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历史的古罗马海战沉船遗迹重见天日》(阿莱西娅·佛朗哥,大卫·罗布逊(Alessia Franco)(David Robson)2022年5月30日中午11点39分)报道:
埃加特斯群岛海战奠定了后来的罗马帝国,甚至世界未来的格局。
改写历史的事通常不会发生在牙医身上。但意大利西西里岛(Sicily)上的一名牙医倒真的为改写欧洲古代一场最重要战役的历史出了小小之力。
21世纪初,现已故的意大利考古学家塞巴斯蒂安·图萨(Sebastiano Tusa)拜访西西里岛特拉帕尼镇(Trapani)一位牙科医生,注意到他家中摆设着一个古战船的完整铜质喙形舰首撞角。牙医告诉他,这个古董来自一个渔民,是他为这个渔民修补牙齿换来的报酬。
这位牙医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个古战舰撞角来头不小,但图萨一看就觉不同寻常,猜这个古物可能是来自公元前241年的一场赫赫有名战争,即发生在罗马共和国和迦太基之间的著名埃加特斯群岛海战(Battle of the Aegates)。理由很简单,因为在那个时代,特拉帕尼附近的西西里水域只发生过这一场海战。
这场海战是欧洲一个重大历史事件,标志着地中海两大强国争霸的第一次布匿战争(First Punic War)结束,罗马统治地中海几乎近700年的历史从此开始。
在此之前,历史学家只能依靠古文献的历史记载来研究埃加特斯群岛海战。或许,由于考古学家认为时隔两千多年,海战若有遗迹也早已被大海侵蚀殆尽,因而没有努力认真下海寻找。而在这位牙医师家里的偶然发现,加上传闻说有潜水员发现海下宝藏,图萨和他的同事受到启发,于是在西西里岛周围海域展开了专业的水下考古研究,终于获得巨大的成就。
埃加特斯群岛海战结束,罗马统治地中海几乎近700年的历史从此开始。
图萨的考古团队现在已发掘出数十件沉船遗物,这些海下考古发现描绘出这一海战的详细画面。西西里岛文化遗产和鉴定部(Department for Cultural Heritage and Identity)负责西西里岛海下文物考古和保护的海洋考古研究所(Soprintendenza del Mare)的考古学家费迪南多·默里奇(ferdinand Maurici)说,“这场海战的历史记录非常详细,没有其他古代海战可以比拟。”
罗马的崛起
第一次布匿战争于公元前264年开打。在布匿战争之前罗马共和国对外大举扩张已有几十年,到战争前所控制区域几乎覆盖了整个意大利半岛。然而罗马人在地中海有一个强大对手,即控制了地中海大片区域的迦太基(Carthage)。
迦太基最初是位于今天北非国家突尼斯的一个腓尼基人(Phoenician)建立的城邦国家,迦太基随后在北非海岸、西班牙南部和撒丁岛建立了很多殖民地,通过殖民与周边地区建立了许多贸易网络。历史学家弗朗西斯卡·奥利韦莉(Francesca Oliveri)解释说,“是经商利益促使迦太基对外扩张征服,并建立新的殖民地。”奥利韦莉也是西西里海洋考古研究所其中一位考古学家。
奥利韦莉说,“罗马和迦太基两国政府是争夺地中海统治权的对手。地中海地区资源和原材料丰富,这两个‘超级大国’可以取之不尽。”
迦太基在在北非海岸、西班牙南部和撒丁岛建立了很多殖民地。
到公元前264年,两强争霸战开始集中在西西里岛。西西里岛的西部被迦太基人控制了几个世纪,而东部则被希腊人占领。被称为玛末丁人(Mamertines)的一小队意大利雇佣兵,在西西里的梅萨纳(Messana)(即现在的墨西拿Messina)有一个立足点。玛末丁人在西西里的锡拉库萨(Syracuse)与希腊人爆发冲突,同时向迦太基人和罗马人求援。两强都采取了回应行动,最终打破了该地区脆弱的权力平衡,引发了一场长达23年的战争。
两强相较,罗马人的军事力量更胜一筹,但罗马人主要是在陆地作战。奥利韦莉说,“罗马人对外扩张之初,认为不必拥有一支海上作战的舰队,也没有为这场海战做好准备。”相反,迦太基人拥有一支庞大的商业船队,他们可以迅速将商船队转化为舰队。
对于交战双方,位于舰首的铜制撞角(也称为战舰冲角)是当时海战的主要武器。撞角重达数百公斤,如果成功冲击到敌舰,就会给对方造成相当大的损失。有时会撞沉对方的船。有时撞角在冲击到敌舰后会堵塞住敌舰船桨,使敌舰无法逃脱,士兵就会冲上敌舰,接管战船并掠夺船上的物资。
连年战争不断让迦太基人和罗马人都苦不堪言。奥利韦莉说,“生命和经济两方面付出的代价都非常昂贵。在战争最后阶段,罗马甚至不得不向最富裕的家庭贷款,以武装舰队和建造新战船。”
最后一战发生在西西里岛西海岸的埃加特斯群岛附近,当时罗马人拦截了向围困在埃里切山(Monte Erice)的迦太基军队运送紧急军需的船只。迦太基军队疲惫不堪被迫投降。奥利韦莉说,“从此西西里归属了罗马。”
奥利韦莉指出,是许多因素,包括风的强度和方向最后让罗马人获得胜利,但要是此战迦太基人获胜,世界历史可能会大不一样。她认为,“罗马的统治范围可能会仅局限于意大利半岛一隅,迦太基则会在地中海周围建立更多的新殖民地,其势力可东达波斯帝国的边缘。”如果迦太基人没有被削弱,他们甚至可能向北扩展,势力范围甚至可能远至英国。
被迦太基战士鲜血染红的岩石?
两千多年来,有关这改变世界版图的重大历史事件,主要是出于公元前第二世纪的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乌斯(Polybius)在对这场战争的著述。但不幸的是,波利比乌斯著作中对此战一些重要的细节没有明确交代,比如此海战的确切位置。默里奇解释说,“我们得到的历史文献,只泛泛提到是埃加特斯群岛,但到底在哪个区域,没有具体指明。”
要是迦太基人获胜,罗马人统治就到不了北非地方。
传说埃加特斯群岛海战是发生在这个群岛中最大岛法维尼亚纳岛(Favignana)的一个浅水海湾罗沙湾(Cala Rossa)附近。在意大利文中,Rossa是红色的意思,因为这个海湾的岩石颜色呈现深红色,传说是被战死在海战中的迦太基人的鲜血染红。但实际上,这是海水里的红藻颜色造成的。默里奇说,“这个传说毫无根据。”
所幸图萨也不相信法维尼亚纳岛就是那场战争的发生地,部分原因是他拜访过牙医师的家。牙医告诉他,这个舰首撞角是在法维尼亚纳岛以北的另一座岛——莱万佐岛(Levanzo)的海岸外发现的。
牙医之说看来与一名潜水员的报告相吻合。报告说,这个潜水员在莱万佐岛北面的格罗索海角(Capo Grosso)附近的海床上发现大约100个锚,全都完美地排列在一起。图萨的一位密切合作者、西西里岛海洋考古研究所发言人塞尔瓦托·艾玛(Salvatore Emma)说,看起来系在这些锚上的“绳索好像是一起被割断,以让船只尽快启航。”也许当时罗马人把他们的舰队藏在莱万佐岛的这个海岬的一个悬崖后面,准备在迦太基人舰队接近时发动伏击。
受到这些报告的启发,图萨和海洋考古研究所在21世纪初在莱万佐岛近海开始严格的水下考察。他们不仅确认了这些锚的存在和位置,而且还开始挖掘出这场著名海战的无数其他遗物。
西西里岛东岸古城锡拉库萨的广场建筑——他们的许多发现都是在RPM航海考古基金会(RPM Nautical Foundation)提供的先进技术下才得以实现。这个基金会是一家协助地中海国家进行航海考古研究的非营利组织。
基金会协助的航海考古研究主要依赖一艘名为“海克力斯号”(Hercules)的探测船。海克力斯号配备了复杂的多波束声纳,可向船下的海水发送声波。研究小组测量反射的声波,就可以绘制出海底地形图。为了获得更多细节,马耳他大学(University of Malta)研发的自动水下航行器(AUV)会更靠近海床,因而能够发现海床上任何有沉船迹象的微小异常状况。
一旦他们确定了某海域值得探测,就会送一个小型的遥控潜水器(ROV)前往该水域,拍摄该海域水下环境的照片。这些信息将引导潜水员找到可能有人造物体之处。
ROV遥控潜水器技术加快了海洋考古研究的速度。RPM航海基金会主席詹姆斯·古德(James Goold)说,“ROV可以在水下停留一整天或更长时间,并向控制室提供连续的视频。我们每天搜索五公里长的海床,寻找(文物),搜寻过程都记录在视频中,并会持续向控制室报告准确位置。”如果派潜水员下海搜寻,一次只能在水下安全工作大约一个小时,而且无法搜寻同样长的距离,所以只有在确定了精确的位置后,才会做到更有效率的搜寻。
在这次海下考察中,考古研究小组迄今为止共发现了25个沉没海床的舰首撞角。古德告诉我们,撞角的木头已经分解,只剩下铜质部分。奇怪的是,潜水员发现,已掏空的撞角内都塞满硬币之类的小物件。他说,这是章鱼的工作,章鱼把撞角变成了临时的巢穴。章鱼像喜鹊一样喜欢捡拾财宝,往窩里装满小饰品。古德说,“章鱼是积习难改的收藏家,手碰到什么就拿什么,或者应该说触手碰到什么就拿什么。”
章鱼是积习难改的收藏家,触手碰到什么就拿什么——发现的舰首撞角通常都刻有铭文。罗马战舰撞角上的铭文,一般会有当时罗马官员的名字,比如可能下令建造船只的执政官,撞角铭文的发现有助于历史学家研究当时罗马共和国的官僚阶层和政府治理。奥利韦莉说,迦太基船舰的撞角铭文会提到腓尼基人崇拜的巴力神,对罗马人进行诅咒,不过有的也会提到迦太基要人的名字,帮助今天的历史学者了解迦太基的社会结构。
除了铜质舰首撞角,考古学家还发现了这场海战双方留下的约40个战盔。古德向BBC Future栏目展示发现这些战盔的海底地图时告诉我们,“这些战盔所含信息非常吸引人,因为每一个战盔都可以对应一个可识别的个人。我们保存了一些战盔内部的沉积物,以便进行DNA测试,因为在理论上,有可能存在DNA。”如真的测到DNA,就可以了解到这场海战参战者的更多信息。
古德向我们展示了用弹弓发射的铅弹。他说,每颗铅弹重量都相当于一颗0.30口径的子弹,飞行速度可达每小时160公里。
奥利韦莉说,考古小组还发现了大量的双耳罐,可能是用来装载船员的食物和餐具。她说,“我们发现了很多能帮助我们进一步描绘公元前第三世纪世界的东西。这是全球第一个做如此科学考察的海战古战场,这个古战场将继续考察记录,因为涉及的区域非常大……至少还需要20年才能完成考察。”
悲剧和希望
令人遗憾的是,开创这项考察的先驱图萨已无法看到他的研究和直觉的最终结果。2019年,图萨乘坐埃塞俄比亚航空302航班(Ethiopian Airlines Flight 302)前往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的一个会议,途中航班坠毁而遇难。诡异的是,这一空难正好发生在3月10日,一般认为这是埃加特斯群岛海战的周年日。
今年,西西里岛海洋考古研究所在西西里两个城市法维尼亚纳和巴勒莫(Palermo)举办了展览,以纪念图萨的生活和工作。他遇难的日子被定为“西西里文化遗产日”,岛上的博物馆、画廊和图书馆会在这一天向公众免费开放。
图萨的朋友、家人和同事都记得他是一位多方考证,一丝不苟的学者。他会认真倾听当地渔民和潜水员的故事,他们对当地海洋环境的观察最终帮助图萨确定这场著名海战是在莱万佐岛开打。图萨的妻子瓦莱里娅·李维尼(Valeria Li Vigni)在图萨去世后继承丈夫事业,接掌海洋考古研究所,她在今年退休。她说,“图萨善于与人交谈。正是这种能力,以及他的坚持不懈,再加上历史资料和考古数据,使他得以证实自己有关埃加特斯群岛海战的理论。”
因此,图萨留给后人的遗产,不仅局限于他对古代历史研究的非凡成就。图萨的人生和工作也给了我们这样的启示:我们应该永远追随自己好奇心,要百折不挠地去找出真相。
谢选骏指出:很多蠢人都把中美关系比作专制斯巴达与民主雅典之间的冲突;而忽略了后者都是同文同种的希腊人,而中美之间却属不同的种族与文明。在我看来,雅典与斯巴达关系,像是英国与法国德国的关系,不像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可以比喻中国美国关系的,似乎更像是迦太基与罗马之间的关系——既不同文,也不同种。现在问题是,罗马这个陆权国家,击败了迦太基这个海权国家,从而彻底改变了历史走向,那么未来的问题是,作为陆权国家的中国,能够击败海权国家的美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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