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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5日星期四

谢选骏:拜登也算一个犹大——耶稣基督的叛徒



《拜登又跪了,这次对着以色列总统的面跪下了……》(ZAKER 2021-07-13)报道:


拜登又双叒叕跪了……


前不久,拜登在白宫与2020年世界棒球大赛冠军获得者洛杉矶道奇队合影时,突然下跪,惊呆众人;而最近,拜登的另一张下跪照又引发风波,他跪在了即将离任的以色列总统鲁文·里夫林(Reuven Rivlin)及其幕僚长丽夫卡·拉维茨(Rivka Ravitz)的面前。


这张拜登的"下跪照"在美国社交媒体上疯传,并且被冠上了"拜登跪在以色列总统面前,承诺无条件支持以色列"的标题。



在引发众多美国网民愤怒批评后,美联社、路透社等媒体发文辟谣称,拜登是在得知以色列总统的幕僚长丽夫卡·拉维茨是12个孩子的母亲后,以下跪的方式表示尊重。


据美联社报道,6月28日,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会见了当时即将离任的以色列总统鲁文·里夫林(7月8日离任)。拜登在这次会见中保证,在他任职期间,不会容忍一个拥有核武器的伊朗出现。


而在这次会见中拍摄的一张照片显示,美国总统拜登竟然跪在了以色列总统鲁文·里夫林和他的幕僚长丽夫卡·拉维茨面前。


这张照片很快在社交媒体疯传,美国著名的阴谋论者亚历克斯·琼斯(Alex Jones)创办的新闻网站"Newswars"刊登了相关报道,标题为:"拜登跪在以色列总统面前,承诺无条件支持以色列。"


另一家支持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新闻网站"enVolve"也跟进报道,标题更加不客气:"拜登在以色列总统面前跪了下来,表现得怪异而屈辱——承诺无条件支持以色列。"


拜登的下跪行为也招致了众多美国网民的愤怒批评。


"彻底地让人蒙羞!"


"这种跪姿必须禁止。拜登向以色列总统和幕僚长下跪,可耻。"


"看到拜登跪在地上向助手弯腰,外国领导人惊呆了"


"以色列人也十分尴尬,但他们会充分利用这件事。"


"拜登总统向以色列总统屈服,承诺无条件支持种族隔离的以色列政权。"


"说他们控制了美国总统,会被称为反犹主义。"


还有人吐槽比较了拜登和前任总统特朗普:"拜登有时候比特朗普还古怪。人们会觉得特朗普搞事情是有目的的,而拜登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当地时间7月8日,美联社、路透社等媒体发文辟谣,称所谓的"拜登承诺无条件支持以色列"的报道是假新闻,拜登是在得知以色列总统幕僚长拉维茨是12个孩子的母亲后,以下跪的方式表达敬意。


拍摄这张照片的以色列新闻摄影师哈伊姆·扎克(Haim Zach)回应表示,拉维茨是极端正统派教徒,当拜登伸手要和她握手时,她没有回应,因为她不跟男人握手。扎克说,拜登随后跪下来告诉拉维茨,作为一名天主教徒,他想向这位12个孩子的母亲表达敬意。


随后,拜登还向拉维茨展示了他母亲的照片。


美联社报道称,拜登在与里夫林的会谈中强调,他支持以色列与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国家关系正常化。拜登还表示,他的政府将为以色列的"铁穹"导弹防御系统提供补给,该系统弹药在最近的加沙冲突中被耗尽。


白宫在此次会晤后发布的简报称:"拜登总统表达了他对以色列安全的坚定支持,并承诺深化两国在所有领域的合作。"声明中没有使用网络热传的"无条件支持"这个词。


然而,这番澄清也并没有完全消解美国网民的愤怒,仍有人表示不满。


"我只希望,他对我们的投票权,对责任和正义有这一半的尊重。"


"媒体把这张照片传为‘笑谈’,谁知道真实的故事是什么。"


"从世界上最好的国家到世界**……我不管原因是什么,美国总统不应该向任何人下跪。但傀儡是听命令行事的。"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突然卡壳失语、踩空摔倒外,突兀下跪似乎已经成了拜登的第三大标签。


当地时间7月2日,拜登在白宫接待了2020年世界棒球大赛冠军获得者洛杉矶道奇队。在全场合影时,拜登突然下跪,惊到现场众人。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只能大笑掩饰尴尬,并且急忙站到拜登身后。一些美国网民调侃称,拜登是在向哈里斯"求婚"。


此前访问美军基地时,拜登同样在拍照环节突然下跪,搞得身边的人不知所措。当时有人嘲讽称,拜登走神了,还以为自己在参加"黑命贵"运动。


韩国总统文在寅今年5月访问美国时,随拜登参加了美国退伍老兵的颁奖仪式,拜登在合影阶段同样选择了下跪姿势。而一旁的文在寅则面临两难,跟着拜登跪则会被国内民众批评,而拜登跪了他不跪又不大合适。最终文在寅选择用"半跪不跪"的姿势来度过这个"外交危机"。


除了重大场合外,拜登在会见老人或者和儿童交谈时,也喜欢做下跪姿态。据悉,此举一是为了显示他身体灵活硬朗,二是表现自己的亲民。


谢选骏指出:向一个正统派的犹太人下跪,这可不是什么亲民,而是一个犹大——耶稣的叛徒。川普出卖耶路撒冷给犹太人做首都,拜登干脆向杀害耶稣的教派下跪,难怪上帝降灾。

谢选骏:希特勒的败笔是没有烧掉巴黎



《李劼:希特勒和他的行为艺术》报道:


英国学者A.I.P泰勒在他那本震撼西方学界的论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源中》,以这样一个论断结束全书: 在国际事务中,希特勒除了是一个德国人之外,他没有什么过错。


本著有关希特勒的这一章节,拟在泰勒先生此著结束的地方开始,并且将那个惊世骇俗的论断稍加修改,使之获得应有的彻底: 在人类历史上,希特勒除了是那个叫做尼采的德国人之外,他没有什么过错。在尼采向人类宣布上帝已死的时候,他借用查拉图斯拉的名义扮演了上帝;而同样的戏剧性,在希勒特却直到他失去生命终了还未被他和世人所明确意识到:在一个号称上帝缺席的世界上,查拉图斯拉供希特勒之手在人类历史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当时没有为人意识到,是因为战争的胜利者都忙于将自己奉献为英雄,顺便把失败者定为罪犯;今天没有明确这一点,是因为世人认同了胜利者的审判,从而将历史十分轻松地读解为好人坏人的故事;有一个叫希特勒的恶魔,纠集了所有的坏人悍然入侵,于是地球上所有的好人群起反抗,打败了坏人及其首犯希特勒,按照这样的故事框架,人们顺便批评一下张伯伦那样的绥靖主义者,其错误在于姑息希特勒的种种作孽;然后顺理成章地表扬和赞美罗斯福、邱吉尔连同斯大林在内的战争领袖,其业绩在于拯救了世界拯救了人类。历史就这样按照胜利者的尺度而不是按照泰勒那样的历史学家的原则被构筑起来,其性质一如在交战期间双方构筑的工事壕堑,既围着道德铁丝网,也架着毫不留情的道德机关枪;致使后人一跨进这段历史,除了义愤填膺一番外一无所获,其效应一如曾经风靡中国大陆的阶级斗争教育展览馆。


面对这样的历史工事,有必要回顾一下荷马史诗,我指的是《伊里亚特》有关特洛伊战争的全部描述。同样是一场战争,在描述者没有好人坏人的判断。杀死赫克托耳的阿喀琉斯是英雄,同样,被杀的赫克托耳也是英雄。英雄与否,并不以取胜者的意志为转移。倘若人们将这样的描述标尺引入二战历史,那么他们就会为这样的问题感到困惑:为什么希特勒被定为战争罪犯,而斯大林却没有被诉诸同样的审判?后者在1939年的德波战争中获得过同样的利益,并在1945年以后对东欧做了希特勒在1939年之前做过的两样事情。正如《伊里亚特》所描述的特洛伊战争中的人物几乎全都是英雄一样,在二战前后的各国首脑几乎全都是战争罪犯,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春秋无义战。二战正如泰勒先生在他那本名著中所分析的那样,又何曾义过?各国首脑出于各自的集团利益,共同推动了这场战争,只是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所以泰勒先生十分正确并且不无幽默地把希特勒的全部过错归之于他是一个德国人。


与《伊里亚特》中的英雄之战和二战历史的利益之战的不同性质相应,前者的战争起因于海伦这一审美象征,后者的战争动力则全在于各自的私利和物欲。前者类似于一个神话故事,诸英雄头上飞翔着诸多神祗。后者则是一份记载了人类耻辱的历史记录,而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中的每一个政治家身后都站立着相应的思想家。《伊里亚特》所具有的全部诗意,在二战中全然为严峻的历史文化事实所取代。文化的历史形象有的是显而易见的,有的却往往为人们所忽略。正如亚历山大身后显而易见地站着亚里士多德,拿破仑身后显而易见地站着卢梭和歌德,希特勒身后显而易见地站着尼采(也许还应附带上斯宾格勒和海德格尔);然而人们忽略的是张伯伦、达拉第,罗斯福身后的诸如培根、洛克、笛卡尔、伏尔泰、孟德斯鸠、杰佛逊、杜威等等一大批思想家所代表的欧美近代文化的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传统,以及这种传统在二十世纪的衰败,连同这种衰败带来的人文精神的枯竭。当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和英美诗人艾略特分别以里程碑式的长诗《恶之花》和《荒原》标记出这样的衰败和枯竭的时候,历史学家却没有想到这种枯衰集中体现在他们所关注的那些欧洲(连同美国)政治家身上。他们搜集大量的资料或编造大量的他们称之为史实的东西,力图为每一个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欧美各国政治家树碑立传或者下一个道义上的判断,但他们全都无视或没有能力正视这样一个事实,正是这些政治家们造就了他们后来再三诉诸道义批判的希特勒形象,一如德国人民和德国政治家一起选择了希特勒作为德意志民族的领袖。希特勒这样的历史人物从个人秉赋上说是从天而降的,或者说是从尼采那部名著《查拉图斯如是说》中走出来的。但就其形象的确立而言,恰恰基于世人的选择,世界的光明或黑暗,来自世人心中的取向。《圣经·旧约》一开头就标明这样的事实: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选择的这种真实性在芸芸众生也同样如此,人们说要有上帝,于是就有了上帝;或者,人们说要有魔鬼,于是就有了魔鬼。希特勒形象的确立,首先是德国人说的,然而是当时英国、法国、意大利、苏联、美国等等几乎所有的欧美诸国《包括德国在内》的政治首脑们异口同声地铸成的。二战之后,人们只消稍加思索就会为这样的怪事感到吃惊;无论就国家的实力还是就个人的出身教养,张伯伦那样的政治家都没有理由惧怕那个国力尚未恢复的德国元首,从而在那个维也纳街头的流浪汉和前奥地利下士面前卑躬屈膝。对此,泰勒先生曾经在国家利益的基点上作出了唯物主义的解释和唯物主义的心理分析,而我想在此探究的却是文化心理上的成因。希特勒之于德国人乃至整个欧洲国家,不啻是由于利益需要,而且还出于其文化选择。或者说,因为德国人和欧洲人说要有希特勒,于是就有了希特勒,这是一个与《创世纪》同样的故事,只不过发生在西方文化的末世。


当斯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一书中作出了先知般的预言时,同样一个德国人尼采宣告的是上帝死了;另一个德国人海德格尔指出了存在的阙如或曰人类历史诗意的丧失,再一个德国人爱因斯坦在没有任何实验的前提下发表了既非经验主义亦非理性主义的相对论科学论文,如果可以算上前一个世纪的康德、黑格尔,连同共产主义革命的创始人卡尔·马克思,可以算上德语国家的弗洛伊德医生和先知作家卡夫卡,还有那位同样出生于维也纳的哲学家维持根斯坦,那么几乎可以说,由法国人在十九世纪末叶经由小说(缪塞)、诗歌(波德莱尔)、音乐(德彪西)、绘画(凡高、高更、塞尚、马蒂斯)所朦朦胧胧感受到的二十世纪,由德国人从哲学、科学、文学、历史学、心理学、语言学等等角度勾勒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轮廓。在这个意义上,说二十世纪的文化精神形式是由德国人指出的是一点不过分的。也就是这样的意义,说希特勒有关德意志民族放牧自我夸张并非毫无根据是成立。希特勒的盲目只是在于他将这种自豪归之于血液和种族,从而忽略了他的同胞们在思想文化上的再三阐释和不断强调。尽管希特勒在维也纳流浪时读了大量的历史书籍,但他对历史的感知和把握都是通过瓦格纳的音乐抵达的。正如他在历史上稀里糊涂地饰演了尼采在《查拉图斯拉如是说》中扮演过超人角色一样,他的超人之处在于他十分自觉地将瓦格纳音乐由旋律变成他的精神血液从而主宰了他的全部精神命脉进而影响了德意志民族连同整个欧洲政治舞台。希特勒的超人角色的悲剧性在于,他试图扮演耶和华,而实际上却不是耶和华,只不过是一个以意志而不是以灵魂力挽狂澜的查拉图斯拉。由于这种关键性的错位,与之相应的种种作为便或多或少地带有喜剧成份;比如,他选择日耳曼民族作为诺亚,选择德国做方舟,并且携带着战争的大炮,向二十世纪进发。


然而,这种戏剧性的另一面却在于德意志民众放牧心理倾向和文化选择上。在希特勒之前,德国政治舞台上出现过布尔什维克政权,但被德国民众否定了;然后又站立起一个类似于英美民主政体那样的共和国,但又被德国民众和德国政治家一起共同否定了;最后,他们的火炬游行仪式,欢欣鼓舞地确立了希特勒的执政。整个过程一如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欢乐颂》的主题几经选择,几度否定,最后一锤定音,导入欢乐的高潮。在此,如果硬说德国民众是无辜的,那么希特勒也同样无辜。或许是看出了这种双重的无辜。当时在世的斯宾格勒和海德格尔才将自己的立场诉诸默认而不是抗议。


事实上,斯宾格在《西方的没落》一著中的预言,并未被西方人广泛地意识到。如果说德国人曾产生过这种末日感的话,那么那只不过是一次战争的败北而带来的创痛和沮丧。然后他们渴望一个严厉的父亲。不再象基督那样仁慈博爱,而是象耶和华那样电闪雷鸣。当年路德对基督连同教会的种种批判,在此结出了历史的果实。如果说,德国民族的这种心理渴望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仅仅是一种理论代偿,在俾斯麦时代仅仅是一次小心翼翼的尝试,那么在希特出现的时候却已经荡集成一股不可遏止的心理浪潮;顺便提一下,即使是马克思主义,也认同黑格尔历史哲学的原则:恶是历史前进的杠杆,从而由此引出暴力革命的学说。尽管德国民众渴望的父亲不是由《圣经》指引而是由尼采预告的,但当希特勒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并不怀疑这就是他们所需要的父性形象,他们认为他们的种种苦难,尤其是战败后的赔款和屈辱、萧条时期的饥饿和寒冷,都由于希特勒的出现消失。至于这位父亲的种种严厉和暴虐,他们不仅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而且认为理应如此从而乐于接受。因为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被钉上十字架的殉难者,而希望看到一个说要有什么于是就有了什么的救世主。尤其是当希特勒呈示出解决他们的失业问题,解除了凡尔赛条约的层层枷锁,合并奥地利,向东推进德国领土等等一系列成功的政治举措和外交胜利之后,他们心目中确立的父性形象更加坚定不移,总而言之,德国民众对于他们所塑希特勒形象,不是羞羞答答的不同,而是一种坚定不移的选择。因为这不是姑娘辨认情郎,而是儿子对于父亲的寻找,父亲的严厉不仅没有使儿子感到耻辱,而且使儿子为此自豪,有了一个成为男子汉的方向。换句话说,战争的失败非但没有磨灭德国人的斗志,反而增添了他们寻衅打架的勇气,前提只是有个威严的父亲领导他们前进。应该指出,他们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歌德的那句格言:永恒之女神,引导我们前行。


当然,德国人在最终构造出希特勒之前,首先为这个形象提供了含混不清的理论蓝图。我指的是希特勒的那本《我的奋斗》。很多人包括一些满腹经纶的学者在内,都把《我的奋斗》看作是希特勒的内心独白,仿佛希特勒早已胸有成竹地拟定好了一个魔鬼般的设想规划,然后在啤酒馆政变失败后将它一章一章地出诣于众。而我的看法正好相反,不是希特勒内心深处涌现了《我的奋斗》,一如哈姆雷特在城堡里娓娓倾诉其内心世界一样,而是希特勒凭借他那段截止啤酒馆政变的政治历险敏锐地察觉出了德国人民的那种对耶和华式的严厉父亲的渴望;尽管这种觉察在他是朦胧不清的,但他就按照这样的觉察完成了一个法西斯领袖的自我塑造。而且非常具有象征意味的是,就连他那个纳粹党的徽标都诉诸闪电图案,而不是定性为诸如十字架之类的形象。整个一部《我的奋斗》,既无完整的理论体系如马克思主义学说,也无连贯总体构想如共产主义前辈规划那样,而只是一个领袖形象自我建构。无论就其精神气质还是就其论述章法而言,《我的奋斗》更象一部冗长的竞选演说;当年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全部自言自语,在这个前奥地利下士的这部竞选演说中变成了一个由待选中的德意志民族领袖许给他的臣民们的宏伟诺言。其中,有的是切实可行并且能够马上见效的,比如仇恨犹太人,有的是比较空旷的,先说出之后有待于一步步诉诸伺机而动的努力的,比如为日耳曼民族雪耻和拓展民族生存空间之类。通过这一番宏伟诺言,希特勒一方面与上帝签约,为德意志民族履行一个领袖的义务;一方面与德国人民签约,作为一个领袖将实践他许下的种种诺言。当哥德在《浮士德》中描绘梅菲斯特如何将浮士德诱出书斋时,他不会想到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德国会演变成这种形式:德国人民的英雄渴望将希特勒由一个流浪汉和前下士一步步引向他们所渴望的以闪电为标志的领袖形象,在此,正如《我的奋斗》标画出这种渴望的自觉一样,瓦格纳的音乐在冥冥之中扮演了神秘的梅菲斯特的角色。


作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精神续篇,《我的奋斗》将超人的孤独诉诸了一种对欢声雷动的广场效应的期待。前者设定的听众是抽象的人类,后者面对的听众是具体生动的德国民众乃至整个二十世纪欧洲。这种承继性的转换表明:超人不再是一个精神指向,而是一股行动的力量。于是,那个叫做意志的东西不再作为一种思维蜇伏在书斋里,而是附在浮士德身上随着梅菲斯特一起走出书斋,走进历史,走进一个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准备一展抱负。这种意志犹如一头强劲而凶猛的豹子,当它被关在思想的栅栏里,它仅仅唤起人们的审美情感;但当它一旦走出思想的禁地而步入历史行动,它就成血与火的象征,将审美推入一种恐惧和颤栗的生命体验。虽然人们更愿意在书本中或银幕上体偿这种体验,但豹子一旦走出栅栏,体验的间隔与否就由不得体验者的选择了。当洪水来临时,你是否有幸象诺亚那样被置身方舟之中,完全取决于上帝的安排。同样,当意志如同猛兽一般向人类走来,又有谁能够请他回到书本里去?


然而,是否能够勇敢地面对豹子的利爪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公正地论说豹子又是一回事。诚如泰勒先生在他论著中所表明的那种治学立场:“从希特勒掌权的那天起,我就是一个反绥靖者,而且毫无疑问,在类似的情似下我还会再次成为反绥靖者。但是,这一点跟历史写作毫不相干。”当意志哲学以豹的形象步入历史成为一种独裁政治时,抵抗比顺从更具备人的自信和昂扬,而当这种独裁政治退出历史舞台后,公正的论说比道义的审判更具有人文意义上的独立和自由。作为一种文化著述面对其历史对象,既不是一件法律事务,也不是一个道义裁决,而是一次科学揭秘的危险和一种阐释权利的自我实现。而且,如同面对独裁政治一样,这同样是需要具备勇气的态度。人性意义上的软弱,通常使人们面对暴君时希望出现方舟,面对公众舆论时,又希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为道德洪水所吞没。于是,在暴虐时代,人们和暴君一起奸了历史;乃至事过境迁、人们又在一片对暴君的谴责和审判声中隐瞒了历史的真相。比如,由于希特勒的虐犹,所有歧视犹太人的欧洲人皆得到了开脱,仿佛犹太人在欧洲的苦难遭遇只是希特勒及其纳粹分子的作孽,而人们在观看《威尼斯商人》时,照样可以发出不可遏止的洪亮笑声。


其实,作为《我的奋斗》中至关重要的一个许诺,虐犹,既不是希特勒的发明,也不是出自希特勒公报私仇式的个人恩怨,而恰恰就是希特勒对德国民众乃至欧洲中产阶级和老式贵族在心理上的一种不动声色的迎合。我不知道英国人向希特勒虐犹行径投掷过多少道义的谴责,但我敢肯定的是,不会有一个英国人哪怕清醒如泰勒先生,将这种道义谴责指向莎士比亚。因为犹太人的悲剧,早在几百年前就以喜剧的形式出现在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之中,尽管夏洛克向安东尼奥索取的那磅肉在法律上是成立的,有双方的契约为证;但由于法官机智的偏袒,企图赖帐的贵族便有了道义的光圈,而遵循等价交换原则的商人却成了下贱的无赖。虽然很难确定在那个美丽聪明的法官和严厉冷酷的希特勒之间有什么精神上的历史渊源,但夏洛克在莎氏舞台上的割肉要求,在几百年后的欧洲大地上却遭到了以几百万条生命为代价的回报。如果说夏洛克的败诉是基于法律的判决,那么犹太人在二十世纪的这场灾难是不是与夏洛克的败诉是基于法律的判决,那么犹太人在二十世纪的这场灾难是不是与夏洛克的败诉有关呢?难道在现在观看《威尼斯商人》时发出的充满快意的笑声和几百万犹太人在这场灾难中的哭喊之间没有丝毫逻辑关联和命运含义么?正如歌德的《浮士德》预示了希特勒时代的历史方式一样,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预告了犹太人的欧洲的灾难性命运。经典的文学名著之于历史,就好比来自无意识的梦幻之于日常生活乃至生命历程一样,不仅真实,而且具有实在的预言意味。在这种意义上,希特勒沉缅于瓦格纳音乐就好比拿破仑携带《少年维特之烦恼》四处征战一样,乃是一种历史上的大征服者之于历史的触摸方式和把握秘诀。也就是这种意义而言,当张伯伦前往慕尼黑会见希特勒时,在其潜意识里很难说一点没有安东尼奥求助于波西娅法官的剧情在作怪。


毋庸置疑,第二次世界大战缘起的历史真相不仅在于希特勒形象的揭秘,而且也同样在于张伯伦这样的历史人物的人文性格。就当时的英国政治家而言,扮了英雄的邱吉尔并不比绥靖者张伯伦更睿智更英勇,或者更无私更诚实。邱吉尔的成功基于张伯伦的失败,而张伯伦一旦成功,那么邱吉尔就显得愚蠢了。而这之间的成败又并不全然取决于个人的能力,个人的努力之外种种偶然性往往具有推翻一切的盲目力量。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从英国人的角度说,张伯伦在谈判桌上所做的一切并不比邱吉尔隔着英吉利海峡向希特勒作出的抵抗姿态更不符合英国人的利益。当人们将政治视作交易时,那么获利便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高的原则。在这一原则面前,勇敢的进攻和谨慎的退让乃是同样的谋利手段,没有道义价值。这就好比把价格定得很高并不叫做英勇,接受苛刻的还价也不意味着怯懦。而且即使就英勇和妥协本身而言,在邱吉尔在英勇之中未必没有大英帝国的霸气,在张伯伦的妥协背后也未尝不是一种传统的理性主义姿态。这种理性主义曾经孕育了诸如亚当·斯密、李嘉图、凯恩斯那样几可与德国思想家等量齐观的英国经济学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它又主导了整个大英帝国作为战胜国的政治倾向和外交策略。在这个意义上,张伯伦是一个比邱吉尔更典型的二十世纪英国政治家。


当德国科学家爱因斯坦发表了具有假设性的相对论以后,一队英国科学家不辞辛劳地将相对论的一个假设诉诸了扎扎实实的天文观察,从而以他们认为最可靠的感官经验证实了那个著名的德国人的想象。不要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科学史上的趣闻,因为同样的趣闻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欧洲国际政治舞台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此刻由另一个德国人希特勒扮假设者,由同样具有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精神的张伯伦扮求证者。张伯伦的典型就这样呈现了出来。而且这里的戏剧性在于,假设的成立与否,完全取决于求证的能否成功;而求证的可能性,又以假设的成立为前提。这与其说是一种政治角逐,不如说是一场智力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张伯伦缺少的不是智商,而是充沛的活力。


有关这种活力的丧失,在此举出英国二十世纪经典作家乔伊斯的小说《死者》,便可窥见一斑。在一个个热烈而又世俗的圣诞聚会上,身为优雅的布尔乔亚主人公盖伯雷厄从妻子对她死去的恋人的怀念上,猛然发现了自己所身处的那个世界已死亡的真相。这种死亡在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体现于那个瘫痪了的男主人公,在T.S艾略特的那首著名长诗中呈现为一幅荒原图景,而在三十年代的欧洲政治舞台则聚集在张伯伦的形象上。当张伯伦首相携带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雨伞走向德国走向希特勒的谈判桌时,其身影照见的是同样一个英国绅士盖伯雷厄穿着胶鞋心事重重地走出都柏林市的冬雪里。在这样的形象后面站立着的不啻是整个英国绅士阶级连同整个英国理性主义传统,而且还可以包括整个欧洲的近代人文精神。正如莎士比亚在他的戏剧中将人定义为万物之灵长一样,笛卡尔为人类给出了我思故我的著名命题。理性赋予人类以高贵的自信和尊严,这种高贵又引发了类似于布鲁诺和伽利略所体现的那种基督般神圣的宗教热情,直到这种热情将理性推入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人们才发现理性在那样的哲学王国中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而整个欧洲,也就是在这片灰烬中步入二十世纪的。


在此,我们必须承认斯宾格勒那种先知般的预言的准确性。当他在《西方的没落》一著中将历史从达尔文手中拯救出来交付给生机盎然的大自然和作为生命象征的血液时,历史本身也同时正在从理性主义的人文传统摆向与血液不无关联的意志。尽管十九世纪下半叶的法国艺术家早已敲响了理性传统的丧钟,理性传统在欧洲的终结仪式却是由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之举行的。同样,尽管没有多少欧洲人领会甚至听到斯宾格勒的呼告,但战争却让他们无一例外地体验了文明的野蛮。二十世纪两位最伟大的西班牙画家毕加索和达利分别在《格尔尼卡》和《内战的预感》中揭示了战争的性质:或者是特质的碎片,或者是恶梦的肢解。二十世纪的战争,已经绝无英雄可言。这既不是《伊里亚特》的混沌时代,也不是《唐·吉诃德》的青春时代,甚至连《浮士德》中的历史出征意味都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一战的结束只是利益分配上的一纸协定,战胜国没有道义上的荣光,战败国也没有审美上的悲壮;然后是双方战战兢兢的提防和相处,犹如一场豪赌后的输赢家,胜利者唯恐对方卷土重来,失败者因为失败而怒气冲冲。在此,理性之于各国政治家全然变成了谋略,诉诸种种交易和盘算。我思故我在的命题于此不仅丧失了人文意味,而且成为不择手段的内在依据。即便曾经那么辉煌的现代物理学,也正在从相对论悄悄地走向原子弹。总而言之,莎士比亚朝代所有的人文愿望和理性自信,在一战之后都已枯萎凋零。相反,与之成为对照的是,从黑格尔哲学中深化出来的马克思主义却经由苏俄十月革命成为一个生气勃勃的事实,站立在为之瞠目结舌的欧洲人面前。他们很难相信,从同一种人文传统中竟会结出一个截然相反的历史果实。他们企图在对方没有站立起来之前就踩碎了,结果反而扎穿了自己的双脚。于是,原先自认为是很和谐的文化格局,由于那场战争和随之而来的革命被击碎了。以张伯伦为代表的一代欧洲政治家,便是在如此支离破碎的文化背景下黯然出台的。


不能说这批政治家就是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但他们在气势上却已与小公务员相去不远,只是在谈吐礼仪上尽量保持着盖伯雷厄式的优雅。正如德国人渴望一个耶和华式的父亲一样,他们的内心深处在企盼着一个阿提式的英雄。不管这是不是一种“我思故我在”的理性自信丧失后导致的对意志的朦胧向往,但这种企盼本身在当时的这批政治家的确无疑于一剂精神上的壮阳药。而且对于张伯伦他们来说,这样一个国际英雄除了对他们的卑怯心理具有疗效之外,还可能解决一系列的实际问题:比如给纷乱的欧洲带来协调和平衡,给突然冒出来的苏俄政权予以有效的打击,如此等等。这在他们都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而且更为心照不宣的是,这个英雄可以被他们用来处置一些他们自己不愿沾手的不太体面不太文雅的事务,比如虐犹。英国绅士可以在剧院里面对《威尼斯商人》哈哈大笑,但他们不愿想象德国冲锋队员那样去对犹太人拳打脚踢。他们认为这是应该由那位流浪汉出身的德国元首出演的一个节目。这样,他们不仅可以充当体面的观众,而且可以顺便在国际看台上拥有道义的高尚和自豪,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绅士心态,张伯伦奔走于欧洲政治舞台,他的努力是想把整个欧洲变成一个秩序井然的古罗斗兽场,从一个笼子里放出希特勒,从另一个笼子里放出斯大林,在这两头巨兽拼搏之前,让大家先欣赏希特勒的虐犹表演;至于大英商国,则被张伯伦置于最佳观众席。张伯伦坚信,一场斗兽之后,英国观众不仅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一如美国人在二战后的巨大盈利那样),而且还可以使他们脆弱的理性获得来自意志的治疗。张伯伦在希特勒跟前的唯唯诺诺,虽然苦于中气不足,但骨子里倒也不乏谋略。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对达尔文的生存竞争原则烂熟于胸的英国首相。他比邱吉尔更懂得什么叫勇敢什么叫鲁莽,在他看来,勇敢不在于跳入斗兽场,而在于将自己勇敢地置身于看台上,按照这样的勇敢原则,张伯伦签定了慕尼黑条约,在出卖捷克斯洛伐克的同时完成了希特勒的国际政治形象塑造。作为欧洲人文主流的理性传统,在张伯伦的政治手腕上被推到了极致的精明和同样极致的无耻。也许正是这种理性的滑坡,才导致罗素的整个逻辑实证主义在维持根斯坦面前的解体。当然,正如希特勒在登上德国政治舞台之前并不知道德国和德国人民需要他一样,他在而对欧洲国际舞台时也同样盲然于英国考察队证明爱因斯坦相对论那种象征性的文化背景。及至张伯伦向他证明了他的力量之后,希特勒才彻底领悟了他在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所扮角色。如果说他曾经凭借着瓦格纳的音乐成为德国人的领袖的话,那么他此刻意识到这种旋律对于欧洲对于全世界同样具有无可抵挡的征服力。理性的枯萎、文化的没落,使欧洲处于一种渴望吸毒的状态,而希特勒正好向他及时提供了意志这一毒品。文化的极度疲惫,使意志形象闪闪发光;相比于张伯伦手中的那柄雨伞,希特勒的皮靴充满活力。尽管希特勒如同鄙视将他拉上台的德国前总理巴本一样地蔑视完成了他那欧洲霸王形象塑造的张伯伦们,但彼此之间的默契确实是达成了。双方谁也没有想到,当他们如同解决捷克斯洛伐克那样共同面对波兰的时候,那个充满诗意的民族不是用大脑而是用骨头思考问题的。波兰人的愚钝和固执不仅触犯了希特勒不想被触犯的意志,而且破坏了张伯伦精心设计的整个理性主义气息十足的绥靖局面。要知道张伯伦从慕尼黑飞回伦敦时向英国民众宣布的大功告成一说并不是虚幻的,就象希特勒通过张伯伦领悟了自己的形象一样,张伯伦也从绥靖的得逞上看透了希特勒的心思。这种默契如同不成文的游戏规则,是一种在虚弱的理性和强横的意志之间巧妙地达成的均衡。它不仅经不起理论推敲,也无法诉诸道义的检验。因此,它一旦被打破,人们可以象谴责希特勒的蛮横一样指责张伯伦的软弱,或者以指责张伯伦的软弱加强抨击希特勒的道义力量。因为支持这种谴责和指责的有力证据,乃是波兰人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道义和意志一样,在战争前面具有不可理喻的非理性色彩。张伯伦形象是在这两股非理性的力量的夹击下身败名裂的。尽管同样的处境交付当时欧洲任何一个政治家未必会处理得比张伯伦更成功,但既然意志已经向波兰开了战,那么道义就可以尽情地践踏可怜的张伯伦,一如在乔伊斯那篇小说中,死者的爱情摧毁了盖伯厄的全部自信和全部尊严。经过这样一番不无荒诞的文化心理消耗,二战以后以福柯、德里达为代表的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兴起自然成了历史的逻辑必然。张伯伦的理性主义与希特勒的意志哲学在二战中同归于尽,人们在以美国为象征的强大的特质文明面前,或者痛哭流涕、或者哆哆嗦嗦地捡起战后残存的文化碎片,补缀出一个被称为解构主义的后现代文化。其中既不乏重建小公务员之自信的勇气,又带有聊胜于无的文化虚无主义色彩,以判逆者的名义出售实用理性精神。然而,无可忽略的严峻事实却依然是文化的枯萎和物质文明的疯狂增长。这一事实使人们既无法回到希特勒之前的时代,也无法对希特勒作出历史文化现象意义上的准确判断。人们如同审理一下刑事案件那样地轻而易举地审判,作为战争罪犯的希特勒,从而无视他们自己正在作为希特勒的作品不知不觉地向前不断延伸。因为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希特勒形象呈示出的与其说是战争罪犯,不如说是行为艺术。


泰勒先生在总结第二次世界大战起源时曾意味深长地写道:


回顾起来,虽然很多人是有罪的,却没有人是清白的。政治活动的目是要保障和平和繁荣;在这一点上,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每个政治家都失败了。这是一篇没有英雄或许甚至也没有恶棍的故事。


这位英国学者的感觉是准确的,因为这与其说是一场正义和非正义的互相角逐,不如说是一场以意志哲学为心以瓦格纳音乐为导引的行为艺术。有一位叫科波拉的美国著名导演对此有过朦胧的感受,从而十分恰当地在表现美军收音机轰炸扫射越南人时,给画面配上了瓦格纳歌剧的选段“女舞神在飞翔”。对战争进行道义谴责有时是很可疑的,当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在《裸露与凶残》中揭示人类互相残杀的人性秘密时,他是基于上帝立场。然而二战中的任何一方,谁有资格扮演上帝呢?谁能保证在指责对方惨无人道时不会向对方的国土扔下炸弹乃至原子弹呢?谁也不能。因为谁也无法将类似于法官的立场上升到上帝的高度。人们可以将目光从法律和道义转向文化和心理,但这样的转换会使他们十分吃惊地发现,希特勒形象让人联想起的与其是恶魔撒旦,不如说是诸如凡高或达利之类疯狂的艺术家。如果可以把希特勒在维也纳的流浪生涯比作那片弥漫在凡高早期作品《食土豆者》中的暗褐色的话,那么希特勒的元首生涯连同那场战争就如同燃烧在凡高后期作品中的那一片片阿尔的阳光,炽热、耀眼。凡高的绘画作品和希特勒的政治风格在气质上的这种对应性,至使后者仿佛是前者的灵魂转世一样;金黄色的疯狂随着瓦格纳的音乐从画面上气势汹汹地扑将下来,燃起战争的火焰,席卷欧洲,席卷全球。相对于凡高的沉默寡言,希特勒拥有达利那样滔滔不绝的口才,而且口气同样的狂妄,不容置辩,当然也同样的充满灵感和奇想。其间的区别在于,达利征服了世界,却触犯了公众,尽管公从无法将此诉诸法律审判,但希特勒却正好相反,他的口才征服了公众,却破坏了民办的原有秩序,从而遭到了法律的审判,尽管这种审判对他本人来说已经毫无实际意义可言。希特勒政治风格的这种行为艺术特征,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唐·吉诃德,或者说,希特勒倘若不是身着纳粹制服,而是骑着瘦马举着长矛向风车挑战的话,那么他就是令人发出轻松笑声的唐·吉诃德;同样,唐·吉诃德一旦扔掉长矛、身着纳粹制服、不是骑在马上而是架着坦克冲向世界,那么他就是令人战栗的希特勒。在希特勒的闪电战和唐·吉诃德的风车战之间,判别犹如文明人灭杀土著和小孩围猎兔子那样既遥远又细微。当人们躺在沙发上阅读塞万提斯的那部名著时,不会从那位可笑的主人公身上看到希特勒的影子;当人们面对希特勒时又绝对不会想到此乃当年那位著名的大孩子唐·吉诃德。人性的坚强往往在于大家可以居高临下地戏谑唐·吉诃德十分艺术的行为,而人性脆弱又往往在于人们的神经难以随艺术以希特勒的面目走进政治走进每一个人的生活。站在凡高的作品跟前,即使再不懂得绘画的人也会竭力做出几分优雅;但一旦站到希特勒面前,即便再绅士风度十足如张伯伦者也无以保持优雅的仪态,从而尽可能做到卑躬屈膝。然而,等到事过境迁,猛兽的出现成了狩猎的回忆之后,却又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胆怯;他们一面吹嘘狩猎的成就,顺便表示一下道义上的义愤填膺,一面照样可以取笑与风车作战的唐·吉诃德。希特勒形象的本真性连同历史的真相一起,就是这样被人为地掩盖起来的。


其实,正如希特勒形象是德国人和欧洲政治家们共同塑造的一样,希特勒的行为方式是随机的。说希特勒是走尼采著作的查拉图斯特拉,或者说希特勒是那个叫做尼采的德国人,乃是一种历史性描述。这种描述并不意味着这样的阐释,希特勒的种种作为在希特勒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如前所述,即便是《我的奋斗》在希特勒都是根据德国和德国民众的需要制作成的精神易拉罐,更何况希特勒在政治外交上的一系列成功。他的每个决策或每一个灵敏的应变举措,都是一种即兴创作。他的行为过程如同作画,每笔下去不是因为知道结果会形成什么样的画面,而是因为很有快感。与对历史和对自身的茫然相反,他面对具体事迹的时候是机敏的充满灵感的。对历史命运和自身形象的领悟,往往是在他取得了相应的成功之后才获得的。比如他在成为德国元首之后,意识到了他将为德国承担的使命,或者他在慕尼黑协定签署之后,觉察到了他在欧洲及至全世界的形象连同可能会扮演的角色;如此等等。如果说政治本身就是由一连串的偶然事件组成的话,那么作为一个政治家,希特勒无论就其出现后的种种作为而言,都是一个相当即兴的偶然者。所谓教条主义和希特勒是绝对无缘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教条。在他与上帝的签约中没有信仰这一条,只有行动的义务。也许正因如此,他本身变成了信仰的象征。他的非教条主义使他避免了成为信仰的可能,从而似乎很意外地成了一个被信仰者。这是他成功的关键,也是他致命的盲点,因为他不仅茫然于历史茫然于历史茫然于自己、也同样茫然于上帝茫然于命运。他认定自己就是德国人所盼望的人物,哪怕他们盼望的是耶和华。在这个意义上,《我的奋斗》乃是他证明德国人企盼的一种努力。他不会知道,他所擅长的演说,一旦变成文字后潜伏着出卖他的可能性。因为演说可以象瓦格纳的音乐一样,即兴随意,以激情制造氛围;但演说一旦被诉诸著述,语言的逻辑性就会瓦解演说的准确。然而,这种为革命家所擅长的著述、在希特勒却有点勉为其难。比如,对比于列宁的《国家与革命》,《我的奋斗》写的杂乱无章。同样都是二十世纪的大政治家,在列宁身上是革命的激情和理性精神的统一,在希特勒身上却是演说激情的即兴创作的一致。


希特勒从政的这种行为艺术特征,决定了他的成功不是逻辑的必然、而是命运的偶然,由于人们接受既成事实的心理惯性,很少再将这延续事实加以理性的检验。但只稍加思索,人们就会很吃惊地发现,无论是希特勒在德国的成功还是在欧洲的叱咤风云,都匪夷所思得无法以常识和经验来衡量,在此,几乎一切都是偶然的。或者也可以说,命定的。希特勒走进国家社会党人集会的啤酒馆是偶然的,他和鲁登道夫一起走在政变队伍的前列是偶然的;他的上台是偶然的、甚至他向波兰发动闪电战也是偶然的,或者说是有悖于其恫吓战术本意的。《第三帝国兴亡》的作者一再提及希特勒的流浪汉身份和前奥地利下士的经历以示轻篾,但他忽略了从一个流浪汉的前下士到德元首和欧洲征服者的演化过程的命运意味、更忽略了希特勒政治本身的行为艺术特征。按照这种特征,无论是当时的德国显贵、军人集团或者中产阶级、大资本家都无法胜任这种超验的天才的政治操作。而假如按照常识和经验,那么德国元首就不是希特勒式的,而是张伯伦式的。1929年去世的德国政治家施特莱斯曼就是这一个意识性和经验性人物。虽然其政绩斐然,但并没有在德国民众心目中享有如何崇高的威望。因为人民盼望奇迹,而不是常识和经验的重复。希特勒的行为艺术方式正好提供了这样的奇迹。其默默无闻的流浪汉身份和前下士经历,不仅不使德国人感到难堪,而且恰好在个人背景上增添了神秘的传奇色彩,让人在心理上获得一种从天而降般的欣喜。也正是出于这种下意识的喜悦。德国人选择火炬游行的仪式欢庆希特勒的上台;因为这种仪式在情调和氛围上都符合庆祝对象的艺术特征。试想一下,假如把这种仪式诉诸张伯伦那样出身门第的政治领袖,那么就会变得不伦不类,不象是庆祝,而象是讥讽,这种仪式的庆祝对象,只能是一个具有行为艺术家特征的政治领袖。


作为一个艺术家,希特勒具有为一般艺术家共同具有的诚实天真和理想主义。也许人们会对将这种品性与希特勒连到一起感到吃惊,但希特勒的确是一个具有这种品性的政治家。尽管《我的奋斗》不是一套完整的具有严密的逻辑性丰富的想象力的乌托邦理论和相应的革命宣言,而只是一种絮絮叨叨的自我表白和公布许诺,但无论就表白还是就许诺而言,希特勒都是诚实的。他以后所做的一切,几乎都在《我的奋斗》中交代得清清楚楚。比如他说他仇恨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他在以后的行动中就没有将相应的仇恨加诸英国人、法国人、甚或他侵占的捷克斯洛伐克民族。他之所以要让法国人在那节著名的车厢中签署羞辱战败者的协定,只是为了雪耻而不是出于泄愤。这种方式与其说是傲慢的,不如说是孩子气的;或者说,毫无哈姆雷特的深沉,而全然是唐·吉诃德式的天真。同样的天真,也表现在他将英国军队击退到敦克尔刻时让德军突然止步的命令上。


无论是当时的德国将领还是后来的历史学家,都无法理解希特勒那个停止进攻的命令,无法理解这个富有侵略性的征服者会听凭敌军在自己的炮口下撤走。即便是立场鲜明的《第三帝国的兴亡》的作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无以解答的谜团。然而这个被弄得十分复杂的疑窦恰恰基于一个十分简单的事实:希特勒的确不想消灭英国人。因为他并不仇恨英国人。英国人(包括法国人)在希特勒心目中只是政治上的对手,或者说利益分配上的竞争者,而不是思想上乃至血缘种族上的死敌,如同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那样。正如希特勒无论在政治策略还是在外交手腕上是绝对狡猾绝对不讲信义绝对擅长于撒谎一样,他在思想信念和政治原则乃至国际事务原则上却是绝对诚实绝对守信的。他要消灭犹太人不管犹太人是否在德国境内都被列入范围,并且严禁任何亚里安人与犹太人通婚或有两性关系,即便施辱性的强奸也不允许。同样,他面对英国人或法国人所遵行的却只是利益原则,哪怕消灭对方只是举手之劳,他却不会因此而选择灭绝对方的方式。似乎是生怕对方不相信。他在英国人敦克尔刻大撤退后拟定的与英国人的停战和谈协议中,特意标明了不想灭亡英国的条款。然而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愤慨。人们已经习惯于从希特勒的政治和外交的手腕来判断希特勒的所有言行,他们不仅不会相信希特勒的这种许诺,而且也很难相信希特勒之所以命令停止攻击是国为不想消灭英国军队的缘故。在这一点上,邱吉尔的智商并不高于张伯伦。尽管张伯伦的绥靖告吹了,但张伯伦对希特勒的战略意图及其性格特征的判断却是正确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张伯伦的判断,希特勒在结束英国问题之前,迫不及等地转向东方,将空前规模的闪电战诉诸斯大林脚下的苏联领土。这是希特勒整个法西斯生涯中最为理想主义的一笔,其理想主义的程度几与后来六十年代毛泽东在中国发动文化大革命相同。这也是这个行为艺术家的又一个令人困惑的著名作品,为当时的政治家和后来的历史学家所反复咀嚼而又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当时对此最感到不可理喻的乃是他的进攻对象斯大林。在希特勒和斯大林的政治外交对弈中,有二次理解上的错位。第一次是希特勒在面对波兰问题突然转身向西方国家打苏联牌的时候,他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苏联领袖斯大林是一个比他更不讲含义的,除了赢利根本无视原则的大赌客。第二次则是在希特勒突然掉头扑向苏联时,斯大林没有料到作为法西斯领袖的希特勒原来是一个绝对一理想主义者。尽管斯大林经常向他的人民宣讲理想,但他心理很清楚这种宣讲是怎么回事。有关这种奥妙,在乔治·奥维尔的《动物庄园》中曾经有过生动形象的揭示。可是,斯大林以独裁者之间的将心比心逻辑,判定希特勒不会向苏联发动进攻,而全然无视情报部门乃至外国使馆提供的种种进攻迹象。因为在赌桌上有关对手的最准确最有力的判断,乃是基于利益的获取可能和对手的性格构成。斯大林在对这一点上所作的判断乃其自信,无论按照他的理由还是按照人们的常识和经验来说,都是成立的。其一,希特勒在西线战事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转而向东,是绝对不明智的。在东西两个方向同时作战,乃是德国军事家的大忌,也是德国将领甚至理智的德国统帅不愿意陷入的困境。至于希特勒本身在西线战场所取得的胜利也表明这一经验,东方的和平相处是向西方开战的前提,反之亦然。其二,根据这种非常现实的切身利益上的考虑,希特勒没有理由因而也没有可能同时进攻苏联。在斯大林心目中,希特勒是一个与他同样注重现实利益的赌徒。斯大林万万没想到这个臭名昭著的对手竟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会全然不顾利害关系上的得失而信守他在《我的奋斗》中表述过的诺言:与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为敌!这是老奸巨滑的斯大林在这一着上失算的最为根本的原因。且不说就凭他的这一失算及其苏联人民当时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是否足以将他交付法庭,在此要说的是斯大林的这一推算正好从反面证明了希特勒作为一个行为艺术家理想主义特征。如果说他的虐犹行径还没有失利可言,那么他的进攻苏联却因为理想主义的勇气而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不管对他的虐犹和进攻苏俄在道义上应作如何判断,但他的这种冒险行为的背后,人们可以看到,那个叫做唐·吉诃德的骑士的影子是清晰可辨的。如果可以把艺术家如同命名唐·吉诃德那样命名为疯子、那么希特勒的确就是这样一个疯子。这种疯子在具体事务上精明过人,但在决定命运的时刻却会不顾利害得失,如冲向风车一般地冲向东方。正如有些艺术评论家将凡高发疯的原因归咎于阿尔的阳光。相形之下,罗斯福的实用主义方式显然要实际而有效得多了,在希特勒体现诗意的地方。罗斯福收获了实际的利益。


在罗斯福高超而讲求实效的政治外交手腕面前,希特勒简直不能算是一个政治家。尽管罗斯福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无论就政治还是就道义而言,都占据着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作出任何理想主义的浪漫发挥。他和希特勒同一年执政,同样象希特勒使德国从大萧条中摆脱出来那样地解救了美国。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场席卷欧美的大萧条是以1933年的希特勒在德国上台和罗斯福在美国执政为终结标记的。然而,这二个政治首脑不仅在政治上截然对立,在执政方式上也迥然相异。虽然二者同样的我行我素,但一个是独裁专制,一个总是善于将自己的想法巧妙地诉诸民主程序。相对于希特勒的浪漫和理想主义,罗斯福是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他的执政风格一方面继承了杰弗逊在《独立宣言》中所阐述的人文精神,一方面带有明显的杜威实用主义印记。基于生理和气质上的原因,他不能也不愿象希特勒那样在国会里向全世界滔滔不绝,但他发明了其效应堪与希特勒演说比肩的“炉边谈话”,并且每每让美国公众口服心服。他面对希特勒的挑衅虽然也是邱吉尔那亲戚的主战派,但他具有邱吉尔无以企及的智慧。而且他既不像列宁那样的革命家把战争看作一个革命的机会,也没有张伯伦那类欧洲政治家的心理问题,需要诉诸意志的治疗;基此,他能够全然以一个冷静的生意人的眼光旁观在欧洲舞台上发生的一切,权衡利弊,运筹帷幄。他懂得如何推动不愿打仗的美国人参战,但又不承担宣战的罪名。他将英国人提供援助一事巧妙地解释为供水管给邻居去救火,同时又不断在公海上惹恼德国人,最后,他又不动声色地让日本人在珍珠港帮助他最终说服了他的美国人民。等到希特勒怒气冲冲地向他宣战,他已经万事俱备,成竹在胸了。这是一个标准的讲求功效的优秀政治家;相比之下,希特勒不是太凶暴了,而是太孩子气了。即便没有任何外在的偶然因素,这样二个政治首脑相对博弈,结局也是一目了然的。也许希特勒在气势上更宏大,在口才上更精彩。比如他那篇在国会中致罗斯福的答辩演说,至今读来令人觉得神采飞扬,气象万千;但最终付出实利代价的却只能是希特勒而不会是罗斯福。因为罗斯福的优势与其说在于道义的居高临下,不如说在于实利的精明权衡。


正如在张伯伦面前,希特勒体现了意志的逼人气势;在罗斯福面前,希特勒显露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政治上的罗曼蒂克和在行为方式上的艺术性幼稚。而且在进攻苏联这一决策上的这种幼稚还不止于此。这个素来按照意志行事而从不理会命运的征服者曾经一眼看透了张伯伦、达拉第那样的政治家乃至他们所代表的民族,但当他面对苏俄的时候,他却只看见布尔什维克忽视了俄罗斯民族的文化底气。看来这个醉心于瓦格纳音乐的德国元首不曾将他的同胞学者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一著仔细读过,即使读过也忽略了该著有关俄罗斯文化的论述。作者曾在其中天才地预言过俄罗斯文化的生命力,而且与没落中的西方文化正好形成鲜明的对照。任何军事上气候上的疏忽都是可能弥补的,唯独对一个民族在文化心理上的生命力的无视是不可饶恕的。这是希特勒在莫斯科城外遭到拿破仑当年领教过的下场的关键所在。尽管人们后来为希特勒在苏俄的失败寻找过大量的原因,诸如由于进军南斯拉夫耽搁了进攻的时机,由此而来的不利气候,还有军事决策上的种种的失误,如此等等;但我认为这都不过是技术性因素。战争的胜负固然取决于诸多看上去很偶然的因素,但基本因素却不外乎中国人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三个基本因素最终又都可归结为其民族所基于的文化气脉。俄罗斯民族的不可征服性既不在于进攻者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也不在于执政者是沙皇还是斯大林,而在于那蓬勃旺盛的文化底气。这股文化底气所具有的精神力量,不仅任何外来的侵略无法摧毁,即便是内在崛起的独裁专制也无以使之屈服。如果仅仅是面对布尔什维克,希特勒也许的确可以一举摧垮,就象德国民众当年推翻短命的德国革命政权一样。然而强硬的意志一旦遇上旺盛的精神底气,那么所遭受的反抗就必定是致命的。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当希特勒将战火引向他最想摧毁乃至灭绝的斯大林苏俄时,他遇到了他最无法战胜的俄罗斯文化的充沛底气。面对西方世界,希特勒认定德国人是上帝的选民;但当他转向东方时,上帝却将获胜的选票投给了俄罗斯民族。在命运的这种呈示图上,希特勒仅仅是查拉斯特拉,而绝不是耶和华。无论是他的政治生涯还是他的战争冒险,都基于意志而没有上帝意味。假如他企图扮演上帝的话,那么他是彻底失败了。他在他身后留下的一件意味深长的行为艺术作品,其中,1941年6月22日开启的那幕战争构成了整个作品最富诗意也最为辉煌的部分,在此意志哲学耗尽它的全部能量。当冬天的风雪覆盖了希特勒的整个东线战场时,人们可以联想到的是凡高最后那幅作品的画面《荒原9系。与凡高最后熔入阿尔的阳光一样,希特勒与战争一起化为灰烬。如果说艺术家的死亡应该是一种仪式的话,那么这种仪式只能是自杀。经由自杀的仪式,艺术家把自己最终交付给自己的作品。凡高把自己交给了金黄色的阳光,希特勒把自己交给了那场具有毁灭意义的战争。在这个意义上,希特勒在遗嘱中声称将自己的比重精力献给了意志民族是名副其实的。即使就诺言的兑现而言,希特勒也不是安东尼奥那样的无赖,而是具有真正的贵族风度的。他冷酷地命令德国军队不许后退,但这道命令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他的身体力行的统帅方式,体现了行为艺术在生命体验上的确切含义。就算他是一个战争赌徒,他区别于一般输赢家的审美特征也在于:他将自己看作最后一块筹码。瓦格纳音乐中的疯狂激情使他无视任何风险,也忘记了战争本来是一笔诉诸暴力的买卖。熊熊的战火如同阿尔的阳光让凡高心醉神迷一样地令希特勒沉缅于生命的高峰体验。这种体验消解了目的,只剩下体验的过程;而目的一旦消解,那么输赢就变得无足轻重了。希特勒在向苏俄开战后的冷漠程度令人咋舌,以至于德军占领对方地区后久久接不到如何管理占领区的指令。作为一个行为艺术家,他最后象凡高一样走向疯狂。正如人们无法弄清是凡高点着了阳光还是阳光点着了凡高,人们也同样无法弄清是希特勒点着了战争还是战争点着了希特勒,因为两者最后全部熔为一体。按照一些历史资料的记载,希特勒最后与爱娃·勃劳恩自杀时是非常冷静的。从希特勒全然艺术化的心理逻辑上推断:这种记载是可靠的。因为从战争的利益结果来说,希特勒是失败了;但作为一部行为艺术作品来说,希特勒即完成了。他和他妻子的自杀,只是这部作品的最后一笔。他的那种平静与其说是对结局的沮丧,不如说是完成使命后的轻松和坦然。当他登上政治舞台时,他一无所有,空空荡荡,一如中国小说《红楼梦》所描绘的贾宝玉情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拿破仑当年登基时,一家大小均为王室成员;墨索里尼执政期间拖儿带女;即便张伯伦那样一些来自民主政体国家的首脑们,也或多或少有祖荫在家;唯独希特勒,前载祖荫,后无遗产。因为他既不是帝王,也无志于建立什么王室;人们可以说他是个艺术家型的政治领袖,也可以说他是一个以大政治家大征服者面目出现的行为艺术家。在他登上历史舞台前是个流浪者,及至走进历史,又成了一个体验者。或许正是这种政治风格上的审美特性,使他杜绝任何私人或亲情关系上的拖泥带水。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在他执期间始终是一家酒馆的老板,其出售的啤酒价格也不因而有所抬高;至于爱娃·勃劳恩与他的关系,除了爱情没有任何的权力牵涉,且不说什么办公室主任,连一个私人秘书都不是。最后的那场婚礼,纯粹是兑现感情的象征,没有任何世俗意味。总之,在身外之物的处置上,希特勒表现得象一个原始部落的首领,不带有现代社会那些老于世故的国家首脑们常有的腐败作风。至于罗马皇帝尼禄式的奢侈糜烂,也都体现在戈林身上,并不见诸希特勒。而且有趣的是,这个以残暴著称的法西斯领袖,在他引为同类的女性面前具有一种贾宝玉式的钟情和温爱。他曾经如同醉心于战争一样地疯狂爱过一个女人,他又怀着一种怜香惜玉般的心理将德国妇女全部供养起来。即便在讲究“Lady First”之类的绅士风度的英国,妇女也都为战争奔走效劳,但偏偏在几乎是发了疯的德国尽管战争进行到如何严酷的程度,妇女们始终只是操心而毋需效力,虽然希特勒的行为艺术是疯狂的,但他的有些做法却相当古典,不是现代商业社会的行事作风,而是古典得如同贵族时代或骑士时代的回光返照。人说二战期间的美国著名将领巴顿乃是一个生活在中世纪的人物,按此说来,希特勒究竟来自什么年代呢?或者说,他的这种行为艺术方式在其文化气脉上可以作出一种什么样的追溯呢?我想,这个问题将比希特勒的行为艺术更为有趣。


据《亚历山大远征记》一书记载,亚历山大率军远征到印度时,有一次看见一群印度哲人,见到他一齐站起来原地跺脚。亚历山大不解其意,叫人上前询问,他们告诉他,他们这跺脚的含义是想提醒他,不管你走到哪里,最终能够拥有的也只能是你脚下的这一点土地。


不管此书所记载的这个插曲原意何在,印度哲人的这段表述正好十分确切的划分出了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基本特征。因为印度哲人对亚历山大的这些提示,只是表达了他们对空间的理解;但他们不知道亚历山大的征战本身,恰恰是对空间的另一种理解。反之,亚历山大也不会以印度哲人的提示为然;因为按照他的空间概念,将空间仅仅理解为脚下的那一点土地是不可思议的。文化的差异以及由此构成人的文化传统在基本精神上的错位,在些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将两个不同的文化灵魂勾勒得清清楚楚。


从印度哲人所提示的空间观念上,人们可以发现一种典型的东方式的空间观。这种空间观的空间观念从一个点开始,这个点不是自然空间中的哪个部分,就是作为空间之观照点的人,一如海德格尔所说的那个揭示存在的此在。作为空间的观照点,人对空间的观照不是外视的,而是内视的; 或者说,不是通过眼睛的环视体现的,而是闭上眼睛之后才可能获得的。此外,不仅望远镜和显微镜是多余,甚至连两眼本身都是可疑的,不重要的。这种对空间的内视观照在外观上的确如那些印度哲人所云,永远只拥有脚下的那点土地;但在内观上,它却可以抵达任何现代先进仪器辅助下的外观眼力所无法抵达的深度和广度。因为整个空间,乃至整个宇宙,都可以在这样的内观上作全息式的呈现,从而使观照者只立足于一点,但其内观效应却无处不在无处不现,将空间图像任意地尽收“眼底”。区别于人的肉眼,东方人将这种观照者的观照点命名为天眼、法眼、乃至佛眼,等等。至于在当今自以为无所不知实际上却越来越蒙昧的现代社会,人人则通常习惯于将这样的方式称之为特异功能。这种命名与其说是表明命名者的聪明,不如说标记了现代人在人本上的退化。


基于这样一种对空间的内视观照,将宇宙的内观中呈示或展现,东方文化的基本精神体现为内省式的自我修炼。这种修炼不仅在印度蔚然成风。即使在中国的帝主之道,也基于这样的修炼而得以生发,叫做内圣外王。只是发展到后来,内圣外王分化为两个互相关联又互相独立的行为方式和历史内容;或者以内圣评判和制约外王者,比如对尧舜的赞美和对汤桀纣王乃至秦始王的批判;或者以外王张场内圣,历史上有成就的帝王,总会张扬出某个圣贤形象或某种圣贤原则。如此等等。当然,这种内省式的修炼,在印度更为典型,比如佛陀,或者瑜珈,等等。观照点与观照对象在这种修炼中逐渐融为一体,而自由也就在这样的相融中获得了实现。如果可以将自由定义为文化精神的基本,那么个人与宇宙经由内省式的修炼合而为一就是东方文化在实现自由上所抵达的最高境界。正如一个内观的宇宙不能诉诸外观一样,这种自由的最高境界只能心领而无以言说。在此,悟性比知性显然拥有更为重要的感知地位和认知地位。几乎所有的东方文化学说,都是基于悟性世代相传。因而是静坐冥想而不是行走流览构成其基本方式。当印度哲人朝亚历山大使劲跺脚时,与其说他们在暗示亚历山大他们所能征服的空间,不如说他们在呈示给亚历山大他们对空间的理解以及基于这种理解的观照者和观照点。当然,作为亚里士多德的学生和希腊文化的发扬光大者,亚历山大不可能领会这种提示,从而跨下战马与他们一起静坐冥想。因为亚历山大的征战所基于的是另外一种与之截然不同的空间观和宇宙观。


相对于东方文化的内视空间,西方文化所观照的空间是外视的以肉眼的观察和感受为基点的。尽管从欧几里德几何到黎曼几何对空间的描述从平面发展到曲面、从直线进入以感官为基点的想象,但对空间的观照方式却没有丝毫本质的改变。这种观照方式不是以点为进入通道,而是以点为起点,向另一点勾画成线,向另外的线扩展为面,再由面的组合构筑出三维空间,最后由爱因斯坦完成了从三维空间过渡到四维时空的推测和假设。也许爱因斯坦晚年所致力的统一场论已经接近了东方文化所观照的那个全息宇宙,但这种努力至今没有获得期待的成功,致使两种不同的空间观照方式无以交汇和沟通。


有关这种外观性空间,早在荷马史诗所叙述的《伊里亚特》中便得以呈现了。无论是神祗还是英雄,都不是通过向心灵的内视展示的,而是经由肉眼的感受能力所描绘的。由于天上的神和地上的英雄处于两个不同的存在空间,肉眼的局限性使整个吏诗不得不将这两种空间置于同一平面展开,使各个神灵与各个英雄获得一一对应,以致人们分不清故事究竟在神祗间进行还是由英雄来上演。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时空间的观照方式却是明确的,毫有含糊的。后来欧几里德们也正是按照这样的观照方式作出他们的努力的。如果说,荷马史诗的空间观照不带有回忆或想象的成份,那么这么这在亚历山大则将这种回忆和想象诉诸了可感受可触摸的征战。也就是说,欧几里德们用点、线、角、面等等几何图形作出的努力,在亚历山大被诉诸了战争。或者说,凡是欧几里德用笔和轨迹到过的地方,亚历山大都用战争和足迹努力走了一遍。早年在《伊里亚特》中由英雄和神祗共同体现的文化灵魂,此刻全都聚集在了亚历山大身上。这颗灵魂力图以征战的方式触摸和拥抱整个浩瀚的空间或曰无限的宇宙,以致这种超出常人的努力如同基本粒子的高速运动一样迅速燃尽了亚历山大全部过人的精力和极其充沛的生命力,使之以一个年轻的帝王造型永驻青史。正如在东方历史上所做的是修炼一样,在西方历史上所多的是征战者。就纯粹的文化精神而言,整个东方文化几乎就是一部修炼的历史,而整个西方文化则相反地呈现为一部征战的历史。在有史以来的所有征战者中,亚历山大又无疑是一个最完美最辉煌的象征。他的身影不仅闪现在以后的文学、音乐、绘画、雕塑之中,即便当今世界风靡一时的旅游活动,都象是对这位征战者的一种遥远的回忆和悼念,犹如中国人的端午节之于屈原的意味。当斯宾格勒在他那部著名论著中将西方文化命名为浮士德文化时,我想作的重要补充在于:浮士德形象与其说来自歌德,不如说来自来亚历山大的征战。而且,在亚历山大和浮士德之间,还走动着一个不可忽略的灵魂形象,我指的是那位西班牙骑士唐·吉诃德。


如果说亚历山大是整个文化的灵魂象征的话,那么唐·吉诃德则是这颗灵魂最为青春最为纯真的展开。征战在这位骑士的脚下不再是对空间的直接感触,而是对历史的稚气十足的模仿。正如每一个小学生都学过欧几里德几何一样,唐·吉诃德形象正好是一个孩子对那位马其顿王的遥望和仿照。空间在唐·吉诃德如同在欧几里德同几何中体现为点、线、面一样地具体为挨打孩子、被锁的囚徒或者吱嘎转的风车,并且如同当年的特洛伊战争以海伦形象为审美导向一样,唐·吉诃德的征战以杜西尼娅形象作意领。这是西方文化最美好的季节,历史的审美向度尚未消失,而对空间的征服却已经成了回忆。一切都是那么平和、那么宁静、生命的诗意在到处徜徉,直到这一切变成浮士德的书斋。


如果可以把亚历山大这一文化灵魂归结为一种自由的审美境界,将唐··吉诃德形象视作对自由境界的平静回想。那么这种自由到了浮士德便逐渐变成以物欲而不是以灵魂为动力的征服。早先的诗意经由书斋意思被过滤得干干净净,至于把浮士德领出书斋的则再也不是海伦或杜西尼娅,而是象征着文明和物化的魔鬼梅菲斯特。亚历山大灵魂在此不再向天国飞升,而是开始向尘世滑落。与之相应,历史从教堂尖顶的指向逐渐朝纽约摩天大楼的物化象征悄然过渡。依然是征战式的空间追求。但在浮士德却以实在可见的物质文明追求替代了当年文化青春期的盎然诗意。歌德贡献出的这种浮士德形象,与其说是对人类的祝福,不如说是对历史转入悲剧命运的预告,一如人们梦中的景象预言了他们的未来。从浮士德跨前一步,历史呈现出了拿破仑;而从拿破仑再跨前一步,人们看到的便是希特勒。当初亚历山大所体现的文化灵魂,就是这样演变过来的。


应该说,当歌德推出浮士德形象时,他是意识到这个形象的历史内涵的。因为他深深懂得,引导我们前行的应该是永恒之女神,而不是携带着协议书的梅菲斯特。但他同样意识到的是历史进程从文化精神向物化文明的悄然深化和过渡,因此他不得不让梅菲斯特将浮士德领出书斋。毋庸置疑,浮士德由此获得了勃勃生气,但同样毋庸置疑的是,在浮士德的每一个具有创造意味的行动背后都蛰伏着文明的罪孽。或许是痛感于此,歌德在长诗最后一反历史的内在逻辑,硬将浮士德推向海伦,力图以此弥补历史文明化过程中的审美指向的制度,然而,浮士德并没有按照歌德的意愿使之如愿以偿,他最终面对的只能是梅菲斯特而不是象征着历史审美指向的海伦形象。与歌德既揭示历史又批判历史的双重立场不同,卢梭以一个流浪汉的身份向历史给出了他的精神形式,从而导引了那震撼整个欧洲的法国大革命。如同《浮士德》塑造了浮士德形象一样,以卢梭为灵魂的法国大革命奉献出的历史形象是不无回到理想主义的征战。文化和文明在此以高度尖锐的二律背反呈现在自信自大精力充沛的欧洲人面前;按照文化的审美指向,征战者追求的是无限的空间;而遵循文明的逻辑,创造者所致力的却是物化的实体。实体因为空间的前提而获得文明意味,但空间展现又必然伴随着实体充塞。实体随着空间而增长,空间又因为实体的增长而缩小。早先对空间的审美追求到了历史的文明化时代就成了日益增长的物质实体一步步将空间塞满堵死,致使人类不得不面对世界性的拥护和窒息。整个悖论表明:追求者最终将被自身的追求所追杀!然而,即便在拿破仑时代,人们都没能意识到历史如此严峻的事实。当拿破仑消失在那个厄尔巴岛上时,整个欧洲都感到松了一口气。人们对物质的巨大渴望,使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赶走了那个亚历山大的幽灵,从而继续他们的浮士德事业,继续履行对梅菲斯特的义务。从此,不仅亚历山大成了回忆,连唐·吉诃德也一起成了笑话。至于海伦和杜西尼亚,更是成了虚无飘渺的童年梦幻,人们偶尔可以在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小说里看到些许来自汤姆·索亚或者哈克贝利芬之类的孩子对那个文化灵魂的各种追忆和遐想。整个欧洲都忙于掠夺和积累,直至这种忙碌导致人人都无以幸免的战争。


如果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如同一只历史的母鸡,将希特勒孵化出壳,那么恰好在希特勒从历史的海面上浮现之前,毕加索完成了被称之为立体主义绘画的时代使命。整个西方犹如一个有关空间形象的寓言,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绘画揭示了该寓言的结局:曾经是那么神奇迷人那么富有诗意充满想象的空间,最后被物的碎片或方方圆圆的体积填塞。天空在《格尔尼卡》那样的画面上消失了,与此相应,人本身的形象也在《安·伏雅》之类的立体主义肖像画面上变成了物块的拼积。毕加索之于历史文化的这种揭秘如同洪水到来之前的警告一样惊心动魄,遗憾的只是,人们并没有因此大彻大悟。除了个别胆小而又敏感的观众对之投以极端的审美观念的愤怒之外,几乎没有人从这样的画面上领悟人类历史面临的空间危机和灾难。至于欧洲的学者们,更是沉浸在世纪末的学术游戏中,为理性和逻辑所苦,为自己能够成为黑格尔哲学的叛逆者而洋洋自得;从而自以为是地将二十世纪命名为分析的时代。并且乐此不疲,仿佛文化越来越没落,思想却越来越科学似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历史事实;当笛卡尔的“我思”在黑格尔的哲学王国中变成绝对理性之后,与“我思”相应的那种天真稚气充满活力的唐·吉诃德式的文化精神就被不知不觉地锁在了与物化世界相应的哲学体系之中。此刻需要的与其说是理性的叛逆,不如说是灵魂的复活。然而为物化世界所造就的物化头脑所无视的恰好就是欧洲人并不关心海德格尔指出的那种诗意的失落或曰存在的阙如,他们齐心协力地致力于将理性推向电子计算机,将科学引向原子弹。至于由此留下的历史空缺,则十分戏剧性地由尼采、叔本华和瓦格纳共同担当了弥补的使命。从某种意义上说,意志哲学是从路德的宗教改革和黑格尔哲学体系的缝隙中产生出来的。它不象克尔凯郭尔的思想那样,一开始就是一首诗,而是一起步意味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既带有耶和华的严厉(来自路德新教)。又带有绝对精神的专横(来自黑格尔哲学),它不是强调人类生存的诗意,而是希望人类按照超人的意志居住在这地球上。这种哲学一旦与瓦格纳的音乐交媾、孕育出来的只能是希特勒形象。这个形象之于人类的征服欲体现了历史的梅菲斯特意向这个形象之于历史的叛逆性则充满了灵魂怀旧般的浪漫情怀。正如从伦勃朗到毕加索可以勾勒出西方绘画史的基本轮廓一样,从亚历山大到希特勒乃是一部文化史在基本上精神上的灵魂征战历程。如果说从希特勒追溯到亚历山大还有点模糊不清的话,那么从亚里山大观照到希特勒却是一目了然的。因为亚历山大标记着整个文化历史的颠峰,而希特勒正好走在历史文化的谷底。死亡的气息在阴沉的山谷四处弥漫,它遮住了历史的真实面目,她掩去了希特勒本身的文化渊源。


当然,按照瓦格纳旋律行事的希特勒上演的不是《尼伯龙根指环》。他没有那个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所具有的青春和诗意。他的第一个亮相就显得相当苍老,既没有唐·吉诃德面对风车时的可爱,也没有浮士德走出书斋时的昂场,而象一个精明老练的赌徒。我指的是那个啤酒馆政变。尽管他在那场政变中表现得象个冲进现代政治生活的中世纪骑士,但他缺乏的恰恰是骑士应有的自信和风度。至于他在后来写作《我的奋斗》时的信心,是德国民众抛向他的喝彩和欢呼声所赋予的。发动政变在他是一次冒险,民众的误读才使他发现了自己的英勇和伟大。意志由此获得证实和自我确认,然后又通过《我的奋斗》完成了历史的加冕仪式。当亚历山大踏上他的征途时,他是继承了王位,开始了历险;而当希特勒登上政治舞台时,却既没有现成的王位,也没有历险的方向,只带着意志这一唯一的精神财产。或许正因为这种显著的差异,才使希特勒拒绝以暴力方式夺取政权,而是将不无自我确认意味的成功诉诸了盲目的选票,整个过程如同一次中奖游戏,尽管其中不无作弊嫌疑。


相比于亚历山大出征时所面对的空间,希特勒登上历史舞台时所宣布的征战却是树敌,无论这敌人是他声明过的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还是他潜意识中的理性传统和物质文明。因为是面对纯粹的空间,所以亚历山大从不在被征服的土地上赶尽杀绝。他不仅尊重征服对象的信仰和风俗,而且还向对方的文化表示敬意,甚至将对方的军官选拔为自己军队的指挥官。总之,在他诗意辉煌的征战生涯中有许多对手,但他并不产生敌意。但这在希特勒却正好相反,他必须明确敌意才确定对手。希特勒不是因为出于对空间的无穷向往才走进战争,则是因为敌意的驱使才跳进火海。而张伯伦的聪明才智也就在于,他看出了在希特勒对他表示的不屑和轻蔑中不带有敌意;这种个性上的优越感会造成希特勒的颐指气使,但并不构成向英国开战的威胁。为意志哲学所左右的希特勒需要明确敌人,但他在空间的追求上却相当含混,不过是他时而用以取悦德国民众时而又以此自欺自娱的一派豪言壮语,因为不管他本人是否意识到,他的历史使命不是完成对空间的开拓和改进,而是摧毁所有意志的敌人。或者说不以意志为转移的民众和国家。顺意志者留,逆意志者亡。当张伯伦狡猾地对意志表示臣服的姿态来攫取大英帝国的实际利益时,希特勒不仅对他没有敌意,甚至连恨都恨不起来,更莫谈向这位意志的臣服者无情开战的可能性。在这一点上,希特勒如同所有从中世纪齐格飞传说中走过来的老式德国贵族一样,一旦确定敌人,就古板得不会为此转移丝毫敌意。这或许也是意志哲学的特点,一旦方向明确,就丧失了任何灵活性。从这种古板的特性上说,希特勒身上的确印有唐·吉诃德的影子。我想正是这种毫不含糊的敌意指向,使他不计利益得失向苏俄开战,而正是这种古板的气质,使他一看见佛朗哥式的人物在西班牙崛起,迫不及待地认同了对方;同样基于这种古板气质,他对黑索里尼的友情如同对爱情的专注执着一样,始终坚贞不渝,而不管那位意大利独裁者实际上是如何的平庸无能。


如果可以把希特勒的这种气质就其民族血液归结为尼伯龙根精神的话,那么希特勒的确是从这个神话故事中走进二十世纪历史以导演一场毁灭的行为艺术天才。他象尼伯袭根英雄仇恨黄金一样地仇恨金钱世界连同他心目中构筑金钱世界的犹太人,然后又以瓦格纳在那部伟大歌剧中的恢宏气势将一个个坦克师团投入欧洲战场。这场起于入侵波兰的战争虽然并不符合希特勒的原本意图,但在集体无意识面上却符合尼伯龙根据精神向文明世界的挑战,符合意志哲学对欧洲理性传统的排斥。当马赫坚决表示对相对论的拒绝承认时,爱因斯坦耐心而诚恳地写信给这位相对论思想的先驱,表达敬意,请求理解,因为爱因斯坦是个科学家;但是当贝克乃至张伯伦忤逆希特勒的意志时,希特勒只是将意志诉诸战争,因为他是行为艺术家,他不会理性地考虑问题,理性地作出选择;他从骨子里蔑视以理性为精神基础地民主政治;他可以与这样的政治家合作或者对弈,但绝不会认同为伍。即便希特勒确实不想在欧洲开战但他用坦克向理性世界表示意志的高傲时也是颇不快感的,至于会不会弄假成真,他并没有认真权衡过,就好比唐·吉诃德向风车冲去时不可能有权衡利弊的念头。希特勒的这种两面性在于:他那意志的专横令人憎恨,但他那很孩子气的行为艺术方式又让人觉得不无好笑。为了对付他内心确定的敌人,他将战争的真正目标定在东方;但为了显示意志的尊严和体验行为艺术的快感,他却将战火烧到了西线。相对于希特勒的这种阴差阳错,英国政治家的错位则在于:需要在墨索里尼向希特勒表示一下邱吉尔式的强硬时,他们派去了张伯伦;而需要张伯伦来调理一下希特勒在西线的失控时,又正好轮到邱吉尔出场。如果希特勒的意志是非理性的,那么英国人的理性也并不见得如何有条不紊。而且一旦开战,不仅意志势不可遏,就是理性也为斗志所淹没。因为希特勒在向西方世界显示了意志的力量之后,曾经给过英国人停战的机会,但英国选择了斗志,以勇敢和激情替代了他们曾经那么热衷过的理性立场。


与希特勒西向面对的理性传统相反,希特勒东向面对的是一个曾经让欧洲人吃惊并且大惑不解的布尔什维克世界。这个世界与它所凌驾其上的那块土地不同,不是出自充沛的俄罗斯文化底气,而是来自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当马克思的思想以绝对真理的形象诉诸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理论和革命实践之后,黑格尔的哲学王国连同他的国家理想就一起在地面上实现了。在拿破仑失败的地方,列宁获得了成功。然后斯大宁按照成功者的逻辑将苏维埃政权变成了一个绝对精神绝对真理相应的专制政体。当年彼得大帝的权威在于将西方的思想文化激发出的一大批俄罗斯国土,而此刻斯大林的专制却在于将西方文化激发出的一大批俄罗俄文化精英驱逐出去,成为二十世纪最令人瞩目的一个相当悲壮的流亡文化。面对布尔什维克国家的专制君王,希特勒的确有理由乐观,因为这本来就是黑格尔哲学和沙皇传统的历史结合;他所忽略的只是这个专制君王统治下的整个俄罗斯民族。希特勒可以击败斯大林,但他所基于的意志面前只好自我遗弃,但俄罗斯文化精神由于不可一世的入侵正好激发出它被革命后的专制所压抑着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这股力量不仅没有摧毁专制,反而将专制者顺便认作抵抗的象征。这个民族由于面对革命时的茫然喷发,用马克沁机枪或卡秋炮管尽情地倾吐积压已久的愤怒和仇恨。相对于英国人危弱而虚设的理性,法国人一触即溃的防线,乃至相对于整个没落的欧洲世界,俄罗斯民族在希特勒面前的英勇顽强显得尤其灿烂辉煌。耀眼的文化光芒不仅照亮了这个民族,而且将一个专制君王辉映成一个民族英雄,宛如一场大火点亮了一根僵硬的蜡烛。由于俄罗斯这座文化火山,意志哲学迅速没落,最终和希特勒一起被埋葬在四面楚歌的地下室里。当然,此刻不能忽视另一个埋葬者,来自大西洋彼岸的美国民族。战争爆发之后,在英国消失的理性精神,在华盛顿白宫里却点得灯火通明。罗斯福以洞若观火的冷静,为美利坚民族做成了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战争生意,并且还附带道义上的优越,直至后来那两颗至今都让美国人感到难堪的原子弹问世。如果说当年杰佛逊在《独立宣言》中确立的人文精神,在林肯主持的那场内战中已有了以义图利的嫌疑,那么到了罗斯福更是被打了重利轻义的折扣。或者说,以杰佛逊为标记的美国是文化的。经由林肯,到罗斯福的美国则已是文明的。在这块自由的土地上,倘徉着的不是唐·吉诃德,而是浮士德。文化的全部诗意几乎全部倾注在文明的创造和递增上。如果说在霍桑的《红字》中曾闪烁着海伦或杜西尼亚般的诗意。在麦尔维的《白鲸》中曾体现过唐·吉诃德的悲壮,在马克·吐温的小说中曾回忆过亚历山大的浪漫,那么以好莱坞电影为标记的美国文化则将这个由全世界移民组成的自由民族推入了相等于罗马帝国时候的纵情欢娱。正如美国不可能出现希特勒或斯大林一样,美国也不会贡献出贝多芬、瓦格纳、或者毕加索、爱因斯坦这样的文化巨子。美国象罗斯福一样冷静,象海明威一样好动,象踢踏舞步一样明快,象一场摇滚音乐会一样热烈。当巴顿象个好斗的孩子一样吵吵嚷嚷地奔向欧洲战场时,希特勒早就气数已定。美国人的胜利与其说是力量上的强大,不如说是生意上的成功。美国民族由此飞黄腾达,成为战后世界秩序的奠定者和不知疲倦的维护者。她那在二战中没有充分发挥出来的道义力量,在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及其社会缺席的衰落过程,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催化作用。然而,即便如此,美国也因为对付希特勒而付出代价,我指的是罗斯福式的冷静。


美国在二战中那种冷静的理性精神,随着罗斯福的溘然辞世而随风而去(Gone with the Wind)。无论在以后的韩国战场还是在60年代的越南战场,美国人都丧失了冷静的生意人立场,而为急于求成民主主义激情所鼓舞,直到这种激情几乎踩上瓦格纳的节奏时才骤然止步。据说,年青有为的肯尼迪总统就是为此遇害的。其实,罗斯福的逝世也同样的意味深长。尽管他不是被谋杀的。如果可以将罗斯福的逝世看作一种象征,那么它象征着西方理性主义在舞台上的历史终结,不管其理性主义是人文的还是生意的。希特勒作为意志的象征固然被推倒了,但一起倒下的却还有整个欧洲的理性传统,甚至还有后来的斯大林时代。整个一场战争在其形而上意义上,各种思想同归于尽。也即是说,在希特勒之后,不仅意志哲学成了过去时态,就是与之相对的理性主义也为文化上的技术操作行为所取代,顺便说说,正是这种操作,构成了所谓的后现代主义思想潮。同样被历史抛弃的还有斯大林形象。至于斯大林之后的所谓冷战,与其说是出自思想上的敌意,不如说是因为政治游戏必须具备红白二方才能得以进行的缘故。此刻不仅美国人没有思想,就是苏联共产党也丧失了对思想的热情和忠诚。所谓思想或曰意识形态,在此只是作为此方彼方的标帜,并没有实在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气韵。在这种意义上,战败的希特勒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他的意志哲学最终以战争摧毁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主义,只剩下一个象征着审美向度而没有历史意味的存在主义,而且不再痛感存在的阙如,而是强调虚无和芒诞,然后告诫人们在这二者之间坚持选择的自由,或许贝克特看出了希特勒之后的这种历史空白,在舞台上呈现了《等待戈多》的场景。尤奈斯库的《椅子》也是基于这样的领略,将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画面搬到了舞台上,倾诉物质对人类的排挤和追逐。


由此可见,希特勒的行为艺术强加给历史的不是推进而是消解。他的战争既不获利也不取义,而就象征着战争本身的意味:毁灭。如果说,战争的原始含义是如同洪水一样朴实的话,那么希特勒从中获得了极大快感的那场战争所体现的正是这种本真的意味。希特勒虽然没能扮演耶和华而只是给德国人一个心理代偿。但他的那场战争却颇具耶和华的洪水那样的意味。洪水过后,只剩下诺亚方舟;同样战争过后,也是一片空白。历史仿佛经过战争这一悬崖坠入虚空,如同在自由升降机中那样跌入失重状态。人们在战后对希特勒的审判不仅是缺席的,而且是苍白的。因为希特勒早在被缺席交付审判庭之前,已经用他的战争审判了整个西方世界。尽管这种审判在他是不自觉的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但其意味的真实却一如唐·吉诃德在被人们嘲笑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嘲笑了所有的嘲笑者。作为一个行为艺术家,希特勒对他的审判却是茫然不知的。如果说他执行了毁灭的话,那么上帝经由命运之手主持了这场以毁灭为形式的严厉审判。这是希特勒有别于亚历山大的一个根本特征。亚历山大来自整个文化混沌初开的时代,具有儿童般的纯真和活力,从而呈现出作为一个文化灵魂的完美和天然。然而,希特勒却不幸身处文化末世,他的战争虽然在历史逻辑土也是亚历山大征战的某种延续,但已经丧失了纯真和理想的诗意,而更象一个顽童的胡涂乱抹。从其精神本质上说,无论是亚历山大还是唐·吉诃德,也无论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都是具有象征意味的孩子;只是由于命运遭际的不同,有的孩子被诉诸人们一遍遍美好的回忆,有的孩子却只好让人一遍遍地诅咒。尽管过错都是成人犯下的,但成人却总是拥有褒贬的权力,他们愿意说谁是好孩子谁就是好孩子;假如他们不愿意从一个他们所认定的坏孩子身上发现自己的丑陋和应负的责任,又有谁能提醒他们正视自己如同正视一部由孩子们构成的文化兴衰史呢?


在前面(即《二十世纪西方文化风景》一著)“第三帝国的兴衰”一章中,我曾经描述过从伦勃朗到毕加索的空间意象的兴衰轨迹,这种轨迹在从亚历山大到希特勒的征战历程中则呈现为从开创到毁灭的文化景象。如果说人类是因为他们的文化而获得证明的话,那么希特勒正好用战争象征性地结束了文化的历史。倘若其间有什么悲剧成份的话,那么这种悲剧早在希特勒登台之前已经上演了。无论是毕加索的绘画还是卡夫卡的小说乃至弗洛伊德医生的诊断,全都发生在希特勒的战争之前。更毋须说斯宾格勒的预言和海德格尔的著述,或者克尔凯郭尔的质疑和陀斯妥也夫斯基的愤怒。希特勒的战争不是对一片优美的人文风景的粗暴践踏,而是发生在艾略特所描述的那片《荒原》上的一次扫荡。这次扫荡早在凡高的绘画中已经有过预告般的呈示,遗憾的只是,人们只关心那个疯子留下的一幅幅杰作的价格。很少问津其中先知般的寓意。即便战争过后,人们也不敢正视战争所提示的文化意义连同历史命运。人们照样若无其事地谈论二十世纪谈论文化,仿佛他们很悠然自得地生活在二十世纪文化中一般;殊不知,整个二十世纪文化就其本真的文化意味而言,已经终结在了以希特勒为标记的那场战争中。由于希特勒给二十世纪文化画出的这个句号,人类的处境从早年万物灵长一下子变成了无所适从的局外人,这个局外人的历史状态不是等待戈多,就是在路上。也即是说,终结了过去历史的希特勒,将他的流浪状态通过战争带给了全人类;二战以后的文明世界,到处有人流浪,并且,人们到处流浪。希特勒的战争关闭了西方人经由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狂飚突进等等动力建立起来的文化伊甸园,从而将文化放逐,让文化不停地流浪。就此而言,正如希特勒的战争终结了文化的过去一样,希特勒早年在维也纳街头的流浪预告了文化的将来。希特勒的行为艺术使整个人类在终极意义上成了流浪者,一如亚历山大的征战使人想到了旅游者一样。


谢选骏指出:人们事后聪明,说希特勒的败笔是敦刻尔克放走了三十多万英法联军的瓮中之鳖。我认为那是一个战术上的失误,相比之下,希特勒没有乘胜烧掉巴黎,则是一个战略上的盲目,也说明“纳粹主义”子虚乌有,最多只是一个宣传上的东西。所以,上文说“希特勒的行为艺术使整个人类在终极意义上成了流浪者”,真是太太太抬举希特勒了——作者大概没有看过战后欧美恢复了花天酒地,甚至更上层楼。所以我说,希特勒的文化败笔,已经藏在他“没有烧掉巴黎”这一蹩脚透顶的行为艺术里了。他又行为艺术也就罢了,可惜他却只是一个行为艺术家。正因为希特勒不是西方文化的埋葬者,所以他注定无法得到历史的垂青,只能任由地球环境继续毁坏。

谢选骏:共产党教育培养三个三十年的驯服工具



《中国教育内卷与课外培训机构扩张:根源何在?》(2021-07-31 上海华略智库)报道:

  

01 “内卷化”一词的实际涵义


  大概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有一个热词横空出世,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就是“内卷”,首先是指教育的“内卷化”。


  它来自于一个英文词,叫involution,有一个意思就是“向内”的意思,简单的词义包括“缠绕””纠缠”;在生物学领域,也指系统的退化。


  如果把这个词和另外两个相近的词一比较,就更容易理解这个意思了。我们最熟悉的一个词叫revolution(革命),前面的字母是re。还有一个使用非常普遍的词叫evolution(进化、演化)。


  我们把这三个词放在一块的时候,很容易理解:革命是一种突变,是事物变革最激烈的方式;演化是一种常态,慢慢进化;还有一种是退化,叫involution。


  很早我就看到一篇文章说,“内卷”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翻译,把一个非常清晰、明确的词语翻译得大家不知所云。比如,我们不会说一个猴子“外卷化”成了人,而就是说“进化”“演化”。


  为什么我们要说教育系统是内卷呢?从它的本意来说,是指一种系统性的退化,这是更为准确的,这样大家就不用去云里雾里地做各种各样的诠释、解释。


  “内卷化”这个词在社会科学领域使用,最早的是一位华人历史学家黄宗智先生——他在研究华北小农经济的时候使用了这个词,说中国传统农业的内卷化,就是:随着人口增多,越来越精耕细作,但是边际效应递减,整体农业生产并没有上升到更高的层级,也就是说并没有创造新的技术、生产方式等,而陷入了一种自我纠缠——大家投入的力量越来越大,但是产量还是很低。


  这是形容在没有技术进步和社会变革的情况下,中国传统农业经济陷入了一种困境。


  这个困境移用到教育上来,也很恰当。和教育“内卷化”同时流行的是另外一些热词,比如说“鸡娃”“牛娃”“青娃”等——这些莫名其妙的词都是焦虑的“海淀家长”发明出来的,然后继续增长焦虑。


  如果我们用稍微规范一些的词语,教育“内卷化”在近些年的教育生活当中,是以另外一些词汇来表达的。比如说教育的“剧场效应”:有一些人不守规则,站起来,恶化了整个环境。又比如说“减负”。在政治话语里,这两年最通用的还是“减负”——减轻学生的作业负担。


02 关于教育内卷化起因的若干说法 及对其的辨析


  减负、克服焦虑这些问题,实际上指向了一个事实——如果我们更明确地针对一个事实的话,就是择校、竞争,所有焦虑来自于择校、竞争。


  我认为中国的教育焦虑有两个显著特点:


  一是整体性、全民性的,各个阶层都在焦虑,中产的在焦虑,高收入的也在焦虑,普通老百姓也在焦虑。 


  第二个特点特别糟糕:焦虑是从孩子的低龄阶段就开始——主要在小学阶段,然后下沉到了幼儿园,其实对应的就是“幼升小”和“小升初”的择校竞争。


  这种择校竞争,在中国由来已久。如果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是比较单纯的——当时我们流行的词汇或者说术语叫做“片面追求升学率”,简称“片追”。教育领域主要的工作就是要防止“片追”的倾向。


  但是,“片追”这个现象到今天已经发展成了全民的教育焦虑,而且层级越来越低、竞争性越来越强。


  对于这种现实,北京大学社会学者郑也夫的用词比较恰当——他称之为“学历军备竞赛”,用这么一个词来表达中国教育当前的现实,比一般的“择校”“焦虑”“鸡娃”等更准确地说明了事情的实质,就是学历军备竞赛。


  我们就要考虑,为什么中国出现了那么严重的教育焦虑、择校竞争,或者说学历军备竞赛呢?


  对这个问题,教育界内外也有很多人做过很多解释,我觉得都不是特别完满。大家可以想到的,比如高考制度:由于存在着高考制度,而优质教育资源一直是短缺的,竞争就不可避免,越来越激烈。


  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呢?我个人认为不是很有道理。


  大家看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当时高校录取率非常之低,但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70后、80后的朋友大家都很清楚,那个时候小学还是正常的,小学没有那么多补课,没有那么大压力,寒暑假、节假日,儿童都是可以游戏和休息的。


  而现在应届生高考录取率,大多数省份已经超过了90%,为什么教育机会增加了,这个竞争反而更激烈了呢?“高考引发说”这个说法不是很说得通的。


  另外一个很流行的说法叫“优质教育资源短缺论”:因为优质教育资源短缺,所以大家都要竞争,要享受最好的资源。


  这个说法也是似是而非。我们想想,近二三十年以来,哪怕近十年以来,优质教育资源究竟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毫无疑问是增加了。


  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和发展,以及高等教育的发展,优质教育资源在不断增加,但是入学竞争还是更为激烈。


  有人说这是因为传统文化,算到文化的头上去了:


  其一,中国自古以来,一千多年的科举教育传统,科举教育的核心价值就是读书做官,就是出人头地、做人上人; 


  其二,我们在当前的教育竞争当中,把这种传统价值格外合理化了,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其实,历史上并不是如此。“五四”之后,出人头地、做人上人的价值观就得到了很严厉的校正,像陶行知的生活教育、平民教育,都在校正这种精英主义的教育价值。


  每个人都应该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一个能够自食其力、健康、快乐的平民,这种观念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是比较普及的。


  当时我们经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有把所有身家性命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没有说就是要上大学。所以,归因于传统文化,也不是非常说得过去。


  还有一个很受认同的解释,就是独生子女政策:因为有了独生子女政策,所以每个家长都把自己的宝贝孩子当作天才来培养,必须要上大学,而且要上名牌大学。


  这个因素是否存在呢?无疑是存在的,而且可以说对家长的教育选择行为的确影响很大。


  大家都知道,过去在多子女的时代,比如我,我是兄弟姐妹四个,我们周围很多家都是四个、五个孩子,六个孩子的也不少见,在农村,子女更多一些。


  那时候先经过了一轮自然选择,也就是说,每个家长对自己的几个子女适合做什么,心里很有数的——调皮捣蛋的、喜欢打架的,送他去当兵;忠厚老实的,留在家里种地养老;偷奸耍滑的,去做生意——已经经过了一个自然选择。


  一个家庭四五个孩子里面,可能有一两个,用民间的话讲是“读书的料”,就是喜欢看书、喜欢学习,家长就让这样的孩子去上学。


  在独生子女的情况下,这种选择就消失了,所有人都是千方百计要让孩子接受所谓最好的教育,都要让孩子上大学。


  但是,独生子女这个因素,我认为也不应夸大。因为独生子女政策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也实行三四十年了,但是教育生态的恶化、教育的“内卷化”是最近十年才突然加剧的,尤其最近这几年加剧得很厉害。显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在起作用。


  有人说这是中产焦虑:因为中产阶级的出现,中产阶级的地位恐慌特别严重,所以把很大精力投入到升学竞争当中,加入学历军备竞赛,不能让孩子输了。


  中产焦虑或者说中产家庭、白领家庭对教育更为重视,这也是一个基本事实,但是回过头来,我们看看其他的亚洲国家,它们的中产怎么不焦虑?日本、韩国、台湾地区,风平浪静——我讲的主要是义务教育阶段,小学和初中非常平静。


  经常有人说日韩,尤其韩国教育补习非常激烈——这都是前些年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前两年刚到韩国看过,它的义务教育、中小学教育已经非常正常化了。


  什么意思呢?每个学生都是就近入学,在家门口步行5-10分钟,无需家长接送,没有择校。


  我们就不太相信。随行的韩方翻译和领队都是小学生的家长,是两位女士,我们就私下问她们:你们到底有没有择校?因为学校总是有差距的,不可能所有学校都是一模一样。


  后来这两个学生家长说:其实我们也有择校。我说:你们是根据什么来择呢?她们说,有两个标准:“第一,离家近;第二,伙食好,中午管一顿伙食。”这么一说,等于是没择校。


  我说:你们的小学生下午课外有没有上补习班的?她们说:当然也有,很多培训机构把小孩子接走了。我说:主要补习什么内容?她们说:主要是音、体、美,就是艺术的修养、学习,还有一小部分是英语,但是其他的培训就比较少。


  我又问其中一位:“你的孩子在学什么?”她说:“钢琴。”我说:“你们的钢琴有没有考级?”她说:“没有,绝对不允许。”也就是说,在他们的义务教育阶段,竞争性的学习和培训是被严格禁止的。


  近年我们到国外或者境外去访问的时候,台湾地区的朋友反应最强烈,他们说:“你们大陆的老师老是说‘小升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吃一惊:“你们难道没有‘小升初’吗?”


  一解释,他们说:“我们没有,我们从‘国小’升到‘国中’,就跟四年级升到五年级一样,没有竞争。”他们说:“因为我们实行的是义务教育。”我说:“我们实行的也是义务教育。”就是这么大的差别。


  一般讲,教育内卷是因为存在高考制度,因为存在中产阶级、中产焦虑等,而这些因素都是背景,都是整体性的,或者说是较长时期内都会存在的一个背景,但并不是最近十来年、四五年教育生态急剧恶化的直接原因。


  日、韩、台湾地区为什么没有小升初?很简单,小学和初中的连续教育是《义务教育法》所规定的,就是义务教育均衡发展。


03 教育内卷化症结在于 义务教育均衡发展面临重重阻碍


  到今天为止,中国的家长和舆论,包括很多管理者、校长、老师,其实没有真正建立“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理念,始终认为要学习就要有竞争,就要有淘汰,就是起跑线上的竞争,认为这是教育本来的内涵。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因为义务教育是国家用法律确定的基本人权,是保障性教育,就像给老人发低保一样,人人有份、一视同仁。


  义务教育阶段,因为是保障性、基础性的,所以是非选择、非淘汰、非竞争性的,所以要实行免费、免试、就近入学——就是为了体现这个价值,保障每个儿童都能享受教育机会。


  义务教育天生就不是竞争性的,我们把它搞成那么强烈的竞争性和淘汰性,就违背了义务教育的基本价值。我觉得这些问题需要拨乱反正,需要经常说。


  说到日、韩、台湾地区没有小升初,我们就可以来了解为什么他们没有。讲到底,就是一个原因——学校均衡。既然所有学校都是差不多的,当然到离家最近的学校是最合理的选择,这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义务教育的基本现实。我们到欧洲国家、北欧国家看,都是:小学生就是小学生,小学生的天职就是游戏、玩耍、健康成长、锻炼、郊游,不是把学业竞争作为主要使命。


  回到这个问题,我们国家在1986年就颁布了《义务教育法》,提出了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目标,为什么过去三十多年了,学校均衡还是难以达到?


  前两年,我们全国各地都在进行义务教育均衡发展验收,几乎所有地方都通过验收了,也就是说,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目标,从管理部门的角度来看已经实现了。


  但是,我认为离真正意义上的均衡发展还差得很远。只要那个地方有择校竞争,只要有学区房,只要有重点学校,就说明那儿的均衡发展就是一句空话,就是对义务教育的讽刺。


  在中国各个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南京、杭州,择校上竞争得都是如火如荼,就是因为学校差距太大。中国的基础教育的学校制度,我称之为“一种等级化的学校制度”,把学校分成了三六九等。


  首先,城市和农村这两类学校的配置、资源和师生比,政策要求就是不一样的,对需要更多教师的农村学校配比更少,对需要更多支持的农村学校经费投入更少,就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分配。


  另外一道线叫做“重点学校和非重点学校”。我们有一小批学校是重点学校,大多数是非重点学校;重点学校里面又分成国家重点、省重点、区重点,等等。我们看到一个区的义务教育学校当中五花八门,相差非常大。因为差距太大,家长当然要想方设法让孩子上一个最好的学校。


  这种学校差距方面,按照国家的政策法令,均衡发展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达不到均衡?


  这里有一个历史原因——因为我们的重点学校制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建立。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时候,还没有建立义务教育制度,就是建立了重点学校制度,为了快速地为工业化培养专业人才。当时各地的中小学都确定一个很小的百分比作为重点投资重点建设的学校,任务就是培养拔尖人才,为上一级学校输送这些人才。这种教育和义务教育的含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具有很强的精英教育的属性。


  1986年颁布《义务教育法》以后,重点学校制度已经被废止了,不再合法了。但是已经实行了那么长时间,大家有一种惯性,地方教育部门、政府总是觉得应该有几所优秀的学校作为示范、作为门面,或者说带动其他大多数学校——这是一种惯常的管理思维,但是违背了《义务教育法》。


  我们国家至今还在实行变相的重点学校制度,因为现在不敢叫重点学校了,叫“示范学校”“明星学校”“新优质学校”“未来学校”等很多名字。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它们的条件要比其他学校好很多,其中最突出的是特级教师、高级教师力量,教育经费也非常充裕。


  又要回到那个话题: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来学校的均衡还是没有达到?我个人认为,讲到底的话,这是一个能不能真正做到依法行政、依法治教的问题。


  怎么样才能做到学校之间的均衡呢?这个概念也很清楚,就是三个源的平衡:生源、财源、师源。


  为什么我们强调义务教育要就近入学?就是为了平衡学生的生源。如果把所谓高分的学生用掐尖的方式弄到一所学校去,学校之间不可能是均衡的。所以,生源的均衡就是靠就近入学来保障。


  然后是财源方面,教育经费的配置应该是均衡的,不能够重这个轻那个。财源的均衡,现在可以说是大致能够做到,因为生均拨款、按人头拨款,每个学校都是一样的配置方式。但事实上,重点学校有很多在生均拨款以外的渠道,叫专项经费等,所以日子过得还是要比普通学校好。


  不过,我觉得,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和发展,总体而言,义务教育学校在硬件上的差距已经比较小了,或者说家长择校所看重的也不是硬件差距,几间多媒体教室不是很重要,学生家长择校看重的主要是教师资源。也就是说,教师的均衡化在今天我们完全没有做到,甚至没有起步。


  这就要说到为什么日、韩、台湾地区还没有重点学校。因为它们规定非常明确,教师四年、校长五年、学监三年,必须流动。这是义务教育法所要求的。教师流动,不固定在一所学校,大家就可以想象,它的教育品质、教育质量也就比较均衡了。


  其实我们国家教育部也发布过关于教师流动的文件要求,最近一次是2016年发布的,要求义务教育学校都要进行教师流动。最早的时候是上世纪90年代,当时就推进过这件事情。


  我记得当时全国范围内有一个先进地区就是沈阳市。沈阳市有一位女教育局长,非常有魄力,她在沈阳全市范围内推行教师流动。她在任的时候应该说也还是成功的,她离任以后,这个政策就停止了。


  现在反对教师流动的主要就是重点学校,它们希望维护它们自身的特殊利益:有最多的特级教师、高级教师,可以把外省的特级教师全部挖过来。比如北京、上海的学校。有人说,像山东、河北现在都不太敢评特级教师,评一个就被北京的学校挖走了。这种做法说起来还是挺缺德的,人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优秀教师,就被弄到北京的学校来。所以,教师流动,我个人认为是当前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一个关键措施。


  说到中国的重点学校,北京海淀“六小强”、西城“四大金刚”等这样的学校,每个大城市都有一批,升学率特别高。


  其实,这种重点学校,我觉得是不令人敬佩的,因为它们最核心的法宝就是掐尖,就是用尽办法把高分学生都弄到自己学校来——这完全违反了教育自身的规律。


  而究竟应该让更多好学生集中在一所学校,还是让他们分散在不同学校?这是要有所讨论的。


  台湾地区从2016年开始实行了十二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说把高中阶段也纳入义务教育。


  十二年义务教育的影响是什么呢?这就意味着要消灭一批著名的百年老校,就像“建国中学”“台北第一女高”等——都是百年老校,马英九他们都是那儿毕业的;它们被纳入义务教育,就要按照均衡发展、一视同仁的概念来运行,不能有任何特殊待遇。


  当时对此发生了一场深入的旷日经久的讨论。争论的两派,一派叫做“均优派”,他们说并不是反对优秀,而是认为,优秀的学生集中在一所学校对这些学生也并不是最公平的,因为在这些重点学校又形成了新的小宝塔,又出现了新的中心和边缘,而很多学生如果分到普通中学的话,带动作用和自我发展会表现得更好。他们也做过一些实证研究。


  “选优派”和“均优派”两方,从政策上来看,应该是“均优派”获得了胜利,因为政策上是推行十二年义务教育的。当然,对那些老牌、名牌学校也是网开一面,给它们一个过渡期,比如说每年30%还是多少的名额可以考试招生,以后逐渐减少。


  总而言之,在教育公平的维度上,掐尖、拔优、培优还是均优?还是促进义务教育的均衡发展?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政策选择。


  我个人认为,非常可惜,中国绝大多数大城市,基本都是走向了精英主义的掐尖、拔尖、培优,打造重点学校,打造拔尖人才的道路。


  什么原因呢?原因之一是这些地方的官员、教育局长,绝大部分都是从那几所重点学校出来的,他们的子女现在也都在那些学校上学。重点学校成为一种特殊的利益集团,把它自身的利益放到了社会公众利益之上,想方设法都是维护它的自身利益。


  我想,这个问题在中国是一个具有特殊性的问题,但是很重要。这是第一个最基本的方面。


  有人说:因为高考是指挥棒,因为有高考,所以就均衡不了。


  不是这个道理。高考是指挥棒,但是学校制度是一个教育系统的底盘,这个底盘设计到底是不是平衡的,还是有很明显的倾斜或者倾向性,区域的教育生态是会因此很不一样的。


  我想,今后一段时期内,一个重要的方向还是要改革我们的公办学校体系,使它真正按照义务教育法的要求实现均衡发展。


04 课外培训机构扩张问题的根源


  我们要看到,在近十多年的义务教育环境当中青少年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为什么?


  大家都很清楚,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之外生长出了一个新的系统,就叫课外培训机构。


  课外培训机构现在的体量已经超过了小学,有22万家机构,800万教师,这远远超过小学——小学总数是16万所。有人说,我们在公办学校系统之外又造了一个教育体系。这个体系是商业化的。


  教育培训的实质是什么?有人说,一言而蔽之,就是制造焦虑、满足焦虑——这就是它的生意经,完全不是围绕教育规律、教育方针而产生的。“起跑线上的竞争”这样的忽悠这些年已经深入人心,也成为家长的共识。


  “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其实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理由,毫无价值,而且完全不真实的,就是一种忽悠。


  我们都清楚,教育的成功是终点线的竞争,是不能输在终点。教育就像马拉松嘛,起点早一点、晚一点,快一点、慢一点,有什么关系?毫无影响。


  成年人里,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小学一年级时候的排名或者成绩、三年级时候的排名和成绩?这些对你的成长有重要性吗?完全没有。


  但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么一句口号,把家长搞得非常焦虑。培训机构是围绕商业利益的,最后上市,获得最大的经济价值。它要对它的股东负责,而不是对儿童和家长,所以它的动机、价值和教育是两回事,并不是真正的教育。


  但是,培训机构的出现也是一个世界性的现象,在东亚国家发展得最为强大。所以,国外对课外培训机构也有很多研究,他们把培训机构称为“影子教育”。什么意思呢?影子教育是依附于公办学校而生的,因为公办学校有这个需求,所以它来帮着满足。也就是说,从教育的关系上来看,培训机构有它的问题,但是它并不是始作俑者,它是一个随动系统:因为公办学校有激烈的择校竞争,所以它来给学生补课,帮学校掐尖,帮学校选择。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公办学校的导向改变了,比如,择校要评价的是足球,你就会看到所有培训机构都去培训足球了。课外培训机构是这么一个系统。


  所以我们要实事求是地说,不能说培训机构是万恶之源,培训机构是依赖于公办学校的择校需求而生的。


  所以,这些年来在治理择校机构上,除了规范它的上课时间、上课地点、收费标准等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绝不允许培训机构和公办学校勾结、帮助公办学校招生或者通过奥数来选拔学生。最近好像又通报了几起。这个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公办学校自己品行不正,跟培训机构内外勾结来恶化教育生态。


  培训机构的异军崛起,是中国教育生活当中的一大奇观。可以说,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大家事先都想象不到,培训机构的体量能够超过正规教育,能够整体性地忽悠了家长、绑架了教育,使得整个义务教育偏离了它的正常和正确的发展轨道。


  2018年起,国家八部委等开始强力整顿课外培训机构。最近,国家深改委也开会,再次把整顿培训机构提到非常重要的议事日程。也就是说,这种乱相的确是令人不能容忍的。这里最恶劣的做法就是刚才讲到的,培训下沉到了幼儿园这种事情。


  在世界各国,很多国家都是通过立法,来保障学前教育不得进行学科性的教学。而我们前两年奥数泛滥的时候,有一个机构也办了“奥托班”,在幼儿园大班就进行奥数训练。这种事情,说起来真的是伤天害理。


05 新一轮教育产业化的影响


  培训机构的异军突起,在整体上绑架了家长、影响了正常教育,这个事实是非常明显的。但是还有第三个因素,我称之为“新一轮的教育产业化”。


  也就是说,通过民办教育的发展,民办教育和资本市场、房地产深入结合,使得制造学校差距成为拉动地方经济、抬高房价、拉动房地产的兴奋剂,或者说成为地方政府非常受用的一剂良药。


  想要拉动这个地区的房地产吗?引进一所大城市的名牌学校,给它投资、给它土地,这个小区就变成学区房了,房价整体上涨。


  这个事情和教育是什么关系?现在有很多公办学校在全国各地办了很多所挂牌收费的分校,也有很多民办学校在全国各地办了很多高收费的学校,典型的就是衡水中学,出现了一批超级中学。


  衡水中学前两年到浙江平湖办一个分校,后来遭到浙江省教育厅的抵制,下文如何我们也不太知道。它的办学模式,大家一听,是不是很简单有效?


  花一百万聘一个名校的校长,出高价购买优秀的高分学生,这样的话,杭州市那些名校的高分学生都到它那儿去了。所以它可以用一年时间把这些名校全部打败,成为第一的学校。


  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个还是办教育吗?到底是办企业还是办学校?出现一所这样的学校,整个地方的教育生态就被搅乱了。


  所以,最近国家对于跨地域招生,包括民办学校跨地域招生,也开始强力干预。


  前两年,在南方的一些大城市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在初中阶段的优质学校都是民办学校,公办学校纷纷败下阵来。像上海,某一年的中考成绩,民办学校要比公办学校平均高40分。


  当然了,家长就对民办学校趋之若鹜,公办学校成了备胎,没学上了再考虑。


  为什么民办学校的分数和升学率那么高呢?民办学校肯定说:“我们办学灵活,教师敬业……”的确,民办学校的校园文化、服务精神比较强,课程学习比较生动活泼——这些都是事实。


  就像培训机构一样——说句公道话,培训机构的课都比公办学校的课有意思,小孩更喜欢。但是,这真的就是民办学校打败公办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吗?


  根本不是。关键就是一条:因为民办学校利用了当时《民办教育促进法》规定的招生自主权,可以考试招生、提前招生,所以把学区内最好的学生全部招到民办学校去了,当然分数和升学率大大高于公办学校。


  但是这是一种不平等竞争。中国所有的好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就是掐尖——无论公办学校还是民办学校。但是这是一种非常low的策略,真的算不上是教育。


  把最好的学生都弄到你的学校来,能上清华、北大、985,这是你的本事吗?实际上,最优秀的学生都不是学校教出来的,放到别的学校照样上清华、北大——校长们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野蛮人,不择手段地掐尖,包括揽尽优秀教师和优秀学生,整个区域的教育生态就恶化了,就会发生大面积的“水土流失”。


  防止这种跨区域招生和掐尖招生模式,对于维护一个区域的教育生态,意义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最近新出台的政策严格限制义务教育阶段民办学校跨区域招生、掐尖招生,禁止它们考试招生。上海从前年左右就开始实行“公民同招”——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同时招生。


  原来民办学校提前招生,还可以考试招生,把最好的都挑走了,公办学校只能接收其他的学生。现在规定,必须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同时招生,都不许考试,这样,上不了民办学校的学生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一定能够进入好的公办学校。


  执行了两年,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的生源马上就均衡了。所以,这个事情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不要说什么文化传统、中产焦虑,等等,就是在于教育政策要一视同仁。一个公平、恰当的教育政策就可以比较快地保持学校之间的均衡。


06 防止教育内卷化 也需要构建恰当的家庭-学校关系


  我想说的另外一个命题就是,在整体改善教育生态的过程中,家长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


  大家已经看到了这一点。现在学校和家庭的关系异常“亲密”,学校用微信群等,时时刻刻跟家长联系。


  很多微信群成为家长的马屁群,天天向老师谄媚:老师说“下课了”,家长就说“老师你辛苦了”……献“一束花”。一个家长“献花”,另外一个家长也得献,最后弄成一个群的家长都在“献花”——家长怕万一没献,别人献了,自己的孩子又吃亏了。这种家校关系(“家庭-学校关系”简称为“家校关系”)是非常扭曲的。


  现在“家校通”,教师也利用这种通讯工具在制造焦虑,无时无刻地对学生进行评价比较:今天某某同学又得了一个什么优,得了一个“小红花”,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得“小红花”的家长自己掂量掂量。这样的老师都在制造焦虑。这种现象是非常糟糕的。


  所以,在互联网时代,在信息时代,如何构建和保持一个恰当的家校关系,是一个很大的命题。


  我觉得,我们大陆现在没有多少人对这个问题有发言权:家校关系到什么程度是恰当的、合适的。


  我问过一个中国台湾地区的老师,这位老师说:“我们没有这些东西。教师是专业的工作,不是每个家长都能插话的;我们这些活动也不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我们按照我们的准则来做。”也就是说,学校和家庭是有隔离的,不应该时时刻刻、无时不在地紧密联系。


  这位中国台湾的老师说:我们有事情会给家长发通知,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发一个通知,仅此而已,不需要时时刻刻跟家长打交道,否则会给学校带来很大干扰——因为家长的心态大家可以理解,但是每个家长都把自己的负能量释放到学校,学校就难以承受,学校的教育行为也要变形。


  学校把教师的责任转移给家长、让家长给当助教,那么学校方面是有很大问题的。


  最近,国家的文件里对这条也限制得非常严:教师不得给家长布置作业。不能把家长变成助教,因为在教育理论当中,三种不同的教育(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各有各的功能,各有各的场所或者边界。


  家庭教育有自己独特的功能,它的功能并不是帮助学校提分或者帮助老师改作业,完全不是这个功能,它的功能是什么呢?就是发现这个孩子与众不同的独特的禀赋、特长、兴趣、爱好,然后鼓励孩子自我发现、自我实现。


  有一个美国的老师说得好。为什么在美国学校下午下课时间很早,一点半左右就下课?


  这位老师说:我们必须给家庭教育让出必要的时间,不能让学校教育把学生的时间都占了,因为学校面对的是几十个孩子,老师不可能对他们进行个性化的特殊关注——这是家庭的责任。


  家长面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就应该完成家庭教育的使命,发现这个孩子独特的自我,并且鼓励、培养他们的特长、兴趣,让他们走上一条自我发展的道路。


  这是美国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分工。


07 家长应树立放眼长远的 教育和职业价值观


  但是,今天我特别想说的不是家校关系,还是教育的价值观,因为我们今天全社会弥漫着一种急功近利的短期的极度功利主义的观念。


  “上学就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无论家长是什么文化程度,这好像变成了一个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不为了考大学,你干吗要上学?”


  最近这段时间,家长有一个新的焦虑,就是关于高中阶段的普职比。因为国家十部门有发文,强调高中阶段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要保持大致相当的比例,也就是过去我们一直说的5:5——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对半。


  保持5:5的普职比不是新的政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提出来了,多年来一直是要这么做的,这里就涉及对职业教育的功能和重要性的认识。


  尽管在中国传统观念当中,我们说“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鄙视动手操作的和体力劳动者,但是一个国家的教育,必须跟它的经济、市场和产业结构相适应。也就是说,这个社会总是需要有这么多的人进入经济领域、职业领域,成为技工或者是职业人才。这是一个方面,全世界都是如此。


  我想给大家公布一个数据,OECD(经合组织)发布了2018年的教育概览,里面的一组数据我看了非常震惊,难以想象。它公布了一些欧洲国家高中阶段参加职业教育的学生的比重(大都为2016年数据):


  芬兰71%、德国70%、荷兰69%、瑞士65%、奥地利58%、澳大利亚56%、意大利56%。


  也就是说,那些最发达的德语系以及北欧国家,高中阶段职业教育的比例相当之高,远远超过了5:5,达到了70%左右。


  当然,人家的高等教育早就普及化了,人人都可以上大学,但是为什么高中阶段的职业教育比例还那么高呢?


  这就要说到一个很基本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你让学生自己去选择的话,我相信很多学生并不愿意选择学术性、研究型工作,而愿意选择符合自己特点的操作型、技能型或者动手的工作。


  上普通高中而不去接受职业教育,是学生在独生子女背景下被家长逼的,一般不是他们自己的愿望。


  因为人天生不同,有的人适合做这个,有的人适合做那个,有的人动手能力特别强,有的人有艺术禀赋,而适合读书的人,我认为在世界人群中只占比较小的一个比例。


  所以,并不是普及率高了就真的能出很多拔尖人才,还在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有对这个学科、对这个专业的特长,有发自内心的爱好和热情。


  我们看到,经常有一些大学的硕士、博士因为写不出论文而走上绝路这种悲剧性的事件。


  这里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相信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勉为其难——这些人可能天生就不是做学术工作的材料,你逼着他们,他们硬撑了那么多年,最后非常痛苦,甚至痛不欲生。


  不光在学术领域,在艺术领域也是这样。


  有人说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中国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参加高中阶段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以及化学的、计算机科学的,出现了很多金牌选手,每年一届,累积下来的数量是非常多的。


  但是过了几十年以后,回过头来看,这些金牌得主到哪里去了?消失了,看不见了,没有在做科学研究,而是搞房地产去了,做股票去了,等等。


  以培养拔尖创新人才为宗旨的中科大少年班,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举办的,到现在累计培养了大概2500人甚至更多的毕业生,不久以前有一个统计,其中只有不到20%的学生在从事科技工作,其他人在各行各业的都有,当老板的也很多。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这些金牌得主的内心并没有对数学、物理发自内心的爱好,只不过因为他们比较聪明,很容易胜任这些学习,而且可以获得高考加分,是作为一个功利性的追求,由此更容易上名牌大学。


  很多艺术人才也是这样——拿了大奖以后就消失了,不愿意在艺术上提高,拿到了名校学历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好的教育应该让每个人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发自内心具有热情的事情去实现它,走向自我实现,而不是把教育作为一块敲门砖、一个功利性的尤其是短期功利性的工具。


  如果就是为了要一个名校的文凭,这是容易做到的,却是很不负责任的,是一种对青春的浪费。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所要满足的只不过是家长的虚荣心。


  因此,对职业教育这个问题,我们要看到:一方面有社会需求,另一方面的确有相当一部分中学生还是适合做这些技能型、动手型的工作。


  在疫情以来,美团外卖骑手队伍不断扩大,我们来看另外一个数据——美团专职骑手的学历:初中占34%,高中占29%,中专占17%,大专占16%,本科及以上的占4%。那么,本专科及以上的共占了20%。


  我们不久以前看到媒体上有一个图片,讲美团的外卖小哥当中,有七万研究生学历——这是无从考证的。我刚才公布的数据是比较严格的,是美团高管提供的。


  本专科及以上学历的是占到外卖骑手的20%,这个数据我们怎么来解读呢?我个人认为,这些骑手是自强自立的。在就业困难的情况下,他们放弃了所谓学历的面子,首先自食其力,靠自身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养活家庭。


  我觉得,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这种精神是最重要的,是非常难得的。


  另外,这就告诉我们职业生活的变化,不见得你学了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而且越是在现代社会,职业变化就越快。这些骑手也不会干一辈子骑手,他们以后又会转向新的领域。


  所以,我们对职业要有一种全新的认识,不要认为从事体力劳动职业性的工作就是低人一等,而且要为不确定的未来做好准备。


  在未来,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非常稳妥的高收入工作、办公室里的白领,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岗位就消失了——就像会计、翻译、银行职员这些岗位正在大量消失。


08 教育应着眼于能力培养和幸福提升


  所以,真正重要的是发展自己应变的能力。这种应变的能力还是建立在一些核心素养基础上的,有一些更基本的能力是在那些专业能力之外的。


  讲职业能力,不见得就是炒菜、汽修,实际上包括语言表达能力、沟通能力、团队合作能力、领导力、检索和收集信息能力,等等,有很多方面。


  前两天,有一位科普作家郝景芳,发表了一篇文章。她自己创业办童行学院,她这篇文章的概念是什么呢?


  她说:为什么我不为孩子的未来担心。郝景芳和她的老公都是清华的博士,有的人认为:她的孩子要不上清华,说不过去。她说:我期望他们能够上一个一本院校,就可以了。


  在这篇文章里,她进一步很详细地阐述了她对于未来和职业的见解,我觉得是非常具有前瞻性、非常精辟的。


  我们经常说未来学校、未来教育、未来社会,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确切地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都是大家在构建、在想象。


  未来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性,但是我们有一点可以知道——随着互联网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到来,我们非常多的已经习惯的职业会快速消失。


  有的人认为,当我们现在的小学生进入职业生活的时候,今天的职业可能要流失30%-40%。但是这同时意味着有更多新的职业出现,新的领域、新的技能出现,这就是今天我们对职业应该采取的态度。


  郝景芳说:“如果我们的目标就是要上清华北大,清华北大加在一块,一年招一万个学生,我们每年的应届考生八百到九百万,考上的概率是多少?大概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有人说:‘不行,我至少要上一个985、211。’985、211加在一块,每年招生五十万,概率是5%。


  你想想看,你的孩子是要多么优秀,才能在同龄人当中占到前5%?这是不是对子女过于苛刻的要求?为了这个目标,孩子是不是也可能牺牲掉很多东西,他/她的健康,他/她的乐趣,他/她的个性发展,甚至他/她的生命。”


  她说:如果我们光看清华、北大和985、211的话,我们的家长都可以崩溃了,觉得没戏了,其实关键是我们要看到一个新的职业时代正在到来。


  过去我们碰到的无非就是公务员、老师、银行职员、开一个小店,等等,这种对职场的理解,今天已经不是如此,未来十年将会发生更剧烈的变化。


  这就是前瞻性。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现在市场上有大量优质的新的工作,高薪、体面、有趣、前沿、朝气蓬勃,而且需求量巨大,而且不怎么看中毕业学校,只要有能力、有兴趣的人,都可以获得这些机会,这就是现在的新兴领域和新兴职业。


  她举了一些例子,比如说游戏行业现在每年要招聘约50万人,动漫行业每年要招聘30万人,各类产品经理岗位每年要招聘70万人,各类设计师岗位每年要招聘150万人。仅仅这四个新兴行业或者岗位,每年的招聘人数就达到300万。


  还有其他的新兴领域,包括互联网运营、大数据安全、产品经理、建筑设计、影视动漫、综艺、娱乐、直播、销售、游戏开发、宇航科技、文化文旅、生态保护、家庭陪伴、心理咨询,等等——光这些新兴行业和新兴领域加起来,年需求量就是1000万。也就是说,每年的毕业生全部都放进去,大概也差不多。


  而我们学校关注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些热门领域中,包括大数据、动漫、设计,它们的招聘缺口是非常巨大的,只要你有能力,你都有可能就业,这和考公务员完全不一样。


  郝景芳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们真的具有前瞻性,具有一种超越性的未来观,我们就会知道:上不了名校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孩子没有任何爱好,没有任何特长,尤其是对新兴起的这些领域和职业,没有基本的了解,也没有做过尝试——这才是令人担心的。


  如果你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去考公务员,只知道这么一招,那么,在独木桥之外有广阔的道路可以走,而你看不到、不了解,被自己的视野所局限。


  回过头来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北欧国家、在德语系的国家,高中生选择职业教育的比例那么高。


  不光是因为这些国家各个行业之间的收入比较均衡——开卡车的、做修理工,待遇和一个教授是差不多的,这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同样重要的就是,很多学生的兴趣不在于做研究上,而是愿意做一些自己能够驾驭的、比较有成就感的工作,包括开个点心店、做个烘焙、开个花店,自得其乐,又能养活自己,也很体面,收入又不少。


  所以,青年一代的职业感和新的社会需求正在出现,家长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用自己那些顽固不化的、上一代人的虚荣心去绑架孩子的选择、孩子的未来,给孩子一个自由生长的空间,让孩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一个人只有相应的空间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才能够获得人生的幸福,才有可能做得更好。


  我们要回到教育价值观的主题。我们教育的价值观,或者说学校教育的目标,因为我们在很长时期是一直处于普及教育阶段,所以我们把知识和学历作为重要的目标。我们评价一个人,是看其拿到的是高中文凭还是大学文凭,是本科还是大专。


  现在高中阶段的教育普及了,高等教育也进入了普及化阶段。在18-22岁的大学适龄人群中,中国现在已经有54.4%的人在大学学习,也就是说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进入大学,这就是进入了国际评价的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过了50%就是普及化了。


  随着新出生的人口减少,少子化,今后上大学会变得越来越容易,就像今天在韩国、台湾地区看到的那样,不需要很高的考试分数都能上大学。在这种情况下,比学历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过去说要追求能力,从知识本位到能力本位,追求卓越,追求成功,成功是比学历更重要的指标;但是今天我们还可以往前走一步,在“后普及教育”阶段、在互联网时代、在一个学习化的社会当中,一个人真正成功的评价是什么?


  是幸福,能够获得人生的幸福——这是教育的最高目标。所以,韩国已经把它的教育发展目标改为“幸福教育”。如果我们能够确立这样的价值观,把幸福作为我们追求的目标的话,我想我们今天的很多行为都会改善。


  也就是说,更大程度地尊重孩子、信任孩子,让孩子去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去敢于冒险、敢于探索、敢于进入各个不同的领域,去经历他们自己的未来,这种做法是更接近于幸福的目标的。


  周国平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你找到一件你喜欢做的事,并且把它变成你的职业。你喜欢做的事,你八小时都在做,当然很幸福——八小时之内就幸福了。


  还有第二个方面,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跟他(她)一块生活,那你八小时以外也幸福了,二十四小时都是幸福的。这是不是应该成为我们教育真正重要的目标?


  尤其是对家庭教育而言。家庭教育,家长不是逼着孩子要追求提高排名或者一定要追求名校学历,而是把孩子的生命安全、健康快乐,最后达成幸福作为最重要的目标。


  很多家长很不容易,我看过很多这种信息——最后子女走上绝路了而痛不欲生。就是说,其实上不上名校也没那么重要,上一个普通学校,最后结婚生子,其乐融融,不是也挺好的吗?不要把学生逼到绝路上去,否则悔之已晚。


  我们今天花这么长时间讨论教育内卷化形成的内外原因,外部原因是我们的教育政策、学校等级,内在原因就是家长的价值观、家长的选择——能不能采取一种更开明、更宽容的态度对待孩子,不要逼着孩子一定要走这一条难以取胜的道路。


( 注:本文转载自公众号“上海华略智库”,原文标题为《中国教育内卷与课外培训机构扩张根源》。文章内容根据著名教育专家、21世纪教育研究院长、北京理工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杨东平于2021年5月27日在“共识国际讲坛”的讲稿整理。 )


网民哀嚎:


baobeiba 51分钟前

根本没触及本质原因:中国的人口太多了,处于世界产业链的最低端,社会福利水平低下,分配制度更糟,却又人人追求西方式的中资产生活。没有人愿意去做那六亿血汗民工和四亿超低收入城市人群,只能打破头追求优质教育好为未来找保障。台湾韩国日本已经位于产业链的上层,即使有贫富差距也不至于进血汗工厂,至少还有体面的社会救助,中国有什么?不靠自己拼命未来简直深不可测。


谢选骏指出:上文似乎说的很好,但却没有说透。现在让我来“一语点醒梦中人”——革命、改革、退化,这就是所谓的“前三十年”(革命)、“后三十年”(改革或曰进化)和2009年“1989年之后的’20年已满”的“新时代三十年”(退化)。这三个三十年,不论如何变化,都是“共产党教育在培养驯服工具”,其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接班人——“感觉幸福的解放区奴隶”。什么叫周国平的幸福?说穿了吧,“幸福就是你喜欢党让你做的事,并且把它变成你的职业。”共产党让奴隶们做什么事?前三十年是革命杀人,后三十年是改革发财,现在的三十年是内卷退化。啊METOO佛。

谢选骏:付费刷课是一种幸福



《数百万大学生不学而过、付费刷课:冲击在线教育》(2021-07-24 半月谈)报道:

  

  当前,中国的慕课数量和应用规模位居世界第一,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慕课更是成为高校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需要注意的是,网课一派繁荣的背后,十几元甚至几元钱即可购买“代学网课、代考试”一条龙服务,已在部分高校成为公开的秘密。


  辽宁省朝阳市公安局侦破全国首例“付费刷课”案件,据此案打掉的“97学习网”“娜娜”等刷课平台统计显示,购买刷课服务的大学生遍布全国。“付费刷课”不仅严重破坏了网课教学的网络安全,更对高等教育质量和学生价值观造成严重冲击。


1、花四五元秒过一科



  2020年5月到12月,辽宁省朝阳市公安局按上级公安机关部署,以非法控制计算机系统罪,抓获了“97学习网”“娜娜”“课易通”等5家刷课平台犯罪嫌疑人57人。刷课平台数据显示,仅2019至2020年,全国范围购买刷课服务的学生超过790万人,刷课数量超过7900万科次。此外,初步统计5个刷课平台的下线各级代理人数已超10万,而且绝大多数也是在校大学生。

  犯罪嫌疑人、某大学学生王某说,2019年初,我在网上找到“97学习网”平台开始刷课。充值、输入账号密码、选择要刷的课,1秒钟就显示“学习完成”,这样刷一科四五元钱。在线的期中、期末考试也可以刷过,但一科要一两百元。


  犯罪嫌疑人、“97学习网”平台创建人于某松是一所知名大学软件系统设计研究生,他从2016年开始通过编写刷课程序牟利。于某松向公安机关交代,除了刷课,自己还建立题库的数据库,用来给学生答题;通过入侵老师账号给学生改分。据公安机关侦查,于某松仅2020年就牟利690余万元。


  朝阳市公安局网安支队支队长金合文介绍,此次打掉的5家刷课平台可以控制《超星》《智慧树》《中国大学慕课MOOC》等40余家主流慕课平台。他们使用黑客工具对正规线上慕课平台密钥数据包进行抓取并破解,刷课技术可以实现“刷课秒过”“考试改分”“提取试卷”“考试包过”等多项功能。


  办案民警介绍,被刷课程主要集中在有学分的选修课,但已有向主要学科渗透的趋势。刷课学生虽主要是一般高校,但知名高校也有学生参与。


  “付费刷课”近两年疯狂生长的重要原因是“层层代理制”。据半月谈记者了解,多数代理会一次性在平台上预存数千甚至数万元以求最低刷课成本,顶级代理拿到的单科刷课费用仅几毛钱,而学生购买的单科刷课服务费用则一般在5到10元,刷考试和改分的价格一般在200元上下。


2、荒废学业,助长投机取巧思想


  中国慕课建设自2013年起步,目前相关平台上线慕课数量已增至3.2万门,学习人数达4.9亿人次,在校生获得慕课学分1.4亿人次。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慕课助力高校应对居家学习常态,同时为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高质量教育体系积累了宝贵经验,正在成为推动高等教育变革的重要引擎。


  但与此同时,由于缺乏约束和自制力,再加之法制意识薄弱、受利益驱动等原因,以付费刷课牟利的灰色产业链也逐渐形成,特别是疫情期间,刷课订单出现井喷式增长,“刷课”产业如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发展速度之快让那些开发刷课程序的始作俑者都始料未及。


  “付费刷课”产业链受众人群之多,覆盖范围之广,暴露了在线教育平台的巨大漏洞。据介绍,此次打掉的5家刷课平台几乎可以覆盖全国所有高校的网课。甚至包括用来给学生计步的校园运动平台也可以代刷,并且已经扩大到《国开在线》等再教育平台的网课。


  目前,线上线下教学融合是发展大趋势,辽宁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所长王少媛说,“付费刷课”隐蔽性高,老师很难发现,极大影响了网络教学的公信力。


  犯罪嫌疑人王某涣2016年创建的“娜娜云”平台可以刷课、改分,自动答题,提取试卷。他向公安机关交代,“超星、中国大学、智慧树等20多个平台我都可以刷课。这些平台签约的学校大概有两万多所,有些学校刷课的学生大概能占10%~20%。”


  半月谈记者采访了解到,绝大多数刷课平台代理人、用户均为在校大学生,一些原本不屑于刷网课的学生,看到刷课学生不仅不用学,还能得高分,也纷纷加入刷课队伍。


  刷课平台代理人冯某是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在校学生,他创建“老学长网课”为学生刷课29000门,获利30余万元。他说:“2019年初开始在‘97学习网’平台上刷自己的课,后来帮同学刷课挣了一些钱,我发现挣钱太轻松了,就开始给学生刷课,4元钱一门课,而我从‘97学习网’按照一门两三毛钱的价格在平台上充值。后来我又发展同学成为我的代理。”


3、全方位动员标本兼治


  公安、教育界人士建议,解决付费刷课问题,需司法部门、慕课企业、学校、学生全方位着手,标本兼治。


  ——完善慕课平台技术漏洞,推进平台与警方、高校合作。进一步督促慕课平台企业与警方、高校建立长效沟通机制,通过技术升级,防堵漏洞,真正开发出符合学校特色、学生需求的精品课程,提高学生学习网课的主动性积极性。


  ——完善法律法规,加大打击力度。朝阳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表示,随着全国首例“付费刷课”黑客类案件的成功打击,以案件打击促进相关法律法规以及司法解释完善工作应加快步伐,明确“付费刷课”行为的定罪量刑标准。这既是立法的需要,也是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的保证。


  ——加强校风校纪建设,让学生从主观上杜绝刷课行为。王少媛、大连科技学院校长张福利等专家建议,高校要加强诚信管理和普法教育,对刷课获取学分的学生严格惩处,并计入个人信用档案。同时,网络课程的考核,要从考核在线时长等技术性标准转变为内容性标准为主,从源头杜绝网课“不学而过”。


谢选骏指出:“哲学家”周国平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你找到一件你喜欢做的事,并且把它变成你的职业。你喜欢做的事,你八小时都在做,当然很幸福——八小时之内就幸福了。”如周国平看来,付费刷课是一种幸福——不仅付费的学生是幸福的,帮他们刷课的老师也是幸福的——这样的国家简直是幸福的乌托邦,而这样的“幸福哲学”就是鼓励大家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把它变成职——电信诈骗分子的幸福,就是找到电信诈骗这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把电信诈骗变成了自己的职业……电信诈骗分子八小时都在做,当然会有彻底的舒服——这些人渣甚至在八小时之外都会感到由衷的幸福的!

谢选骏:从武昌起义到南京屠杀



《南京人沦为悲剧被歧视!下一个被驱赶的就是你》(2021-08-01 八戒热文)报道:

  

  我很敬重的一位南京人,曾经在南京大学执教多年,现已移师浙江大学的杜骏飞老师,昨晚在他的公号“杜课”中发了一篇文章,《把段子送给疫区人民》。


  其中有一个段子是这么写的:在一个群里讨论学术问题,大家七嘴八舌,一分钟都安静不下来。我沉声说道:“我刚从南京来。”瞬间,大家沉默了。这个场面,很像是摩西向水里伸杖,分开了红海。


  杜老师是一个睿智而幽默的人,与他在一起聊天是很开心的事情。但这个段子却不怎么开心。


  这个隐喻很奇怪。在《圣经》故事中,摩西是把以色列人从埃及带出去,要寻找上帝许给他们的“流着蜜和奶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的故乡以色列。所以摩西带着以色列人,一路艰难险阻,去寻找自己的家园。

  但是事情反过来了。对于南京人来说,即便南京并不是他们“流着蜜和奶的地方”,但是这里是他们温暖的家和家乡。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回不去。哪里都是走不出的埃及。


  因为他们手机里的码,都变成了黄码。他们来自于疫区。尽管当他们离开南京的时候,还是绿码,尽管他们有核酸证明,他们有一切的手段可以证明自己的是一个健康的南京人,但是他们还是回不去他们的“以色列”。


  看见一个抖音视频。一个开着苏A牌照的南京人,计划了一场完美的草原之旅,当他到达内蒙古的阿尔山之后,一切都成了泡影,景区不让进了,宾馆不让住了。他带着一家老小,只能返回。2400公里的路,他已经走了1400公里,却没有一个旅馆愿意接受他们,他们只能全家都睡在车里,一路狂奔。


  到了南京之后,又会是怎样的际遇呢?


  这自然不是一个独立个案。在微博上,许多在外地的南京人,都在哀嚎:怎么能转绿码?他们得到的回答是:回去南京转。


  那么如何才能回南京?所有的公共交通都对他们封闭了。那一家从内蒙古阿尔山仓皇逃窜的人还是有福的,他们起码还有属于自己的车,能够住在车里。


  但对于南京人来说,这还不够。外面的人的调侃更加生猛。连路过南京的人都要隔离了,南京人还要戴着绿码上班。


  南京人的心有多大?


  问题还在于,连南京人都要歧视南京人了。在一张微信朋友圈的截图里,一位南京姑娘因为顶着黄码,即便她是严重的胸椎爆裂性骨折,却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愿意收留她。


  我仿佛看见了2020年的武汉人。在电影《黑客帝国》里,因为母体的系统错误,基努里维斯看见了一只黑猫,他说了一句:Déjà vu。


  似曾相识。系统错误。


  从2020年2月,到今天,疫情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半了,核酸检测与疫苗接种的普及率已经很高了,我以为,对于新冠的疫情的恐惧已经过去了,人们已经学会了和疫情相处,最起码,当面对疫情的时候,不会再那么恐惧、惊慌、歇斯底里。


  但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年全国对武汉人的猎巫,变成了今天对南京人的猎巫。什么都没有改变。


  南京人是全都感染了新冠病毒吗?南京已经变成了一座僵尸之城了吗?所有的南京人都已经感染了变种剧毒了吗?


  好像还没有。截至7月26日24时,也不过才112例;全国也不过才125例。


  那么南京人为什么变成了过街老鼠,处处被歧视,处处被驱赶?


  因为恐惧,因为矫枉过正的地方性全民防疫,因为扭曲的地方政策和公众心理。与去年对待武汉人的状况,并无二致。


  在疫情如火的宣传和恐惧之下,各地对待疫情从来都是变本加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而所有的基层,下至民众,在恐惧的心态中,全然扭曲。眼中只有疫情,心中毫无人性。


  我当然可以理解对疫情的恐惧,甚至,我可以理解出于对南京已经成为“疫区”,人们对南京又增加了一层恐惧这样的心理。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应有合理的方式可以控制。既然有核酸检测,那么就可以针对南京人再实施多一次核酸检测;既然有绿码,那么就应该让绿码变成一个公共通行证。


  公共政策,应当对于所有人都公平,都有效,都应验,才可以称之为公共政策。而公共交通、商业设备、公共设施,应该对所有人都有效,才能成为一个全国一致的国家。


  当一场灾难来临的时候,才是考验一个群体、一个地域和一个国家的凝聚力的时候。


  前几天,我转发了易中天老师赞扬河南人的视频,我说,中原有侠气。我平时和我的河南朋友调侃,总喜欢开开地图炮玩笑:千万不要相信一个河南人。可是我知道我的这些河南朋友,他们爽直、英气、有侠风,是可以过命的朋友。而不管河南官府此次如何作为,河南人是担得起中原侠气的模子。


  但不仅仅是中原有侠气。我们中国人向来都是有侠气的。危难之中伸手救援,别人落难之时慷慨解囊,给困顿之中的人以温暖和庇护,这向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古风。


  现在怎么了?去年的武汉人,今年的南京人,一场疫情,是把我们打回了冷漠无情的民族的原形了吗?因为不仅仅在官府之中如此,在民间中,对于那些疫区来的人的无情、驱逐和凶狠,比官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例子就不用举了吧?听着伤心。


  也许现在对待南京人没有这么明目张胆,毕竟中央出过文件,明令禁止。但是这并不妨碍对南京人的禁行、禁住、禁食。


  我不知道这些被困的南京人是如何、将如何渡过这样的难关。在现代社会中,饿死冻死的事情大概是不会有的。但是当他们精疲力竭,突破各种艰难险阻,忍饥挨饿回到南京的时候,大约都带着对那些他们逃离的地方的怨恨与诅咒的吧。


  在一场官府主导的全民坚壁清野的抗疫战争中,每一次疫情的爆发,都是一批伤心的人、一批被歧视的人,一批怨恨的人。我们就算最终彻底打赢了这场战,剩下的也不过是破碎的河山


  对于自己的同胞,从来都应保有恻隐之心,关爱之心,与同理之心。他们是来自于疫区,他们的确可能是感染者,他们确实带着风险。但是,恻隐之心,能够让他们衣食无忧;关爱之心,能够让他们心怀感激;同理之心,能让他们传递别人给他们的善意。


  当遇见一个来自疫区的人的时候,所应当做的是帮助、协助和救助。帮助他们返回家园,协助他们解决问题,救助他们逃离灾疫。没有感染的,尽快帮他们回家;受到感染的,尽快帮助他们就医治病。


  人道主义,是对待疫区来人的最根本、最彻底也最基本的原则。这也是我们,对于和我们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国家的同胞的应有之义。


  因为我们是一个人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我们如何凶恶地对待别人,别人也将如何对待我们。


  然而,并不是。我们把一个接一个的地方,变成一个接一个的伤心之地,愤怒之地。我们把同胞,变成异类,变成敌人。


  鲁迅曾在一首玩笑诗《我的失恋》中写道:爱人赠我玫瑰花,/回她什么:赤练蛇。


  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真实的情况。在这场疫情中,我们人手收到一条赤练蛇。而我们本来,是可以收到玫瑰花的。

 

网民哀嚎:


丁小明 20分钟前

现在中国生存的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猪。中国土匪以破坏环境毁灭资源让它们饱暖只思淫。它们放弃人的自由,尊严,任土匪肆孽……

L01_北美01 今天 10:01

在中国从来就没有现代意义的中国公民,只有一直以来的老百姓、猪民和贱民。

丁小明 今天 07:28

桑霍红字大规模地再现。吹毛求疵,如果说当年红字屈辱被害人还有一点点自己责任的话,今天土匪给百姓挂的红字是百分之一百它的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体现。何况这病毒的根源还是来自这土匪政权本身。现代科技对人类的危害在土匪用来如此迫害控制百姓在这件事上充分体现

must 今天 05:36

數據是假的離奇。瘟疫殺了回馬槍是真的可信。誰知道下一步是神馬。

BJDY 今天 03:47

土匪出身的流氓政府能把百姓当人对待?太幼稚了。

lary 2021年07月30日 13:46

说的好听的都是希望,令人悲伤的都是现实,武汉人被歧视的时候都不作声,南京人受歧视的时候也不作声,到时候就没人帮你说话了。

天总是蓝 2021年07月30日 11:31

战狼说”只要你有护照,就能带你回家“(加个条件:除了中国)

天总是蓝 2021年07月30日 11:29

呵呵,堂堂正正的公民,就一个笑话


谢选骏指出:上文作者可谓麻木不仁矣!因为它只知道“南京人沦为悲剧被歧视!下一个被驱赶的就是你”;却不知道全体大陆人民就地为奴、做牛做马已经几代人了。如果说2019年积累了30年(1989年六四屠杀以来)冤魂郁结不散而成的武汉病毒,算是爆发了一次“新时代的武昌起义”,那么这次南京疫情就可算走向“新时代的南京大屠杀”了。在我看来,“从武昌起义到南京大屠杀”,这可是一个国家灭亡的“节奏”。如果说上次是中华民国,那么这次就该轮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也。

谢选骏:美国人民的百年贫困



网文《百年黄金价格的历史变迁与两次黄金大牛市》(2020-03-01)报道:


系列文章的前文主要对黄金的作用以及历史地位做了简要的梳理。本文将就近百年来来的黄金价格变化进行介绍,其中重要的历史事件将会作为节点,来为大家描述影响黄金价格的重要因素。

 

1 金本位时期

金本位制在19世纪中期开始盛行,故我们我可把1792年看作黄金价格走势的启动点,直到1914年以后,金本位一直是世界黄金市场的主要制度。所谓金本位也就是将国家货币与黄金挂钩,比方说,一个国家的货币价值取决于黄金储存量的多少以及货币总量的多少。在“金本位”时期,各国中央银行虽都可以按各国货币平价规定的金价无限制地买卖黄金,但实际上仍是通过市场吞吐黄金,因此黄金市场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

 

1792年——1864年:经历时间为72年,黄金价格从19.39美元上升至53.35美元。在此阶段,黄金价格上涨的动力主要是源于世界贸易的蓬勃发展,交易的黄金需求超过了黄金供给,导致黄金价格的长期上涨。

 

随着金本位制度的发明与广泛使用,黄金作为货币的的不便利性使得黄金成为幕后的资产,交易需求大大降低,所以导致了黄金价格自1864年以后的下跌:

 

1864年——1933年,经历时间为69年,黄金价格从53.35美元下降至20.67美元。

 

但是金本位制度的缺陷随着世界经济的联通与发展所暴露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黄金生产量的增长幅度远远低于商品生产增长的幅度,黄金不能满足日益扩大的商品流通需要,这就极大地削弱了金铸币流通的基础。

 

第二,黄金存量在各国的分配不平衡。1913年末,美、英、德、法、俄五国占有世界黄金存量的三分之二。黄金存量大部分为少数强国所掌握,必然导致金币的自由铸造和自由流通受到破坏,削弱其他国家金币流通的基础。

 

第三,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黄金被参战国集中用于购买军火,并停止自由输出和银行券兑现,从而最终导致金本位制的崩溃。

 

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英国停止实行金本位制。

 

2 后金本位时期

 

1925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希望借助金本位制走上复苏之路,恢复金本位制度。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在1924-1928年,资本主义世界曾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都先后恢复到大战前的水平,并有所发展。但是由于金铸币流通的基础已经遭到削弱,不可能恢复典型的金本位制。

 

1931年,美国1929年的经济危机引发全球经济萧条,英国结束了金本位制。

 

1933年,美国总统罗斯福宣布禁止黄金自由买卖和出口,要求人民将持有黄金全数上交银行。美国放弃金本位制。

 

1944年,44国代表聚集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参会的部分国家在次年签署《布雷顿森林协定》。协定中各国纷纷确认1934年美国规定的35美元一盎司的黄金官方价格,同时规定各国可按此价格用美元向美国兑换黄金,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实质是以美元与黄金挂钩,其他国家货币与美元挂钩,从而建立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国际经济体系的核心从黄金变为美元,当时的美元有世界黄金准备的75%支持。美国持有黄金二百亿美元以上,债务却不到一百亿美元,可谓盛极一时。

 

但是美国战后当上老大哥,试图左右国际形势,发动了数次对外战争:

 

1950年9月美国在仁川登陆入侵朝鲜。

 

1958年7月美国第6舰队45000人入侵黎巴嫩。

 

1959年4月美派陆战队1600人、38架飞机、15膄战舰入侵古巴。

 

1960年2月美国陆战队4000余人以休假为名入侵并占领多米尼亚,多总统被刺身亡。

 

1960年7月美国入侵刚果并杀害非洲著名黑人领袖卢蒙巴总统。

 

1961年美国陆战队500余人入侵老挝。

 

1962年10月美国40膄战舰和20000海军封锁古巴。

 

1961年5月开始入侵越南。

 

1962年美国武装入侵多米尼加共和国。

 

1965年,美国35000人、380架飞机、40膄战舰入侵多米尼亚。

 

1970年美国入侵柬埔寨。

 

特别是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使得美军深陷战争泥潭不能自拔。庞大的财政赤字多次冲击美元信誉,于是各国纷纷抛售手中美元,疯抢黄金。随着越战的深入,美国财政状况的恶化终于全面引爆美元危机。1968年3月,全球黄金抢购潮导致伦敦黄金市场成交创天量,美国再也无法维持黄金官方价格,最终不得不宣布放弃每盎司35美元的市场供应。从此,金价正式进入自由浮动。而7年后,由于美元危机加深,西方国家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转而实施浮动汇率制,至此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彻底崩溃,黄金踏上了非货币化改革的历程。

 

由于金融系统的崩溃以及世界战争的缘故,1933年——1980年,经历时间为47年,黄金价格从20.67美元上升至850美元;可谓是扶摇直上三千里。

 

3 扶摇直上三千里


1970 年后,美国及全球通胀魔影再度来袭,市场因押注被限制多年的美国公民拥有黄金权利将获解放,从而将极大程度上刺激黄金需求,为此纷纷买入黄金。

 

1971年8月15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发表电视讲话,关闭黄金窗口,停止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持有美元前来兑换黄金。美元挣脱黄金的牢狱,自由浮动于外汇市场。

 

1973年,金价冲破100美元;

 

1974年到1977年,金价在130美元到180美元之间波动;

 

1978年,原油飙涨达一桶30美元,金价涨到244美元。

 

1979年,金价涨到500美元。10月,美国通胀率冲破12%,黄金成为对抗通胀的有力武器。

 

1980年1月23日创出高价850美元,而距离1979年8月的300美元仅过去了5个月。

 

1980年2月11日下降到每盎司714.5美元。到2月22日,金价重挫145美元。1980年3月18日猛跌到474美元。

 

8月12日,伦敦市场金价为每盎司605美元。

 

9月,两伊战争爆发,黄金经纪人担心这场战争可能中断石油供应,金价又开始上涨,9月23日每盎司涨到711美元。

 

当代首次黄金大牛市宣告结束,时间长达12年。金价从1968年的35美元涨到1980年的850美元的12年间,每年有30%的获利率。

 

在经历了史上最大的黄金牛之后,市场秩序开始回归,投机热度开始下降,再加上信息革命带来的经济发展,降低了人们的恐慌,至此展开了近20年的下跌。

 

1980年——1999年,经历时间为19年,黄金价格从850美元下降至251美元;

 

4 漫长的黄金熊

 

1981年,新年开市的第一天,黄金开盘价格为每盎司600美元多一点,1月6日为603美元,14日跌降为559.5美元,1月29日价格猛跌到500美元以下,3月底降到494美元。

 

1982年1月 14日,苏黎世市场每盎司黄金价格为371美元。价格还不断下跌,6月21日,伦敦市场价格跌到每盎司296美元的低谷。

 

1983年初,由于美国降低贴现率,美元疲软,产油国对油价一时未达成协议,一些发展中国家债台高筑,加上贵金属白银涨价等原因,黄金价格继续了上年第四季度的升温。伦敦市场金价1月初为每盎司450美元,2月15回升至509.25美元的全年最高点,10月以后,金价再度疲软,12月16日,纽约金价跌至每盎司372美元。

 

1984年--1987年,世界黄金价格只在低水平上动荡。

 

1987年,美国股市崩盘后,黄金价格触及486美元的峰顶后便一路下滑。

 

1997年,西方各中央银行有秩序地消减黄金储备,令金价再度下跌至324.75美元,为198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1998年初,国际市场黄金价格每盎司279.5美元,跌破280美元的大关,创1979年6月29日以来最低水平。

 

1999年 7月6日,英伦银行周二以每盎司261.2美元售出二十五吨黄金,筹集得二亿九百八十万美元,这是英伦银行近二十年的首次拍卖,也是该行五次拍卖的第一次。自英国公布计划在未来三至五年出售其七百十五吨黄金储备的四百十五吨以来,金价已跌逾一成。消息宣布后金价随即跌破260美元水平,达256.4美元,创下20年新低。

 

此阶段的黄金价格下跌的主要原因是供应增加而需求降低,随着开采水平的增加,国际形势的区域稳定,黄金的避险需求不断降低,与此同时,黄金的供给一直在增加,导致了黄金供大于求,央行不断抛售黄金也是重要的推手。

 

5 黄金大牛市

 

1999年——2011年,经历时间为12年,黄金价格从251美元上升至1920美元。黄金近20年的熊市终于划上了句号,它预示着商品市场大牛市的到来。

 

1999年 9月为防止金价大跌。27日,欧洲央行和欧洲十四国签署了央行售金协定(CentralBankGoldAgreement,CBGA)又称《华盛顿协议》,决定分五年出售黄金,每年不超过400吨。 5年后的2004年的9月27日,央行售金协定第二期(CBGA2)被续签,又有两个欧洲国家加入协议。

 

2001年9月11日美国遭到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造成超过2000多人的死亡数字,同时也引发了美国金融市场的动荡。加之之前的互联网泡沫破灭的市场冲击下,美国货币政策出现了调整,大幅度的调低联邦基金利率至历史低位达到刺激经济复苏的目的。受此影响在黄金价格在2001年最高上涨至330美元/盎司附近。

 

2003年美国发动了伊拉克战争,黄金价格在当年就突破400美元/盎司。

 

2007年房地产泡沫破灭,在次贷危机影响下黄金价格加速上行,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国际黄金价格已经突破了1000美元/盎司历史高点,触及1032美元/盎司历史新高。

 

2008年次贷危机越演越烈,房地美和房利美被政府接管,美林被收购,雷曼兄弟被迫倒闭,全球资本市场地震。股市暴跌、大宗商品市场暴跌、国际油价从100my/桶暴跌至30美元多/桶,国际金价也从1000美元/盎司上方跌至680美元/盎司附近。

 

2010年11月美联储推出第二轮量化宽松(QE2)货币政策,至2011年6月结束,规模达到6000亿美元。在宽松的货币政策支持下和欧洲债务危机的避险需求推动下,国际黄金价格从1386美元/盎司上涨至1574美元/盎司历史高点。

 

2011年2月利比亚战争爆发,同年8月5日,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宣布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AAA下调至AA+,评级展望为负面,这是美国历史上首次失去AAA信用评级,随之黄金价格展开了最猛烈攻势,在短短的20个交易日内黄金价格已经来到了历史峰值1920美元/盎司区域。

 

小结

 

从上面可以看出,决定黄金价格的无非是黄金价格的三个属性:货币属性、商品属性和金融属性。分别对应着交易需求、预防需求和投机性需求。

 

在交易需求中,首饰、货币、工业需求是最重要的三个部分。预防需求主要是避险需求,投机需求主要与金融有关。

 

上述三个需求决定了市场对黄金的总需求,而黄金的供给则取决于黄金的开采勘探的技术与成本以及黄金的分布和储存。


谢选骏指出:百年以来,按照美元计算的黄金价格上涨了百倍之多(从1933年的20.67美元到2021年将近2000美元),意味着美元贬值了百倍之多。但是与此同时,美国工人的最低时薪,仅仅从0.25美元“上涨”到了现在的七八个美元,不过三十倍左右,远远低于金价百倍的涨幅——可见美国人民的百年贫困,幅度达到了三倍之多!而这其中,最大的贫困化,就是我来到美国的这个最近二十多年。因为美国联邦的最低工资,在最近十几年间,基本上没有增长过。所以,我的经历使我能够写出“美国人民的百年贫困”这样的文章。

谢选骏:天安门屠杀32年的后遗症



《灾难中细思极恐的两张照片》(2021-08-01 难得读书)报道:


写了两篇关于洪灾的文章都被风吹走了,今天简单聊聊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洪水涌入地下停车场时,车辆排队逃生的照片。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稀奇,既没有宏大的场面,也没有感人的瞬间。


当长达1.8公里的京广路隧道彻底被水淹没,当地铁车厢水淹没至头顶的时候,这种停车场进水的场景并不稀奇,它无非是众多被淹停车场中的一个。

照片中,水溅起浪花飞速倒灌,如此危急时刻,出口却依旧井然有序的一车一杆,停车交费,不慌不忙的排队出场。


我不知道排在后面的车主心情是如何的心急如焚?


在灾难面前,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钟都耽误不起。


我不知道这个是有人值守还是扫码通行,但是对于物管来说,管你洪水滔天,我按规收钱,天经地义。至于你们车辆是否会被淹,与我何干?


而排在第一位的车主,显然非常淡定,非常从容,因为等不了一刻,他就能逃出生天。


拍在第二第三的也不着急,因为前面的走了,就轮到自己逃出去了。至于排在我后面的,你能否出去,那就看运气了,与我何干?


是的,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是否直接开车将栏杆撞断,或者几人合力,将杆子扳断,加快大家逃命的速度。


谁都不愿意找麻烦,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谁都不愿意振臂一呼。


我们看到了灾难中,那些敢于站出来,敢于打破规则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的极少数,而这张照片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多数。


你说国人守规则,我不认同。


你看高速堵车时,只要旁边没有摄像头,应急车道上插队的车一辆接一辆。平时开车,只要你与前车距离稍微远点,不断加塞插队的车络绎不绝。


只要免费的时候,他们是慷慨的;只要在安全的时候,他们是大胆的;只要自己方便,哪管别人不方便;只要自己安全,哪管别人死活。


他们脑子里从来就没“规则”两个字。


对人性,鲁迅早在80年前就看透了,他说:“中国人从来不怕灾难,不管是多大的灾难,只要是大家一起倒霉就行,从不探究真相,也不屑于别人去了解真相。灾难过后,庆幸自己躲过了,嘲笑别人离去了。最后扔下一句混账话:这都是命。”


没错,这才是真实的写照。


第二张照片。


还记得地铁那一幕吗,一车厢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水慢慢的上升,淹没脚,淹没到胸口,淹没到肩膀…


大家都在等待救援,居然没人想法设法自救。


有人在一开始的想出去,但被工作人员制止,于是大家很听话的耐心等待。有人想用安全锤砸车窗,被人制止后,也就再没人砸窗了。


这个时候,工作人员就是权威,没人对他表示怀疑,没人质疑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大家都安静的等待,哪怕等来的或许就是死亡。


是的,就算是走出车厢面对的还是洪水,就算是砸破车窗,也很难站到车顶,但是,谁敢说这一定是最坏的选择?


难道这比待在水位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少,可能窒息昏迷的车厢里更糟糕吗?


万一这些没有救灾经验的地铁管理部门反映太慢了呢?万一救援队伍姗姗来迟了呢?


说这些,其实是想说,我们大多数人,被驯化了。


哪怕看到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都没有出于本能,寻找一种自救的道路。


有个女孩自述,先是从车里撤离出来,但是发现前面水漫过来后,又被工作人员要求撤回车厢里。水一直从门缝里往里渗,大家都站到了座位上,最后站在座位上,水都漫到了胸口。车厢里空气越来越少,很多人开始呼吸困难,这个女孩最后也缺氧昏迷了。直到最后,救援队砸开了车厢玻璃,有了空气,她才缓了过来。


在很多劫后余生者的自述中,我看到最后的词汇就是:工作人员说,工作人员命令,等待救援。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或者犹犹豫豫,不敢越雷池一步,都在气定神闲地等命令!等救援!


就好像小朋友读书,总是把“老师说,书上说,他们说”挂在嘴上,唯独没有自己的看法。


一旦处于集体中,遇到困难,习惯的就是等别人的命令。哪怕对别人的命令保持怀疑,只要看到大家都服从了,自己也就顺从了,而不管这个决定可能会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从上到下都如此,谁都怕背锅,谁都怕逾规,天下事关我屁事,别人事关我屁事,必须等“指挥棒”发号施令,大家才慢悠悠的行动,做对了我有功劳,做错了也不用担责任。


这种深入骨髓的服从权威,不敢逾越规则,才是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


人这一辈子,从小到大,会被不断的灌输,训化。


我们并不否定社会规则和书本知识,但是一定要保持清醒。


千万不能把自己的思维固化,那些禁锢在我们思维的枷锁,我们需要用一生的努力,去不断打破它。


谢选骏指出:上文说的似乎不错,还引了文革疯狗鲁迅的话来证明自己。但是也许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说的现象,可能并非百年故事,而是1989年天安门屠杀的后遗症。亡国奴都吓瘫了,没有一点行动能力了。


《外媒报洪灾为何遭攻击:来自中国民众加深的敌意》(2021-07-31 纽约时报)报道:


中国中部城市郑州遭遇了数十年来最严重的洪灾,造成多人死亡、失踪。


中国中部地区上周的特大洪水导致房屋被毁、地铁被淹,并造成至少73人死亡后,执政的共产党为公众受压抑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省事的发泄口:外国新闻媒体。


河南的一个中共机构在社交媒体上发出战斗号召,围堵前来报道当地灾难的一名BBC记者。次日,愤怒的民众将德国之声(Deutsche Welle)和《洛杉矶时报》(The Los Angeles Times)的记者围住,将他们推来推去,还冲他们大喊大叫。之后,民族主义的评论员和新闻机构用这些对峙的视频和截屏,在网上对外国新闻机构的记者发起了大规模攻击。


他们说,西方新闻媒体对中国的报道“虚假”、“有偏见”、“抹黑”和“邪恶”。他们声称,国外关于这场带来巨大破坏的洪水的报道只关心损失,而不是政府和公众的救援工作。他们对这些记者敢于呼吁透明度和问责感到不满。


驻华外国记者协会(Foreign Correspondents’ Club of China)发声明表示:“对中国日益增长的敌视外国媒体情绪感到失望和灰心,这种敌视情绪的背后是不时受到中国官员和官方实体直接鼓励的日益高涨的中国民族主义。”


针对西方媒体的强烈批评,是中共在习近平领导下对外国影响发动文化战和反智主义运动的必然结果。


北京一个大屏幕正在播放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发表讲话。在习近平领导下,中共对记者和其他人进行了压制。


在习近平任总书记的九年里,中共严厉打击了有自由倾向的主要意见领袖,包括记者、学者、律师和商人。它通过严格审查和鼓励用户相互举报,严格控制了社交媒体上曾经充满活力的对话。中共告诉国人,民主、独立媒体和人权等理念受敌视中国的西方势力的推动。


取而代之的是,党的宣传和民族主义情绪现在占据了上风。西方新闻机构对中国的批评性报道(通常与它们对自己国家的报道并没有多大不同),对14亿人高歌的“光荣属于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咏诵来说是不和谐的噪声。


虽然几乎所有的西方媒体网站都已被中国政府屏蔽,让公众无法轻易获取西方的新闻报道,这一点并不要紧。官媒和民族主义评论员一直在强调(有时还引用前总统唐纳德·J·川普的说法),西方记者是中国人民的敌人。


外国新闻机构在中国做报道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并面临着中国公众越来越大的敌意。去年,由于跟美国发生外交摩擦,中国政府驱逐了十多名在大陆为《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华盛顿邮报》工作的美国记者。世界需要做好准备,对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美国主要竞争对手的实地报道会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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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一个报摊。在一些记者被驱逐出境后,外国新闻机构在中国做报道正在受到更多的限制,并面临着中国公众越来越大的敌意。


官方支持国民对外国人发动战争,在中国是有先例的。19世纪初,以消除外国势力影响为目的的义和团运动,在慈禧太后的支持下兴起。他们对基督教传教士和皈依基督教的中国人大开杀戒。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红卫兵火烧英国驻华代办处,示威者高呼“杀!杀!”;路透社一名记者被单独关在北京一所房子里长达两年。


近年来,北京在攻击西方新闻媒体对中国的报道方面变得越来越咄咄逼人。上周,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馆的“战狼”外交官们称路透社“无耻”,起因是它在报道中国一名奥运金牌获得者时,使用了一张被外交官们形容为“丑”的照片。中国官方新闻媒体也采用了这张照片,照片中,这位运动员正在奋力举起杠铃。


“别把政治和意识形态置于体育之上,也别管自己叫公正的媒体机构了,”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馆在Twitter上写道。


尽管如此,但当河南共青团上周末在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上呼吁其160万粉丝举报BBC记者白洛宾(Robin Brant)的下落时,仍令人震惊。白洛宾已成为网上骚扰的目标。共青团帖子下的许多评论都带有威胁性。


“我是一个学生,走在路上带个扳手很合理吧,”一条评论写道。


“我是建筑工,随身带砖头也合理,”另一条说。


“我是一个临床学子,带个手术刀很正常吧,”第三条说。


次日,河南省会郑州的民众把一名为德国之声做报道的德国电视记者误认为白洛宾后,将他与一名《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团团围住。人群与这名叫贝林格(Mathias Boelinger)的德国记者发生了肢体冲突。


贝林格在Twitter上写道,一群男子不停地推他,并大喊他是坏人,应该停止抹黑中国。一名正在对他进行录像的女子挡住了他的路。当他问女子她是谁时,该女子回答说,“我是中国人。”


其中一名男子说,“你报道也可以,要真实,你对我们中国(要)有一个好的看法,不要攻击我们。”听到这话后,贝林格问道,“我可以采访你吗?”


那人说可以。但当贝林格举起相机后,他改变了主意,“不用采访我。我讨厌你。”


贝林格在提到白洛宾时说:“我不知道如果他们真的碰上他的话,会发生什么。中国现在的媒体环境很可怕。”


英国广播公司周二发表声明,呼吁中国政府立即采取行动,制止袭击记者的行为。


据驻华外国记者协会说,自上周日以来,在中国为BBC、《洛杉矶时报》和其他机构做报道的员工已收到了死亡威胁、恐吓短信和电话。半岛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郑州一个地铁站外进行报道时被跟踪并被拍照;美联社记者在一个公共场所拍摄时受到阻拦,还有人报警。据驻华外国记者协会说,为法新社(Agence France-Presse)工作的记者在报道一条被淹没的公路隧道时被几十个男子围住,充满敌意的民众强迫记者删除了拍下的视频。


本周早些时候,当一些路人看到《纽约时报》记者在郑州街头做采访时,他们对受访者大喊不要说话,导致采访无法继续。


“不幸的是,在这个时代,记者当然会在社交媒体上面临辱骂,”总部位于华盛顿的非政府组织“人权捍卫者”(Chinese Human Rights Defenders)的倪伟平(William Nee)在Twitter上写道。“但是,如果国家为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助长这些仇外世界观,而不是创造一个有利于报道的环境时,这就危险了。”


不可能解释为什么如此多的普通中国人似乎热衷于攻击报道洪水的外国记者。对任何城市来说,这场严重的自然灾害可能都难以应对。但了解死亡是否可以避免,符合公众利益。


有些人可能是受了政府的启发。上周,郑州市政府迅速在被淹没的京广路隧道两端打出横幅,称围观有损城市“形象”。


网络暴民对敢于批评的中国人更加无情。一位新闻学教授在微博上问道,为什么河南的官方电视台没有中断提前安排的节目,来报道这场前所未有的降雨。有评论者说,该教授一定是在代表其“美国主子”提问。


一名中国记者抱怨郑州市政当局缺乏透明度的帖子,引来了如此多的仇恨评论,她只得将帖子删除。网上的批评者很快转向她发的其他有关洪灾的帖子,叫她“快换国籍吧”、“赶紧去美国吧”。


中国共产党并不总是这么不容忍批评。前总理朱镕基1998年曾说,如果只有51%的媒体报道是正面的,那是可以接受的。他说,不一定非得是99%。


在接下来的15年里,一些半独立出版物的调查性报道经历了一段蓬勃发展的时期。其中最有名的是广州的《南方周末》。该报编辑部在2013年初对审查表示抗议后,习近平对其进行了整改。


在短短几年里,包括《南方周末》在内的所有报纸都失去了锋芒,变得与党报没什么差别。


《南方周末》网站周三的要闻是习近平本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时发表的讲话。


但一篇最热门文章的标题问道——郑州暴雨五次红色预警:为何未及时停课停业?


谢选骏指出:纽约时报的脑子里面进了水了——这哪里是什么“来自中国民众加深的敌意”?这明明是居委会里的小脚侦缉队和便衣的国保特务们的所作所为!这还不是你们这些犹太人纵容姑息绥靖合作的巨大成果。

谢选骏:共产共妻的民主运动

《方兴未艾的“中国女权主义”》(布衣 2024-05-05)报道: 小题大作 最近听朋友聊天涉及蔡崇国涉嫌性骚扰事件,之所以这类事件在海外能轰动一时,是因为目前美西方国家正流行女权主义和LGBTQ运动,此事件中的控方S女士,也是凭她一面之词,就把蔡搞得灰头土脸,凭心而论,出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