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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2日星期六

第二轴心时代其寿不永矣



《生命科学与新轴心时代》(2018-09-15 潘麟)报道:


摘要:自从雅斯贝尔斯提出轴心时代这一概念后,中外许多学者都对这一主题进行了深入而广泛的思考。尽管我们这个时代仍然受到第一轴心时代的熏习,然而在经过千年的演变后,第一轴心时代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对这个时代的影响日渐式微。到了当代,全人类经历和体验到越来越深重而持久的精神危机。重重危机面前,人类强烈渴望第二轴心时代的到来。这份渴望源自人类对生命成长和觉醒的向往,这正是促使人类文明和历史不断前进的最根本持久的驱动力。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由三大层次所构成,即“兽性”“人性”与“佛性”。兽性即生物性对应原始文明时期,人性对应第一轴心时代,佛性对应第二轴心时代。第一轴心时代成功地战胜和超越了人之本性中的兽性(生物性)而从此进入人性领域。近当代乃至自第一轴心时代以来,人类越来越严重的精神危机或曰存在危机,究竟而言,是因为这些问题非人性内涵之能力所能洞察和解决,非得依靠佛性方能解决。第二(新)轴心时代是对第一轴心时代的否定和超越。从此,人类将进入佛性的全面苏醒时期。


盖儒家之学,以及中国和印度在内的整个东方传统学术,无不始终紧扣着“实践”而为学。故东方文化是人生实践之学,是心性实践之学,是圣贤实践之学(即内圣之学),是智慧实践之学,其学可一言以蔽之:皆为生命实践之学,简称为“生命学”。


所谓“生命学”,它是探索生命真相、转化身心素质、掌握生命智慧的一门学问。包括中国和印度在内的东方文化,因其始终紧扣生命探索和生命实践而为学,故我们将东方的文化定义为“生命的文化”,将东方的学问定义为“生命的学问”。具言之,生命学即是“探索作为意识存在的生命之真相,并通过不同方式(实践的路径)回归生命本身而获得人生终极圆满的一门科学。”


“作为意识存在的生命”一语中的“意识”与“生命”为同义语。在生命学中,生命即意识之义,意识即生命之义。生命与意识在生命学中,及在东方文化中随时可以互用。不仅生命与意识二词为同义,在正统儒家思想中,“天”“道”“体”“仁”“心”“性”“理”等等,皆为生命之别名,这些词语或指生命之体,或指生命之相,或指生命之用,或兼备体、相、用三义。


近来也有统称西方科学中的脑科学、神经科学、生物化学、细胞生物学、生理学、遗传学等为生命科学的说法。严格而言,这些学科只应称之为“生命体科学”或“生物体科学”,而不应称之为“生命科学”。依我们东方文化中对“生命”一词之理解和界定,生命是一个超越而本体的概念,它是一个意识性的、主体性的存在。对于超越而本体、意识性和主体性的存在,古人有“天”“道”“体”“仁”“心”“性”“理”等种种之异称。尽管儒、佛、道诸家之思想形态各异,实践与体证入路多端,但其讲学、运思,皆不离“心性”二字则同也。因“心”“性”二字为生命之别名,故东方诸学皆可称之为“生命科学”则无疑问。如是,我们可以说,真正的生命科学在东方,而西方的“生命体科学(Bioscience)”群则属于自然科学范畴。


如是,人类基本的科学系统可分为三类:建立在人对自然界认识之上的科学,称之为“自然科学(Natural Science)”;建立在人对社会认识之上的科学,称之为“社会科学(Social Science)”;建立在人对自己认识之上的科学,则称之为“生命科学(Life Science or Lifeology)”。现代意义上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起源和发展于西方,传统意义上的生命科学则一直是东方文明的核心价值之所在。


千百年来,我们只是将儒学(包括佛学和道学等在内)视之为一门哲学思想体系,或视之为一门伦理思想体系,再或视之为一门宗教信仰体系。殊不知,它们是经历了数千年历史发展的十分精深的生命科学体系。


近一两百年来,西方文化强烈影响着东方人的价值观。因西方人不能理解和契合东方文化,不知其价值与精蕴所在,故不承认我们东方文化中具有体系完备且高度成熟的科学,因而他们十分粗暴地断言:东方无科学,东方有的只是一堆让西方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鬼神崇拜和散乱的哲理格言而已。


由于受到西方价值观的严重影响与左右,我们自己也于不自觉间持有同样的认识了。如是,于我们眼中,包括儒家在内的东方诸学体系只是一个哲学思想系统、一个伦理道德系统,而无人将其视作一个有着数千年发展史的完备而严谨的科学体系——生命科学体系。相比较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而言,隐含在东方诸学术流派中的生命科学,无论其义理之完备,验证之严谨,内涵之富博,还是其对人类在认识真理之方式、实现终极解放之实践上,皆有着无可取代、难以称量的意义!


《大学》作为儒家以及整个东方文化中最为重要的经典之一,毫无疑问,它是一部典型的生命学著作——指示终极生命之真相、生命实践之方法与次第的一部学问著作。在我们看来,《大学》不是一般的著作,它是一部中国古圣先贤生命实践后的心得报告之书,是生命到达圣贤之地后对其境界的真实描述之书。《大学》又可细分为生命哲学和生命实践两部分。将其细分为哲学和实践两部分,只是一时行文之方便。在正统儒家,哲学思想(又名义理或知识)与生命实践(又名践履或工夫)是鸟之双翼、车之双轮,不可须臾离也。明代王阳明将其概括为“知行合一”,并对此有精到地阐发:“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只为后世学者分作两截用功。……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




(一)什么是生命学


根据人类认知对象的不同,我们总结出三类认识:人对自然的认识、人对社会的认识和人对自身的认识。人对自然的认识,发展出各门自然科学。所谓自然科学,即对自然界、物质、物理之间的关系与规则等进行探索的科学体系。人对社会的认识,发展出各门社会科学。所谓社会科学,即对社会规律、法则和演化历程等进行探索的科学体系。人对自身的认识也应该有一门科学,那就是生命科学(省称为“生命学”)。所谓生命科学,即对生命内涵诸法则与属性等进行深入探索的科学体系。


目前,社会科学、自然科学都有了,唯独没有正式的生命科学。西方近几年也提出过所谓的“生命科学”概念,但其所谓的“生命科学”不是我们所说的生命科学。他们所谓的“生命科学”,仍隶属于自然科学,研究的是诸如生物学、生理学、遗传学等等。事实上,生命科学跟生物学、生理学、遗传学等存在着本质的差别。为什么说西方所谓的“生命科学”仍然隶属于自然科学而非真正的生命科学呢?因为这些生物学、生理学、遗传学等仍然将所研究的对象视作一个外在的对象,视作一个静态的、自然界的客体之物。而真正的生命科学所探索的是作为主体存在的意识内涵,研究的对象是拥有超越、反省、觉照、自在又自足,以及拥有极高能动性(即创造性)的主体存在(或曰存在主体)。故我们所言之生命科学,是源自于东方传统文化中大量的对生命内涵的深刻洞见与丰富实践所凝聚的智慧结晶与文明成果,故我们所讲的生命科学是以东方文化中对“生命”一词的定义为根据。我们所讲的生命科学,是作为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相并列的第三大类科学体系。那么,我们所讲的生命科学又是怎样定义的呢?即,它是一门以探索人(同时也包括一切生物在内)的身心结构和存在属性,以及通过相应的实践而达到全面解放(即获得终极开悟和彻底地实现其内在自由)的科学,并以此为基础而形成的道德观、价值观、人生观、宗教观、审美观、宇宙观和生命观等生命哲学体系,以及生命医学、生命潜能学、养生学、生命美学、生命教育学、生命哲学、生命伦理学等相关学科体系与科学群。


(二)生命学的起源与发展


2010年,我在印度出版的英文著作Come up to the Great Guru一书中,首次提出了“生命学”这一学科概念,并为它创造了一个英文专属单词——Lifeology。我给“生命学”这一全新的科学体系命名,但并不是说它起源于我,生命学的起源可以上溯到五千至七千年前。东方文化的先辈们,在文明发轫之初,就对生命内涵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隐居在山林中对其苦思冥想,努力探究生命内在的奥妙,这些在山林中的隐士们、苦行僧们就是历史上第一代生命学家。从那以后,生命学慢慢地演变出很多桠枝。由于角度不同、探索的途径不同,每一支系的探索者,其代表人物的身份都不一样,但在我们眼中他们都是早期的生命学家。


道家修炼内丹的大师们,称为内丹师。内丹师是道家学派中典型的生命学家。他们通过修炼内丹的形式来探索生命的奥妙。还有中医师,像扁鹊、华佗、孙思邈等,这些跨时代的医学宗师们,从医学角度进入到生命的内涵之中,通过治疗疾病、恢复健康的方式成为一代生命学家。他们对身心内在结构和疾病的形成等很多方面所探索的心得智慧,形成了一部部划时代的医学经典,同时也是超越历史的生命学著作。那么佛家呢?唐宋那些灿若星辰的大禅师们,像初祖达摩、二祖慧可,直至六祖慧能等等,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学家——佛家学派内的生命学家。他们对生命内在的认识和探索,是前无古人的,甚至是后无来者的。他们拥有对生命独特的见解,也凝聚了独特的智慧。上述这些不同流派的生命学家和生命学学派无一不是东方文明史上,对生命学长期探索的智慧结晶。


还有西藏的密咒师和佛家密宗的修行家们。我在西藏拜师访学前后达十年之久,大部分西藏地区我都去过,包括一些过去密宗大师们闭关修行的山洞。他们在那里常年闭关,在洞里面从早到晚念诵咒语,念着念着那个咒语就印到了山洞墙壁的石头里。我见到那些藏文的“嗡啊吽”“嗡嘛呢呗咪吽”等咒语就是印在了石头里,一看就不是手写上去的,而是从石头里面往外透出来的,看上去很像是由石头的天然纹理所构成,非常清晰。我还见过不少密宗大师们,手捏石头就像捏豆腐一样,很容易手就陷进去了;脚踩在青石上,像踩豆腐那样,脚或鞋压进去一厘米左右,留下了很深的脚印或鞋印。这些手印、脚印现在都还在,遍布雪域各地。


像这样如此神奇的生命现象,全是来自于他们对生命内在的长期修证和深入探索而产生的结果。这些修行人是真正的生命学家,还有那些瑜伽大师、苦行僧、风水师、命相师等等,他们也都属于生命学家的范畴。这些生命学家们用青春和一生来探索、研究、认识生命内在的真相,最终成为人类历史上对生命有卓绝认识和精深造诣的生命学家,他们为人类所留下的浩瀚经典,就是证明。不管是儒家、佛家还是道家,里面都潜含着大量的对生命真相的揭示,包含着颠扑不破的生命真理,这些足以构成一个博大精深的科学门类——生命学。


由于历史的原因,生命学一直隐藏和混杂在各大宗教流派和神秘学,以及各种巫术与迷信之中。


所有人,包括佛陀、老子、孔子等这些圣贤们,他们虽然都有超越历史的一面,但同时也有受束于其所处时代的一面。一方面他们超越了那个时代,走进了历史,走进了未来,成为千古不朽的伟大人物;但是,他们也是历史的产物,也受制于他们那个时代环境(社会环境、地理环境,文化环境)的影响。之所以强调他们受束于时代的那一面,与我们现在讨论的生命学有直接关系:生命学在古代,无论是在佛陀、老子、孔子那里,还是在禅师、内丹师、瑜伽师、隐士、风水师等那里,他们均没有意识到这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更没有努力去建设或完善生命科学体系的自觉意识。他们之所以长期地探索生命的奥妙,是出于其他目的和动机,比如是在某一强烈的宗教情感的推动下来探索生命的内涵,或出于对神灵的好奇,无意间探知出一些生命的内涵。因为他们几乎都是信奉某一宗教派别的信徒,出于对宗教的激情和无限的虔诚来探索生命,力图通过探索生命的方式来实现他们的宗教理想和宗教愿望,所以从根本上讲,他们只是一个宗教徒或宗教家,无意于成为一名生命学家。因为他们的宗教家身份和各自的宗教信仰,必然导致他们在进行生命内涵探索时,难以避免地于有意或无意间把生命学跟宗教乃至于神秘学等等混淆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从我们开始,首要之事就是努力地把生命学从以宗教为代表的历史传统中拯救出来,剥离出来。剥离就是拯救,对双方都是拯救,对生命学是个拯救,对宗教而言,亦复如是。如果我们对人类的未来有所贡献的话,那么一定是我们开创的生命学。


任何一门学问、思想或文化,必须让其处在高度的自由中,它们才能够获得长足发展。如果它被束手束脚,带着镣铐跳舞,如果它被周围一些东西制约着,左右着,肯定走不远。如果宗教不从生命学中剥离出来,对它现在和未来的发展,将是一个严重的束缚和伤害。同理,如果生命学不从宗教中、不从历史上各种形式的神秘主义思想与传统中,彻底地剥离出来,获得高度的自由,那么在未来的很长时期内,仍将一直处在原始科学、前科学的状态,而得不到纯粹化、体系化和自觉化的长足发展。由是,生命科学与传统的宗教信仰、神秘主义等之间,必须要完成一个历史性的任务:相互从对方那里分离开来,独立出来。只有分离出来,独立出来,彼此之间才能获得最大限度地自由化。只有自由,才能发展,这是历史一再告诉我们的经验。


(三)自然科学发展史的启示


纵观人类几千年历史的发展历程,我们会发现一个现象,历史越是进入到近现代,便有越来越多的学科门类从宗教中分离出来。最早分离出来的是哲学,原来哲学跟宗教是不分家的,是水乳交融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西方文艺复兴(Renaissance)后,哲学首先从宗教中分离出来,紧接着便是逻辑学、伦理学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学科,也相继分离出来,所以近代文明发展史可以定义为各门科学与宗教中的分离史、独立史。


自然科学从宗教中分离出来,经历了一个曲折而漫长的过程。最早的分离开始于公元十五世纪左右,其代表人物是哥白尼(Nikolaj Kopernik,1473—1543)和布鲁诺(Giordano Bruno,1548—1600),但这两个人都是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当时的西方社会是基督教一统天下,是一个政教合一的时代。他们在信仰基督教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发明了望远镜,透过望远镜进一步了解了太阳、月亮的运行轨迹,这让他们十分震惊,因为他们看到的太阳、月亮和基督教里面说的完全不同。基督教里面说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宇宙中的各星球是绕着地球转的,包括太阳、月亮等等一切都绕着地球转。而他们的发现正好相反,是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惊人的发现标志着自然科学和宗教之间的第一次激烈冲突、第一次分离,但是这第一次的分离,自然科学失败了,失败的标志是布鲁诺被宗教裁判所判决为异教徒,而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上。可以说布鲁诺是第一个为自然科学的诞生与发展,献出生命的伟大先驱。


接着,科学跟宗教继续分离,一直到17世纪牛顿(Sir Isaac Newton FRS,1642—1727)的诞生,他又进一步推动了自然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分离。牛顿的三大定律和万有引力的发现,使科学从宗教中(基督教中)得到进一步的独立。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一点,牛顿本人也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他希望通过探索自然界的奥妙来实现对上帝的进一步认识。他非常钟爱他的上帝,他想对上帝了解得更多一点,他了解的方式不是在教堂中祈祷,而是在科学中实验,在科学中探索,他把对科学的探索视作进一步认识上帝真相的手段和途径。从他探索科学的动机和目的就能看出,他不是要远离上帝,正好相反,他是通过对自然界的探索来进一步走近上帝,认识上帝。他认为自然科学的探索并没有阻碍他对上帝的爱,反而加强了他对上帝的爱。也就是说在牛顿的时代,自然科学仍然处在神灵的笼罩下,处在宗教的笼罩下,没有彻底地分离出来。


自然科学与宗教根本的分离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爱因斯坦(Albert.Einstein,1879—1955)的诞生,宗教的色彩大大地退化。爱因斯坦也是一个宗教徒,但是他的宗教色彩比牛顿淡多了,在他的心目中,上帝的身份和上帝的内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人曾经问过爱因斯坦:“你信上帝吗?”他说:“不大好说,我是信上帝的,但是我的这个上帝跟教堂里那个上帝不是同一个。在我眼中,上帝就是自然界的规律和法则,我无比信任自然界的规律和法则,我相信自然界的万物是在严格的法则和规律下运行的,没有任何一个事物离开规律和法则的制约与掌管。因此,在我眼中,上帝等于法则,我眼中的上帝就是物理学法则。”至此,自然科学跟宗教是平等关系了,不是谁笼罩谁,谁主宰谁,终于平起平坐了。


从布鲁诺这样一位科学勇士到牛顿,再到爱因斯坦,时间跨过了漫长的三四百年。尽管爱因斯坦把上帝理解成自然界的规律和法则,但是上帝的身影并没有彻底从自然科学世界中退出来,这就需要再出现一个人物,他就是史蒂芬·霍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1942—2018)。巧得很,也有人问他:“你信上帝吗?”他说,“No,no,no!No God!”又问他:“你认为科学探索需要上帝介入吗?”他说,“No,no,no!不需要上帝的介入,有我们科学家就足够了。”这个回答意味着,自然科学终于跟宗教彻底分离了。


从布鲁诺被烧死在鲜花广场,标志着自然科学与宗教分道扬镳,一直到当代的史蒂芬·霍金为止,整个四五百年的过程,就是自然科学不断地从宗教中分离出来,并独自发展、壮大,最终走向彻底自由和高度成熟的过程……


除上面引用的《东方文化皆为生命之学》《论生命学的创立》两篇文章外,还有《生命问题一直是人类的核心问题》《为天地立心——中国孔子基金会访谈生命学家潘麟先生》《从六道轮回看文明体系和生命世界之关系》《德性与仁心》《论鬼神文化的生命科学内涵》《对人类的“三性需求”应做到鼎足而观》等十多篇论文,专门讨论生命科学的性质、定义、内涵以及与传统文化和自然科学之关系。限于篇幅,在此就不逐一引用了。


二、什么是轴心时代


德国著名存在主义哲学家、历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1883—1969)在其历史学名著——于1949年出版的《历史的起源和目标》著作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概念——“轴心时代(The Axial Period)”。此概念一经提出,立即受到全球学者的高度关注和认同,并引起了广泛而持久的热烈讨论。


《历史的起源和目标》在其第一章的开首说道:


“在西方世界,基督教信仰缔造了历史哲学。在从圣·奥古斯汀(Aurelius Augustinus,354—430)到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的一系列鸿篇巨著中,这一信仰通过历史而具体化为上帝的活动。上帝的启示活动,相当于决定性的分界线。因此,黑格尔仍能说,全部历史都来自耶稣基督,走向耶稣基督。上帝之子的降临是世界历史的轴心。我们的年表天天都在证明这个基督教的历史结构。


但是,基督教仅是其教徒的信仰,而非全人类的信仰。因此,这一普遍历史观的毛病在于,它只能为虔诚的基督徒所承认。然而甚至在西方,基督徒经验主义的历史观也并不受其信仰所束缚。信仰不等于对现实历史过程的经验的洞察。对于基督徒来说,《圣经》记载的历史和世俗的历史因为意义不同,它们是分开的。虔诚的基督徒甚至能像检验其他以经验为根据的研究对象一样,去检验基督教传统本身。


假若存在这种世界历史轴心的话,它就必须在经验上得到发现,也必须是包括基督徒在内的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那种事实。这个轴心要位于对于人性的形成最卓有成效的历史之点。自它以后,历史产生了人类所能达到的一切。它的特征即使在经验上不必是无可辩驳和明显确凿的,也必须是能使人领悟和信服的,以便引出一个为所有民族——不计特殊的宗教信条,包括西方人、亚洲人和地球上一切人——进行历史自我理解的共同框架。看来要在公元前500年左右的时期内和在公元前800年至200年的精神过程中,找到这个历史轴心。正是在那里,我们同最深刻的历史分界线相遇,我们今天所了解的人开始出现。我们可以把它简称为“轴心期”(Axial·Period)。”


首先,雅斯贝尔斯纠正了一个在西方流行千年之久的狭隘史学观,即此前西方几乎所有的史学家们都将西方的历史自耶稣基督纪元开始算起。耶稣基督只是西方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宗教起点、信仰起点,但不是西方文明的起点,更不是人类文明的起点。人类文明的起点另有所在,这个起点,或者说这个轴心期,需再向前推进数百年,直到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特别是公元前500年左右,才是人类文明的轴心时期。紧接着,雅斯贝尔斯就“轴心期之特征”展开了论述。


最不平常的事件集中在这一时期。在中国,孔子和老子非常活跃,中国所有的哲学流派,包括墨子、庄子、列子和诸子百家,都出现了。像中国一样,印度出现了《奥义书》(Upanishads)和佛陀(Buddha),探究了一直到怀疑主义、唯物主义、诡辩派和虚无主义的全部范围的哲学可能性。伊朗的琐罗亚斯德(Zoroaster)传授一种挑战性的观点,认为人世生活就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在巴勒斯坦,从以利亚(Elijah)经由以赛亚(Isaiah)和耶利米(Jeremiah)到以赛亚第二(Deutero-Isaiah),先知们纷纷涌现。希腊贤哲如云,其中有荷马(Homer),哲学家巴门尼德(Parmenides of Elea)、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和柏拉图(Plato),许多悲剧作者,以及修昔底德(Thucydides)和阿基米德(Archimedes),在这数世纪内,这些名字所包含的一切,几乎同时在中国、印度和西方这几个互不知晓的地区发展起来。


这个时代的新特点是,世界上所有几个地区的人类全都开始意识到整体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类体验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软弱。他探询根本性的问题。面对空无,他力求解放和拯救。通过在意识上认识自己的限度,他为自己树立了最高目标,他在自我的深奥和超然存在的光辉中感受绝对。


这一切皆由反思产生。意识再次意识到自身,思想成为它自己的对象。人们试图通过交流思想、理智和感受而说服别人,与此同时就产生了精神冲突。人们尝试了各种最矛盾的可能性。讨论,派别的形成,以及精神王国分裂为仍互相保持关系的对立面,造成了濒临精神混乱边缘的不安和运动。


这个时代产生了直至今天仍是我们思考范围的基本范畴,创立了人类仍赖以存活的世界宗教之源端。无论在何种意义上,人已迈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


这一过程的结果是,以前无意识接受的思想、习惯和环境,都遭到审查、探究和清理。一切皆被卷入漩涡。至于仍具有生命力和现实性的传统实体,其表现形式被澄清了,因此也就发生了变质。


神话时代及其宁静和明白无误,都一去不返。像先知们关于上帝的思想—样,希腊、印度和中国哲学家的重要见识并不是神话。理性和理性地阐明的经验向神话发起一场斗争(理性反对神话),斗争进一步发展为普天归一的上帝之超然存在,反对不存在的恶魔,最后发生了反对诸神不真实形象的伦理的反抗。宗教伦理化了,神性的威严因此而增强。另一方面,神话成为语言的材料,用以表达与原意极不相同的含义,它转变为寓言。在此转变过程中,神话得到改造,并在新的深度上被理解。它是在旧神话整个儿毁灭之际,按照新样式创造的神话。旧神话世界渐渐被湮没,但通过芸芸众生代代相传的信仰,它作为整体背景而保存下来(并且后来能在广大地区占据优势)。


这一人性的全盘改变可称之为“精神化”。对生命公认的解释动摇了,截然相反的事物间的平静,变成了对立和矛盾的不安。人不再封闭在自身之中。他变得不能确定自己,因此向新的无限的可能性开放。他能听见和理解以前无人探询和表明的东西。前所未闻的事物变得明显起来。人渐而感到上帝的存在、他自身和他所处的世界,但不知道结局。问题依然存在。


哲学家首次出现了。人敢于依靠个人自身。中国的隐士和云游哲人,印度的苦行者,希腊的哲学家和以色列的先知,尽管其信仰、思想内容和内在气质迥然不同,但都统统属于哲学家之列。人证明自己有能力,从精神上将自己和整个宇宙进行对比。他在自身内部发现了将他提高到自身和世界之上的本原。


人在理论思辨中把自己一路提高到上帝本身,他把这理解为双重性因主客体的消失和对立面的相合而不复存在。他以模糊而易误解的、具体的理论思辨形式,表达了精神凌空翱翔的体验,它宛如在上帝体内的苏醒,宛如合二为一的神秘珠蚌,宛如与上帝同在,宛如成了上帝意志的工具。


特殊的人性被束缚和藏匿在人的躯体之内,它被本能所羁绊,只能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它渴望解放与拯救,它向着理念飞升,它平心静气地顺从,它全神贯注地反思,它了解作为大我的自身和世界,它体验“涅槃”,它与“道”相一致,它服从上帝的意志。在此过程中,它已经能在此岸世界获得解救。这些信念和教义虽然途径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人能够仅仅独自一人踩出这些途径,他通过在存在整体内不断地意识到自己而超越自己。他可能放弃一切尘世财物而避居荒漠、森林或山岭,作为隐士而发现孤寂的创造力,然后也可能作为智者、贤哲和先知而重新入世。在轴心期,首次出现了后来所谓的理智和个性。


个人获得的成就绝没有传授给大众。人性潜力(Potentiality)的顶峰和芸芸众生之间的鸿沟变得异常之大。然而,个人的变化间接地改变了大众。人性整体进行了一次飞跃。


我们发现,与这个新的精神世界相一致,上述三个地区(中国、印度和希腊)表现出类似的社会学情景。那里有大量的小国和城邦,有国家对国家,城邦对城邦的斗争,然而这首先要有惊人的繁荣和财富、力量的发展。中国的诸侯列国和城市在周朝软弱无力的帝国统治下,获得了独立自主的生活。政治进程包括诸侯列国通过征服其他小国而得到的扩展。在希腊和近东,一些小城邦国,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包括被波斯所征服的城邦,都享有独立地位。在印度,有许多邦国和城市。


相互交流在这三个地区分别建立了精神传播运动。孔子、墨子和其他的中国哲学家们,游历中原,到处赢得促进精神生活的信誉,并奠立了汉学家们所说的各学派;希腊的诡辩家和哲学家同样到处漫游;而佛陀则在各地云游中度过一生。


过去,这三个地区的精神状况一直比较持久。任凭灾祸迭起,一切仍重复发生,它们被禁锢在静止滞缓的精神运动范围之内。这种精神运动没有进入意识,因此得不到领悟。现在正相反,作用力增强了,它引起了狂潮奔涌的运动。


这一运动获得了意识。人类的存在作为历史而成为反思的对象。人们感知到某种非凡之举已在自己的现存开始。但是,正是这种意识同时使人们认识到,这个现存是以无限的过去为先导的。就在人类特殊精神的觉醒之初,人得到记忆的支撑,意识到此世是属于时代的晚期,甚至属于衰微的时代。


人们明白自己面临灾难,并感到要以改革、教育和洞察力来进行挽救。他们制定计划,努力控制事件的进程,并第一次要恢复或创建良好的环境。历史在总体上被看作是世界表现形式的序列,它或者是不断衰落的过程,或者是循环运动,或者是上升发展。人们殚精竭虑地寻求人类能最和睦地共同生活、实行最佳统治管理的方法。改革的观念支配了实践活动。哲学家们周游列国,成为智囊和导师。他们或者遭到蔑视,或者得到追随。他们投入讨论并互相抗争。在孔子受挫于魏国和柏拉图在锡拉丘兹的失败之间,在培养未来国士的孔子学塾和服务于同一目的柏拉图学园之间,可以找出社会学的类似现象。


不能把这个经历了所有这些跨越世纪的发展的时代,看作是一个简单的上升运动。它是一个既创造又毁灭的时代。它并没有达到最终的尽善尽美。个别贤哲实现的最高思想潜力及其实际表达,没有成为共同的财富,因为大多数人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因自由意向而开始的运动,结果却变成无政府状态。当这个时代丧失其创造力时,三个文化区都出现了教条僵化和水平下降。在日益不堪忍受的混乱中,一种通过重建持久环境而寻求新关系的努力产生了。


结局起初是政治性的。在中国(秦始皇,前259—前210)、印度(孔雀王朝,约公元前324-约前188)和西方(希腊帝国和罗马帝国,前27—476/1453,西罗马帝国于476年灭亡,东罗马帝国于1453年灭亡),几乎同时兴起了主要靠征服起家的强大帝国。每一处旧秩序崩溃的最初结果即是工业技术和组织规划秩序的建立。


但是,处处保留着与先前存在的事物之精神联系,过去成为崇拜的典范和对象。过去的成就和伟人仍清晰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并提供了学习和教育的内容(孔子的儒家思想在汉朝的发展,阿育王对佛教的推动,以及奥古斯都时代有意识地建立的希腊—罗马文化教育)。


轴心期末期出现的诸世界性帝国,自以为奠定了永久的基础,但其稳定只是表面的。尽管与轴心期的国家形成比起来,它们延续了很长的时间,但最终都式微衰败,分崩离析。随后的数千年里,大量的变化产生了。从某种观点看来,大帝国的瓦解和重建成了轴心期结束以来的历史,正如欣欣向荣的古代文明曾构成数千年历史一样。但是在前数千年中,历史具有不同的意义,它缺乏后来轴心期首次感受到的精神作用力。这种作用力此后一直起着作用,它探究人类的全部活动,赋予历史以新的意义。


继该书第一章第一节的“轴心期之特征”之后,在接下来的“自轴心期以来的世界历史结构”一节里,雅斯贝尔斯有诸多精辟之论述,摘引如下。


在所有地方,轴心期结束了几千年古代文明,它融化、吸收或淹没了古代文明,而不论成为新文化形式载体的是同一民族或别的民族。前轴心期文化,像巴比伦文化、埃及文化、印度河流域文化和中国本土文化,其本身规模可能十分宏大,但却没有显示出某种觉醒的意识。古代文化的某些因素进入了轴心期,并成为新开端的组成部分,只有这些因素才得以保存下来。与轴心期光辉的人性相比,以前最古老的文化十分陌生,似乎罩上了面纱,人仿佛仍未真正苏醒过来。孤立的开端并不掩盖上述事实,它在自身中萌动,却没有对整体和后来产生影响(例如埃及人论述一个人厌倦了生命和灵魂,巴比伦人的忏悔圣歌和吉加美士史诗)。宗教和宗教艺术的不朽因素,大规模的国家形成,以及与此相应的司法制度的创立,都是轴心期意识所敬畏和赞美的对象,它们甚至被奉为楷模(例如孔子和柏拉图即这样认为)。不过,人们是用一种改变其意义的新眼光来看待它们的……


直至今日,人类一直靠轴心期所产生、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燃火焰。自那以后,情况就是这样。轴心期潜力的苏醒和对轴心期潜力的回忆,或曰复兴,总是提供了精神动力。对这一开端的复归,是中国、印度和西方不断发生的事情。


轴心期虽然在一定的空间限度里开始,但它在历史上却逐渐包罗万象。任何未同轴心期获得联系的民族仍保持“原始”,继续过着已达几万甚至几十万年的非历史生活。生活在轴心期三个地区以外的人们,要么和这三个精神辐射中心保持隔绝,要么与其中的一个开始接触。在后一种情况下,他们被拖进历史。例如,在西方有日耳曼民族和斯拉夫民族;在东方有日本人、马来亚人和暹罗人。对许多原始民族来说,这种交往导致了他们的灭绝。生活在轴心期以后的全部人类,不是保持原始状态,就是参与当时唯一具有根本意义的新事态发展过程。历史一旦产生,原始民族便成为史前残余,他们占据的空间不断缩小,并且只是在现在才达到了尽头。


从三个地区相逢之际起,它们之间就可能存在一种深刻地互相理解。在初次相遇时,他们便认识到,他们关切同样的问题。尽管相隔遥远,但他们立即相互融合在一起。当然,他们并不共同信奉一种唯一的客观真理,不受这种真理束缚,(这种真理只会在科学中发现,科学在方法论上是有意识的,它能迫使人们普遍赞同其命题,所以它能传遍全球而无任何改变,并有权要求全体合作),但是他们在彼此相遇中耳闻目睹了真实而绝对的真理,即历史上不同血缘的人类所实践的真理。


雅斯贝尔斯结束了第一章的“轴心期之特征”和“自轴心期以来的世界历史结构”这两节的精彩论述之后,给了一个总结。


总而言之,轴心期的概念提供了借以探讨其前后全部发展的问题和标准。早先文明的轮廓渐渐消散,承载它们的民族在加入轴心期运动时从视野中消失了。在并入自轴心期开始的历史运动之前,史前民族一直保持史前状态,要不就是灭亡。轴心期同化了存留的一切。从轴心期起,世界历史获得了唯一的结构和至少持续到我们时代的统一。


三、对“轴心时代”探索的回顾


新轴心时代又名第二轴心时代(The Second Axial Period)。当雅斯贝尔斯于1949年在其《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首提“轴心时代”或曰“轴心期”这一概念,自此,中外学者除了热议发生于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的那次“文明爆发期”或曰“文化井喷期”之外,同样围绕着“是否有第二轴心时代”或“第二轴心时代何时到来”等话题,展开了热烈地讨论和畅想。


大体而言,西方学者呼应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思想的方式,基本上是丰富、拓展、深化、论证雅斯贝尔斯之“轴心时代”,关于“是否有第二轴心时代”或“第二轴心时代何时到来”等话题,则少有涉猎。在西方最为代表者当数凯伦·阿姆斯特朗(Karen Armstrong)女士。


阿姆斯特朗女士是英国著名作家、宗教学家,曾在修道院修行七年之久,后到牛津大学学习并获得博士学位。她是英国最具盛名的宗教评论家之一,目前在里欧贝克犹太教研室暨犹太教士与教师训练学院授课,现居伦敦。她同时也是穆斯林社会科学协会的荣誉会员。其1981年出版的处女作《穿过窄门》,记录了自己所亲历的7年修女生活,这本书出版后立即风靡一时。随后,她创作了一系列的畅销书,如《神的历史》《神话简史》《佛陀》等。其中《神的历史》被译成30多种语言,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久居不下,创造了一个热销奇迹。而《佛陀》一书也成为全球最畅销的图书之一,销量超过300万册。其著作还有《初创世界》《圣战》及《穆罕默德》《轴心时代:人类伟大宗教传统的开端》等。


《轴心时代:人类伟大宗教传统的开端》是阿姆斯特朗的重要著作之一,由海南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在该书中译本的简介中有这样的描述:


内容丰富、涵盖面广,且颇具思想深度,加之作者旁征博引、文笔优美、深入浅出,将宏观理论的阐释与微观事物的细腻描述巧妙结合,因而此书具有很强的可读性。阅读《轴心时代》,不仅能深入了解人类古代宗教、哲学思想的发展脉络,还可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历史长河中的重要地位。因此,无论是针对个人层面的修身养性,还是社会层面的治国安邦,该书都具有高远的指导意义。


英国著名宗教学家凯伦·阿姆斯特朗以豁达恢宏的气度、悲天悯人的情怀,向读者展开一幅人类文明最辉煌的时代画卷;同时以凝练优美的笔触,着力阐述古代中国、印度、中东和希腊这四个高度文明的地区,是如何哺育出人类宗教和哲学传统的,以便读者清楚地了解到中国的儒道思想,印度的耆那教、印度教和佛教,以色列的一神教以及希腊的哲学理性主义的形成过程及其当时错综复杂的社会背景。


从其几部代表作——《轴心时代:人类伟大宗教传统的开端》《佛陀》《神的历史》等,不难看出阿姆斯特朗一生的学术研究,都没有离开雅斯贝尔斯开创的“轴心期”概念。除了阿姆斯特朗的著作之外,在西方,围绕着“轴心期”的著作、论文和相关言论,是非常多的,可以说举不胜举。


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期”之说,同马克斯·韦伯(Max Weber,1864—1920)有关西方现代社会起源的研究存在着内在联系,故自20世纪60年代后,它便引起了西方社会学家的广泛注意。延至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史华兹(Benjamin I. Schwartz,1916—1999)和S.N.艾森斯塔特(1923—2010)为首的一批社会人文学者对这一专题进行了数次大讨论,形成了被称之为“文明动力学”的历史社会学新分支。而此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轴心时代的起源即“发生学”或曰“动力学”方面——探讨是什么力量催化出如此光辉灿烂的文明(精神)全面爆发期。


雅斯贝尔斯的《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最早的汉译本迟至1989年才由华夏出版社出版发行,自此,国人才正式而全面地接触到雅氏的“轴心期”思想。但对“轴心期”的讨论,则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的汉译本尚未出版之前,就已经如火如荼地讨论了起来。


伟大的爱国主义思想家闻一多先生(1899—1946)很可能是我国最早明确意识到“轴心时代”这一历史现象的学者。他在《文学的历史动向》一文中有过关于轴心时代的说法:“人类在进化的途程中蹒跚了多少万年,忽然这对近世文明影响最大最深的四个古老民族——中国、印度、以色列、希腊都在差不多同时猛抬头,迈开了大步。”


《文学的历史动向》一文作于1943年,而《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则诞生于1949年。也就是说,在雅斯贝尔斯提出“轴心期”的七年前,中国的学者就已经提出了十分类似的观点。


自1989年《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汉译本在中国正式出版之后,中国学者们围绕着“轴心时代”这一重大而复杂的概念,展开各种角度的热烈讨论明显增多,且呈现出与西方相反之趋势——更热衷于探讨“新轴心时代(或曰第二轴心时代)”之相关问题。


“第二轴心时代”的观念,在西方首先由英国的凯伦·阿姆斯特朗和美国的天主教神学家尤尔特·卡曾斯(Ewert Cousins)提出。卡曾斯指出,由于技术和人文主义的发展,人类正进入一个新的“轴心时代”。结合诸多国际和国内思想家、学者的思考,“第二轴心时代”有如下一些特征:全球意识、跨文化意识、对话意识、生态意识、女性意识、亲证意识等。在国际上倡导和探索“第二轴心时代”观念的思想家和学者,代表者还有唐·库比特(Don Cupitt)、傅恩克(Franz Xaver Funk)、安斯威德勒(Ann Swidler)以及哈佛大学亚洲中心资深研究员、北京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长杜维明教授等。


杜维明教授对于与轴心时代有密切关系的“第二轴心时代”的宣传可以说用力最勤,在重要期刊上发表有《轴心文明与儒家传统》《新轴心时代的必要与可能》等长篇论文,并多次以此为主题发表学术演讲。由于杜维明教授对第一和第二轴心时代的大力倡导,其相关思想和观点引起了很多学者的高度关注,围绕着杜维明教授的相关思想而展开研究和探讨的论文日益增多。如2004年10月发表于《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由西南民族大学社会学系段吉福副教授撰写的长篇论文《“一阳来复”:新轴心时代的儒学前景——杜维明新儒学思想简论》;2003年6月发表于《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由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洪晓楠教授撰写的长篇论文《新轴心时代的文明对话——论杜维明的“文明对话”观》;以及天津大学张文彦硕士的长篇论文《杜维明“文明对话”理念述评》等。


在中国最初提出“第二轴心时代”观念的是北京大学汤一介教授(1927—2014)。2007年6月24日至28日在武汉大学召开的“第15届国际中国哲学大会”期间,山东电视台记者在采访汤一介教授时,引出了几段话:“在知识和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说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新轴心时代’是毫不过分的”;“我早在1998年费孝通先生(1910—2005)主持的一个会议上,就提出过‘新轴心时代’这个概念。”随后汤先生从三个方面,对“新轴心时代”与“旧轴心时代”进行了比较。


汤一介先生于2014年9月9日在北京去世,在先生去世前的2014年元月,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了先生最后一部哲学论文集《瞩望新轴心时代——在新世纪的哲学思考》。从其书名可知,先生平生哲思始终是紧扣着“轴心时代”与“新轴心时代”这两个基本概念而展开的。


杜维明、汤一介等学者敏锐地看到了轴心时代课题的重大学术和现实价值,在倡导和研究“轴心时代”上功不可没。紧随其后的则是“第二轴心时代文丛”。


在浙江大学基督教与跨文化研究中心的大力支持下,宗教文化出版社决定和浙江大学基督教与跨文化研究中心合作出版“第二轴心时代文丛”。由王志成、陈红星担任主编,思竹和韩松担任副主编,这套丛书正式开始系列出版。


从2004年开始推出“第二轴心时代文丛”第一本开始,到目前为止,这套丛书已经出版22部高质量、高品位的学术专著,并在宗教学界、教育界等都产生了广泛而良好的影响。……对于丛书内容的选择,既要有国外学者最新研究成果的译著,也要有中国内地及港澳台学者原创性的研究著作。


汇聚英国、印度、西班牙、美国、韩国以及我国内地、香港、台湾等优秀的学者是“第二轴心时代文丛”的关键力量。在这套文丛中,从跨文化对话之父雷蒙·潘尼卡(西班牙、印度),到后现代宗教哲学家唐·库比特(英国),从基督教宗教对话倡导者保罗·尼特(美国),到佛耶对话案例研究者弗雷德里克(美国),从佛教(包括禅)、道教到基督教、印度教,从过程神学、神态神学到汉语神学,丛书汇聚了当下宗教对话学界的最新研究成果。也正是通过“文丛”这个窗口,国内的很多学者认识了雷蒙·潘尼卡、唐·库比特、保罗·尼特、弗里德里克等国际著名的宗教哲学学者。


“第二轴心时代文丛”的宗旨是“以宗教学术图书促宗教对话的研究和实践”。对当今,尤其是“第二轴心时代”特征下的不同宗教对话、不同文化对话的专业深入研究则是本文丛的精髓。“第二轴心时代文丛”的推出,也就此开创了我国宗教对话研究、跨文化对话研究的新局面。


谢选骏指出:上文所谓的“生命科学”,其实就是一种“唯物主义宗教”。而从宗教分离出来的学科,犹如插花,虽然好看,毕竟是无本之木,形同枯槁,时不时还要回归一下宗教,以便重获养料。但是既然宗教,就不可唯物,否则依然必死无疑。如此开出的“第二轴心时代”不仅贻笑大方,而且其寿不永矣。

“文武周公”的历史自觉是文明世界的曙光



《龚鹏程丨请把“轴心时代论”像婴儿玩具一样挂起来》(2017-11-01 艺术文化生活)报道:


对于周公以及周文明重视不足,是民国以来论述中国思想史、哲学史的先生们共同的特色。胡适的史述,以“截断众流”的方式,从老子、孔子讲起,蔡元培大为称赞;新儒家牟宗三先生由“周文疲弊”讲起,也属此类。余英时先生则介绍一种雅斯培的观点,强调春秋战国“轴心期”在精神化哲学突破上的作用。这都是把思想史真正的起点定在春秋战国时期的。

 

不论“源”而截之断之,以说流变;或不说周文,仅说疲弊,其误显然。至于轴心期理论,近来虽日益流行,但恐怕更不合情实。


可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轴心时代”这个说法实在太流行了,几乎成了讲古代思想的常识,也是许多先生们引申其宏论的起点。而对这一说法之考察,却几乎没人做,雅斯培的书也不去查查,就开口闭口“轴心时代”这个那个。


所谓轴心期,在拉索尔克斯和维克多·冯·施特劳斯的著作中已经讨论到。雅斯培更予以发挥,他认为:世界各大文明在战国同一时期内都共同经历了一场哲学的突破。在中国,孔子、老子、墨子、庄子、列子等诸子百家都出现了。印度出现了《奥义书》和佛陀,探究了怀疑主义、唯物主义、诡辩派、虚无主义等哲学之可能性。伊朗有琐罗亚斯德,巴勒斯坦有以利亚、以赛亚、耶利米、以赛亚第二,先知们纷纷涌现。希腊亦是贤哲如云,其中有荷马、巴门尼德斯、赫拉克利特和柏拉图及许多悲剧作者。在这几个世纪内,这些名字所包含的一切,几乎同时在中国、印度和西方这三个互不知晓的地区发展起来。

 

除了跨地域共同出现大批哲人外,轴心时代还有如下几个特点:


(1)轴心期结束了几千年古代文明。前轴心期文化,像巴比伦文化、埃及文化、印度河流域文化和中国土著文化,其本身规模可能十分宏大,但却没有显示出某种觉醒的意识。与轴心期相比,古老的文化似乎罩上了面纱,人仿佛仍未真正苏醒过来。


(2)任何未同轴心期获得联系的民族仍保持“原始”状态,继续过着已达几十万年的非历史生活。


(3)直至今日,人类一直靠轴心期所产生、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燃火花。如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故这个时代产生了至今仍在我们思考范围的基本范畴,创立了人类仍赖以存活的世界宗教之源。


为什么轴心时代能有如此宏大之影响呢?


雅斯培说:这个时代的特点是:三个地区的人全都开始意识到整体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类体验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软弱。他们探询根本性的问题。面对空无,他们力求解放和拯救。通过在意识上认识自己的限度,他们为自己树立了最高目标。这一人性的全盘改变,可称为“精神化”。人不再封闭在自身之中。他们变得不能确定自己,因此向新的无限进行探索。“哲学家”首次出现了。人敢于依靠个人自身。中国的隐士和云游哲人、印度的苦行者、希腊的哲学家和以色列的先知,尽管其信仰、思想内容和内在气质迥然不同,但都统统属于哲学家之列。人证明自己有能力,从精神上将自己和整个宇宙进行对比。他们在自身内部发现了将他们提高到自身和世界之上的本原。这些信念和教义虽然途径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人能够在整体内不断地意识到自己而超越自己。

 

这个历史解释看起来有趣,但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三大文明,除了时间上相近外,有什么相似或相同的性质吗?而所谓时间的相近,不恰好就是把孔子以前划为原始神话时代所致吗?假若我们认为殷周文明并不能视为原始蒙昧时期,春秋战国时期就不能描绘成是一个精神飞跃的时代。


换言之,轴心时期云云,根本是为了符合结论而制造出来的。因为之前是不自觉的蒙昧时期,所以春秋战国才有一场精神性的飞跃;因为春秋战国有一场哲学的突破,故前此又必须是蒙昧原始时期。这不是自我循环论证吗?


其次,所谓精神性的飞跃或哲学的突破,指的是人的意识自觉。但,人的意识自觉,这个观念根本就是西方的,具有希腊式或现代性之特征,能用以解释中国或印度的情况吗?


而且,介绍者往往不晓得雅斯培描述轴心时期的用意何在。他可不是要谈古代史,而是要利用一个“世界历史的结构”来指明人类未来应循之道路。


这个道路是什么?就是西方现在的路子。


雅斯培认为,人类在轴心时期,其实就已在大同中存了小异。西方一些特殊的文化素质,即是后来可以产生现代文明的种子。现代科学技术不产生于中国印度,而产生于欧洲,即证明了:“那最终在科学中显现自己的东西,在轴心期己经作为胚胎存在了。”所以,“科学技术的根源,与日耳曼、罗马民族一起奠定。由于科学技术,这些民族完成了历史的突变,他们开始了真正世界性的、全球的人类历史。只有这些民族,才仍然能在决定人类命运方面发挥积极的作用”。(详见 Karl 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Df History, New Har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53)

 

也就是说,轴心时期只是第一度的世界历史同一结构,未参与轴心时期哲学突破的民族都落伍了,永远停留在原始阶段。而参与轴心期突破的民族,现在又皆耗尽了轴心时期以来创辟的资源,如中国、印度俱己衰颓。只有欧洲,因具有“西方的特殊性”,所以才能一枝独秀。这样的文明,才能成为世界史真正的方向,为全人类发挥作用,成为普遍的。于是,世界都走向西方式,就成为再一度的世界历史同一结构了。


此等论调,岂不荒谬?


雅斯培还有其他诸般荒谬,例如他说“与西方相比,中国和印度没有正史”。就不必再谈了。论者徒摭拾其轴心时期之说,却未审其立说之底蕴,竟持此以描述吾国思想史,殊欠考虑哉!


而轴心时期这类说法,之所以会被接受,跟“截断众流”、“周文疲弊”诸说会流行一样,又都是现代社会历史观的一种表现。


现代社会的自我定位,本来就是依历史断裂观,把现代社会形容成是由传统社会变革而成的,所以与传统有着断裂的关系。传统代表蒙昧,现代则是理性、民主、科学、工业化的。所谓轴心时期或截断众流云云,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关系在古代的再现:文明在变革以前,甚为平庸,甚且停留在人的自我意识尚蒙昧不清的阶段;变革以后,精神自我醒觉了,遂产生了飞跃的进步。

 

历史当然不会是这样的。我们讲历史的人,要“通古今之变”。通变,就是不能只知变而不能通其变,若知变而不知常,即不能通矣!何况,在雅斯培所说的轴心时期以前,周文王、武王、周公所开之文明,早己“郁郁乎文哉”, 或如孔子所赞叹,是“尽善尽美”了。吾人能用截断众流之法去抽刀断水乎?


轴心时代云云还关联着另一个问题。


自莱布尼茨1714年的《中国自然宗教论》以来,即有不少西方学者认为儒家的早期学说与基督教教义是一致的。后来虽不再把中国早期文化跟基督教作类比,大多数人仍倾向于认为一个文化只有发现了“超越性”才可能在轴心世纪完成向高级文明的转化。因此不少学者就努力在中国古典文化中找“超越性”,想论证中国早期文化也同西方一样具有超越的性质。


所谓超越,是指上帝以其存在影响着世俗世界, 但其本身却丝毫不受世俗人世的影响。因此,上帝超越于世界之上。反之,世界对于上帝却不具有这种超越性,因为它依赖上帝而存在,并受其制约。

 

这种超越性并不始于犹太及基督教神学。我们在前文中己说过,在此之前,希腊哲学传统就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了超越的概念,也由此发展了不同的宇宙观。巴门尼德斯所云“Only Being is; not-Being is not”(只有“本质存在”为存在;非本质存在为不存在),就意味着所呈现的事物与事物本身具有本质区别,为作为根据的存在超越(独立于、不受制于)作为具象世界的存在这一观念定下了基调。


上述哲学观和神学观都会形成“自然法则”这样一种观点,认为自然界的运动有永恒不变的规则,自然法则超越于自然界。这样的法则也经常被认为是逻辑上必然的。所谓必然,就是指“出现在所有可能的世界中”。


自然法则理论,更要把有关严格的、必然的自然法则或规律应用于人的世界。这种理论,与阿奎那以及后来的经院哲学有明显的关系,而且至今仍以多种世俗形式出现。


根据这一理论,衡量人类的活动与行为是否与自然和社会合拍是有客观标准的,而人的理性则能够发现这些客观的标准。

 

这种想法也涉及了超越理性的概念。因为理性接受逻辑的必然法则或规律的指导,人们也依靠理性去发现那些永恒不变的规律或本质,就这种意义来看,“理性”本身也具有严格的超越性。


本身浸润在这个传统中的西方人,遂试图在他们的超越性语言中寻找词汇来描述他们以为是超越的中国概念,因此中国的“天”被译作Heaven、“道”被译作God或the Way。他们又常将“世俗/神圣”这样二元对立的架构塞进不应如此理解的中国文化中去,先给这个文化一个不适宜的神学诠释,而后再给它一个不适宜的世俗诠释。


还有许多人则沿用absolute deity(绝对神)、salvation (救赎)、faith (信仰)、hope (祈望)、exclusive truth-value (唯一真理价值)、suffering (苦难)、conscience (良心)、scripture (经文)、saint (圣徒)等纯粹西方的宗教文化词汇,去建构中国人的人生经验。


当然,以上这些情形,在异文化交流时是非常容易出现的,西方人对中国不了解,故有误解,乃是常态。但是,随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在随后的几个世纪向全球的扩展,以及对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征服,西欧核心区国家所创造的“欧洲特殊文明”竟逐渐被普遍化,并越来越被认为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文明”。以致起源于西欧,具有特殊性的文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也被普遍化。


其过程,主要是通过三种制度或机制: 一是社会科学;一是意识形态;一是运动。特别是社会科学制度,建置了一个学术研究的世界体系,包括词汇、思维、标准、程序、预设等,都采用了西欧的模式,推广及于全世界。影响所及,思想文化等人文研究, 也逐渐类化,逐渐被纳入这个世界体系中,用超越、自然法则、本质、客观规律、神圣与世俗、救赎、理性等来解说中国人的想法竟成时髦。而对中国思想哲学之解释,乃渐成一大套有系统之偏见矣、乃充斥于坊间或课堂或教科书矣!


可是,中国的天、帝、命、道、天人关系,是不能如此来理解的。以天道来说,中国人讲天道,看《易经》就晓得,是着重于过程和运动义的,希腊则偏重静止和永恒,故需要借助因果关系来解释变化。中国的“本质世界”是由worlding (自然)的过程构成的,即通过自发的产生或以“自然而然”(self-so-ing)这样一种过程来实现,所以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在的原则或媒介为之解释。


在天道运行之下,四时行、百物生,整个世界,乃由万物组成,并成族系方式递次展开的无限世界,与西方那种由某个超越的媒介带来,或是依循超越的目的和原则产生的单一秩序之宇宙完全不同。在西方,一种具有独创力的原则(犹太—基督的上帝,或者柏拉图的造物主Demiurgos),独立于他所创造物之外,并从外部强加秩序于混沌。因此,自然变化便由一种线性的目的论所驱动,这种目的论指引人们行动,直到实现既定的设计。中国人所说的“道”则不然,它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原则,而是宇宙自身的运动过程。


在天道观底下,秩序是渐渐展开、渐渐形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逐渐化生,而不是早己有个独立原则存在于万物之前。在天道流行运化之中,阴和阳、时间和空间、天和地都不是超越式的语言,而是描述宇宙秩序的不确定语言。


这些概念均不能作为普遍原则或决定宇宙秩序的“必然”的先决条件。Beginning 一词的意思,在中国只是“始”,具有胎始的意思,与胎、元、原等属于同源字。描述天地初辟、天道初显的词汇中,初、哉、始、基、源、胎,都具有这种含义, 而且这些描述宇宙秩序的语言完全是族系式的:宗、母、帝和天等等。这样的天道运行或“创生”观,均与西方迥异。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中国,形容天道运行时,会强调它的动能。这种能动的秩序感通过特定的语言反映出来。比如“势”这一概念,其语义范围涵盖了看似差别颇大的不同意思,包括事物表现出来的力量(势力)、趋势、倾向、势能、优势等等。


另一组反映这种情况的术语是“几”,以及它的同源词“机”。安乐哲曾将其译成英语,显示他们都具有丰富的语义范围:“几”有最初的暗示或骚动、微小(minute)、即刻(imminent)、几乎(nearly),也有可能性(probability)、预料(anticipation)、时刻(occasion)等含义。而“机”这个字则有关键时刻(critical point)、转折点(turning point)、枢纽(pivot)、危险(danger), 推动力(impetus)、原动力(motive force)、扳机(trigger)、巧妙的设计(clever device),机会(opportunity)等意涵,以及包括形容可以抓住机会的人的词:灵巧的(adroit)、灵活的(flexible)、足智多谋(ingenious)等。


在这一秩序感中,不确定的方向开始为“小”(最初的骚动),但它又是原动力,是关键的转折点。由于这种不确定性提供了转化的推动力,因此它可能是一种“危机”, 也可能是一次“机会”,关键在于人是否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故人在天道运行之中,须能“知几”。


“几”这一术语,实际上是一个意涵系列。《易传》中就非常典型地把 “几”与深(deep,profound)和神(spiritual,mysterious,inscrutable)联系起来:


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安乐哲认为:正是中国古典传统所理解的秩序中的这种无所不在的非确定性,使得西方超越性语言均不适用,因而研究者必须回到中华世界本身去寻找更方便、更合适的语言。而且真正有别于“超越/内在”对立的中国秩序观,更会带来一种与过程相关的所有形式和流动方面的完全共生关系。由于那种有规律的典范(道、文、理、礼)从不脱离具体的背景、从不脱离具体的时间,因此,秩序从来就是有具体场所的、具有“时”“位”的,如同有纹理的木头、有层次的石头(因此古人也常以“文”来形容宇宙秩序)。若用西方天帝观来比拟或想象,终究不能相应。


在贩售“轴心时代”“超越”“理性”的时候,我们最好先想想这些问题。


(作者龚鹏程,1956年生于台北,当代著名学者和思想家。著作已出版一百五十多本。)


谢选骏指出:1975年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发现——“《书经》的眼界具有世界历史的广角……三代王国时期的中国,并非秦以后帝国时代的单一政治实体,而是丰富多彩、兼容万邦的文明世界。”而其中关键的一笔,就是西周初年“文武周公”的历史自觉。毕竟,“盘庚”以前的《书经》资料,很多后人的重构。但是胡适余英时等西崽洋猪才疏学浅,不免挂一漏万了。至于“超越历史”、脱离“时、位、所”的上帝,正好不在“文武周公”的历史自觉之中;所以“文武周公”的历史自觉是文明世界的曙光,但却无法提供超越文明世界的创造之光——这正是我认为“基督教可以提供给中国文明的”,从而可以在第一期中国文明(“文武周公”的历史自觉)、第二期中国文明(加入了西域佛教)的基础上,创建第三期中国文明了。这也是上文作者需要看到的出路。

谢选骏:英国都撑不到2040年了



《英国陷史上最严重缺货危机!70万高薪招外国打工人》(英国报姐2021-10-02)报道:


英国本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全国2000多家加油站干涸,数万人无法出行,大量猪肉短缺,牛奶滞销,能源危机,连锁餐饮业缺乏食品和员工,医务人员和药品不足导致癌症治疗将拖延10年…


BBC无奈地称"英国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短缺本身。"换句话说,就是什么都缺,甚至媒体认为这次缺货导致的恐慌和民众囤货行为,比去年疫情时还要严重。




就连被认为那些有特权的名人明星,也受到了英国缺货的影响,而这一切最大的诱因,竟然是招不到卡车司机…


全英汽油干涸,C罗也吃闭门羹


昨天《太阳报》的狗仔在跟着刚刚转会回老东家曼联的大明星C罗,发现他的私人司机开着他的宾利车来到了他家附近的加油站。




根据英国汽油零售商协会主席的说法,目前英国三分之二的加油站已经"一滴都没有了",其余的加油网点处于随时会断油的状态。




想要开车出行的英国人必须一大早去加油站排队撞运气,而狗仔就在一旁等着C罗的车加油,本来想要蹲出点大新闻,没想到生生陪C罗的私人司机一起排了7个小时的队,结果他的车还是一滴油也没加上,空手而归…


据报道,这辆车是中午到达的加油站,这是为了赶在第一辆补货的油罐车来之前占位置,争取在第一时间加上油。谁想到一到加油站,已经大排长龙,周围的邻居也都赶来抢汽油。




最终司机在雨里等了7个小时,油罐车也没出现。


一位一起排队的民众表示:"就算罗纳尔多这么有钱,我们也都是一样加不到油。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罗纳尔多可能会像大家一样被关在家里。"




虽然听起来有点好笑,但目前英国的现状的确就是这样的。由于汽车加不了油,英国一些甲级以下的足球联赛出现了球员甚至官员没法到场,导致比赛被迫取消的情况。










强烈的恐慌导致人们没必要地囤积汽油,一些加油站出现了拎着饮料瓶打汽油的队伍,加油站排长队像C罗一样等上几个小时都是常事。


伦敦一些汽油站,因为争抢汽油和等待时间过长,爆发了车主之间的混战。汽油批发价格因此飙升到近八年来的至高点。




交通检测站也发现,几个大城市的车流量已经明显减少。


这并不是因为英国没有汽油储备了,英国的炼油厂和码头堆积着足够的汽油。问题是,没有送货的货车司机。这些汽油没法被油罐车运到全国各地的加油站里,人们只能干瞪眼。




英国在今年疫情稳定后开始逐渐出现招不到卡车司机的情况,到9月份时,卡车司机紧缺造成的蝴蝶效应已经越来越严重。


为什么一个看似平凡的职业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呢?其实在英国加入欧盟的四十年里,很多基础行业的劳动力大量依赖欧洲其他国家的务工人员。




在脱欧后,英国政府的移民制度也大力缩紧,尤其希望在"廉价、低技能劳动力"方面不再依赖外国,严格限制外国工人进入英国(尤其是东欧人),以此增加国内的就业率。


但问题是…很多失业的英国人根本看不上货车司机的工作,劳动力构成转型不可能一蹴而就。另一方面政府又不放签证,让想来打工的欧洲人进来,再加上很多有工作资格的司机因为新冠防疫规定没法入境,导致职位流失了数万名就职者。




其实这问题今年美国和德国都遇到了,但人家好歹是大陆国,靠自给自足也不至于饿死,它们对外国劳动力和进出口贸易的压力远比英伦三岛小得多。


再加上鲍里斯当年急于脱欧,在包括能源等关键领域,很多事情没谈妥。各种货品要么就是运不进英国,要么就是运进来了缺少货车司机负责分发。




一些英国政治家和媒体已经开始担心1978-1979年因经济困境爆发的"不满之冬"罢工潮和通货膨胀再次兴起。


但事已至此,英国政府并不能一夜之间找到几万名司机,只能派军队帮忙派发汽油、药品等重要物资。




蝴蝶效应害惨病人,治癌症等10年


卡车司机真的应该被称为英国社会的螺丝钉,少了他们导致的麻烦,绝不止没有汽油这一点。


根据《卫报》报道,英国有超过60万癌症患者面临治疗延误。原因之一是政府签证政策缩紧导致外来的癌症医护人员减少数万名,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缺少卡车司机,汽油、药品运不到医院。




大型药房经营者协会发言人表示:"从进口药的批发仓库,到出口药的交付,从仓库到各大药房,整个供应链都受到了影响。"




不是没有工作人员,就是没有药,癌症患者的治疗预约被延后或暂缓,其中一些病人的预约可能会排到10年后。


你没看错,10年…这可是癌症啊,患者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英国皇家护理学院院长表示:"再这样下去,我们多年来积累的专业知识很快就没用了,而病人会因此付出代价。"


凛冬将至,什么都缺


就算没有重病,不需要汽油,民生方面的物资也经常供应不上。餐馆、酒吧、超市,甚至肯德基、Nando’s这种连锁餐饮业,都出现了问题。以烤鸡出名的Nando’s上个月因为缺少卡车司机,鸡没法分运,被迫关停了几个门店。




不过就算是有了卡车司机,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因为同样的签证限制政策,英国各大肉类加工厂丧失了外来务工屠夫,导致很多牲畜没法合理宰杀或加工。


英国养猪协会官员表示,招不到屠夫导致英国肉类产能减少了25%,而家禽处理业有大概7000个职位没人做。现在专家们已经预计今年英国的圣诞节会很惨淡,平时随手可以卖到的火鸡会变成紧俏货。




而且别说等到圣诞节了,现在一些超市的货架上已经开始缺货。想快乐地吃个肉真的费劲。


同时,超市还因为没有货车司机的原因牛奶供应量大减,很多超市牛奶买完后很难补货。向英国几乎所有主要连锁超市供应牛奶的乳制品巨头Arla近期宣布,他们不得不减少交货量。




这不光导致民众抢奶难,奶农们的日子也很难过。由于农场里的牛奶收完了后,奶制品企业找不到货车取货,导致大量的牛奶被放到变质浪费。


奶农们被告知把卖不掉的牛奶全倒掉。谁想到,美国大萧条时代倾倒牛奶的画面,还能在2021年的英国出现。




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今年英国还可能出现麦当劳缺奶昔,酒吧缺啤酒,肯德基缺鸡,小学缺午餐等等离谱的情况。




除了吃的之外,亚洲进口的玩具、北欧进口的圣诞树、建材、德国进口的汽车也缺。这些物品在英国大量依赖进口。因为疫情集装箱稀缺,本来其他国家交货的时间就比平时慢了至少一倍,现在港口到分销点还找不到货车司机。




每年圣诞节营销最狠的商场JohnLewis为了保证圣诞库存,不得不高价找运输渠道,运费比往年高出10倍,大家买东西时的物价自然也高了。


根据购物平台Adimo的数据显示,英国超市的产品缺货程度已经达到了2020年3月的水平——那是第一波疫情爆发时期。




(网友开玩笑:英国人都去买汽油了,连捐精的人都没了)


而且根据英国建筑商的说法,由于运输和供应的问题,木材、水泥、石膏等建材都很难到货,所以以前能花20,000英镑完成的房屋扩建,现在已经涨到了26,000英镑。因此,房价也可能受到影响。




英国人纷纷表示心态崩了,疫情之后居然还得遭这种罪。当年的留欧派更是花式大骂鲍里斯。




最终在几个星期的讨伐下,英国保守党终于憋出了对策。他们宣布紧急对欧洲发放数5,000张卡车司机工作签证,5,500张家禽工人签证,卡车工和畜牧业的工资一夜飞涨。


各大公司破天荒愿意开出高达7.8万英镑的年薪,来招揽货车司机和畜牧业、农业工人,就是以防今年的圣诞节比去年还惨(去年因为疫情大爆发在封城)。




不过这还是解不了大家的气,英国零售商协会说签证举措"发得太少,发得太晚",toolate。因为经过英国一年对欧洲工人的限制,很多人早已经找到工作,也觉得没必要去个不欢迎自己的地方干活,所以签证开放了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招到那么多人。




英国商会主席嘲讽"这对策相当于在大火上掸了一丁点儿水"。今年圣诞节会不会大缺货,全看这几天能不能补上缺口。


有在英国的小伙伴,可以分享一下你的生活有没有受到影响。希望这个混乱的时期赶紧过去…


谢选骏指出:这个混乱过不去了,因为入欧退欧反复无常的英国没有信用,只配沉沦……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到2040年拿下英国,纪念鸦片战争200周年——现在看来,英国都撑不到2040年了。


《从大繁荣到大崩溃,一个国家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www.creaders.net|2021-10-0112:52:32世界华人周刊|3条评论|查看/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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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马龙的街道,尽是各式各样的豪车,这不是纽约,也不是巴黎,而是1953年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对了,这就是那个几十年前的委内瑞拉。是不是有点没想到?图源:看得见的历史


这个国家本来“富得流油”,却被一个人带向了地狱,活生生给我们上演了一出“人间悲喜剧”。



想象下,下面一幅场景:

白天,街道上,塞满着1990年代(甚至更早)生产的汽车,破烂不堪。中间夹杂着狂躁的人群。他们像猎狗一样搜索着每一家商店,所到之处,食物全部被一扫而空,哪怕一块面包也不会剩下。


一到傍晚,很多街道又奇迹般空空荡荡。因为,夜幕下,犯罪分子为了哪怕1美元,也会杀死无辜。


这个国家既不在贫困的非洲大陆,也不在战火纷飞的中东,而地处基础条件优越的南美洲,甚至它曾经还是拉美最富裕的国家。


危机已经持续了4年了,饥肠辘辘的人,越来越多。普通人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灾难。这个国家就是:


委内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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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委内瑞拉活生生给我们上演了一出“人间悲喜剧”:从大繁荣,到大崩溃。


饥饿的委内瑞拉


这几年,委内瑞拉不断传出关于卫生纸的“笑料”。


早在2015年10月,在国外社交媒体上就热传一张图片。委内瑞拉人竟然“土豪”地拿2块钱当餐巾纸裹大煎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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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interest


在部队,模范士兵收到的“大礼包”里装着:2卷厕纸、1盒牙膏,及一件清洁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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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thedailysheeple.com


有委内瑞拉人看到士兵们领到厕纸的新闻后,在网上嘲讽道:


在委内瑞拉人中,唯有他们有厕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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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店敬请客人自带手纸。


在外人看来,这些可能只是笑话。可在背后,却是委内瑞拉人正在遭受的巨大生活灾难。从2012年起,委内瑞拉国内社会经济就已陷入危机,到2014年,因为危机不断加深,社会更加动荡,社会抗争不断,反过来,把社会推到了更糟糕的路上……


连续2年,在世界各国“痛苦指数”排名调查中,委内瑞拉持续“爆表”,位居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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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bloomberg


至今,委内瑞拉核心经济数据全面恶化趋势,还丝毫不见好转:根据世界货币基金组织估计,2017年委内瑞拉GDP增长为-14%,贫困线以下人口将增长81.77%,通货膨胀率上升720.5%(2016年通货膨胀已经超过600%),失业率上涨26.4%……


经济持续恶化,早在2015年4月,委内瑞拉就开始停止公布基本经济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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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10年来委内瑞拉通货膨胀率(来源:TRADINGECONOMICS)


冰冷数字背后,是委内瑞拉人不堪的生活窘境:


因为物资严重紧缺,委内瑞拉大大小小的超市、商店门口,总是大排长龙,一旦有货,就被抢购一空。为了买到玉米粉(当地主食AREPA玉米饼的主要原料)、手纸、牛奶等生活必需品,很多人不得不凌晨就开始在商店门口等待。由于队伍太长,以至于政府部门会在排队人的手上印上一个号码,凭号进场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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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政府严格限制了物价,看似会保障普通人的生活,但适得其反,由于通货膨胀,企业不愿意亏本生产,商人也没有积极性从国外进口商品。所以,超市总是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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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wikimedia.org


甚至,连动物园的动物都受到牵连。在委内瑞拉首都的CaricuaoZoo动物园,狮子已经很久没有肉食了,只能勉强吃芒果、南瓜保命。熊的食物量也被“砍掉”一半。还有更多不那么名贵的动物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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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园里瘦骨嶙峋的狮子(来源:Reuters)


昔日的中产阶级,也不得不把手伸进了早已被翻找过多次的垃圾桶,希望还能找到一丁点儿果腹之物。猫、狗、驴、马、动物园里的动物,连火烈鸟、食蚁兽等野生保护动物,也被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杀死,吃掉。


其实,最遭殃的还是普通人。


据调查,2016年委内瑞拉75%的人口瘦了至少8.7公斤,因为营养不良,儿科里的儿童早已人满为患。85%的药品短缺,很多病人根本没法得到及时的救治,任其自生自灭。能吃到一日三餐的人,不到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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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垃圾中搜寻食物(来源:AP)


饥饿,还导致持续不断的社会运动,抢劫等暴力犯罪。委内瑞拉只有不到20%的人,认为晚上外出是安全的。


2015年,委内瑞拉发生近2.8万起凶杀案,案发率达到万分之九,相比之下,中国不到十万分之一,美国也只有十万分之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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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争已成为委内瑞拉的常态(来源:nationalgeographic)


曾经是拉美首富


如果说真的是上帝创造了世界,那么,不得不让人心生疑问:上帝怎么能这么偏心,给了委内瑞拉如此优越的环境?


委内瑞拉自然条件让人眼红:国土面积近91.21万平方公里(位居世界33位),北临加勒比海、大西洋,领土基本位于赤道和北纬13°之间,海岸线长2813公里,拥有山地、高原、平原等不同地形,年平均气温在26~28摄氏度,降水量从北部沿海往南由500毫米递增至3000毫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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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奈马国家公园(来源:Wikipedia)


可耕地面积近3000万公顷,其中种植面积约300万公顷,牧场1713万公顷。由于水热资源如此合理的搭配,在一些地区能够一年三熟,盛产水稻、玉米、高粱、咖啡、可可、甘蔗和水果等。


56%国土覆盖着森林,生物多样性位居世界第7,将近8000种植物是委内瑞拉独有的。全国铁矿资源储量达20亿吨以上,煤储量约90亿吨。


3100多万人口,不多也不少。


难怪委内瑞拉国徽中间盾徽上,长满了沉甸甸的麦穗,盾徽外是月桂和棕榈枝条,上面两只角里,流出蔬菜、水果和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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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国徽(来源:wikipedia)


当耶稣诞生的中东还处于无休无止的战乱中时,委内瑞拉所在的南美,却是世界上唯一一块,免遭2次世界大战凌辱的地区。


但最最最让人心生妒意的是,委内瑞拉是名副其实的“富得流油”。


委内瑞拉石油储量位居世界第1。2011年,委内瑞拉宣布,全国探明原油储备增至近3000亿桶,超越中东土豪沙特阿拉伯,成为全球第一大探明原油储备国。


此外,委内瑞拉天然气储量位居世界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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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红线)与沙特原油储量比较(来源:Wikipedia)


早在1929年,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就达到1.37亿桶,仅次于当时世界第一产油大国美国,直到1960年被苏联取代。


委内瑞拉还牵头成立了一个牛逼的机构:欧佩克(OPEC),和中东小伙伴们一起,确保石油“高价位”,靠着百万年前大自然的馈赠,就能在世界经济发展中,不是分一杯羹,而是分得一大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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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石油管道(来源:sigmalive.com)


石油美元源源不断流入委内瑞拉。在1970年代,委内瑞拉成为拉丁美洲最富有的国家,全球最富的20个国家之一。


如果世间有乐土,应该就是委内瑞拉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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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是委内瑞拉的著名“特产”(来源:missosology.org)


通往天堂的路,却把他们带入了地狱


在另一方面,包括委内瑞拉在内,拉美各国家在发展中一直磕磕绊绊。


但是,委内瑞拉近4年多的大危机,却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咎由自取”。说到这次危机,绕不开一个男人:查韦斯。对,他的全名叫“乌戈·拉斐尔·查韦斯·弗里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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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韦斯


查韦斯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从小非常崇拜玻利瓦尔。对,就是那个我们在世界历史书上,曾经看到过的“美洲解放者”。查韦斯很小时就经常盯着玻利瓦尔的画像,一动不动,幻想着自己跨过安第斯山脉,解放受压迫的人民。


玻利瓦尔,对查韦斯的影响之深,通过两件事大约可见一斑:查韦斯在当上总统后,推行货币改革,将国家货币命名为“强势玻利瓦尔”;国家名字改为“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用国之重器来纪念偶像,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疯狂的粉丝行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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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子经过委内瑞拉央行货币展示厅(图/新华社)


查韦斯滋生的英雄主义、平均主义情结,1992年,在38岁时成为实际行动:发动政变,企图夺取国家总统宝座。尽管失败了,但查韦斯的群众号召力不断强大起来,以至于他蹲了一年大牢就被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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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韦斯的宣传海报(来源:Wikipedia)


查韦斯深谙群众的心理,他许诺给委内瑞拉人一个无与伦比的未来:免费的教育、免费的房子、免费的食物……进行“玻利瓦尔革命”,砸烂目前腐败的、邪恶的制度……


一呼百应。查韦斯在政变6年后,终于通过选举登上总统大位。


集权,拥有足够的权力,才能进行改革。这个理由似乎耳熟能详。


查韦斯,也不例外。


上任半年后,查韦斯启动全民公投,成立制宪会议,设立“特别司法委员会”,190个法官被控贪污,旋即,制宪会议宣布“立法紧急情况”,立法机构失去了制衡查韦斯的能力。


新宪法将总统的任期从5年延长到6年,并将原本的任期限制从1届延长到2届,罢免总统必须要全民公投(提高了总统罢免的门槛)。


此后,查韦斯又2次发动修宪公投,彻底废除了总统任期的限制,为自己的终身总统梦扫平障碍。


一个权力巨人在委内瑞拉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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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韦斯向支持者挥动大手(来源:theglobeandmail.com)


激进的政策往往更加动听。


查韦斯上台后,最鲜明的转向就是——反美。查韦斯曾经在电视上演讲9个多小时,抨击美国,甚至跑到纽约联合总部大骂小布什是魔鬼。


石油收归国有,赶走外资,回收大地主土地重新分配。所有收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全国人民吃大锅饭,政府为全国大多数人口提供基本的住房、水电燃、基本的医疗教育和粮食。


比如,在委内瑞拉加满一箱油比买一瓶水还要便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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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货币汇率走势(来源:x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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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有总是一个动听的词汇(来源:energyburrito.com)


但现实却很残酷。


委内瑞拉公共权力膨胀,官员腐败也不断增多。


石油生产的效率也不断下降,设备老化,损坏也得不到及时修理。


更要命的是,国际油价从2014年开始断崖式下跌,到2016年甚至下跌到了1/3。这成了压垮委内瑞拉经济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委内瑞拉经济结构中石油独大。


政府只能发放天量货币来维持先前的许诺,但这却无异于饮鸩止渴:滥发货币,带来通货膨胀,大量外资出逃,强势玻利瓦尔成为世界上最弱势的货币。


富人在动荡环境中,也没有丝毫安全感,人和财富一起转移到国外。


英国学者哈耶克说过一句名言:通往地狱的路,原本都是想去天堂的。


委内瑞拉人的天堂之路领路人——查韦斯——在2013年,因为癌症去世。


被丢下的委内瑞拉人,已经历了4年煎熬,但生活的痛苦丝毫还没有结束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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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游行冲突的委内瑞拉父子(来源:cnn)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对于动人的话语,时时处处都值得警惕。(作者:木青)


谢选骏指出:委内瑞拉的今天,就是英国的明天——只要在多加一点“社会主义的酵母”就可以了。毕竟,这个该死的小岛配种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英国以此邪说邪教祸害完了全世界自己却不沉沦,那真是天理不容了!英国撑不到2040年,也要为恩格斯主义买单!


(所谓“恩格斯主义”,就是“共产党自己当资本家”。)


2021年10月1日星期五

谢选骏:文景之治的汉景帝原来是个日本鬼子



网文《汉景帝》报道:


汉景帝刘启(前188年-前141年3月9日)。西汉第六位皇帝(前157年—前141年在位),汉文帝刘恒嫡长子,母为孝文窦皇后窦氏(即窦太后)。 

文帝后七年 (前157年)六月继位。在位期间继续推行与民休息、轻徭薄赋政策,社会经济得到进一步恢复和发展。田租由十五税一改为三十税一,此后成为汉朝定制。为加强中央集权,采纳晁错建议实行削藩。景帝前三年(前154年)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其后又令诸侯王不得治民,损黜其官制,王国官吏由皇帝任免。后世史家将其和文帝统治时期合称文景之治。 

汉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去世,时年四十八岁,谥号孝景皇帝,葬于阳陵。

人物关系

妻子 薄皇后

妻子 程姬

妻子 王娡

儿子 刘彻

儿子 刘端

儿子 刘胜

儿子 刘发

儿子 刘荣

女儿 南宫公主

女儿 平阳公主

父亲 刘恒

弟弟 刘武

祖母 薄姬

孙子 刘贞

孙子 刘商

孙子 刘弗陵

早年经历

刘启,汉惠帝七年(前188年)出生于代地中都(今山西平遥县西南),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汉文帝刘恒的儿子,母亲是窦氏。

刘启出生时,父亲刘恒在代国为代王。刘启在刘恒几个儿子中排行居中。刘恒为代王时,与代王后生有四子,刘恒未即位之前代王后便已去世。

汉高后八年(前180年),刘恒被拥立为皇帝后,代王后所生四子都相继病死。刘恒即位数月,公卿大臣请立太子,而刘恒诸子中刘启最大,于是就被立为太子,母亲窦氏被立为皇后。文帝又先后任命张相如和石奋为太子太傅。

刘启为太子时,吴王刘濞的太子刘贤入京,陪伴刘启喝酒下六博棋。刘贤的师傅都是楚人,从而使他养成轻佻、剽悍的个性,平时又很骄矜,与刘启博弈时,为棋路相争,态度不恭敬,刘启就拿起棋盘打刘贤,不料把他打死了,汉文帝派人将其遗体送回吴国去埋葬。从此刘濞怨恨刘启。 

登基为帝

汉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年)农历六月,汉文帝去世。同年六月初九,太子刘启继承帝位,是为汉景帝,尊祖母皇太后薄姬为太皇太后,尊母亲皇后窦氏为皇太后。

平定藩王

刘启即位后,先提拔晁错担任内史,然后又升晁错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晁错经过分析,告诉刘启要特别提防诸侯势力最强大的吴王刘濞。

刘濞已经暗中准备了四十来年,他私自铸钱,又煮盐贩卖,为了积蓄力量,他还招纳逃犯,谋反之心越来越显露出来。所以,晁错极力主张刘启削夺各王的封地,即削藩。

刘启听从了晁错的建议,决定先削夺吴国的会稽和豫章两郡。刘濞见朝廷开始动手,不愿束手就擒,在汉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联合各地诸侯王打着诛杀晁错、安定国家的旗号反叛作乱。这次叛乱共有七个诸侯王参加,史称为“七国之乱”。

刘启知道了七国反叛的消息,就派太尉周亚夫带领三十六个将军去攻打吴国、楚国;派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国;派将军栾布攻打齐国;派大将军窦婴屯兵荥阳,监视齐国、赵国的军队。 

汉景帝平七王战争经过示意图

汉景帝平七王战争经过示意图

窦婴向刘启引见曾担任过吴国丞相的袁盎。刘启召袁盎进宫相见,趁机劝说刘启杀掉晁错,以保国家安全,平息叛乱。刘启采纳了袁盎的计策,便杀了晁错。

而七国之乱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刘启调派周亚夫等将领领兵平叛。周亚夫采用截断叛军的粮道然后坚守不出的战略,最终击溃了叛军,用三个月将叛乱彻底平定。

七国之乱平定之后,刘启趁机将各诸侯王国的权利收回中央,又大量裁撤诸侯国的官吏数量。诸侯王不再有行政权和司法特权。经过七国之乱,诸侯王的割据问题得以彻底解决。

立子立后

七国之乱前夕,刘启之弟梁王刘武来朝,刘启酒后戏言:“千秋万岁后传于王。”梁王辞谢,但仗着窦太后支持,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七国之乱平息后,刘启于前元四年(前153年)四月立皇长子刘荣为皇太子。

刘启的姐姐馆陶公主刘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皇后,就想把女儿嫁给尚未婚配的太子刘荣。不料刘荣生母栗姬因厌恶馆陶屡次给刘启进献美女而拒绝这桩婚事,刘嫖十分恼火,于是为女儿和(刘启和王娡之子)胶东王刘彻订了婚事。

在此之后,刘嫖不时在刘启面前说栗姬的坏话外加称赞刘彻。刘启也认为刘彻德才兼备,所以对他格外宠爱。

有一次,长公主刘嫖和刘启说,栗姬经常让宫女们在背后用巫术诅咒唾骂皇帝喜爱的妃子。刘启听后,对栗姬生出厌恶之心,但是因为以往和栗姬感情深厚,仍旧存有善念。后来,刘启生病时曾试探栗姬,说:“我百岁之后,你要善待其他妃子和她们的儿子啊。”栗姬当时怀有愤恨之心,不但没有答应刘启,反而口出恶言。刘启对栗姬彻底失望,但是隐忍没有发作。

前元六年(前151年)农历九月,刘启废黜皇后薄皇后。前元七年(前150年)夏四月乙巳日,王娡被立为皇后,同月丁巳日,王娡的儿子刘彻被立为太子。刘荣被废时,窦太后想趁机立梁王为嗣,但被大臣袁盎阻止。梁王派人杀了袁盎等人,景帝对梁王的不满达到极点,后因不忍窦太后伤心,并未处置梁王。 

因病去世

刘启很节省,在位时他极少兴建宫殿楼阁。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刘启患病,病势越来越重,他自知不行了,于是病中为太子刘彻主持加冠(成年礼)典礼。

不久,刘启病死于长安未央宫,享年48岁。葬于阳陵(在今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正阳乡张家湾村北),谥号“孝景皇帝”。太子刘彻即皇帝位,是为汉武帝。 

主要成就

政治

汉景帝即位后,加强中央集权,重用御史大夫晁错,大力推行削藩。平定“七国之乱”后,绝大多数诸侯王国仅领有一郡之地,其实际地位已经降为郡级,国与郡基本上趋于一致。诸侯王国领郡由汉高祖时的42郡减为26郡,而中央直辖郡由汉高祖时的15郡增加至44郡,使汉郡总数大大超过诸侯王国郡数。

汉景帝抑贬诸侯王的地位,剥夺和削弱诸侯国的权力,收回王国的官吏任免权,仅保留其“食租税”之权,并且收夺盐铁铜等利源及有关租税。但是诸侯王势力并未彻底解决,以致后来汉武帝不得不继续采取相应的措施。

军事

对于匈奴的小股骚扰,景帝也没有大规模地反攻,而是以大局为重,注重的是积极的防御。在不多的反击匈奴的战斗中,涌现了李广、程不识和郅都等一批将领,匈奴人一听李广的名字,就感到害怕,以致他们称李广为“飞将军”。

经济

景帝即位后,继续执行重农抑商这一既定国策。他多次下令郡国官员以劝勉农桑为首要政务。

景帝允许居住在土壤贫瘠地方的农民迁徙到土地肥沃、水源丰富的地方从事垦殖,并“租长陵田”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同时,还多次颁诏,以法律手段,打击那些擅用民力的官吏,从而保证了正常的农业生产。景帝曾两次下令禁止用谷物酿酒,还禁止内郡以粟喂马。

景帝时期,继续采取黄老无为而治的手段,实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恩威并施,恢复了多年战争带来的巨大破坏,使人民负担得到减轻。

前元元年(前156年),景帝即位伊始就下令将田租减掉一半,也就是将十五税一降到了三十税一。从此,这一新的田租税率成为西汉定制。

在降低田租的第二年(前155年),景帝又下令推迟男子开始服徭役的年龄三年,缩短服役的时间。这一规定一直沿用至西汉的汉昭帝时代。

景帝即位之后,继续进行马政建设。他下令扩大设在西边(如北地郡)、北边(如上郡)的马苑,而且鼓励各郡国及民间饲养马匹。由于景帝时期养马业的大发展,军马生产颇具规模,属于官府的马匹发展到了40万匹,民间的尚且未计。 

法律

景帝在法律上实行轻刑慎罚的政策:其一,继续减轻刑罚,对文帝废肉刑改革中一些不当之处的修正。其二,强调用法谨慎,增强司法过程中的公平性。其三,对特殊罪犯给予某些照顾。

实行“卖爵令”及“黩罪之法”。这两项措施都是在文帝时由太子家令晁错提出,并被文帝批准实行的。景帝即位后,继续执行了这些被证实是有效的措施,并使它更为完善。大批徙民充实于边地,成为一支兵农混一的垦戍队伍,不但减轻了内地百姓的徭役,而且争取到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

文化

景帝时期,由于社会经济的恢复及发展已达到相当的程度,所以统治阶级上自景帝,下至郡县官都逐渐重视文教事业的发展。景帝末年任命文翁为蜀郡太守,文翁开创了郡国官学。 

对于思想,景帝也不再严厉禁止其他学派的发展。当时的西汉初期,朝廷流行的黄老学派,即以黄帝和老子命名的学派,主张无为而治,轻徭薄赋。景帝在提倡黄老的同时也让包括儒家学说的其他各派存在、发展,这为后来董仲舒学说的发展以及被汉武帝的重视采用提供了前提条件。

外交

外交方面,景帝继续采取和匈奴和亲的政策,对匈奴进行安抚。同时在匈奴的边界地区设立关市,和匈奴贸易,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匈奴的骚扰。 

历史评价

司马迁:①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②“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

桓谭:“盖父子至亲,而人主有高宗、孝己之设,及景、武时栗、卫太子之事。”

班固:孔子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轨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曹植:景帝明德,继文之则,肃清王室,克灭七国,省役薄赋,百姓殷昌,风移俗易,齐美成康。

司马贞:景帝即位,因脩静默。勉人於农,率下以德。制度斯创,礼法可则。一朝吴楚,乍起凶慝。提局成衅,拒轮致惑。晁错虽诛,梁城未克。条侯出将,追奔逐北。坐见枭黥,立翦牟贼。如何太尉,後卒下狱。惜哉明君,斯功不录!

虞世南:景帝之拟周康,则尚有惭德。

苏辙:汉之贤君,皆曰文、景。文帝宽仁大度,有高帝之风。景帝忌克少恩,无人君之量,其实非文帝比也。帝之为太子也,吴王濞世子来朝,与帝博而争道,帝怒以博局提杀之。濞之叛逆,势激于此。张释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恨,斥死淮南。邓通,文帝之幸臣也,以吮痈之怨,困迫至死。晁错始与帝谋削诸侯,帝违众而用之,及七国反,袁盎一说,谲而斩之东市,曾不之恤。周亚夫为大将,折吴、楚之锐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及其为相,守正不阿,恶其悻悻不屈,遂以无罪杀之。梁王武,母弟也,骄而从之,几致其死。临江王荣,太子也,以母失爱,至使酷吏杀之。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际,背理而伤道者,一至于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国,与文帝俱称贤君者,惟不改其恭俭故耳。《春秋》之法,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然陈侯平国、蔡侯般,皆以无道弑,而弑皆称臣,以为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犹称贤君,岂非躬行恭俭、罪不及民故耶?此可以为不恭俭者戒也。

钱时:景帝嗣服虽不如文,而此数事所以厚民元气、养国命脉者,则能遵守无所变乱,是以相继四十年,海内富庶,风俗醇厚,而西都之盛独称文景欤。 

胡寅:文、景养天下厚矣,稽诸仲尼之告冉有者,则亦富庶之而已,未有以教之也。班固日:“孝文恭俭,景帝遵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窃以为不然。文帝宽厚长者,以德化人,无事则谦抑如不能,有难则英气奋发。景帝刻薄任数,以诈力御下,平居则诛赏肆行,缓急则惴惧失措。其大较悬绝如此。而又以无宠废正后,而夫妇之义薄;无罪废太子,而父子之恩睽;过爱梁王,轻许传位,而兄弟之好不终;信谗用私,诎申屠嘉,戮晁错,杀周亚夫,而君臣之道乖,其视乃考益相辽矣。独节俭不妄费、育民以致丰富一事,为克遵前业耳,夫岂可与成、康同得美称哉?

爱新觉罗·弘历:①错之罪在欲自守,然此际断不可诛之。至其赞画,纵不得为合宜,然其识过明代方(孝孺)、黄(子澈)辈甚远。景帝既与定计,旋为仇口所动,斩谋臣以谢叛人,及知其无济,而又悔之,其识见卑鄙,不更出建文下乎?②景帝之治,远不逮文,而失德之事屡矣。独其休息爱民,尚不失蒙业而安耳。史臣以之并拟成、康,未免失实。

家庭成员

父母

父亲:汉文帝刘恒,西汉第五位皇帝。

母亲:文帝皇后窦氏(窦漪房),即窦太后。

后妃

薄皇后,薄太后侄孙女,无子失宠,被废。

王皇后王娡(原为金王孙之妻,生女金俗,王儿姁的姐姐),生汉武帝刘彻。

栗姬,生临江闵王刘荣、河间献王刘德、临江哀王刘阏于。

程姬,生鲁恭王刘馀、江都易王刘非、胶西于王刘端。

贾夫人,生赵敬肃王刘彭祖、中山靖王刘胜。

唐姬(唐儿),生长沙定王刘发。

王夫人王儿姁(王皃姁),生广川惠王刘越、胶东康王刘寄、清河哀王刘乘、常山宪王刘舜。 

子女

儿子

皇长子临江闵王刘荣,原为太子,后废为临江王,母栗姬。

皇二子河间献王刘德,母栗姬。

皇三子临江哀王刘阏于,母栗姬。

皇四子鲁恭王刘余,母程姬。

皇五子江都易王刘非,母程姬。

皇六子长沙定王刘发(其五世孙为东汉光武帝刘秀),母唐姬。

皇七子赵王刘彭祖,母贾夫人。

皇八子胶西王刘端,母程姬。

皇九子中山靖王刘胜(蜀汉昭烈帝刘备先祖),母贾夫人。

皇十子汉武帝刘彻,原封胶东王,母王娡。

皇十一子广川惠王刘越,母王皃姁。

皇十二子胶东康王刘寄,母王皃姁。

皇十三子清河哀王刘乘,母王皃姁。

皇十四子常山宪王刘舜,母王皃姁。 

女儿

皇长女平阳公主,母王娡,嫁平阳侯曹寿,公主的封地在阳信,所以也称阳信公主。

皇次女南宫公主,母王娡,嫁南宫侯张坐。

皇三女隆虑公主,母王娡,嫁隆虑侯陈蟜,隆虑也称林虑,所以又称林虑公主。 

注:当时的史书对公主记载不全,往往只记载皇后之女和有事迹的公主。因此无法知晓刘启是否有其他女儿,只能期待考古发现了。

陵墓

汉景帝刘启葬在阳陵。阳陵,是刘启及其皇后王氏同茔异穴的合葬陵园,位于今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正阳镇张家湾、后沟村北的咸阳原上,地跨咸阳市渭城区、泾阳县、西安市高陵区三县区。

阳陵始建于汉景帝前元四年(前153年),至汉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年)竣工,修建时间长达28年,陵园占地面积20平方公里。 

史书记载

司马迁《史记·卷十一·孝景本纪第十一》 

班固《汉书·卷五·景帝纪第五》 


谢选骏指出:上文没有说清楚,文景之治的汉景帝享有盛名,其实是个嗜血的魔鬼——因为考古发现,他的陵区竟然设有万人坑——四处随便丢弃了一万多个造陵工人的尸骨,许多人身上还带着镣铐,死了以后都没有摘下。这不是电影里面日本鬼子的暴行吗?然后,这个姓刘的牲口,竟然被两千年来的废垃歌颂着。这让我想到,如果日本人成功占领中国两百年,那么南京大屠杀将被说成是一个仁义之师镇压反革命暴乱的拥军爱民活动。


文革期间的中国大陆就好像回到了“前轴心时代”

《前轴心时代中国文化到底经历了什么?读<古代宗教与伦理>》(2018-04-23 兰初君)报道:


三代以及三代之前两次大转变:颛顼帝改革;周公制礼作乐。——兰初君


此篇文章是最近参加一读书会时的“作业”,现在整理出来,分享之。


一、什么是轴心时代?


轴心时代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提出的观点:


雅斯贝尔斯认为,在经历了史前和古代文明之后,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和公元前800-200年的精神过程中,在世界范围内集中出现了一些最不平常的历史事件。这就是:


在中国,孔子和老子非常活跃,中国所有的哲学流派,诸子百家出现了,和中国一样,印度出现了《奥义书》和佛陀,探究了从怀疑主义、唯物主义、到诡辩派、虚无主义的全部范围的哲学可能性。


伊朗的琐罗亚斯德传授一种挑战性的观点,认为人世生活就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


在巴勒斯坦,从以利亚经由以赛亚和耶利米到以赛亚第二,先知们纷纷涌现。希腊贤哲如云,其中有荷马、哲学家巴门尼德、赫拉克利和柏拉图、许多悲剧作者,以及修昔底德和阿基米德。”——《历史的起源与目标》


从而使得这一时期成了世界历史的“轴心”,从它以后,人类有了进行历史自我理解的普遍框架,直到近代,“人类一直靠轴心时代所产生的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


雅斯贝尔斯指出,在所有的地方,轴心时代结束了几千年的古代文明,融化、吸收或淹没了古代文明。与轴心期的光辉相比,之前最古老的文化十分陌生,似乎罩上了面纱。


雅斯贝尔斯只是陈述了一个他认为的结果,但是人类是怎样突破的,以及突破的动力在哪里?雅斯贝尔斯并未提及。


总的来看,轴心时代的突破,无论是中国,印度,伊朗、巴勒斯坦还是希腊,都表现出一种统一的气质,就是宗教伦理化,神性的威严因此而增强。



孔子


这次就聚焦于中国轴心时代的突破,尤其是深刻影响中国人思想的儒家思想,它的突破和演变过程。


孔子及其早期儒家思想的形成,不是他们凭空想出来的,而是有着深厚的土壤,没有周公和西周文化孕育的文化气质,孔子的出现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描述中国文化的结构,不要仅仅局限在轴心时代,而是要更向前追溯,尤其是对于儒家思想的起源来说。


二、从人类学的两个概念入手

大传统与小传统


人类学家雷德菲尔德(Robert Redfield),在《乡民社会与文化》一书中,提出了“大传统”与“小传统”的区分,用来说明比较复杂文明中存在两个不同层次的文化传统。


§大传统是社会精英及其所掌握的文字所记载的文化传统;


§小传统是乡村社区俗民(folk)生活所代表的文化传统。


通俗点讲,大传统就是精英文化,小传统就是俗民文化。


这个分析框架适合分析古老文明社会,因为这些社会中,上层文化、经典文化比较突出,与下层文化的距离比较大。


而在文化的早期阶段,大小文化的分离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标志,因为一个复杂文明的特色主要是由其大传统决定的。


大传统与小传统分离的标志主要有以下几个:阶级的分化、国家权力与统治者的形成、权力管理、神职人员的职业化、文字形成。因此大小传统的分离和国家的诞生通常是同步的。


文化模式


文化人类学有文化模式(Patterns of Culture)的概念。


这个概念是美国人类学家,《菊与刀》的作者本尼迪克特创造的,她在研究北美印第安部落时,使用“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作为两种对比性的文化模式。


日神精神是阿波罗的法则,是理智的、逻辑的、道德的;酒神精神是狄奥尼索斯的狂醉,是感性的、狂放的、迷醉的。


日神VS酒神


这个区分简单粗暴,而且人类社会的复杂是不能靠仅仅这两个对比模型可以概括的。


但是这个概念在分析殷商——宗周的气质不同,可谓再适合不过了。因为夏代相对于商代和周代来说,没有留下文字资料,而且相关考古学证据还有疑惑,对这个朝代精神气质的分析,就属于玄学,不再论述范围。


殷商的文化气质就接近于酒神文化。而周代的文化气质就接近于日神精神。


大传统和小传统的分离,殷商气质和宗周气质的巨大差异,把三代以及三代之前的远至龙山文化时期,分成三个文化时期,分别是:巫觋文化、祭祀文化、礼乐文化。


三、巫觋文化

巫,《说文解字》上说: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巫和觋本质上没有区别,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巫和巫术的起源


原始社会时期,先民们由于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求取生存,他们在同大自然作斗争时常常感到软弱无力, 对很多自然现象都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于是在冥冥之中感觉到在人类之外还存在着一个超自然的世界, 有 一种神灵和魔力在支配这个世界。


在他们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生活中的得失成败似乎都和某种神力有关, 于是产生了用自己的意志力去影响自然力 ,并且借助这种自然力来改变现实生活的想法。


巫术是企图对某些人或某些事物进行施加影响或控制,以实现某些特殊的行为与超自然的神秘力量的结果。


颛顼帝的宗教改革


《国语·楚语下》有段记载: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家为巫史……无有严威。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无相侵渎。”


少皞时期,人人都可占卜,随着社会的日渐复杂,社会整合和秩序就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但人人可占卜,人言庞杂,社会秩序就难安定,人们无所适从,极为不便。


后来到了颛顼时代,实行宗教改革,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垄断祭祀,只有自己任命的祭司才可以传达神的旨意,危机解除。


而人类学的研究也印证了《国语》这段话并不是先人凭空捏造的,在弗雷泽(《金枝》作者)的研究中:在原始巫术盛行的后期,个体巫术开始逐渐减少, 而公共巫术却日益增多 。


巫术和宗教的区别


弗雷泽(《金枝》的作者)认为,巫术,对待神灵是利用,只要他们掌握了适当的仪式和正确的咒语,就能够控制神灵,让神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而宗教则不然,宗教包括两部分:对超人力量的信仰,以及讨其欢心、使其喜怒的种种企图。


宗教与巫术有明确的界限,巫术是借助人的力量通神,也就是人来使唤神灵;


而宗教,在神灵面前,人是没有资格使唤的,只有向神祈求,信神而不是差使神。这是宗教和巫术最大的不同。


从巫术发展到宗教


日久天长,对于巫术所固有的谬误和无效的认识,那些更精明的人类察觉出:巫术并不能让他们获得希望的结果,这就引起了一个缓慢而巨大的革命。人类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没有办法左右某些自然力的。


扎小人就是典型的巫术


这是人类首次对于自己无知和无力的反思,对于这种人类无法掌握的力量,人类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开始从利用到膜拜,这也就是从巫术到原始宗教到转变。


四、祭祀文化


因为夏朝资料到缺乏,从殷商开始。


《墨子·明鬼》记载,先王之书,汤之官醒有之曰:其恒舞于宫,是谓巫风。《尚书》上也有此记载,从这里推断,商代的巫术,表现为以歌舞侍奉神灵。


商汤本身就是全国最大的祭司


问题来了,那时中国的巫,是原始意义上的巫术,还是掺杂着巫术的宗教呢?


根据存世文献的记载,殷商时期的巫,他们专门驱邪、预言、卜卦、造雨,有的巫师善歌舞。


中国那时的巫,比较接近于通古斯语族中的萨满,所谓萨满(Shaman),虽然像所有医士一样治病,像所有巫师一样表演奇迹,此外他也是祭司,诗人。MirceaEliade在《萨满主义》给其下了一个定义:萨满等于狂迷的技术,萨满是神迷入狂的大师。与其他形式的巫术和宗教并存,不会完全占据宗教领域。


萨满


但是那时中国的巫有自己的特点,萨满的本意是狂迷者,中国三代中巫没有狂迷的记载,萨满狂迷表示他们在通天,而根据传说,早在颛顼时代,就没有人能通天了,而主要是祭祀。


总结


从古史数据和人类学理论来看,三代以上,三皇五帝时代的巫觋已比较接近于沟通天地人神的萨满。而夏商三代的巫虽带有上古巫觋的余迹,但已转变为祭祀文化体系中的祭司阶层,其职能也主要为祝祷祠祭神灵,而非巫术。


三代古巫的记载出现在文字产生之后,这时中国文化已经历了原始发育的很长一个过程,神灵的观念早已出现,献祭媚悦神灵的行为已成为文化—宗教的重要形态,原来部落的公共巫师已转变为祭祀文化结构中的一个角色,早期的巫觋文化已经演进为祭祀文化。


五、礼乐文化


甲骨文中,商朝人称自己是“大邑商”。而后来的周人称自己为“小邦周”,


这一方面是表示周人的谦虚,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曾经强大的殷商,却亡于周族之手。这给周人的刺激呢。


周人为了自己统治的长治久安,一定会积极吸取殷商灭亡的教训。表现出来的就是周公的一系列改革。


殷商的君主已有君权神授的观念,如纣王笃信天命,声称“我生不有命在天”(《尚书·西伯戡黎》)。周人以小邦战胜了大邦殷商,使得他们对于天命的看法发生了重大改变,也就是,天命对一朝君王的眷顾不是永久不变的,即所谓“天命靡常”。天命眷顾的久暂与人的行为的道德属性之间有关系的。


殷商是不可捉摸的皇天上帝的意志,西周时上帝或者说天就被由人间社会投射去的人民意志所形塑,上天的意志不再是喜怒无常的,而成了民意的终极支持者和最高代表。


正是在这一信仰的推动下,周公主持了后世称为“制礼作乐”的一系列改革,对于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


1、由神治转为人治


殷商历代王,无论大小事都要占卜,而且花费了大量物资来取悦神。与之相对应,周初提倡“敬德保民而王”的人本主义思想,合法性不再依赖看不见摸不着的宗教权威,而是寻求现实的人间力量,与族权相结合。


2、由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变成嫡长子继承制


商代大部分时间是“兄终弟及”,有仲丁之后的“九世之乱”,周公摄政七年还政成王,从此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


加上以姬姓为主的分封制,确立了以周天子为顶尖的、诸侯、大夫、士依次降低的社会结构,使得宗统与君统合二为一,而周礼就是在这一制度的基础上衍生出来


3、由先鬼神道先礼


商人对神灵和鬼神是很虔诚的,但是并没有保证商王朝长治久安,周初统治者吸取教训,祭祀中仍然敬重鬼神,但远离鬼神,在祭祀制度中注入了“敬德保民而王”的人文内涵与理性精神。(详见《周礼》)


§总结:由周公思想及西周宗教—政治文化的发展来看,后来在儒家思想中所发展的那些内容,在周公及西周思想中早已开始生长,甚至可以说,西周思想已经为儒家思想提供了若干重要母题,造就了若干基础,提供了若干有规范力的导向。


《尚书》被儒家奉为经典,决不是偶然的,二者间有着内在的承继关联。如果说西周的政治文化可以概括为“崇德贵民”(崇德即敬崇德行,贵民即重视人民的愿望),西周的宗教文化可以在类型上归结为天民合一的天命观,那么,后来在中国文化历程中体现出来的道德人文主义的精神气质可以说在此基础上正在逐步形成。 ——陈来:《古代宗教与伦理:儒家思想的根源》


谢选骏指出:“人类一直靠轴心时代所产生的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说法,因为根据我的研究,轴心时代并没有创造什么,它不过是记录下了前人的叙述和当时的对话,就像此后拥有文字记载的人们一样。

“雅斯贝尔斯指出,在所有的地方,轴心时代结束了几千年的古代文明,融化、吸收或淹没了古代文明。与轴心期的光辉相比,之前最古老的文化十分陌生,似乎罩上了面纱。”——那里其实没有多少陌生可言,因为在埃及和两河流域可以看到它们的样子,而更为原始状态则可以在玛雅、印加、阿兹特克看到,再早期的则在世界各地的原始民族屡屡出现。

看看我们自己经历过的时代。毛泽东活着的时候禁止了文字的写作和传播,所以文革期间的中国大陆就好像回到了“前轴心时代”了。但是人们的思考实际上并没有停止,毛泽东一死,“新的轴心时代”就开始了。

至于巫觋文化、祭祀文化、礼乐文化——可以说,巫觋文化的对象是鬼、祭祀文化的对象是神、礼乐文化的对象是人。

至于“颛顼帝的宗教改革”、“商汤本身就是全国最大的祭司”、“由神治转为人治”,多少都有现代的解读在内。


(摘自《谢选骏全集181卷》:《轴心时代并不存在——从轴心时代到全球思想》)

私学的核心不仅是记忆和传承,而且更重要的是对话和反思

《古代埃及与轴心时代》(2019-01-05 金寿福)报道:


内容提要:本文试图借助德国学者阿莱达·阿斯曼和扬·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分析雅斯贝斯轴心时代理论的局限性并阐述它迄今具有的现实意义。文章首先介绍了雅斯贝斯提出轴心时代理论的时代背景和这一理论蕴含的历史内涵和哲学维度,然后以古代埃及作为参照探讨了轴心时代理论对历史和文明研究的指导作用,强调了雅斯贝斯洞见历史走向和评判文明进程的敏锐性和前瞻性。

  

“轴心时代”这个概念由德国哲学家雅斯贝斯提出。①在轴心时代,“不同寻常的事集中发生。在这个时期的中国生活着孔子和老子,中国哲学的各个流派都在此时发端,其代表人物有墨子、庄子、列子等人。在印度,《奥义书》诞生了,佛陀也生活在那个年代,如同在中国,哲学上的各种可能性,从怀疑论到唯物论都被探讨。在伊朗,查拉图斯特拉传授富有挑战性的世界观,认为世界上善恶两种力量在交战。在巴勒斯坦,涌现了许多先知,从以利亚到以赛亚,从耶利米到以赛亚第二。希腊则造就了荷马和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柏拉图等哲学家,还有悲剧家和修昔底德、阿基米德。在几个世纪内,与这些名字相关的一切几乎同时在中国、印度和西方这三个互不知晓的地方发展起来。”②


在雅斯贝斯眼里,历史始于轴心时代,所以历史这个概念构成了他的名为《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的核心成分。历史始于轴心时代的中国、印度和以色列/希腊,③与这三个文化区域不相关的人与事则处在历史范围之外,因此未能保留下来。很明显,轴心时代理论并非单纯涉及历史问题,面对战痕累累的欧洲大地和纳粹犯下的罪行,雅斯贝斯意识到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按照黑格尔的理解,以普鲁士为代表的欧洲历史进程象征了人类发展的理想轨迹。④根据雅斯贝斯,在公元前800至前200年的时段里,人类在精神领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张力,他们对以往司空见惯和被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提出了质疑,创造了能够指引现代人走向历史最终目标的文化遗产,他相信一个社会和一个时代的有识之士会借助这些遗产带领所有的人到达目的地。


当“二战”之后的欧洲人尤其是德国人对人性和社会进步的可能性深感怀疑和绝望之际,雅斯贝斯试图寻找人类历史共同的发展轨迹,克服西方人之前坚信不疑的欧洲中心论和基督教核心说,他的轴心时代理论无疑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在全球化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席卷整个世界的今天,我们应当如何看待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理论,我们又应当如何对待自己的过去和全人类的历史?雅斯贝斯虽然摒弃了黑格尔以基督教为核心的历史哲学,但是继承了黑格尔视世界历史为一项工程的观念,即人类历史起源于辉煌的过去,因而必将走向伟大的未来。⑤作为历史学家,我们考察轴心时代主要是为了了解过去,而不是为了预言未来。⑥古代埃及人曾经创造了辉煌的文明,但是这个文明后来在波斯人和马其顿人统治过程中逐渐灭亡,被雅斯贝斯排除在轴心时代以外。因为这个原因,探讨古代埃及为何没有被纳入轴心文明当中的问题,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雅斯贝斯理论的现实意义及其局限性,也有利于我们正确看待文明的起源、兴旺、衰亡等重大问题。

  

轴心时代理论的局限性


在雅斯贝斯提出轴心时代理论很久以前,已经有多人意识到雅氏所指的时代的不同寻常之处。雅斯贝斯在上面提到的书中引用了德国汉学家斯特劳斯和德国古典学家拉索的论述。⑦之后不久,宗教学家西贝克(H.Siebeck)和印度学家戴维(R.Davids)在各自的论著中谈到了人类在大约公元前5世纪前后所经历的思想上的飞跃。⑧阿尔弗雷德·韦伯(Alfred Weber)于1935年出版了《作为文化社会学的文化史》一书,把公元前9世纪至前6世纪的时间描写为“世界同化时代”⑨。此外,马克斯·韦伯、布塞(W.Bousset)、特勒尔奇(E.Troeltsch)等人也都注意到了希伯来先知的活动时期与其他文明中诞生圣哲的时间大致相当,他们用“先知的时代”“共时的时代”等名词来称呼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所指的那个人类历史上的特定时代,即几个文明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展现了相似的特征。⑩


轴心时代最为核心的特征究竟是什么?按照雅斯贝斯的观点,中国、印度和西方三个文化区域的人在轴心时代开始意识到自身以及自身的独立性和局限性,也就是说,人们学会了从远距离观察世界和人世;在之前的年月里,人类被局限在自然、政治机构和社会三合一的格局中,到了此时才开始借助自身的认知能力逐渐摆脱这个格局对他们的束缚。(11)雅斯贝斯进一步认为,这种自我意识使得人们认识到意识的存在,或者说,思维促进了思维,轴心时代的人们以质疑的眼光审视之前下意识地接受的观念、习俗和条件。(12)


美国汉学家史华慈(B.Schwartz)把公元前800年至前200年的时段称为“超验的时代”(13),即一个有关超验的观念层出不穷的年代,在这个时段,世俗的领域和先验的领域之间开始出现裂痕,人们持一种批判和反思的究问态度。超验的概念涉及绝对的、无条件的真理,所以人们对传统提出了颠覆性的质疑,其结果是在东地中海的东部形成了一神教,而在东地中海的西部产生了哲学。(14)按照莫米利亚诺的理解,上述年月应当被称为“批判的时代”(15),因为在这个时期,曾经被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都受到了质疑。人们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和自身的局限性,他们体验到了世界的丰富性和自身的渺小,他们开始提出激进和根本性的问题,如自由和救赎。维特罗克则认为,把超验视为轴心时代的主要特征未免以偏概全或者说未能抓住要点,在他眼里,更加重要的是人类不断增强的反思和克服时空和社会局限性的能力。(16)人具有了自主性,文化不再被视为神赐给人的礼物,而是人的造物,因此人应当负起相应的责任。(17)


艾森施塔特认为,轴心时代最为重要的特征是政治领域的世俗化,其结果是君主需要向神负责,接受神的评判。因为超验的秩序与尘世的秩序之间出现了张力,人们开始以抽象的概念表述这种张力,并且把这种张力机制化。(18)艾森施塔特相信上述变化的推动者是一群“独立的智者”。按照艾森施塔特的理解,雅斯贝斯等人所说的轴心时代具有以下三大特征:一是人与周围的世界有所疏远并获得自主性;二是人们的视野和观念跳出原来地理和族群的局限;三是上述三个区域表现出惊人的同时性。此外,艾森斯塔特试图从世俗君主与神之间的关系中判断前轴心文明与轴心文明之间的差别。他认为,原先被奉为宇宙与人间秩序的维护者的“天子”(King-God)不再存在,君主要向神负责,从而促进了法律自主领域与权利思想的诞生。(19)


前面已经说明,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理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年月确实有其积极意义,但是它的局限性和片面性显而易见。首先,雅斯贝斯的理论看起来是否定了以往的欧洲中心主义理论,好像把欧洲的历史思维建立在普世的基础之上,但是事实上,他依然未能摆脱文明传播论的老框架。他把几个文明中心描写成“茫茫人世中的几许亮点”,其中最为辉煌的莫过于古希腊和古代以色列,而之前只是不值得一提的蒙昧或者野蛮状态,此后,历史将沿着一条直线发展。(20)这个解读模式说明他本质上并不认为人类文明是多级的。


按照雅斯贝斯的理解,轴心时代与之前的时代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裂痕。轴显现为一个点或者界限,它把时间流分为之前和之后。雅斯贝斯提出的轴心时代严格地说无非是基督教世界观的世俗版。依据基督教神学理论,基督降临就是开天辟地,之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真正的宗教。(21)雅斯贝斯所说的轴心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一群伟人横空出世,以锐利的眼光审视人世并留下了难得的作品。(22)雅斯贝斯相信现代人的真正祖先诞生在公元前500年前后。(23)显而易见,雅斯贝斯和其他强调轴心时代革命性和独特性的学者忽略了传承在人类历史中发挥的重要性。(24)最近的研究说明,古代世界的经济到了所谓的轴心时代显现出两个特征,其一是贸易的强度和范围前所未有,(25)其二是开始出现货币。货币一方面是贸易发达的产物,同时又促进了贸易。不仅如此,货币加剧了贫富分化,拥有和使用奴隶的现象变得普遍,一些有识之士出于自身长远的目的试图缓和阶级之间和性别之间的悬殊差距。(26)可见,轴心时代的特征不仅是多种因素综合影响的结果,而且也离不开之前人类在物质和精神领域奠定的基础。(27)人类的传统具有显性和隐性两个层面,所谓显性就是借助创新和改革甚至与过去决裂建立起来的机构、确立的规则和形成的观念;隐性就是不自觉地默认和遵守兴起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并以此为基础来应对不断变化的环境。布尔迪厄(P.Bourdieu)把这种隐性的积累过程称为“习惯化”,接近于波兰尼(M.Polanyi)所说的“默示的维度”(28)。雅斯贝斯显然过分和武断地割裂了轴心时代之前和之后的世界之间的多重联系和传承关系,夸大了轴心时代之前文明的他者性。事实上,在雅氏眼里构成轴心时代特征的现象早在古代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出现过。以宗教为例,一神教并不是高于多神教的信仰形式,(29)一神教的形成更不意味着多神教的消失,以忏悔的形式为主的信仰不等于比推崇供品的信仰更具有理性或者逻辑性;(30)至于人类的思维,逻各斯的出现并非神话的终结。夸大轴心时代的独特性无异于对其加以神话,其结果是冲淡了它的历史成分。(31)


雅斯贝斯把历史上多次或者在许多地方都发生过的事情视为轴心时代的独有现象,这是他的理论的另一个缺陷。在论述轴心时代新动向的动因或动力时,雅斯贝斯引用了阿尔弗雷德·韦伯关于民族迁徙促进文明的理论,认为这些骑马和驾车的民族带来了新的技术。(32)最新的考古发掘和其他领域的研究表明,这种大规模的迁徙、入侵或征服浪潮确实出现过,但不是在所谓的轴心时代,第一波迁徙潮是在公元前两千纪前半期,而第二波发生于公元前1200年至前1100年之间,第一个浪潮促成了赫梯帝国,而在第二个浪潮中,赫梯帝国灭亡,也正是在这个时间,青铜时代宣告结束。此外,研究圣经的学者们如今不再把以西结和但以理视为确实存在过的人物,而且归在他们名下的著作《以西结书》和《但以理书》的成书年代也比人们以前所相信的要晚许多。琐罗亚斯德是否确实有其人,现在学界也说法不一。毋庸置疑,人类思维的发展在雅氏所指的轴心时代之前和之后都经历过类似的飞跃过程,比如公元1世纪诞生了基督教,500年之后又有伊斯兰教兴起。沃格林把轴心时代的出现与当时形成的若干帝国进行扩张相联系,(33)认为人类精神领域的变化受到同时期政治事件的影响。他同时认为雅斯贝斯把基督教的产生排除在轴心时代之外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偏见,暗示雅氏反基督教的基本倾向。(34)按照沃格林政治模式的解读,雅斯贝斯以时空作为坐标考察文化史的路径是行不通的。(35)轴心时代之前的人之所以把人类社会和自然视为一体,不是因为他们无法分辨其中的差别,而是因为他们意欲在两者之间建立必然的联系,因为这些联系对维系人类社会至关重要。(36)


从某种程度上说,面对不断深化的全球化趋势,审视轴心时代理论能够让我们意识到文化的多重性与人的共性可以共存,两个不同的文化不一定完全能相容,但这并不是说它们就一定相互冲突甚至不可调和,这正是艾森施塔特提出的“多重现代性”(multiple modernities)理论的可贵之处。(37)我们不应当把轴心视为一条隔断前后的分水岭,而是把它当作描写文明发展的一般名词。


与其说轴心时代与之前年月的关系是一次决裂,不如说是一种传承和升华。如果在古代埃及发生的许多事件不能算作轴心时代的特征,至少可以说是雏形。以下从古代埃及人的宗教观念、他们的抽象思维和自主性三个方面予以阐述。


在雅斯贝斯眼里,轴心时代之前的宗教以祭祀为主,而轴心时代的宗教则以忏悔为标志,而且此时出现了哲学。(38)古代埃及人的宗教在早期确实以祭祀为主,(39)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他们有关神的观念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变化过程,神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应地受到了影响。事实上,王权强大的古王国衰落而后群雄争霸的第一中间期来临,这个巨大的变化过程可以被视为古代埃及历史中的轴心时代。《普塔荷太普说教文》描写了古王国这个太平盛世中天与人之间和谐、人与人之间和睦的关系,该说教文的作者用如下的话概括了古王国时期的埃及人对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的确信不疑:“玛阿特伟大且永远有效,从奥西里斯神到今天它未曾失效。”(40)这里所说的玛阿特是古代埃及人对自然和人的社会中既有和应有的秩序和公正原则的高度概括。经历了古王国没落的动荡期,古代埃及人不再相信他们单纯依靠物质方面的准备能够死后获得再生。在一篇假托第一中间期国王夏提为其儿子撰写的说教文里,神作为审判官出现在期望获得再生的死者面前。夏提告诫儿子:“你知道审判庭的那些审判官们(指众神)。对于那些行使审判权的神来说,在他们行使职权的时候,当他们审判一个并不清白的死者的那一天,他们只知按章办事,绝不会心慈手软。最可怕的是明察秋毫的神明们充当审判官,不要侥幸经年累月使他们的记忆淡漠,在他们的眼里,人生的漫漫岁月只是一瞬间。一个人生前的善行和恶举被分别摆在他的两侧,以便他们进行审核,只有通过了这个审判,死者才能死而复活。那里的生命意味着永恒,傻瓜才做受他们指控的事情。”(41)夏提告诉儿子,供品并非衡量献祭者虔诚程度的依据,一个人的品德是决定其能否通过神的审判的关键:“一个公正无私者的品德比一个恶人(奉献)的全牛更为珍贵。”(42)就是说,埃及人信仰的神需要信徒敬献的供品,但是这个或这些神更加关注的是献祭者的品质。埃及人的信仰并非像推崇轴心时代宗教的人想象的那样充满了血腥的祭品和可笑的巫术。(43)


更加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夏提充满悔意地向儿子承认,他在位时因为犯下罪过而受到了惩罚:“不要亵渎坟墓,不要毁坏它们。我曾经做过此事,也因此受到了报应。”(44)显而易见,国王并非高人一等,更谈不上具有神性。掌管奖赏和惩罚的神与国王之间的巨大差距无以复加。同样是在这篇说教文里,我们甚至察觉到一个超验的神灵逐渐形成的端倪。关于这个全能的神,夏提对儿子说:“人类一代接续一代,而透视每个人性格的神却不显身影;没有人能够抗拒神的惩罚之手,而遭受惩罚的人却谁都看得见。”(45)


关于王权的诞生以及它存在的合理性,夏提用如下的话加以概括:“神(通过孵蛋)造就了统治者,为的是这些掌权人为贫弱者撑腰。”(46)可见,王权并非从来就有,而且它的存续也不是理所当然。神把保护弱者和扶持穷人的任务交给国王,因此,君主既要向神负责,也要接受臣民的监督,因为神像牧人看护自己的牧群一样惦念人类。(47)按照古代埃及人的理解,创世之初,人人平等,他们和睦相处,但是后来出现了强弱和贫富之分。关于弱者和穷人特别受到神的眷顾,夏提在其说教文中说道:“神为了人的缘故创造了日光,又为了照看他们而每日在天空巡游。神在人间设置了神龛,为的是当他们呼救的时候能够听得见。”(48)


既然创世神伟大且公正,那么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和人间的诸多不公又如何而来?其责任又属于谁?关于这些人世的大是大非问题,经历了第一中间期的埃及人进行了深入和多层面的探讨。(49)在被学者们称为《伊普味陈辞》的作品里,作者质问创世神,既然创造了人又为何不顾他的死活:“既然他(创世神)不分懦弱和强暴的人,为何让他们(懦弱的人)降生?假如他曾制止那些暴力,人们会说:‘他是所有人的牧人,他的心是公正的。他的牧群不大,但是他花费整个白天放牧。’他们的心充满了火气。假如他在造人之初就曾看透那些人(强暴的人)的本质,那么他可能就会击杀这些邪恶之徒。他就会伸出惩罚之手,摧毁他们的子孙后代。”(50)引文中的言语不能不说是尖锐,道出了造物与维持秩序之间的必要关系。我们无法说此时的埃及人仍然处在浑浑噩噩之中。需要强调的是,埃及人没有认为神造物过程中有失公允,而是说神没有及时发现人类的害群之马。这一点在《棺材铭文》第1130篇得到了证明。在这篇可以被视为古代埃及“神正论”的铭文里,创世神以第一人称叙述了自己的创世伟业,其中特别强调了人间出现罪恶是人的堕落所致:“我在地平线之门完成了四项壮举。第一,我促成了四个方向的风,以便每个人都在有生之年获得喘息的机会。第二,我让尼罗河泛滥,以便人们不分贵贱都从中获益。第三,我使得人人平等,我未曾叫他们作恶,是他们的心违背了我的意愿。第四,我促使他们的心记住西边的冥界,以便他们为各个诺姆的神奉献供品。”(51)


上面引文并没有直接提到“原罪”,但是有关人的本性趋于堕落的观念显而易见。与此相关联,在此后的岁月里,埃及人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发展和完善了第一中间期产生的来世审判理念。奥西里斯作为冥界主宰主持审判,死者的心脏被放在天平的一边,而另一边则是象征秩序、公正和真理的玛阿特符号或代表玛阿特理念的女神头像。死者要向奥西里斯和其他参与审判的神陈述生前的言行,一旦他在世时犯下的罪过被发现,他的结局就是第二次死亡,即永远丧失复活的机会。悔过并通过修行获取神的宽恕和拯救,这些构成后期犹太教和基督教核心内容的要素尽在其中。


关于神与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人在神面前应有的虔诚态度,新王国时期成文的《阿蒙内摩普说教文》做了非常清楚的论述:“不要怀着恐惧的心情入睡,说什么‘天亮时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早晨?’人无法知道第二天的事情。神永远成竹在胸,人却总是败事有余。人说出来的话是一回事,神所采取的措施是另外一回事。不要说:‘我没有错’,然后却又心生邪念,是否对错由神说了算,他的手指一挥就是判决。在神的眼里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人如何能立于不败之地。把你的心摆正,让它安稳,不要让你的舌头成为主宰者;舌头是我们人体这艘船的划桨,最高神却是船上的舵手。”(52)


不难看出,古代埃及人虽然信奉多神,但是他们相信有一个无所不在和无所不能的神在宇宙和人间主持正义。上面列举的埃及文献中都没有具体提到相关神的名字,这个几近全能的神要求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正直的人受奖赏,有罪的人遭到惩罚。此外,从伦理道德的角度监视和审判信徒绝不是古代以色列人的发明。阿肯那顿登基以后把原来一个特定的神代表或代替其他神的趋势推向了高潮。在登基的第五年,这位奉阿顿为唯一神的国王离开原来的首都底比斯,在今天开罗和卢克索之间的一块处女地建造了一个新的都城。(53)阿肯那顿是历史上第一位公开和坚决地背弃原有宗教传统并试图确立一神教的君主。他禁止民众敬拜古老的神灵,用一个崭新的、抽象的独一神取而代之。其他神的神庙都被关闭,这些神的神像被摧毁,歌颂他们的文字也被消除,祭司们全部被遣散。(54)


莫里斯否认阿肯那顿的宗教改革具有任何个人超验的色彩,因此只能被排除在轴心时代以外。(55)根据艾森施塔特的理论,借助文学或艺术手段达到永恒或永生可以被视为超验观念的第一步。很显然,公元前两千纪中叶的埃及人已经试图借助文字来超越人生的时空界限。(56)事实上,阿肯那顿从太阳的运转和升落看到了绝对神的全能,同时也捕捉到了宇宙起源和人类生生不息的奥妙,这一点远比古代以色列人从自身受压迫和奴役的经历奉雅赫维为至高无上的神更有超验的色彩。关于不同的人种和他们的肤色,阿肯那顿如此赞颂他心中的唯一神:“你供给人们衣食,你确定他们的寿命。人们虽然语言不同,他们的秉性相通。他们的肤色各异,因为你把他们分为人种。”(57)相对于古代以色列人视外族为不共戴天之死敌的神雅赫维,我们很难说阿肯那顿的神不具有普世性。(58)


多神教当中也存在一神高高在上的情况,因此多神教可以分为包容的一神教和排他的一神教两种。包容的一神教主张“所有的神就是一个”。在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这种宗教趋势早在青铜时代晚期就已初见端倪;排他的一神教则以“此神之外无他神”为口号,排他的一神教实际上是在人间去神化的过程,原来浸透了神性的物质世界变得空洞,同时也愈加陌生,如果以进步的眼光看,这意味着人们获得了启蒙,如果以批判的角度说就是人迫使自己异化。排他性的宗教要求信徒一定要认清和承认什么是真正的信仰,(59)什么是异教,从这个角度说,一神教所带来的启蒙表现出强烈的不容忍性,它强调划清界限,需要时不惜诉诸武力。


古代埃及人用“玛阿特”这一概念来描写人世的秩序、公正和真理。在象形文字中,这个概念可以用一根羽毛表示,以此象征这个理念的洁白和无重量,有时也由一个叫作玛阿特的女神来代表。(60)玛阿特女神充当国王与众神之间的媒介,当一个国王把表现这位女神的雕像作为供品献给神的时候,他意欲表达已经圆满地完成了神所托付的任务。古代埃及人描写伦理的最简练的表达法就是“我说了玛阿特,我做了玛阿特。”(61)所有与社会伦理道德相关的含义都包含在这两句陈述句中,一言以蔽之,玛阿特包含了所有应当存在和加以维护的东西,从自然的风调雨顺到一个人的品德,古代埃及人把按照收成确定租子的数量描写为符合玛阿特原则。


贝拉认为原始时期人们视人世与神界为一体,轴心时代出现的遁世甚至弃世的观念是人类进化的结果。这个观点掩盖了基督教兴起初期种种极端的方式。(62)在接受基督教的过程中,埃及人的人生观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说法老时期的埃及人倡导和重视融入家庭、家族、群体和社会,皈依基督教的埃及人则以疯狂的程度脱离群体,远离社会,变为极端的个人主义者。在法老时期,生命的意义以及相关的伦理道德都与社会生活相关,遁世和苦行在法老时期是两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生活在埃及并信奉基督教的圣安东尼宁愿充当隐士,成为其他信徒追随的典范。可以说,一神教与个人主义相辅相成。埃及人把原先试图融入人世时付出的热情投入到宗教领域,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进入上帝之国。他们遁世不是因为厌恶人类,而是出于热爱上帝。


以上所举的古代埃及的例子说明,轴心时代之前的文明当中也曾经有过被雅斯贝斯视为轴心特征的现象,而且轴心时代出现的突飞猛进不仅仅是发现和创造了此前没有过的东西和理念,而是改编和利用了已有的东西,就是说,轴心时代不仅是革命,而且也是传承的结果。文化社会学家们越来越把轴心时代这个概念的特定时间性淡化,从而可以用来泛指历史上出现的社会变化和人类精神方面的突破,例如吉森用此概念来指历史上任何具有普遍意义的创举,如具有世界意义的宗教,一个具有普世意义的理念,基于自然法则之上的启蒙概念。所有这些有关群体的原则都构成了人类历史上不同时期完成的“轴心突破”(axial breakthroughs),其推动者是不同的社会群体,每个轴心时代都有其特殊的社会和政治背景。(63)因为不再与特定的时间挂钩,吉森所说的轴心时代演变为一个形容历史现象的名称。阿斯曼在其文化记忆理论中特别强调一个文明内部和不同文明之间的传承,这种传承有时是显性的,有时则是隐性的。事实上,西方文明在希腊和犹太文明的基础上发展和壮大,在此过程中古代埃及扮演的角色不容忽视。希腊文明中经典的确立和犹太文明正典的诞生都与亚历山大这座坐落于埃及的城市密切联系在一起。由君主作出决定并投入巨大人力和物力建造图书馆并培养相关的知识阶层,这是古代埃及由来已久的传统。


古代埃及人把收藏各种文献的图书馆称作“生命之屋”(Lebenshaus)(64),可见这些转化为文字形式的知识的重要性。(65)由统治者选拔和资助的有一技之长的人士在这里把从前的铭文、经文抄写、誊写在纸草上,并且编写各类文献,把写好的纸草分类存放在书屋中。(66)在这个兼有藏书和教书双重功能的机构里,负责医学、天文学等知识的人员尤其受到重视,也就是说,后来被称为科学的探究和索取知识的活动在这里业已展开。(67)

  

埃及止步于轴心之外的原因


上面论述了古代埃及历史中若干富有轴心时代文明特征的现象。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古代埃及文明未能上升到轴心文明的高度,而且在不久之后灭亡了呢?基于雅斯贝斯轴心时代理论,哈贝马斯认为,在所有轴心文明区域出现了从“神话式的宇宙起源说”向“理性的世界观”的过渡,即人们具有了宇宙层面的伦理观。古代中国、古代印度、古代巴勒斯坦和古代希腊先后完成了这种过渡,其时间段为公元前8世纪至前3世纪。(68)在贝拉看来,轴心文明并没有完全与神话思维决裂,关键是轴心时代的人们向原来神话成分浓厚的思维加入了理论和理性的维度。他认为,宗教在实现轴心突破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69)在艾森斯塔特眼里,轴心文明之所以形成,关键是先验的(transcendental)秩序与世俗的(mundane)秩序之间的张力。这个张力在轴心时代出现,并且被相关的人加以概念化和机制化。这些相关的人就是“具有自主意识的知识人”(autonomous intellectuals),也就是韦伯所说的拥有个人魅力的人士。(70)按照阿斯曼的理解,虽然雅斯贝斯把古代埃及置于轴心文明范围以外,古代埃及人完成了许多属于轴心文明特征的突破,具有诸多轴心文明性质。(71)那么,古代埃及文明未能存续下来的原因在哪里?如果用阿斯曼发展出来的文化记忆理论来审视古代埃及文明的发展过程,我们就能够发现古代埃及人没有或者说没有能够提炼出其文化的核心,也未能构建起能够保持这个文化核心的记忆模式。(72)


根据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文字不仅是实用的工具,而且也是保存的技术。一种文字产生以后,使用该文字的人们的思维发生了变化,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记忆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假如没有文字,伟大的作品很难诞生,也很难长久保存下来,因为口头流传的作品很难形成具有权威性的统一的版本。(73)用文字形式把民族起源等重大事件固化下来并非只是为了记住它们。这些形成固定格式的作品能够帮助相关的人群确立身份,促进他们的身份认同,规范他们的言行。(74)一旦以往口头流传的传说和故事以统一的形式固定下来,所涉及的时间被视为黄金时代,相关的人和事便具有了典范效应,其结果是,往日与当下之间出现了差别。


正是在雅斯贝斯所说的轴心时代,巴勒斯坦地区和埃及的亚历山大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文化记忆现象。在犹太教中,经师们建立了一个机构,目的是把被选中的以往文献确定为正典。经过筛选、整理和改写,此后在犹太社会具有法律效应的只有39部正典。在希腊化区域里,亚历山大的语言学家们整理和阐释希腊传统的活动促成了经典的诞生;对亚历山大和其他地方的希腊人来说,《荷马史诗》代表了后世无法企及的巅峰之作。在中国,四书五经不仅是学生认字写字时的范本,也是文人修身养性的依据,同时还是统治者有效行使权力的指南。这些经典需要不同时期的人根据需要不断地解读,从中汲取营养并获得力量。这种确定权威性的作品并对其进行阐释的活动都是为了确立并保存民族的特殊性。犹太人把文献转化为正典的过程称为“预言的终结”,意味着诸如先知的预言之类的文献已经多余了,甚至触犯法律。(75)阿斯曼认为,只有当一个文本具有持久的约束力,另一方面又无法予以改编或者用新的文本取代的时候,才有必要不断地对它进行各种各样的评注。对这些正典或经典进行诠释的人员和机构由此成为传统得以延续的关键力量,借助他们,被奉为正典或经典的文献才具有权威性并发挥积极的作用。(76)按照阿斯曼的这一解释模式,真正的轴心时代应当是公元前200年至公元200年的这段时间,因为影响深远的正典大多在这个时期生成,如孔子学说、道家学说、《阿维斯塔》、以色列人的《圣经》和希腊人的经典。与其说这个时期诞生了现代人的直接祖先,不如说当时的人通过文化记忆的方式确定下来的经典一直到今天仍然发挥作用,决定文化记忆的文本的生成应当说是轴心时代最为重要的成果。(77)


在雅斯贝斯看来,人的精神世界在他所说的轴心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实上,在公元前200年至公元200年间发生的变化并不是与之前决裂,而是把之前具有相对重要意义的作品加以固化和升华,因此可以说是更高层面上的传承。被尊奉为正典或经典的作品此后便获得了奠基意义,加上相关的阐释人员和机构的努力,这些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本开始发挥规范性和定型性作用。无论与这些正典和经典有关的语言、政治制度和社会现实如何变化,它为相关人群与悠久的传统进行对话提供了条件,使得他们不管在哪里都能借此获得立足之地,无论做什么都有了依据。


与之相反,法老时期的埃及人根本没有撰写类似《旧约》里所展现的那种“民族的”历史。一直到托勒密时期,一个名叫马涅托的人才试图用希腊语编写有关法老时期的历史。法老时期数量很多且长短不一的王表都只是为了记录时间。从表面上看,古代埃及文化坚不可摧,因为它呈现为用石头建造的神庙、金字塔、狮身人面像、王陵和坟墓。在法老时期,这些纪念碑都富有象征作用和现实意义,但是到了希腊化尤其是罗马时期,这些外在的东西已经不具有多少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内涵。虽然这些坚固的建筑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刻写了象形文字,但是它们无法与希腊人的经典和犹太人的正典相比。面对正典和经典,相关的人可以进行阐释,但不许减少文本的任何字,也不许增加一个字。古代埃及人热衷于书写,他们不停地抄写和改写文本,但是他们从未对文本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阐释,其结果是无数相似却绝不相同的文本的并存,没有哪一个能够成为权威。(78)


古代埃及人在石头上刻写文字,这些巨型的文字在视觉上给人以震撼。但是,大部分文字的功能是为了人们完成一成不变的仪式。没有经过阐释即现时化的文字已经丧失了相关仪式起初的鲜活性。神庙墙壁上保留着上千年之前的文字,祭司依然举行繁琐的仪式,但是这些不能根据现实的需要进行阐释的文字和仪式与热闹的化装舞会没有太大的差别。毫不奇怪,面对入侵的波斯人和马其顿人,面对被外族统治者同化的危机,埃及人无法像以色列人那样把一本书转化为救星。


在希腊化和罗马帝国时期的埃及,祭司成为埃及文化的承载者。从表面上看,这个现象与古代以色列的犹太经师成为民族精神的中坚力量有相似之处;事实上,埃及祭司只是在抱残守缺。更何况,为了在外族统治下的国家保全自己的特权,祭司们想尽办法对宗教仪式赋予神秘色彩,同时让神庙远离民众。为了讨好这些祭司,外族统治者花费巨资建造富丽堂皇的神庙,它们俨然像一座堡垒。神庙变成了祭司们偏安一隅甚至获取外族统治者恩惠的场所。经过巴比伦征服和罗马人的迫害,犹太人不仅丧失了政治上的独立,作为精神寄托的圣殿也被夷为平地。相比之下,托勒密王朝和罗马帝国时期的埃及人得以建造风格和构造与之前相同而且在规模上远超过以往的神庙。从表面上看,埃及人的传统并没有被割裂。事实上,犹太人的一部《圣经》不仅包含了他们的全部文化传统,而且他们用心和灵魂铭记其中的内容,不管他们住在哪里,或者流落到何处,他们的文化灵魂始终相伴。(79)相反,埃及的神庙仍旧矗立着,但是内涵却早已烟消云散。随着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埃及人不仅失去了宗教的家园,而且逐渐废弃了自己原来的语言。


在一些继承斯宾格勒衣钵主张文明冲突论的今天,雅斯贝斯轴心时代理论中有关人类精神的同一性和真理的普遍性的观点无疑具有现实意义。轴心时代理论过分地强调了历史的未来性,把创新、变革、推陈视为历史发展的重要标志和目标,而忽略了社会稳定和长时段的连续性对文化的巨大促进作用。雅斯贝斯所说的轴心时代实际上是人们在长期发展书写文化的基础上确立正典和经典的过程。这个过程与其说是与传统决裂,不如说是人们面对与过去割裂的危险或者被外族同化的威胁时更加强烈地以传统为依托。身份的确立和认同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种制度确立之后不同的利益集团之间、不同的人群和族群之间磨合和融合至少与疾风暴雨般的社会变化同样重要。在有关现代性的讨论中,传统被描写成导致历史车轮迟缓、停滞,甚至倒退的因素显然有失偏颇。


按照阿斯曼提出的文化记忆理论,轴心时代不仅是一个社会变革的时代,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构成了人类传统的有机组成部分,换句话说,对于我们至关重要的不是在这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这个时代如何对待它之前的年月,它如何建构了之前的历史。轴心时代出现的新的社会背景和政治气候促使有识之士以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对待和解释过去,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形成了崭新的文化记忆模式。(80)从表面上看,轴心时代诞生的伟大作品改变了世界,但是按照文化记忆理论,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作品如何成为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基石。这里所说的传统因为被奉为正典和经典而具有至高无上的效力。传统被筛选以后被精炼成正典,成为人们研读和熟记的范本,在关键和危急的关头成为指南,但是古代埃及人未能完成这个步骤。


注释:


①雅斯贝斯于1946年在日内瓦召开的欧洲知识界会议上提出了“轴心时代”这一概念,在1947年出版的《关于罪责问题》一书中再次论及这个概念,在1949年问世的《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做了进一步论述。“轴心时代”的德文词为Achsenzeit,英语译为axial age,axial period,axis-time,pivotal age等,见J.Arnason,"The Axial Age and its Interpreters:Reopening a Debate",in J.Arnason et al(eds.),Axial Civilizations and World History,Leiden:Brill,2005,pp.31-32。


②K.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53,pp.14-15.雅斯贝斯这部著作的德文名称为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题目中的vom明显具有“论述”“探讨”之意,而英文译本以及基于此的中文译本均未表达这个意思。这个理解得益于刘家和先生于2014年在首都师范大学文明区划研究中心召开的“轴心时代与世界历史”学术研讨会上的报告。


③众所周知,古代印度人并没有发展出很强的历史观念,而且古代以色列人和希腊人的历史观念也相差很远。


④在推崇基督教中心或者欧洲中心论的黑格尔等人眼里,基督降临人世无疑是历史的转折点;雅斯贝斯试图克服黑格尔历史观的局限性,承认轴心时代历史文化多线条发展。他认为基督教只是一种信仰,不是人类唯一的信仰,因而基督教神学历史观只能适用于虔诚的基督徒,见K.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p.19。


⑤在阿莱达·阿斯曼看来,雅斯贝斯似乎想摆脱和克服欧洲或西方中心主义,但是最终仍然落入了俗套。她称雅氏的路径是“中心视角”(Zentralperspektive),即只强调个别,而忽略了其他,见A.Assmann,"Jaspets' Achsenzeit,oder Schwierigkeiten mit der Zentralperspektive der Geschichte",D.Harth(ed.),Karl Jaspers:Denken zwischen Wissenschaft,Politik und Philosophie,Stuttgart:Metzler,1989,pp.187-205。

⑥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关注轴心时代这个理论是因为它涉及现代性的根源问题,参见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R.N.Bellah and H.Joas(eds.),The Axial Age and its Consequenc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2,p.366。


⑦在众多的论著中,斯特劳斯(V.v.Strauss)于1870年出版的老子《道德经》的译注本和拉索(E.v.Lasaulx)完成于1847年的著作《关于希腊和罗马文明的发展轨迹与当下德国人的生存状态》特别值得一提。


⑧M.Riesebrodt,"Ethische und exemplarische Prophetie",H.G.Kippenberg and M.Riesebrodt(eds.),Max Webers Religionssystematik,Tübingen:Mohr Siebeck,2001,pp.193-208.


⑨他在书中写道:“从公元前9世纪至前6世纪人类经历了大迁徙,在这个时段的后半期,近东—希腊、印度和中国三个文明区域的先哲们开始从宗教和哲学的角度探讨普世的问题。”与阿尔弗雷德·韦伯一样,雅斯贝斯也强调这个时期对人类精神产生的巨大作用,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把动因归结到物质文明的发展上。


⑩R.Müller,"Die Frage nach dem Preis des Forschritts:Kulturkritik in der antiken und in der neuzeitlichen Aufklrung",Sitzungsberichte der Leibniz-Soziett,Vol.92,2007,p.109.


(11)这个时代的人们开始对原来浑然构成整体的世界加以区别和分类,见E.Voegelin,Ordnung und Geschichte,vol.1,München:Wilhelm Fink,2002,pp.17-18。


(12)K.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p.2.


(13)B.I.Schwartz,"The Age of Transcendence",Daedalus,Vol.104,1975,pp.5-6.史华慈与雅斯贝斯一样视所说的轴心时代不同凡响,但是他不赞同雅氏用若干“概念”概括这个时期不同文明的成就,因此强调各个轴心文明获得突破的形态及成因的重要性,见B.I.Schwartz,"Transcendence in Ancient China",Daedalus,Vol.104,1975,p.64。


(14)R.Bellah,"What is axial about the Axial Age?"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ology,Vol.46,2005,pp.72-73.


(15)A.Momigliano,Alien Wisdom:The Limits of Hellenizati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pp.8-9.


(16)B.Wittrock,"Cultural crystallization and civilization change:axiality and modernity",E.Ben-Rafael and Y.Steinberg(eds.),Comparing Modernities:Pluralism versus Homogenity,Leiden:Brill,2005,p.112.


(17)J.Thrower,The Alternative Tradition:A Study of Unbelief in the Ancient World,The Hague:Mouton Publishers,1980,pp.5-8.


(18)雅斯贝斯强调公元前一千纪这个特定的时间,相反,艾森施塔特把重点放在社会形态方面,见S.N.Eisenstadt,"The Axial Age in world history",H.Joas and K.Wiegandt(eds.),The Cultural Values of Europe,Liverpool: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2008,pp.25-27。


(19)余国良:《轴心文明讨论述评》,载《二十一世纪》,2000年2月,第35页。


(20)K.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p.23.


(21)H.Saner(ed.),Karl Jaspers:Provokationen; Gesprch mit Heinz Zahrnt,München:Piper,1969,p.85; H.Joas,"The Axial Age debate as religious discourse",R.N.Bellah and H.Joas(eds.),The Axial Age and its Consequenc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p.17.


(22)汤因比把这样的伟人称为具有创造性的少数人(creative minorities),参见J.Arnason,"Rehistoricizing the Axial Age",R.N.Bellah and H.Joas(eds.),The Axial Age and its Consequences,p.340。


(23)J.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pp.1,4.阿斯曼认为雅斯贝斯构建了“轴心时代智人”(homo sapiens axialis)这样一个概念,见J.Assmann,:eine Sinngeschichte,München:Beck,1996,p.23。


(24)探讨起源都是为了解决身份问题,而在有关轴心时代的讨论中,参与者关注的是现代人性的发端问题,见J.Assmann,"Cu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370。


(25)W.H.McNeill,The Rise of the West,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p.85; L.S.Stavrianos,The World to 1500:A Global History,4[th] edition,Englewood Cliffs:Prentice Hall,p.XI. (26)D.Metzler,"A.H.Anquetil-Duperron und das Konzept der Achsenzeit",Achaemenid History,Vol.7,1991,pp.123-125.


(27)在雅典发现古代中国的丝绸;在巴尔干和中国发现的古代器物上有相同或相似的花纹;《以赛亚书》49:12称呼中国为“Sinim”(可能指秦国);希罗多德《历史》第三卷第38节提到了波斯国王大流士使得希腊人和印度人相互探讨对方的丧葬习俗。这些都说明文明之间的各种来往在那个时代已经非常密切。在考察文明发展时不应忽视贸易往来所起的作用,尤其是那些处在主流文明边缘的、野蛮的和游牧的民族在传播文化和先进技术过程中发挥的作用。雅斯贝斯在提出轴心时代理论时没有料到或者漠视了人类早在他所说的轴心时代之前就已经在物质交换和思想交流方面达到了相当的程度,所以他说几个文明区域的居民互相之间不认识,但是在精神层面显现出高度的同时性,称此为不可思议的奇迹(Wunder rtselhafter Gleichzeitigkeit)。阿斯曼认为不应过分拘泥于时代的划分,不应当过分使用进化理论,而应根据实际情况运用多种解释模式,充分考虑主流文化以外的民族和群体发挥的作用。


(28)A.Assmann,"Zeichen-Sprache-Erinnerung:Voraussetzungen und Strategien kultureller Evolution",H.Schmidinger and C.Sedmak(eds.),Der Mensch-ein animal symbolicum? Sprache-Dialog-Ritual,Darmstadt:Wissenschaftliche Buchgesellschaft,2007,pp.38-40.


(29)古代希腊、古代以色列和古代中国被雅斯贝斯视为轴心文明,但是,这三个区域的居民关于神的概念以及他们的崇拜方式并没有多少相似性。


(30)在马克斯·韦伯眼里,一旦祈祷未能得到满足,南欧人就向圣徒像吐痰。他同时认为,有关天主教神父通过弥撒能够解除人的罪恶的说法、圣餐的神性,以及信徒与基督神圣躯体结合的概念都与巫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新教当中冗长的布道只能证明说教的重要性。此外,主张三位一体和盛行圣徒崇拜的天主教在韦伯眼里无异于多神教,见H.Joas,"The Axial Age debate as religious discourse",R.N.Bellah and H.Joas(eds.),The Axial Age and its Consequences,p.19。


(31)S.Breuer,Der Staat:Entstehung,Typen,Organisationsstadien,Reinbek:Rowohlt,1998,p.101; S.Breuer,"Kulturen der Achsenzeit.Leistungen trod Grenzen eines geschichtsphilosophisehen Konzepts",Saeculum,Vol.45,1994,pp.2-3.


(32)K.Jaspers,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pp.16-17.


(33)E.Voegelin,Die politische Religionen,München:Wilhelm Fink,2000,p.135.


(34)E.Voegelin,Anamnesis:Zur Theorie der Geschichte und Politik,München:Piper,1966,pp.19-23.


(35)E.Voegelin,Order and History,Vol.IV,The Ecumenic A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74,pp.312-313.

(36)哲学家们考察历史时容易把人的认知能力视作至关重要的因素,参看A.Assmann,"Fiktion als Differenz",Poetica,Vol.21,1989,p.196。在这方面我们或许可以联系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天人合一”观念。


(37)S.N.Eisenstadt,"A preliminary comparative analysis",American Anthropologist,New Series,Vol.61,1959,p.202.承认现代性的多重性,意味着所谓轴心时代之前和之后的文明走向也是多极的。


(38)雅斯贝斯这里所指的轴心时代宗教显然就是犹太教和稍后的基督教,忏悔在希腊人的宗教中无足轻重,古代中国和印度的宗教也不强调此项,更何况同样在中国并在时间上相距不远的儒教和道教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别。


(39)马克斯·韦伯认为人类宗教的拐点是从巫术宗教向救赎宗教的过渡,在韦伯看来,东方的预言是惩戒性的,而近东的预言则是伦理性的。这种差别对东西方之后宗教文化的发展走向意义重大,见M.Weber,Gesammelte Aufstze zur Religionssoziologie,Vol.1,Tübingen:Mohr,1920,p.442。


(40)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p.64.


(41)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1;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Wiesbaden:Harrassowitz,1992,p.134.


(42)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6;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110.


(43)相比之下,犹太人的上帝许多时候表现得嗜血成性。


(44)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5;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73.


(45)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5;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75.


(46)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6;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79.


(47)“人作为神的牧群受到其照料,神为了他们而驱逐了水中的妖怪,然后又为他们创造了天空和大地,他为了让他们的鼻子呼吸而造了他们得以呼吸的空气。”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6;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79.


(48)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06; J.F.Quack,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p.79.


(49)至于流传下来的文献中有关第一中间期天下无道的描写,学者们的观点有所不一。多数学者认为,相关的文学作品是中王国时期御用文人为了使得重新确立的中央集权制合法化而撰写,因此其中的内容有很多是虚构的。参见J.Assmann,Maat:Gerechtigkeit und Unsterblichkeit im alten ,München:Beck,1990,p.57。对于本文所探讨的问题至关重要的是,就连重新统一埃及全境的君主也不再视自己的权力是理所当然。


(50)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159.史华慈认为,中国西周之前完成的“突破”在于,人们意识到现世与“天”的要求不相符(B.L.Schwartz,The World of Thought in Ancient Chin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p.55)。有的学者认为这里说的“天”就是“太一”,而莫特则宁愿相信这个“天”只是“自然”,意味着西周初期的先人试图让人世如同自然世界那样有序,参见Frederick W.Mote,"Review of The World of Thought in Ancient China by Benjamin L.Schwartz",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50,1990,p.389。


(51)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1,pp.131-132.


(52)I.Grumach,Untersuchungen zur Lebenslehre des Amenope,München:Deutschet Kunstverlag,1972,pp.45-47.


(53)大约半个世纪以后,赫梯国王穆瓦塔里也发动了旨在废除多神、确立风暴神独尊地位的宗教改革,并且在塔胡恩塔撒建造了新的都城。对古代的君主们来说,迁都无疑是在宗教和政治上推行巨大变革的重要措施,因为这个原因,青铜时代后期的巴比伦出现了杜尔—库里加朱,在埃及出现了阿肯塔顿,在埃兰出现了杜尔—乌恩塔什,在亚述出现了卡尔—图库尔提—尼努尔塔等新的都城。


(54)他的这些举动与圣经中所描写的摩西倡导一神教时采取的行动多么相像,唯一的区别是阿肯那顿的宗教改革是史实,而有关摩西的描写只是犹太先知们的虚构而已。


(55)I.Morris,Why the West Rules For Now:The Patterns of History,and What They Reveal about the Future,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2010,p.262.


(56)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387.


(57)M.Lichtheim,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Vol.2,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p.98.


(58)有些学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探讨阿肯那顿宗教改革对以色列人宗教信仰产生的影响,试图勾勒阿肯那顿与摩西之间的关联性,如弗洛伊德的《摩西与一神教》和阿斯曼的《摩西,一个埃及人》。


(59)宗教信仰是人因为自己无法与他所处的世界达到完全融合而不得不使用的工具,他想借此弥补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和距离,因此它的作用和价值是相对的,并无本真与虚假之分。


(60)在象形文字中,拼写该词时使用一个类似平台一样的符号。古代埃及人认为,远古神在混沌水中创造宇宙和人世时就是借助浮出水面的这样一个平台,而且在浮雕和壁画中,支撑埃及王座的也是这个表示秩序和公正的平台。


(61)J.Assmann,Maat.Gerechtigkeit und Unsterblichkeit im alten ,p.45.


(62)R.N.Bellah,"Religious Revolution",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Vol.29,1964,p.359.


(63)B.Giesen,Intellectuals and the Nation:Collective Identity in a German Axial A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p.49.


(64)M.Weber,"Lebenshaus",in E.Otto and W.Helck(eds.),Lexikon der ,Vol.3,Wiesbaden:Harrassowitz,1980,col.955-956.


(65)古代埃及人把国王用餐的地方叫作“生命之厅”,见W.Helck,"Lebenshaus II",in E.Otto and W.Helck(eds.),Lexikon der ,Vol.3,Wiesbaden:Harrassowitz,1980,col.957-958。埃及人把书和食物相提并论,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66)H.Brunner,"Ausbildung",in E.Otto and W.Helck(eds.),Lexikon der ,Vol.1,Wiesbaden:Harrassowitz,1980,col.573.关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类似的情况,参看彼得·米哈沃夫斯基:《美索不达米亚轴心转变的界域》,见刘新成主编:《文明研究》,第1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5-98页。


(67)关于伊西斯崇拜在希腊化和罗马帝国时期兴盛,与之相关的崇拜形式以及传教方式及路径对基督教的影响,因为篇幅的原因,本人不进一步展开。


(68)J.Habermas,Communic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ety,translated by T.McCarthy,Boston:Beacon,1979,pp.151-152.如同在第二节提到,古代埃及人在很大程度上完成了这一过渡。


(69)R.N.Bellah,"Religious evolution",pp.359-361.贝拉在最新的专著中对这一观点进行了更加详细的论述,见R.N.Bellah,Religion in Human Evolution.From the Paleolithic to the Axial A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1。


(70)S.N.Eisenstadt,"The Axial Age:the emergence of transcendental visions and the rise of clerics",European Journal of Sociology,Vol.23,1982,p.296.


(71)J.Assmann,Maat:Gerechtigkeit und Unsterblichkeit im Alten ,pp.120-121.另外,阿斯曼倾向于把“轴心文明”视为指称社会变化的概念,即淡化它在时间方面的特指性,见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400。

(72)J.Assmann,Das kulturelle Gedchtnis.Schrift,Erinnerung und politische Identitt in frühen Hochkulturen,München:Beck,1992,pp.185-190.


(73)以伊尼斯(H.Innis)、哈夫洛克(E.Havelock)、基特勒(F.Kittler)等人为代表的多伦多学派过分强调了希腊人的字母文字。在主张文化记忆的阿斯曼看来,关键在于文字是否用于编写、传达和传播有关文化的作品,参见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383。


(74)阿斯曼上引文章,第384页。


(75)J.Assmann,"Kollektives Gedichtnis und kulturelle Identitt",J.Assmann and T.Hlscher(eds.),Kultur und Gedchtnis,Frankfurt:Suhrkamp,1988,pp.17-19.


(76)J.Assmann,"Die Entdeckung der Vergangenheit.Innovation und Restauration in der gyptischen Literaturgeschichte",H.U.Gumbrecht and U.Link-Heer(eds.),Epochenschwellen und Epochenstrukturen im Diskurs der Literatur-und Sprachhistorie,Frankfurt:Suhrkamp,1985,pp.484-485.


(77)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399.


(78)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05-207页。


(79)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金寿福、黄晓晨译,第209-210页。


(80)J.Assmann,"Cultural Memory and the Myth of the Axial Age",pp.369,399-400.


谢选骏指出:上文已经触摸到了轴心现象真相的边缘——“古代埃及人完成了许多属于轴心文明特征的突破,具有诸多轴心文明性质。那么,古代埃及文明未能存续下来的原因在哪里?如果用阿斯曼发展出来的文化记忆理论来审视古代埃及文明的发展过程,我们就能够发现古代埃及人没有或者说没有能够提炼出其文化的核心,也未能构建起能够保持这个文化核心的记忆模式。”

在我看来,“文化记忆”在前轴心时代已经出现了,例如,苏美尔史诗就是,此外,芭比巴比伦泥板也是的。至于埃及,《亡灵书》难道不是一种文化经典或是文化记忆吗?可是,仅有文化记忆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私学。私学的核心不仅是记忆和传承,而且更重要的是对话和反思——把死的文化记忆变成活的思想意识,从而把文明的建设和推向前进,结果形成了“百家争鸣”的盛况。

(摘自《谢选骏全集181卷》:《轴心时代并不存在——从轴心时代到全球思想》)

“道德自觉”是多难兴邦的结果



《带你去看看那个令人向往的百家争鸣时代!》(2016-06-06 赵进斌)报道: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对司马迁在这封《报任安书》中所写这段经典文字,原先熟读多遍,只认为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立身处世之典型,也认为是逆境淬心志、终成人生大业的励志。近日在读后怦然心动:这些史实说的不全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代的事例吗?


重温春秋战国时期五霸 (“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史记》)争雄的那段极具闪耀历史光芒的史实。根据这段历史而写成的《东周列国志》,伴随着历代说书唱戏艺人的说唱,几千年来国人几乎家喻户晓。《四书五经》、孔、孟、庄、老不仅是几千年来王朝开科国考必备之题材,《诗经》、《三字经》、《千家诗》从来就是国人自小呀呀学语的启蒙经典。对于那段历史:战国争雄,百家争鸣。这两个定义高度概括春秋战国时期的鲜明特点。


每个文明中都不乏厚古薄今的诗人和思想家。最新版的《全球通史》中,享誉世界的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论述春秋战国文明史时,给予了高度评价“东周时期是一个思想文化大变动而又富有创造力的时期,在中国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曾有过三次根本改变中国政治和社会结构的大革命。诸子百家时期就是其中之一。”


翻看中国历史长卷,一种历史现象令我困惑,往往越是社会大变动、大变革甚至是大动荡的时代,也是大师人才辈出的时代,春秋战国时期是这样,民国时期也是这样。凡是号称“盛世”的时代,往往多是文学辉煌的巅峰——汉赋、唐诗、宋词皆如是。春秋战国史每每读来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它悲壮,豪迈,凄艳,孤绝;演绎着人性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它可以滋养你干涸的心田,或沸腾你冰冷的血液,或燃烧你对生活的热情,也可改变你对人生的看法。总之,是迄今为止最值得一部男人开启心智必读的史诗。


一、


当周平王依靠西戎的兵力推翻其父的残暴统治,使自己的获得生命的延续和王位的承袭的时刻,他的祖宗所开辟的大业已经名存实亡了。西戎主用点出战火将镐京城也将西周的专制和惰性、西周的文明和罪孽变成一片焦土,平王只好东迁洛邑,苟延周宗。这个既值得怜悯、又能惹人怨尤的孱弱之主在日益强大的诸侯面前不仅已失去居高临下、号令四方的权力,相反,诸国不再向他述职和朝贡,甚至皇室的领土也逐渐被强臣割去。最后,至尊的天子只好放下架子,向诸侯伸手,“求金”“求车”,成了天下最大的、最高贵的“乞丐”。


原有的一切对人的组织形式的规范都被彻底打破了,周朝的礼乐制度仅成为患怀旧病者维系精神的破网络,再也起不到制约作用。一切都要重新构置、重新组建。处于高度警惕状态中的诸侯们,都力争找到最佳的重建方案,最能吸引人的构筑模式,最能使自己在纷争中致胜、最终达到称王称霸。


这是一段从诸候纷争走向一统帝国的荆棘之路。分封制形成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政治格局,逐渐被打破。从“楚王问鼎”到“礼崩乐坏”,各路诸侯纷纷窥视中原,战争连绵不断,先是五霸继起,再是七雄竞存。


由此战乱纷争,各路诸侯争地以战,哀鸿遍野,攻城夺宫,血流如河。无义战中却又涌现出不少卓越的军事家,他们创造出的经典战例,确立了对中国近现代战争具有启示作用的东方战争理论体系。


在这种欲望支配下,原来作为“牧师”脑力劳动者的社会价值骤然增高,一下子达到前所未有的罕贵程度。他们热衷于大张旗鼓地建设书院、学院,以著书、讲学、立说为已任,继而各种思想、流派、学说层出不穷。


他们根据已有的历史知识和自己积累的社会经验,设计了一个又一个重新构筑帝国大厦的模型,或为忠于帝王将相而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或为门前车水马龙荣华富贵现实利益所诱惑迫不及待,或为治国安邦理想大展宏图;或为拯救黎民苍生而舍生取义,风尘仆仆游走周旋于各诸侯国之间,将成竹于胸的各种思想、计谋、韬略向如饥似渴的诸侯们大肆兜售。指导思想的贫乏迫使许多雄强骄悍的君主屈尊俯就,向一个又一个生计维艰而又握有治世之术的儒士们谦卑求教,有时甚至达到顶礼膜拜、折节辱已的地步。


不仅一般知识分子都朝秦暮楚、择枝而栖;大多数赫赫有名的思想家都周游列国,游说诸侯。看吧,他们在各诸侯国的宫廷中,大殿上,或唇枪舌剑咄咄逼人地交锋,或婉转旁敲侧击代为周旋,或极力兜销良计以先发制人拔得头筹,或暗示深谋远虑后发制人扭转乾坤。凭三寸不乱之舌各领风骚三五月或一年半载,以求自己炮制出的方案能化作称霸诸侯国的构造形式和宏大蓝图。


总之,这是一部男人主宰的历史。士大夫们如群星璀璨、流星划过的夜空,让人目不暇接。他们每天都在上演一出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历史大戏,故事由一个个大写的“人”所演绎。他们与后世那些在“忠孝”的名义下被强权压榨扭曲的灵魂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没有媚俗,没有萎靡,没有世故,没有奴颜婢膝;他们充满激情,充满大义,充满智慧,充满创造力。他们可歌可泣,他们大义凛然,他们宁折不弯,他们气贯长虹!


二、


尽管周幽王和周平王曾因荒淫误国和引戎弑父招致数千年来历史学家无数次抨击,但他们有一项共同功劳是应该澄清的,那就是父亲将严密的封闭体内的各种力量激发起来,达到诸方膨胀的地步;而儿子此时却请人来把密封打开,避免了这个容器的再度爆炸。


辉煌的镐京变成了焦土,就象个锈蚀的锅炉盖子被扔进垃圾堆一般,人们不必为盖子的毁灭而怜惜不已,而为它作为未造成锅炉整体性爆炸而庆幸。即使它是天下至宝镶成的盖子,它的毁灭总比锅炉的总体报废要合算的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周和东周的交替也许是中国历史上社会变革带来灾难最小和一次。


战国以战字当头,战争的规模及其惨烈程度超越了以往的任何年代。战争的性质由过去的争夺霸权变为纯粹的兼并战争,战国时南与北合为纵,西与东连为横,纵横家是中国战国时以纵横捭阖之策游说的诸侯,从事政治、外交活动的谋士,列为诸子百家之一。


主要代表人物是苏秦、张仪等,苏秦力主燕、赵、韩、魏、齐、楚合纵以拒秦,张仪则力破合纵,连横六国分别事秦,纵横家由此得名。他们的活动对于战国时政治、军事格局的变化有重要的影响。最终通过战争秦统一六国。战国之分不同于以后历史阶段的分割。因其战争,各国为富国强兵争夺地盘纷纷变法,涌现出一批革新变法派,其中以商秧、李悝、吴起为代表。


无论如何,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东周社会是历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场面,一百四十几个诸侯国就象一百四十多个沸腾点一样,各自施放着他们所有的活力和能量;大的如喷泉突兀喷涌,不断在周围制造旋涡,将小的沸点吞没;小的豆跳卵起,竭力挣扎,直到精疲力尽而被旋涡卷走方才罢休,居于其中的中不溜儿的沸点,或随波逐流,见机迸发,或力据原地竭力撑持。


沸点在跳跃、升腾、分化、聚合的形态中急剧运动,沸水带来的热浪让人晕眩,沸水送来的涛声让人震惊。孔子、老子、庄子、墨子、韩非子、荀子、孙子……诸子百家造就了这一时期文化的沸点,诗经风雅,传扬千载;楚辞离骚,韵味深长。


孙子兵法,扬名后世;李牧王剪,威震四方。曾经的鸡鸣狗盗之徒,也曾身负报国之理想;苏秦张仪之辈,后世外交之榜样。人才的涌动与文化的丰硕,战争的惨烈与人性的光辉,交织在一起,演绎出中国历史上热度达到极度沸腾、精彩绝伦的时代。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光辉时刻。一切活力都在沸点的竟奔突跃中被尽可能地启用,谁在这种混乱局面中占据优势,谁就得最大限度地打破活力的禁锢和束缚。奴隶被逐步地解放了,他们从奴隶主私有财产变成了有“私田”“私产”使用,只向领主交纳赋税的农民,他们的身份也从“公”物变成了“私”有。


劳动与自我的关系密切了,生产力得到了生命力的资助。使用了数百万年的石器耕作工具终于被大量出产的铁器所取代,作为统治象征——鼎的原料的金属被用来发展生产和武装士卒,增强力量。作为统治手段之一的对铁器的控制已转化为只有对它更好的运用才能立足于不败之地。松了绑的奴隶在跳跃,铁铧犁在黄土地上耸动;战车在荒原中奔驰;戈矛剑戟在杀声中飞舞,原来任人宰割的血肉可以自主地在刀光剑影中纷飞。


任人唯贤、弃旧图新的君主们拥有一大批有才干的“士“和无数愿效死力的兵卒,他们轻而易举地便成了中国霸主;任人唯亲守旧惧变的贵族可在几天内变成无人拥戴的“独夫”,由他人取而代之。顺应时代变革、富有开放性头脑的士大夫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权力倾国,操纵诸侯、主持废立;而一旦惰性增生,活力沦丧,他们倾文刻之间又会成为众叛亲离、形影相吊者,被别人挤垮甚至被杀掉。


正义在这局面中是不倒的旗帜;竞争在这种状态下是天然的趋向。诸国诸侯之间再也没有明显的界限之分。交融和渗透、选择和背弃成了时代潮流。司马迁说“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手数”。


实际上太史公提供的数字是很保守的,据战国人说,仅齐国就吞掉30个小国或部落,楚国则剿灭了40余个,晋国、秦国分别灭掉了20余国,被其征服或讨伐过的更不计其数。这一阶段自上而下的变革,促使中国进入到一个更新的政治经济社会。清代王夫之谓之:古之一大变革社会。战国时期确立的政治经济社会结果,一直延续到近代的1910年。


与政治家百川鼎腾的形态相比,思想领域中的百家争鸣可以说是更为激烈,影响更为深远的沸腾,中华民族的智慧之光在这一时刻闪耀得最为辉煌,光谱也最为斑斓。中国历史上出现的所有思想、方法、思维模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源头,中华民族的文化积累,确切地说,从这个时期才算有坚实的基础。


三、


诸子百家的学说随着那个年代起伏消长,同时也推波助澜,给那种沸腾的年代吹风增热。严酷的现实对各种学说作了实用的决择,风行一时的已成为显学,昙花一现的随之灭迹。当人们理想中的大一统的帝国再度被建造起来时,人们才发现,那些曾在竞争中获胜的思想已被用作支撑大厦的栋梁和支柱,而后世那些被称作国之栋梁支柱的英雄人物们,只不过是充实这混凝土而已,作为中坚力量或维系机制的“钢筋骨架”早已具备。中国在战国时代,经过各国的变法,在世界上率先进入封建时代。


春秋战国这一特定的绝无仅有的历史时期,前后长达550年。在这段人类社会形态更迭、各种政治势力较量比拼的重大历史转变过程中,由于社会阶级结构的松动和变化,出现了自由宽松的文化氛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以及人才的自由流动,使历史在这一阶段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诸子百家灿若星河,子集诗书浩如烟海,教育制度初具规模,各种人才大显身手。诸子百家以鲜活的生命形象和睿智隽永的思想,长久以来影响着中国文化。春秋战国是中国文化思想发展过程中最丰富多彩、最辉煌灿烂的一个历史时期,是中国古代文明的良好开端,也是我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思想自由、言论自由、文化思想氛围异常宽松的历史时期。造就了许多思想家和颇具深远影响的思想理论,对后来中国的社会政治、文化思想及经济生活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百家争鸣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文化高峰。先代哲人大师们的关于做人、处世和立国的一系列智慧早已深入人心,并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我们回首历史时发现,战国百家争鸣的历史卓越地位不可超越。这些思想和智慧必将影响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思维。如今再看这段历史,感受诸子百家为人类思想宝库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体会炎黄子孙优秀思想对后世惠泽千年的影响;感受先代哲人关于做人、处世和立国的智慧。不由你不心游万仞、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历史进入了公元二十一世纪,时下的中国,随着民族复兴目标的提出,以儒、释、道思想为代表的传统国学文化正方兴未艾,东方文明、中华大一统文明正显示出其生生不息固有的生命力。在走向民族复兴的征程上,重温春秋战国那个精彩的时代,期待百家争鸣的辉煌史世再现、耀眼思想大家辈出,为人类社会再添文明壮观篇章,是炎黄子孙的共同心愿。

谢选骏指出:周室东迁,官学外流,文字传播,开启私学。这被称作“轴心时代”。但是,如果从“道德自觉”的角度看,西周就已经进入“轴心时代”了。由此可见,轴心时代并非太平盛世的保证,相反,那是多难兴邦的结果。


(摘自《谢选骏全集181卷》:《轴心时代并不存在——从轴心时代到全球思想》)

谢选骏:诺贝尔奖黔驴技穷

《美诺贝尔奖得主:从未料到会有中国这样的对手》(凤凰网 2024-05-01)报道: 日前,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奖得主、克林顿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接受了英国《金融时报》专访。该专访文章于4月29日发布。 谈及近年来的中美贸易摩擦时,斯蒂格利茨指出,问题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