写《徐刚在巴黎》或为《徐刚在巴黎》提供写作材料前后,她正在写自己在中国经历的书。我分析,徐刚的诗词、散文和他每天在《欧洲日报》连载的文章,引起了这一女孩的注意。巴黎的中国人是一个不大的圈子,徐刚和这位女孩就因写作而认识了。 就在徐刚回北京的前后,这个女孩请一位定居巴黎的中国法文翻译家翻译了她的书,然后挨家挨户地寄给了法国所有出版社,终于被一家出版社出版了。我在纽约看到关于这个女孩的报道说,在这一年,这个女孩与美国男友在巴黎结婚,十多年后,由于美国男人的“背叛”,为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和财产,两人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离婚诉讼,报道说,这位女子损失了六百万英镑的财产,后来回到了中国。离婚案件情节的复杂远远超过了“黎士仲”文章案件。 对名望、财富的争夺,无论是男人女人、中国人外国人,原来与政治权力争夺一样,都深藏在人类的“普遍人性”之中。

徐刚回到北京后,我们没有再联系。在巴黎,我读到了他回北京后写的第一部作品《梦巴黎》。“多少人梦着巴黎,巴黎就像一个梦。这是一个重叠、交叉的梦,各种色块各种线条自由散乱地超常组合。富裕和贫困,圣洁和肮脏、美丽和丑陋一起,大摇大摆地从香榭丽舍大街从蒙马特高地白教堂下从巴黎圣母院门前擦肩而过。”刘达文说:徐刚的散文“非常漂亮,文笔优美流畅如诗。”我请教徐刚怎样写散文,徐刚说,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东一句、西一句,但我至今还没有学会。

《徐刚在巴黎》文章引起的风波,给我们许多人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在巴黎,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是,邓丽君多次请我全家吃饭聊天。那时的邓丽君朴实无华,谈吐随便。她说,那一天,中国“六四”平反了,她就到中国举办演唱会。没有想到,她的这一愿望没有能实现。

谢选骏指出:在战场上,逃跑和撤退是不一样的——逃跑是逃离战场后不再回到队伍,撤退是逃离战场后依然回到队伍,这个好像是大家认可的常识吧。如果按照这个标准,1989年从国内逃亡海外的人,不能都算临阵脱逃的逃兵,有的后来回到队伍,一直抵抗至今,所以他(她)们的逃跑行为,可以被看作撤退。

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在另外一个方面,留在国内未走的人们,其实也有两个部分——“撤退与逃兵”。所有没有死难而活下来的人们,继续抵抗的属于撤退,他们通过结社、组党、维权继续抗争;其余的退出抗争的人们,就属于逃兵了。如此看来,中国的逃兵真是多呀,1989年当时有几千万民众上街声援学生,机关枪一响,他们全哑巴了,全都当了逃兵,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人继续抵抗。难怪有人叹息,这样的民族怎配享有民主权利。

烈士死了,逃兵活着,抵抗者星散——难怪蒙古、满洲、日本、苏联能在中国横着走路,因为他们有充分理由可以“笑我中国无人”哉。日本人虽然未能“三个月灭亡中国”,苏联却“三年解放了中国”(1946——1949年)——灵魂灭亡了的“中国”,剩下的行尸走肉就叫做“支那”了。

谢选骏:明星从嘉宝那时变成了妓女



网文《99岁好莱坞老牌女星莎莎·嘉宝去世 曾有过9任丈夫》引用了莎莎·嘉宝的话说,“我只想要一个善良的,善解人意的男人,难道这样的要求对于一个亿万富翁来说太高了吗?”

据媒体TMZ的报道,当地时间2016年12月18日,著名演员、社交名媛莎莎·嘉宝因心脏病去世,享年99岁。在嘉宝演艺生涯的巅峰时期,她是全世界最有盛名的女星。她奢靡的生活和时尚前卫的照片备受瞩目,这也使得她活跃在聚光灯下长达60余年的时间。尽管在嘉宝在晚年时期已经从人们的视线中隐退,但是好莱坞中依然留下了她不朽的传说。
莎莎·嘉宝原名莎莉·嘉宝,1917年2月6日出生于匈牙利布达佩斯,父母分别是军人和欧洲珠宝商(不过在她的演艺生涯中,她的出生日期一直都留有争议)。在童年时期,她就一直自称莎莎·嘉宝。在1934年,她被当时最著名的歌剧演员理查德·陶贝尔发掘,就此开启她的传奇演艺生涯。
嘉宝在银幕上留下了包括《看上去很可爱》(1952年)、《青楼情孽》(1952年),《无赖汉之死》(1956年)、《外星女王》(1958年)、以及奥逊·威尔斯导演的《历劫佳人》在内的多部里程碑式的作品,但是真正让她声名鹊起的却是她与当时多位著名好莱坞男星之间的风流韵事,这也使得她获得了“20世纪好莱坞最成功的高级妓女”这样一个不太光彩的名声。

她的九任丈夫中(不过嘉宝自己表示她只有8任丈夫)包括酒店业大亨康拉德·希尔顿(她与希尔顿生有一个孩子弗朗西斯卡·希尔顿),以及演员乔治·桑德斯。而与她曾经传过绯闻的名人还包括肖恩·康纳利,美国前总统肯尼迪,以及理查德·巴顿等。如此“辉煌”的战绩足以使得今天的金·卡戴珊也自愧不如。
“每个女孩一生都至少应该结一次婚,这是必须的,”嘉宝在自己1970年出版的《如何抓住男人,如何留住男人,如何摆脱男人》一书中写道,“因为只要你结了婚,你的名字前面就可以被冠以‘夫人’二字,即使这段婚姻最终无疾而终,这一名头也是不会消失的。”
除了银幕作品和桃色新闻之外,这位匈牙利甜心最为著名的还有她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大胆言论。她曾经说过:“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女管家,每一次我离开一个男人的时候,我都会留下他的房子。”“我只想要一个善良的,善解人意的男人,难道这样的要求对于一个亿万富翁来说太高了吗?”
在1989年,嘉宝曾经被捕入狱,而这也是她传奇一生中最富有戏剧性的事件之一。当时她驾驶着自己白色的劳斯莱斯座驾来到贝弗利山庄,却因为无法出示有效证件而被一名警察拦下。愤怒的她掌掴了这名警察,她也因此被捕入狱三天时间,而这一官司直到两年之后才终告完结。
她在1986年嫁给了自己的最后一任丈夫弗里德里克·冯·安哈尔特王子,这位王子来自于德国皇室。在结婚之后,嘉宝成为了“冯·安哈尔特公主”,她也终于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公主头衔。

2002年,嘉宝在一次车祸中严重受伤,这也使得她的余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也造成她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三年之后,她还患上了中风。2011年1月,由于腿部血凝块感染,医生为她做了右腿截肢手术。自此之后,她就一直卧床不起,而冯·安哈尔特王子也一直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2016年2月,嘉宝因为肺部感染所造成的呼吸问题而再度入院。在冯·安哈尔特王子的帮助下,她回到了家中,并在三月份接受了更换进食管的手术。尽管嘉宝的身体每况愈下,但是冯·安哈尔特王子依然相信嘉宝能够挺到自己的100岁寿辰。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在家里庆祝她的100岁生日,她现在很像她的母亲,”冯·安哈尔特王子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她的母亲就活了103岁。”
嘉宝与自己的亲生女儿弗朗西斯卡关系一直不好。2015年1月,她的女儿因中风去世,享年67岁。在嘉宝去世的五年前,冯·安哈尔特王子还曾经以他和嘉宝两人共同的名义起诉弗朗西斯卡,原因则是弗朗西斯卡的欺诈行为。之后由于嘉宝拒绝出庭,也不愿在声明自己愿意起诉自己亲生女儿的宣誓书上签字,这桩诉讼案最终不了了之。在弗朗西斯卡去世之前,有报道曾经透露她在接受采访时说道:“我妈妈想要成为公主,所以她嫁给了邪恶皇后。”
莎莎·嘉宝在电影之外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她在银幕上的表现,她也是这一类明星的先行者。她在晚年经历了严重的健康问题,而她最亲密的好友伊丽莎白·泰勒也先她一步而去。在泰勒去世之后,有报道称嘉宝曾经说过“下一个就是我了”这样伤心的话。不过即便如此,她依然用尽一切方法维护自己一生苦心经营的美丽形象。
“如你所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取悦他人,这甚至要比美丽和智慧更加重要,”嘉宝如是说。

谢选骏指出:为什么明星们从嘉宝那各时代开始就逐渐变成了妓女?因为嘉宝是个匈牙利人,在白人的欧洲属于来自亚洲的少数民族,其地位比吉普赛人高不了多少。但是由于欧洲文明的内在腐败所造就的空心化,使得四处卖身的嘉宝成为“划时代的人物”,因为她相当成功地把电影明星的第一功能,从“演艺事业”变成了“取悦他人”——她的名言是:“如你所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取悦他人,这甚至要比美丽和智慧更加重要。”20世纪好莱坞最成功的高级妓女嘉宝如是说——她也因此成为大众时代的大众偶像。

谢选骏:中国准备建立全球政府



网文《美国军事霸权将崩溃,撑不过20年?》(2017-07-16 占豪)说:

中国是美国的挑战者,是美国的全球战略对手,这是美国给中国的明确定位。虽然,中国并不把自己定位为挑战美国的角色,也不会去刻意挑战美国的全球霸权,但客观上中国却是正在终结美国霸权最有力的推动者。

由于当今世界经济融合得已经非常紧密,中美彼此的战略分歧虽然很大,但共同利益一样很大,再加上大国之间恐怖的核平衡,中美之间既有博弈也有合作,过去一二十年这种格局越发凸显,未来也必将如此。中美之间爆发直接对抗的几率并不高,更多的将是体现在政治、经济、科技和军事几个方面的竞争。

经济竞争方面,从战略视角看中国正在对美国实现弯道超车。这种弯道超车不是体现在中国在未来10年内将会实现对美国GDP的超越方面,而是在战略层面。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与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战略简直天上地下,前者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同协作发展共同致富繁荣,后者是撕毁签好的协议耍流氓玩“美国优先”吃拿卡要。这种战略性质的区别,在数年之后将逐渐体现出优劣来,一旦长期的优劣势积累下来,莫说特朗普两个任期的时间,就是一个任期的时间对美国国家信誉方面的打击都不是10年能补回来。何况,一向自我的美国人又怎么可能放下姿态补这种漏洞呢?

科技层面,中国无疑还与美国整体有很大差距,但中国在科技方面的投入在增加,中国巨大的市场会推进科技进步,中国的科研能力在快速提升,中美之间的差距在很多领域都在快速缩小,局部中国正在追上甚至赶超,这意味着再有20年中国将会在大部分领域与美国不相伯仲。

在笔者看来,中美之间的大国竞争最主要的还是体现在政治和军事层面,而政治层面更多还是基于军事层面。因此,中美军事领域的竞争是竞争的核心。由于中美两国直接爆发大规模战争概率很低,那么这种竞争更多的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军队的规模和综合战力,二是军事科技的发展水平。这两个方面,军队的规模和战力某种程度上不是很容易准确衡量出来,最终往往在比较的时候还是装备实力的叠加。在综合国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装备数量的多寡只是时间问题,装备的科技水平才是关键。所以说,中美之间的军事竞争,估计有一半的着力点都在军事科技水平方面。

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在军备方面一直世界绝对领先,从没有落后过。美苏冷战时期,虽然苏联一直和美国搞军备竞赛,但由于在综合经济实力上苏联与美国差距太大,苏联整体落后美国不说,最终苏联还在对抗中崩溃了。

苏联当时之所以与美国竞争一直处于下方,除了本身科技水平就有差距外,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苏联没有足够大的市场和市场经济,不能把更多的人和资源通过市场需求给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经济机器。而美国则不同,他不断地通过市场的力量来聚集资源并推动科技进步与经济发展,并最终在与苏联的竞争中取得胜利。在笔者看来,苏联其实已经做得不错,其集约式的发展模式使其可以尽最大努力做到节约资源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对抗,并最终保持近半个世纪不败。但是,这种竞争是长期的竞争,所以最终苏联在不能将中国纳入自己体系的情况下竞争落败是必然的。

然而,现在的中国与当年的苏联是有本质不同的。

一方面,中国在经济上已经与西方融合在一起,大家彼此不能随便进入对抗状态,因为那样必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西方内部的利益也发生了大的战略分歧,这都决定了虽然美国想搞东西方冷战,但都不可能搞成。利益融合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环境就不可能像冷战那样,中国就不会有苏联那样的环境压力。

另一方面,今天的中国是将苏联的计划经济发展模式的优势和市场经济发展模式优势都融为一体的经济体。在计划方面,中国从国家层面有大的“五年计划”,有战略规划,有区域经济发展规划等等各种计划;在市场方面,中国的市场放得越来越开,甚至某些方面开放程度已经超越了西方市场经济。这两种模式的融合,意味着中国在发展上更具方向性、规划性和节奏性的同时,还充分利用了世界市场和中国14亿人的内需市场,内外两个市场给中国经济所带来的可持续循环动力非常之大。

所以,从宏观方面说,中国在经济发展的制度层面已经远远优于西方。面对后危机时代,西方毫无办法,只能用资本在内部空转的方式稳住经济,然后再用危机输出的方式来达到转嫁危机的目的。现实情况是,经济虽然暂时稳住了,但后危机时代的发展问题一直没能解决,危机转嫁得也不彻底。相比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中国立足于自身的市场需求,立足于自身的工业能力,再尽量融合更广泛的资本,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一下子给世界指出了发展方向。这种将自身、世界经济资源放在一个棋盘上去看,并且提出了具体的战略规划布局和落实策略,一旦最终完全实现,其价值岂是十个二十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能比的?经济学奖的那些专家玩的是策略或局部,是小修小补,而“一带一路”倡议玩得是战略是全局。

就内部而言,西方国家现在已经无法解决国家利益和资本利益之间的冲突问题,所以很多国家决策并不能准确代表整个国家的根本利益,或者说资本利益与普通百姓的利益诉求已经发生了路线分歧,这是由西方长期的自由经济发展模式决定的,国家手里掌握的资源太少。中国则不同,一方面政府掌握了大量的资源调动权,另一方面私有资本掌握的资源也越来越大,但由于战略资源和国家权力掌握在中共这一专业政治家群体手里,所以中国最终在十八大提出了混合所有制和深化体制改革的思路。所谓混合所有制,本质上就是将国家全民的利益与资本(包括国有资本、私有资本、世界范围内的各种资本等,来者不拒)的利益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将这些利益以体系的方式固定在中国这个国家平台上。

基于上述,我们可以说,无论是世界范围内的国家战略,还是国家经济发展模式的政治经济体制,中国都已优于西方,而且这种优势是独有且无法复制的,西方的政治经济体制基因决定了无法复制中国模式。而这种体制,又是军事科技发展体制的基础,在这种体制上已经落后的情况下,虽然美国在军事科技领域依然领先中国很多,但这种领先优势会越来越小,并且会在一二十年逐渐消失。

就军事装备发展方面,陆军、火箭军笔者认为就不必比较了,一方面是因为美国在这两个方面并不比中国先进很多,另一方面是因为中美在世界范围内体现政治影响力差距的主要还是海、空军。所以,我们就拿最近中美军舰和战机的发展来做个比较。

中国军事装备的发展是装备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采取了小步快跑的策略,即一种装备研制出来后先小批量装备,装备的同时赶紧研制升级版,并尽快研发下一代。如此模式,使得中国可以用很少的军费投入,更快地研制出先进的装备,中国用这种方法正在军事科技领域追上领先国家。

海军方面,以中国刚刚下水的055大型驱逐舰为例,用中国特色的发展模式,已经发展出了技术层次上明显高于美国现役最先进驱逐舰的水面舰艇。美国之所以在这方面正被中国赶超,根本原因在于两点:

一、美国在上世纪90年代的战略误判。苏联的解体让美国认为未来50年美国在海上不会遇到挑战,所以发展了“朱姆沃尔特级”的濒海战斗舰,结果现在这艘舰不但造价高,更是战略上跑偏、不符合未来作战要求的战舰,最终迫使美国放弃了发展该舰。而美国现在用的“阿利·伯克级”驱逐舰则是上世纪80年代的技术底子,随着时间推移和055将逐渐拉开差距。

二、美国的军事装备发展模式。美国不是和中国这样的发展策略,而是在选型确认一种装备后,通过大量装备让军火商获得巨大的利润,然后再用这些利润发展更先进的武器。这种模式在过去很奏效,因为过去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是苏联。现在,这种模式显然已经落后,由于中国没有全球霸权的军事压力,所以小步快跑让中国用更少的投入获得了更快的军备科技进步产出。现在,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增强和军事装备需求增大,这种投入产出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在这方面中国由于是国有资源的循环,这使得中国的军事装备发展在面对自己时不以盈利为目的,盈利的钱同样属于国家的另一个口袋,这使得中国的军事装备发展的成本更低、效率更高。这方面,可以看看中国过去几年研发军舰、战机的速度和效率就知道了。如果未来在制造领域再能赶上美国,中国在军事装备发展领域将会比美国有效率得多。

在水面舰艇方面,美国现在比中国更具优势的就是航母。笔者相信,再有10年中国的10万吨航母一定也会面世,到那时中国在这方面也将不再弱于美国。

空军方面,以J20为例,中国从2011年1月11日首飞到装备部队,实际上只花了6年时间,这比美国发展F22和F35时速度快得多。既然J20装备了,那么根据中国装备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的发展模式,我们的五代机(也有称六代机)应该也在研制之中了。这种进程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中国和美国在研制战机进程上已能保持基本一致节奏了,换句话说在战机发展进度上已经不输于美国了。现在与美国的差距,主要是局部技术(譬如发动机)和四代机的装备数量上。譬如,美国的F22和F35的数量比中国J20装备数量多得多。

但是,再来看美国战机的发展计划和速度上,战略节奏上已经明显慢了。据美国国防部最近的一份采购报告显示,F—35战机项目可能还要再涨价275亿美元。美国媒体评论,这一旷日持久、预算严重超标的武器项目是五角大楼历史上最“烧钱”的项目,战机的采购总耗资可能高达4065亿美元,比先前预计多出275亿美元。美国国防部F—35战机项目负责人马特·温特解释说,涨价主要是由于F—35战机生产计划有所调整。美国空军把每年采购这款战机的数量上限从80架下调至60架,这就意味着整体采购期将延后6年,即从2038年延长至2044年。报告预测,今后50年间,F—35战机项目的培训和保养费用可能达到1万亿美元。加上4065亿美元的采购费用,这一项目总耗资有望超过1.4万亿美元。

大家知道,F35战机是一款单发的隐身战机,虽然美国发动机技术先进,但毕竟还是单发,所以其性能与F22还是有较大差距的。中国的J20是和F22一个级别的战机,未来发动机技术赶上之后,性能肯定会超过F35。然而,从上述美国国防部的报告中可以看到,美国采购F35战机的计划是差不多2000架。在战机已经无法取得领先的情况下,依然有如此大规模的采购计划是为什么?就是本身军事利益集团的利益决定的,他们需要赚钱,他们很难为了国家利益去加快自己的研发步伐。甚至,美国现在还考虑是否重启F22生产线,重启F22生产线的结果是可能每架战机的成本到4亿美元以上,这种成本恐怕要比中国的J20高三倍以上。如果不重启,这么大批量的装备,美国很可能在未来军事装备研发速度上低于中国。相比美国,中国必然是延续自己的传统研发体制优势,在快速追赶美国的同时争取在更短的时间里实现局部领先。

笔者认为,可能用不了太久,美国在战机领域就可能上演055驱逐舰的尴尬,在继续生产F35还是重启F22生产线方面纠结和徘徊。

很多人对中国的体制不够相信,那是因为缺乏对美国为首西方体制的了解和对自己体制优势的认识,对比之后会发现,中国在体制方面已经取得了对西方的领先,这种领先在未来一二十年将快速向各个领域覆盖和蔓延,包括军事装备研发领域。

与美国相比,中国显然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机制体制上已经取得了优势,假以时日必见成效。按照现在的模式继续推进,用不了20年,美国以军事科技必须领先他国一代以上才能维系的全球霸权,必将分崩离析。对此,大家可以拭目以待,等待验证!

谢选骏指出:按照上文的意思,中国拿下世界第一的宝座已经指日可待了,这样,离开谢选骏2004年提出的《全球政府论——中国文明整合全球》已经不远了。但是其作者却忽略了一个短板——中国现有的体制是军事管制性质的,不是社会创新性质的,所以二者之间还有一个很难越过的鸿沟需要跨越。正如谢选骏一再指出的,这一鸿沟的跨越类似于秦——汉之间的跨越和隋——唐之间的跨越——虽说汉承秦制、唐承隋制是一种流行说法,但其间的差异却在于“政权是否向全民开放”。秦朝和隋朝表面上完成了统一,实际上没有弥合征服者和被征服之间的裂痕,这一社会和解的任务结果不得不留给汉朝和唐朝来完成。何况,共产党现在连表面的“祖国统一”也还尚未完成呢。如果大陆能够并吞台湾,则是相当于北朝(隋朝)并吞了南朝(陈朝),离开盛唐只差一步了!

谢选骏:每个国家都需要自己的偶像


网文《梭罗200岁诞辰 各地缅怀哲人》2017年7月11日刊登了“华登湖游客中心旁的梭罗雕像和复制小屋”。据说梭罗那厮在「湖滨散记」的名言,被刻在木板、立于172年前的梭罗小屋遗址旁。「我步入森林,因为希望活得有意义和深刻,汲取生命中所有精华,从中学习。以免在生命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

7月12日是梭罗 (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的200岁诞辰。这位美国著名的作家、诗人、哲学家、废奴主义者、超验主义者,1845年在康克镇华登湖(Walden Pond )自造的小木屋中独居26个月,体验简单的隐逸生活,写下传世之作「湖滨散记(Walden)」。

在世时被当作旅行家、自然主义者,梭罗的文学、思想影响力多年后才被人发掘肯定。其「公民不服从论」(Civil Disobedience)为公民面对不公义政府时拒绝遵守若干法律提出辩护,宣扬「非暴力扺抗」理念影响深远,甘地、马丁路德金恩等人都深受启发。

庆祝梭罗200岁诞辰是美国文学及哲学界一大盛事,全国各地有不同的庆祝活动。与梭罗渊源最深的大波士顿地区更有许多展览、座谈、庆祝和纪念活动。

康克博物馆7月12日梭罗生日当天,举办「当梭罗」(Be Thoreau)活动。游客可亲睹来自梭罗湖畔小屋的床、椅、雪鞋,观看新录制的梭罗湖畔生活影片,并可在仿制的小绿桌前,写下生日祝语。该馆上周惊喜收到一份珍贵的梭罗200周年大礼。一幅从未面世、也没人知道它存在的梭罗之妹苏菲亚的画像,9月将在馆内展出。

哈佛大学在Houghton图书馆推出「梭罗200岁」(Henry David Thoreau at 200)特展。观者可在特展中,检视梭罗的生活、「湖滨散记」和「公民不服从」的思想背景,重要的展品包括梭罗主要作品的首版、友人的梭罗画像、梭罗收藏的爱默生「自然」一书、他在哈佛念书时的一纸考卷、梭罗「改革和改革者」及「行走」著作手稿,以及最近发现的梭罗在女作家玛格莉特富勒(Margaret Fuller) 船难后的手记。

康克图书馆以梭罗之语「康克,我的罗马」为名推出「梭罗和他的家乡」展览,展期至10月底。以图文展示170多年前的康克镇,梭罗一生的至爱。

位于康克的梭罗学会(The Thoreau Society)订7月11日至16日举办连续一周系列活动,包括演讲、座谈、研讨、健行、生日派对等。有来自全球和全美的梭罗研究者、仰慕者参加。

谢选骏指出:每个国家都需要自己的偶像。等到这个国家立足成功的时候,就会感到“衣食足而知廉耻”,物质丰富于是感到精神的空虚了,这时候,他就要在自己的贫贱祖宗早就扔掉的破烂堆里寻寻觅觅,挖掘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当做国宝。即使没有拿得出手的真货,也要随便找点东西出来摆弄摆弄,以便把自己升格一级。日本人最会搞这一套了,现在美国人也学会了。难怪汤因比还要把日本单列出来作为一个文明的单位,明摆着就是日本启发了英美的智慧。

《「湖滨散记」倡环保 家乡发邮票纪念》报道说:

为了庆祝梭罗200岁诞辰,美国邮政总局今年5月发行纪念邮票。

19世纪的美国哲学家和自然学家梭罗一生追求平淡简朴,却在人类历史刻画出深远足迹,影响历久弥新。美国邮政总局(USPS)也预定12日在他的麻州康科德家乡为他发行邮票,纪念他200岁冥诞,以彰显他的伟大著作对全球各地无数天然资源保护论者、作家、哲学家、行动份子,以及各行各业和各种嗜好人士产生的深远影响。

梭罗在「湖滨散记」中写道:「有多少人因看了一本书使生命展开新的纪元?」然而,他不知道至今有许多人因为看了他的书,生命为之改观!

「湖滨散记」被视为梭罗的经典名著,已再版几百次,翻译成几十种文字,让全世界数以百万计读者受到启发。自从爱默森把这本书带到英国以来,它对全世界的冲击一直没有停止扩散。

梭罗没有藏私,把自己的实验心得与世人分享,打动无数人的心弦,并使世界为之改变。

他在全书提倡用心的简朴生活,崇尚自然精神和维护自然环境,可是他在世时并未受重视,直到20世纪才广为传扬并被奉为圭臬。

这是社会改变所致。19世纪后半叶美国开始面对对管理环境缺乏远见的后果,新英格兰许多原来触目皆是的鸟类濒临绝种。家庭需要柴火取暖,蒸汽机需要燃料,以及开辟农地,使森林逐渐退缩甚至消失。

有识之士开始高声疾呼,并引起热烈反响。第一个致力于环境保育的奥都邦学会 (Audubon Society)1896年在麻州成立,各州相继响应,1905年合并成全国奥都邦学会。

在数千哩外的美国西岸,自然学家约翰?缪尔注意到加州优胜美地河谷林木滥垦、草地放牧过度,严重破坏当地独特的优美景观。在他努力下,1890年这个地方成为公园。1903年他安排老罗斯福总统到优胜美地露营后,罗斯福推动由联邦接管成立国家公园加强保护。

缪尔后来成立高山环保会 (Sierra Club),至今仍是维护环境巨擘。他家里的壁炉上一直挂着爱默森和梭罗的画像,成为他带头推动环保的灵感泉源。

随着社会环保意识提高,民众对梭罗和「湖滨散记」更加敬佩。现在梭罗被视为美国最伟大的作家,也是保育运动的智识启发者,其恒久的影响力非笔墨所能形容。

谢选骏指出:每个国家都需要自己的偶像。两百年前,还没有文化意义的美国,所以乡野之人遭到忽视;两百年后,美国进入后现代了,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祖先也曾经有过先见之明。这就叫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六十年风水轮流转”。有句名言说过:“一个作家的成功与否,与什么因素都有关系,就是与他的作品毫无关系。”真是太传神了——这在梭罗身上,也得到了验证。

谢选骏:刘晓波是“三百年殖民地”的血淋淋样板



《「三百年殖民地」细说从头》(金钟2011-01-01)报道:

● 编按:刘晓波「中国需要三百年殖民地」之说,最初发表在本刊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号。二十年来为此饱受辱骂。本文回忆当年情景,并对晓波的文章贡献作出评析。
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海外和香港台湾的中国人大多数为之感动、兴奋,伴随着这样巨大的荣誉,「名满天下,谤亦随之」,那是难免的事。一方面是视他为仇敌,四次将他投入监狱的那架如山的国家机器,另方面来自自由的人性社会。人无完人,刘晓波当然也不例外。就像外面的总统选举那样,候选人之间的互相攻击,有时可以达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不过,晓波涉及的主要是一些观念形态和道德评价的问题,比较「见仁见智」。
其中有一条和我有关。那就是他说「中国需要三百年殖民地」。这句话是二十二年前他接受我的访问时谈到的。刊登在《解放月报》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号上。为了这句话他在八九学运失败后的大批判中遭到猛烈地咒骂和攻击,我的访问被收进官方出版的《刘晓波其人其事》中,鉴于晓波当年在青年和大学生中的影响力,这句被定性为「卖国主义」的话,几乎是听闻晓波的人都知道,也是官方大力抹黑他的一个不容置疑的「罪状」。
本刊初期的卖点:人物专访
过了二十年,现在又有人翻出这句话来攻击他或是责备他,也有一些人来找我求证。为此,本刊今期便将当年访问全文,予以发表。我不能代表狱中的晓波说话,但我有责任向公众交待当年采访的状况及我的看法。
发表这篇「史料」,不单是为晓波的观点作必要的澄清,为研究一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生平事迹,提供一份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而且晓波获奖意义重大,对他的研究也就成为中国极权主义及其反抗运动研究的一部分。
一九八八年,啊,距今已是一代人的时间!(最近会见几位来港读硕士的大陆学生,他们都是那时出生)那时的北京,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节。我们这本杂志才创刊一年多,当时刊名叫《解放月报》,是先社长许国(哈公)先生拟定的,哈公八七年六月去世后,刊名续用到八九年底,一九九○年一月起改名为《开放杂志》至今。从创刊起,我担任杂志的总编辑。人物专访是每个月的必备节目,由我一手负责。还记得有人告诉我,当时蛇口的负责人袁庚很爱看《解放》上「许行的评论和金钟的专访」。许行先生是我们创刊顾问,香港资深政论家,至今仍是本刊的主要撰稿人。
那时人物访问是每期的「主菜」,最初是以本港文化界名人为主如李翰祥、黄沾、倪匡等,以此争取本地市场。访问方式利用月刊篇幅较大,可以做比较深入的探索。尤其当时很受意大利名记者法拉奇的影响,她那些人物专访都很长,又很可读。记得她访问邓小平,大陆只发表二千字的摘要版,香港则可以看到上万字的全文,非常过瘾。因此,我有样学样,拿个录音机,到处穷追猛打。一般人物访问大约四千字左右,但刘晓波这篇长达八千字。
「三百年殖民地」论的出处
晓波在八十年代中期任教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因为批评美学家李泽厚而名声鹊起,被称为「黑马」。八八年六月,他成为中国第一批被授予博士学位的青年学者。八月,就被挪威奥斯陆大学邀请去讲学,十一月结束。他在挪威期间,我已追到他,电话邀约写稿,他在十月和十一月已分别给我们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讲大陆的气功热,另一篇是〈混世魔王毛泽东〉。这篇批毛文章令我十分惊讶,因为那时他才三十三岁,文革初还是小学生,竟然对毛时代看得那样透彻、准确,批判的力量那样犀利。我急于想见他的惺惺相惜之情,可想而知。这时香港传媒对他还不熟悉。
挪威讲学完后,他又要去夏威夷大学讲学,也是三个月,再去纽约哥大,可见他当时的名气已不同一般。赴美前转道香港,停留大约三四天,我记不得还有甚么活动,但我的访问是来之前已预约的。那天,我们约在轩尼诗道星港酒店二楼咖啡座。当时还有谢平等女记者在座,协助录音、摄影。大家十分专注,对谈中气氛活跃,晓波略有口吃,但表述流畅,很有自信。约谈了两个钟头。他离开香港后,我们还有联系。到哥大做访问学者时,天安门学潮起,他四月下旬飞回北京。
究竟「三百年殖民地」之论,是怎样说起的?问题在哪里?这话出在访谈的尾声:
 问:你认为现在的中国社会处在历史的甚么发展阶段?
 刘晓波:还没有走出农业文明。
 问:是不是要补资本主义的课?
 刘晓波:必须补课。
 问:那么,今天中国的路线还是顺着农业社会的惯性在走?
 刘晓波:是的。不过,它在调整它的专制,因为它面临危机。
 问:中国可能在根本上加以改进吗?
 刘晓波:不可能。即使一两个统治者下决心,也没有办法,因为没有土壤。
 问:那甚么条件下,中国才有可能实现一个真正的历史变革呢?
 刘晓波:三百年殖民地。香港一百年殖民地变成今天这样,中国那么大,当然需要三百年殖民地,才会变成香港这样。三百年够不够?我还有怀疑。
 问:十足的「卖国主义」啦。
 刘晓波:我要引用马克思《共产党宣言》的一句话:「工人没祖国,决不能剥夺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我无所谓爱国、叛国,你要说我叛国,我就叛国!就承认自己是挖祖坟的不孝子孙,且以此为荣。
 问:你是说,中国还要走香港的路?
 刘晓波:但历史不会再给中国人这样的机会了。殖民地时代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愿意再背中国这个包袱。
由此可见,刘晓波的意思是要在中国实行英国在香港推行的资本主义政策,起码需要三百年,才会变得和香港一样好。他并不是要中国再去当谁的殖民地,他说得清楚:「殖民地时代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愿意再背中国这个包袱」。我的插话,十足的「卖国主义啦」,是在问他的「三百年殖民地」的主张,可能会遭到指责,他怎么应对?于是引来他以马克思一句话,申明他不在意别人说他卖国、叛国,并以自己是「挖祖坟的不孝子孙」为荣。
肯定殖民地的历史作用不动摇
可能有人会问:为甚么不干脆说三百年资本主义,而要说「殖民地」这样难听的字眼?
我想,晓波这样说有两层内涵。一是对殖民地的评价。我们见证过香港回归全过程的人,知道香港回归最根本的问题或困扰,就是对殖民地的评价。如果我没有记错,九七回归前,港大最后一次民调中,「你最后选择一次香港前途」的统计中,超过一半的回答是「维持现状」,即维持英国人管治的现状。为甚么搞「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皆出于此:香港人认为殖民地好过共产专制,当然也好过清朝帝制。道理妇孺皆知。只是由于北京挥舞「民族大义」大帽子,无人敢出声而已(甚至北京有胆在一九七四年迫使联合国将香港从殖地名单中删除,因为联合国支持殖民地人民争取独立)。
刘晓波不仅是一个学识渊博、有独立思考的人,而且也是一个悟性很高,触觉敏锐的人,初到贵境,香港的景观一定对他内心有很大冲击。因此,访问中「三百年殖民地」一语脱口而出,却是他理性基础上的有感而发。
六四之后,虽然九四年我在北京和他见过一面,后来电讯上也有交往,却从未提过这「三百年」的往事。二○○七年一月是本刊二十周年,我约了几位朋友写点纪念文章,晓波从北京发来一篇〈我与开放杂志结缘十九年〉稿子。文中主动谈起八八年那次访问,写道:「第一次踏上殖民统治造就的自由港,感觉真好!我接受金钟先生的采访,感觉更好!」他说,一句「三百年殖民地」的即兴回答,成为中共迫害他的「典型证据」,但他不会为自己辩解,「特别是民族主义占据话语制高点的今日中国,我更不想收回这句话。」
他用一句话来解释那犯众怒的「三百年殖民地」之说。即「中国的现代化需要经过长期的西化过程方能实现。」文章最后表示对《开放》的深情感激。拜读之余,感慨系之,我写了一段按语谢谢他。还有甚么比这种编者和作者之间的心心相印更珍贵的呢?
另一层内涵是个人风格。常说「文如其人」,许多知名的知识份子都有其言谈作文的鲜明个性。刘晓波被称为「黑马」,那放言无忌、一针见血的表达方式,已成为他的标志。但语言夸张、偏激轻狂,不仅在古今文坛上屡见不鲜,而且,往往表面上愤世嫉俗、目空一切,实则包含某些超前的智慧。这种情况,晓波在这篇访问的「八大批判」中几乎处处可见。例如,开头谈中国教育制度,他说大学毕业生百分之九十五、硕士生百分之九十七、博士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废物。这样偏颇的判断的实质是甚么?他归结为中国通过教育「把人变成一个奴隶」。可见他的标准不是指学数理化,而是指学生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换言之,他说中国需要三百年殖民地,这个三百年的量度只是表示一个「长期」的概念而已。

以观念的夸张而言,中国近代不乏先例,著名维新派思想家谭嗣同为变法图强,主张出卖几乎半个中国的领土,他被清廷戳杀时三十三岁,和晓波八八年同岁。更出名的是毛泽东青年时代发表文章,主张分裂中国,反对统一,成立二十七个国家,毛那时不到三十岁。晓波的三百年论和他们相映成趣,放在言论自由层面视之,根本扯不上甚么言责。
懂得新闻自由的游戏规则
即使身为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先生,为了借款倒袁,多次向日本人许诺,革命事成后将东北三省让给日本……大陆学者公开指出,不能将这些主张和言论扣上「卖国」帽子。
有人问我,既然你知道这句话「很离谱」,为甚么不帮他删去?可以减少他的「罪过」。这问题比较大陆,却值得加以说明。不错,不少人对「新闻自由」的运作是不太了解,以为可以骂骂共产党就是自由。其实,在专业面上,新闻自由涉及不少理论和操作上的问题。香港和台湾现在都有了新闻自由,但二者的游戏规则不尽相同,虽然彼此都面对一个严禁新闻自由的红色政权。一九八六年名记者陆铿经过许家屯的幕后公关,获准去中南海采访开明派总书记胡耀邦,胡口无遮拦,说了一些中共高层的事,陆铿满载而归。几天后,胡要求看访问稿,陆委婉搪塞,先步发表在《百姓》杂志上(陆是该刊社长)。杂志传到北京后,对胡环伺已久的元老们勃然大怒。不久,胡黯然下台,接受陆铿访问是一大罪状。
这个可以载入新闻史的经典个案,回答了前面的问题。即陆铿是自由社会的独立记者,他不是去赴宴,而是去采访。胡应该知道他不是新华社记者,该谈不该谈的主动权在你被访问者手中。若不便谈者,可以顾左右而言他。既然谈了,记者有闻必录,满足读者知的权利。有些话可以交待:可说不可发。君子协定。但胡和他的助理对这些规矩,全不在意。后果、风险,他们应该心中有数。然而,竟酿成了一个「一言丧邦」的大事件。能怨谁呢?胡总书记。陆铿没有错,还成为他职业的骄傲。
看访问稿──可以去问问记协,被访者如果要看记者的访问稿,那是被视为「新闻审查」的行为。如若不便,你可以不接受访问(或是以看稿为先决条件并取得记者的同意)。
我和晓波的访问完全没有这些问题。换言之,他知道他在做甚么,他当然也会把握自己的分寸,显然,他以为那些议论,是不会「以言入罪」的。从人民日报对他的大批判可以看出,他遭到清算的言论何止我这篇访问,包括他的著作、演讲和文章,统统上纲。何况「三百年殖民地」之说,他在其他媒体上也发表过对殖民主义的看法,同样离经叛道。
现在,晓波戴着「卖国主义」的污名和诺贝尔奖的桂冠在铁窗下度日。他的冤孽,虽然还有「黑手」问题和零八宪章,但作为中国言论犯的代表人物,「三百年殖民地」之说将作为文字狱的著名个案载入史册。
从八八年的访问到零八宪章,漫长的二十年中,我和晓波一起不过几个钟头。但是,除了坐牢之外,他没有间断和《开放杂志》的关系。持续地写了近百篇文章。每在夜静人深拜读他那些凛然正气、一字不苟的政论时,我常想到,这样埋头苦干,总有一天会成为中国的索尔仁尼琴。这一天来得比我想象要早。
需要补充的是,在互联网无所不在的今天,更凸显晓波青年时代言论的可贵。他那篇〈混世魔王毛泽东〉,迄今还是讨毛檄文中的高峰之作,被中共当局视为「反共反人民的重磅炸弹」,不敢拿出来示众。无疑,因为批判的力度和深度点中了要害。一个专访、一篇文章──都是他一九八八年经过本刊留下的青春足迹。这是我们二十多年上千篇佳作中的精品。我们很幸运地看到晓波的才华和激情,今天还在闪耀他独特的光芒,发挥影响力。
秀才造反二十年,不在乎失败
晓波的个人品质,有两点特别突出。
一是坦诚。敢于面对真实的自我,承认自己的不足和错误,然后反省、忏悔,而且敢于公开。八八年那次访问中我就有所感觉。例如他坦承英语不行,是他「最大的悲哀」和局限;他到处演讲,为什么?他说一是自我感觉好,二是为了挣钱。他说钱是一种自我评价,少了不去;他反感权威们成天教训年轻人,他也不要做师爷;他骂马克思以「廉价理想」误人,也承认自己在文化沙漠中长大,看过马克思全集四十多卷,很欣赏马的批判精神……
二是身体力行。晓波痛恨知识份子光说不练,只说不做(并不见得公平)。六四他放弃哥大进修,毅然飞回北京,刘宾雁对我说他是「飞蛾扑火」,他却得意忘形,要做「黑手」。最后绝食,在千钧一发之际促成学生撤离广场,也算实践他的和平非暴力理想。二○○八年策划零八宪章,成功地完成一次现代「公车上书」。这应该是晓波有言有行的两大记录。这两笔帐,记入了中共的生死簿。他们不会理睬你怎样设计和平转型,怎样宣称「我没有敌人」。诺贝尔奖,更让常委们认定「刘晓波」是整个西方敌对势力的一张牌、一个棋子,来难堪他们,最后推倒他们──于是,晓波成为最后一个强大的共产党政权的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就是二○一○年冬季的中国局势。破坏中南海稳定大局的维权运动、民运、法轮功、民族分离主义、党内改革派……全部聚焦在这个获得世界最高荣誉的锦州犯人身上。
这是诺贝尔奖一百一十年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中国多少英雄豪杰的梦想啊,一个杨振宁,红太阳也对他毕恭毕敬。奖来了,得主竟是一个罪犯,这真是世界级的幽默。中国人那张老脸往那儿挂呀。可是,我们晓得,中国读书人的忧国传统至少超过一千年。多少士人磕破额头向皇帝上书,又有多少谋政图变而「头颅掷处血斑斑」!一九八九的大学生起义,令晓波刻骨铭心,他就
刘晓波现在的遭遇,其实就是一种典型的殖民地人民的遭遇,是“三百年殖民地”的血淋淋样板——欧洲人对美洲人和澳洲人,就是如此的;上海租界的巡捕房,对待革命志士邹容就是如此的;日本人对待抗战的中国人就是如此的。我真希望,刘晓波的“三百年殖民地”不要成为现实,否则,中国就要再被共产党统治下二百多年。1974年,我通过研读历史,发现中国是共产党世界的薄弱环节,又发现第二期中国文明最终辟佛成功,虽然因为佛教的毒害丧失了尚武精神,但毕竟没有沦为一个蒙古和西藏那样的佛教国家,所以坚信共产主义会首先在中国消失——这个伟大历史预见,虽然在“改革开放”里得到了印证,但在政治形式上却超前于中国现实。这说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余毒至深,麻痹了中国人的神经系统,其中的表现之一,就是“三百年殖民地论”,竟然忘了中国的殖民地处境,就像满清时候的汉人,竟然不知道“北京皇帝”是外来的鞑靼人。
是那种死心眼,不认输。
在理念上,在信仰上,他绝对不是妥协派,他是造反派,凭一支笔打天下的铁杆造反派。请读读本文提到的访谈与文章──能够发表这样谈话与文章的人,还能妥协?我不相信。人民日报把他抽得体无完肤,说他受了西方文化的毒害──谁会相信?
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晓波造反已经二十多年。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成功。诺贝尔是奖励他的失败,继续失败。我看他是不在乎失败的。成功不必在我。二十二年前,他就对我说过,他「想做一个真实的人,而且把它贯彻到底。」  (二○一○年十月二十六日 香港)

谢选骏指出:网上言论咒骂刘晓波的大哥不是个东西……但却忽略了刘晓波出身于共产党家庭。刘晓波本人也是读俄国书长大的,学的又是马列主义文艺理论,喜欢车尔尼雪夫斯基、别林斯基等人又臭又长的前斯大林主义的文章……开口闭口都是恶魔马克思的言论,可见其受害至深。所以刘晓波始终没有认识到:共产党中国所推行的,其实就是一种殖民统治;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苏联的殖民地和卫星国。刘晓波以为,中国还需要香港那样的殖民地经历,这是因为他只知道马列,不知道历史,不知道英国和日本太小,吃不下中国,结果只能打垮中国,让苏联趁虚而入——派出共产党支部接管了中国。

刘晓波现在的遭遇,其实就是一种典型的殖民地人民的遭遇,是“三百年殖民地”的血淋淋样板——欧洲人对美洲人和澳洲人,就是如此的;上海租界的巡捕房,对待革命志士邹容就是如此的;日本人对待抗战的中国人,就是如此的;毛泽东的文革,对待中国的良心,就是如此的。我真希望,刘晓波的“三百年殖民地”不要成为现实,否则,中国就要再被共产党统治下二百多年。1974年,我通过研读历史,发现中国是共产党世界的薄弱环节,又发现第二期中国文明最终辟佛成功,虽然因为佛教的毒害丧失了尚武精神,但毕竟没有沦为一个蒙古和西藏那样的佛教国家,所以坚信共产主义会首先在中国消失——这个伟大历史预见,虽然在“改革开放”里得到了印证,但在政治形式上却超前于中国现实。这说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余毒至深,麻痹了中国人的神经系统,其中的表现之一,就是“三百年殖民地论”,竟然忘了中国的殖民地处境,就像满清时候的汉人,竟然不知道“北京皇帝”是外来的鞑靼人。

“三百年殖民地论”,不仅是在呼唤奴性,而且本身就是奴性。

在我看来,共产主义就是新殖民主义,共产党人就是新殖民主义者——共产党的治国方式就是典型的殖民主义的掠夺和奴役。中国的自由和独立,取决于中国能否驱逐马克思的亡国奴幽灵。事实证明,刘晓波的结局,就是“三百年殖民地”的血淋淋样板,而不是一个事后的惩罚与报应。因为惩罚刘晓波的,并非反殖民主义运动,而是共产党的殖民主义当局。正如刘晓波所说的话语,并非反殖民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而是新殖民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奥斯陆和北京的分歧,只是代表了不同的殖民主义路线的分歧。

再说一遍——中国的自由和独立,取决于中国能否驱逐马克思的亡国奴幽灵。

附录【刘晓波著名言论:中国至少需要被殖民三百年】
(香港《解放月报》1988年12月号)

问:那什么条件下,中国才有可能实现一个真正的历史变革呢?
刘晓波:三百年殖民地。香港一百年殖民地变成今天这样,中国那么大,当然需要三百年殖民地,才会变成今天香港这样,三百年够不够,我还有怀疑。
部分摘要:
问:您在大陆被视为一匹“黑马”,言论“偏激”,他们怎么会放你出来的呢?
刘晓波:我出国没感到多大阻力,手续办得非常顺利。邀请递上去,先由系里批准,再由学校批,我只去过国家教委两次,一次送材料,一次拿护照与签证。这在中国人中是非常顺利的,人家出国不知道要跑多少趟,简直要扒掉一层皮。我一次也没去过挪威大使馆!

问:你自己会不会面临抉择呢?
刘晓波:我有自身无法摆脱的局限:语言问题。我没法用英语那样好的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我将来有可能用英语表达的意思,但语言的味道会一点儿也没啦。所以,语言如果可以过关,中国会和我根本没有关系。我最大的悲哀就是因为语言的局限性,还不得不为中国说话,我是在与一个非常愚昧、非常庸俗的东西对话,这种对话只会使自己的水平越来越低。

问:为什么会这样呢?中国人智能不低啊。
刘晓波:那我回答不了。从制度、文化推到人种上去找?我无力去填空几十万年前的历史。中国人一直傲称古代四大发明,西方古代以来几百大发明都有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四大发明对中国今天惟一的意义,就是遮羞布!

问:你曾宣称要彻底埋葬孔孟之道,在它的废墟上能建立现代中国文化,如果一个民族完全否定了她的传统文化、失去了基础,如何建设一个新文化?
刘晓波:传统文化只是提供了一个否定的基础和起点,不是继承和承袭的基础。我认为孔子是个庸才,孟子比他有智慧,他承认的天才是庄子,从哲学上说,孔子什么都不是,孔子的学说是一种入世的为政治服务的学说,汉代把它变为统治工具,它的生命到汉代就该死亡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还没有死亡!不过,它面对新世界已经死亡了。西方有人喜欢孔子,不奇怪,因为是多元社会,但是在一元化的社会中,最好的东西也没用。所以孔子在东西方的意义不一样,如果中国是个多元化的政体,我不反对别人信仰马克思、信仰基督教、信仰孔子,但当前的中国,你信仰马克思就等于信仰一种思想独裁,因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是统治阶级的工具,是棍子,不具有理论意义。

问:有人认为亚洲四小龙经济上的成功是儒学的胜利,证明儒学还有现代价值。
刘晓波:这是胡说八道!也是忘恩负义。台湾、南韩、新加坡都有美国支持,日本也是,如果没有美国的人权观念的约束,这些国家可能什么都没有!这是东方人的丑恶,东方人面临着人的解放的问题,中国是一架政治机器,日本是一架经济机器,每个人都是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台湾、日本的人权问题表示解决,香港解决了西方近代的个人主义是功利化的,它争取的是政治与经济的权利,但现代存在主义哲学追求的则是生命意义上的个性解入,这是一种“纯哲学”。

问:哲学问题我们只能点到辄止了。不如你说说,你如此反传统,是否同意全盘西化?
刘晓波:现代化是至明真理:私有制、民主政治、言论自由、法律至上。这是无可争议的,中国不存在理论问题,只有政策问题,全盘西化就是人化、现代化,选择西化就是要过人的生活,西化与中国制度的区别就是人与非人的区别,换言之,要过人的生活就要选择全盘西化,没有和稀泥及调和的余地。我把西化叫做国际化、世界化,因为只有西化,人性才能充分发挥,这不是一个民族的选择,而是人类的选择,所以,我很讨厌“民族性”这个词。中国就讲不清什么是“中国特色”。

问:据了解,大陆思想界对你阁下的这些高见,颇有一些如“走极端”、“绝对化”的批评,你有何辩解?是否有意赋予它的特殊意义?
刘晓波:不是,我的声音只属于我自己,那只是中国的一种声音,别人搞条理很清晰、论证很严密的学问,我不反对,但我的方式就是这样,无以名之,但并不妨碍我欣赏西方的科学哲学。它严密的论证环环相扣,但我不会那样写,我的极端应有存在的理由,我并不要求别人和我一样。我不喜欢钱钟书那样写一条后引好几十条考证式的文章,那是他的一绝,我承认他的价值,虽然我可能认为他很荒谬。

问:你的思路和表达方式有鲜明的个人色彩,是怎样形成的?通过思辩、经验还是人生的独特背景?
刘晓波:我向来不喜谈“我的治学之道”,没什么道,只不过我与别人不同,其他没什么好谈的。有的人动辄谈成材之路……他妈的,你有什么资格给青年人做楷模,当青年导师!我很欣赏无法之法,每个人只有自己的方法,无统一的方法,做学问做人皆如此。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是别人的坟墓,不要走别人的路。
问:请你介绍一下,海外所说金观涛、李泽厚、方励之、温元凯是中国四大思想领袖,符不符合实际?
刘晓波:某种情况下是符合的。不过,方励之要除外,只有李泽厚、刘宾雁、金观涛,他们和青年的关系是伯乐和千里马。他们的“伯乐欲”特别强,他们要不断发现人,给青年人写作,而年轻知识分子又要依靠大树来生活,进入名人圈子。中国不是千里马多,而是伯乐多,故尔千里马多。中国名人征服人的办法不是打不是骂,是抚摸你、关怀你,用类似女性般的温柔去同化你。

问:他们四大领袖的思想在中国究竟有多大影响力?
刘晓波:非常大。金观涛、李泽厚很有市场,尤其在大学生中,青年导师嘛。我演讲时,别人请教,我就说不向任何人教任何东西……我为什么要演讲,一是自我感觉好,二为了挣钱,不给够一小时多小钱,我就不去。钱是一种自我评价,有了一定数量的钱,你的生命也就随着开放到一定的广度。(众笑)我太清楚了!有次去北京友谊商店,见到一瓶160元外汇券的酒,当时我站在那瓶酒前面,感到自己是个弱者,完全被粉碎了!他妈的,你刘晓波出名、演讲,有什么用,这瓶酒都不能征服它!

问:四大思想领袖对青年的引导,你认为是否全是正面的?有无负面的成分?
刘晓波:我先要排除方励之,我认为他不是青年导师,他要自封的话,我也不喜欢。(问:为什么?)他有什么资格!!(问:他事实上已经是导师!)这叫做中国人制造偶像的先天遗传,有些人不愿当偶像,是别人把他推上去的,就像一个为掌声而跑的运动员。方励之人过的最大的关,不是和当权者的关系,而是和崇拜者之间的关系,是面对鲜花和掌声应该怎么办?我认为,他们每个人对青年的引导基本上是负面的。

问:这样说来,中国思想界对青年一代的影响是一片空白了?
刘晓波:中国现在的“文化热”是虚幻的,中国人的素质这样低,一个农业文明生存方式的国家,在十年内走完了西方两千年的精神进程,从古希腊到后现代派,似乎都接受了,但什么也没有接受,什么都玩了,什么都不地道、不深入,新名词只能满足人们的虚荣心。

问:你可否说一点你对李泽厚的“挑战”?
刘晓波:李泽厚与刘再复有一个对话,谈对青年人的态度,说他们过去“整体地支持青年人”。过去我说过再不同庸才作战了,现在我要和庸才作战(我承认我也是庸才)。我和他们论战时是指着鼻子骂的,但他们明明骂的是我,却不指出来,说现在年轻人分化了,对有的年青人要重新看。他们的心态是:当你承认他是伯乐时,他就整体地支持你:你想叛逆他时,他就不支持你。刘再复在文章最后说:“青年人,我希望你们知道,我们是爱你们的!”他妈的,你那个爱值几个钱?谁要你的爱!你高高在上,赐给我一个爱,谁稀罕你!你的自我评价太不准确了!他以为爱一个人,别人要感激他,跪下叩头——没那码事!他们三位青年导师(不算方励之)的态度本身就很“操蛋”,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救世主人格。

问:你认为现在的中国社会处在历史的什么发展阶段?
刘晓波:还没有走出农业文明。

问:是不是要补资本主义的课?
刘晓波:必须补课。

问:那么,今天中国的路线还是顺着农业社会的惯性在走?
刘晓波:是的。不过,它在调整它的专制,因为它面临危机。

问:中国可能在根本上加以改造吗?
刘晓波:不可能,即使一两个统治者下决心,也没办法,因为没有土壤。

问:那什么条件下,中国才有可能实现一个真正的历史变革呢?
刘晓波:三百年殖民地。香港一百年殖民地变成今天这样,中国那么大,当然需要三百年殖民地,才会变成今天香港这样,三百年够不够,我还有怀疑。

问:十足的:“卖国主义”啦。
刘晓波:我要引用马克思“共产党宣言”的一句话:“工人没有祖国,决不能剥夺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我无所谓爱国、叛国,你要说我叛国,我就叛国!就承认自己是挖祖坟的不孝子孙,且以此为荣。

问:你是说,中国还要走香港的路?
刘晓波:但历史不会再给中国人这样的机会了,殖民地时代已经过去了,没人会愿意再背中国这个包袱。

问:那怎么办呢?岂不太令人悲观?
刘晓波:没办法。我对整个人类都是悲观的,但我的悲观主义并不逃避,即使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悲剧,我也要挣扎,也要对抗,我不喜欢叔本华而喜欢尼采,原因便在于此。

谢选骏指出:如果刘晓波的“三百年殖民地”真的不幸而言中了,那么中国就还要再忍受两百年的共产党殖民统治了。因为从921年到现在,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美国臨近“三百年魔咒” The United States Nears the "300-Year Curse"

硅基时代第三十八卷 Silicon-based Era Volume 38 美国臨近“三百年魔咒” The United States Nears the "300-Year Curse" (lulu.com)   硅基时代第三十八卷 Silicon-b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