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史记》不是司马迁写的,而是司马迁编的
《中山国考古证明:司马迁的《史记》需要重写》(中国国家地理 2015年第11期 古德猫)报道:
中山国,一个由游牧部落白狄鲜虞建立的诸侯国,曾与“战国七雄”争锋逐鹿,司马迁的《史记》却没把它写入王侯所属的《世家》系列。很长一段时间,中山国的形象只存在于零散的非正史记载中。直到沉睡了两千多年的中山国的都城被发掘出来,“中山国”的世代谱系和真实形象才呼之欲出。恢宏的王城与近两万件器物的出土,说明《史记》不写中山国,真是一个缺憾!
中山国灵寿故城遗址出土的《兆域图》是一幅王陵的平面规划图:按照该图比例尺换算,整座王陵规模极其宏大,地面建筑是用于祭祀先王陵寝的飨堂,两侧并排着两个王后堂,整个墓区还分内宫、外宫。公元前4世纪的一天,经过长时间的规划、营建,飨堂建筑群正式落成,中山国的全体贵族们在中山王率领下,一起出席了当天举行的祭祀大典。根据《兆域图》描绘,结合相关历史记载,插画师完成了这张历史场景复原图,它描绘了中山王陵飨堂前举行的宏大祭祀场面。
《史记》为许多不是“王”的诸侯立传,却忽略了称王的中山国——
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秦国。这一年,伟大的诗人屈原开始了第二次被流放的苦旅,并在途中自杀。可以告慰屈原之灵的是:史家司马迁在《史记》中专门为楚国写了《楚世家》,洋洋洒洒详述了这个诸侯国八百年的兴衰史,屈原个人也有列传一篇,“三闾大夫”之名因此流芳百世。
百家争鸣、群雄逐鹿的战国,深深影响了今天的中国版图和区域文化。比如,河北省因拥有燕、赵两国故地而号称“燕赵大地”。但实际上,在冀北的燕故地和冀南的赵故地之间,还存在过一个与燕赵双雄并立的诸侯国——中山国。就在楚怀王客死秦地的同一年,中山国被赵武灵王的铁骑所灭,从此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与楚不同的是,中山是个因缺乏详细记载而迷雾重重的神秘古国。屈原诗句中的“迷不知吾所如”,仿佛就是古中山国谜团的写照。
战国时期“礼崩乐坏”,先后“僭越”称王的诸侯有11家,位列正史之首的《史记》为其中十国立了传:秦有《秦本纪》和《秦始皇本纪》,齐有《齐太公世家》和《田敬仲完世家》;吴有《吴太伯世家》、燕有《燕召公世家》、宋有《宋微子世家》、楚国有《楚世家》、越有《越王勾践世家》、赵有《赵世家》、魏有《魏世家》、韩有《韩世家》。未称王的诸侯鲁、卫、晋、郑也有一席之地。“千乘之国”中山军事实力仅次于战国七雄,又曾经称王,却没有进入世家系列,颇让人困惑。
我是带着这样的困惑,到中山国故地去寻访的。这一路上颇费周折:从北京坐一个半小时高铁到石家庄,然后坐一个小时大巴到平山县,最后坐半个多小时中巴车到该县的三汲乡。中巴司机指了个方向说:“王城的废土堆就在那里。”随后,一脸狐疑的我被撇在了乡间小道上,呆呆地望着一大片金黄的玉米地。手机突然有了信号,地图导航提示:再步行半个小时方能抵达目的地。
谢选骏指出:上文作者似乎并不懂得——《史记》不是司马迁写的,而是司马迁编的!
《清华简揭示楚国名称由来》)(2012-03-18 湖北日报)报道:
清华简,指清华大学收藏的一批由校友捐赠的战国竹简。
这批竹简于2008年7月被运到清华大学后,校方立即组织专家,用3个月对它们进行了清理保护。经科学测定:清华简年代属公元前305±30年,即相当战国中期偏晚,与由古文字学观察的结果一致。
武汉大学教授、中国地域文化研究所所长罗运环,作为楚文化与简帛研究专家,应邀参与了清华简的学术研讨。
“简的数量一共有2388枚(包括少数残断简),在迄今发现的战国竹简中为数较多。简的形制多种多样,整简比例很大,最长的46厘米 ,最短的10厘米 左右。”罗运环接受记者专访时介绍,这批竹简的性质是书籍,很多内容前所未见。简上一般都有文字,文字风格主要是楚国的。简上的墨书文字出于不同书手,风格不尽一致,大多精整清晰。
“简的整个释读整理过程,预计费时10年以上。”罗运环说,目前,清华大学已经整理并出版了《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贰两部。每部又分上、下两册,上册为竹简原简照片,并在旁边注有释文,下册则是对上册释文的进一步解读分析。“清华简,为我们推开了一扇了解楚国历史的窗户。”
部分记载楚国历史
“很多人认为,既然是楚简,一定就是写楚国或者与楚国相关的内容。”罗运环说,其实不然。楚简只是说明简为楚国人所用。所有清华简中,涉及到楚国的内容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已经整理出版的两部清华简中。
清华简《壹》共有9篇,共16支简。前8篇属于《尚书》或类似文献,只有末1篇《楚居》是专写楚国历史的。《楚居》是清华大学专家起的名字,内容主要分两部分:一是关于楚国始祖及始居地等方面的记载,在前面三段内容里;二是关于楚国历代国 君以及都城等方面,但以都城为主,详细记录了楚国都城的迁徙。罗运环认为,“此篇最后一段有楚悼王死后的谥号‘悼哲王’,表明《楚居》作于楚肃王之世。”
清华简《贰》共23章,有138支简。因其有纪年性质,又称《系年》,相当于《竹书纪年》。其中,书中有13章所记载的内容涉及楚国。“有一细节可以推论这批简文为楚人所书。”罗运环认为,“第22章用楚王纪年的形式,记述诸侯朝周王于周及晋、越、齐等诸侯国的历史事件。如果不是楚人所书,就不会用楚纪年。”
揭示楚国名称由来
“《楚居》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罗运环说,作为出土文献,《楚居》地位相当于传世文献《史记》中的《楚世家》。相较而言,《楚居》成书的年代更早,原始性更强,记载上至楚国先祖季连,下到战国中期偏早的楚肃王时期,涉及到37位楚公楚王的居处及迁徙等内容。
《楚居》面世,使中国先秦时期的国 君世系,第二次得到出土文献系统证明。此前,只有《殷本纪》被甲骨文证实。《楚居》证实了《楚世家》的内容,两者所载史实,“大同小异”,再次为没有得到证明的《夏本纪》增加了可信度。
楚国为何称楚?这一命题一直为学界和世人所关注。《楚居》讲述了楚国名称的由来。
《楚居》中有这样一段对楚先君穴熊的记载:穴熊的妻子妣厉,生子丽季时难产,剖腹产后死去,丽季存活。妣厉死后,巫师用荆条包裹埋葬。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国母,后人就称自己的国家为“楚”。
“自古以来,楚国有楚、荆、楚荆、荆楚之称,多认为荆与楚皆直接得名于荆条的荆。”罗运环表示,《楚居》记载楚国名称的来历史实清楚明白,很有说服力,值得信赖。
为楚国史研究提供细节
“《楚居》与清华简《贰》,为楚国历史文化研究提供了更多细节。”罗运环说。
纠正了传世文献中的不足。如《史记》记载,春秋初年楚国国 君宵敖与焚冒是父与子的关系,而《楚居》记载则相反,“焚(蚡)冒酓(熊)率自徙居焚。”至宵嚣(敖)酓鹿自焚徙居宵。至武王酓达(通)自宵徙居免。”《楚居》对楚都迁徙的表述象链条一样,环环相套,清晰有序,绝无笔误可能。因此,“《楚世家》颠倒了他们的父子关系,焚冒应是父,宵敖是子。”
楚国都城为何称郢?《楚居》记载,武王从“宵”迁都到“免”后,“众不容于免,乃溃疆浧之波而宇人焉,抵今曰郢。”这句话的大意为,“免”人口发展很快,城区不能容纳,武王就在“免”附近的的“疆浧”填湖来扩展城区居住地。“疆浧”原来有水,所以字从水作“浧”;填湖后成为陆地,就从“阝”,写作“郢”。
长期以来,楚国都城郢都和更早的丹阳颇多争议。《楚居》表明,西周时期的丹阳和春秋时期的郢都因国 君迁徙较频繁,应存在多处遗址,但大体不出汉水以西地区,为进一步探讨楚都及早期楚文化提供了文字资料。
又如,传世史料记载,桃花 夫人息妫为息国 夫人时,被蔡国国 君调戏;而清华简《贰》第五章记载,“蔡哀侯妻之”,显然,蔡国国 君行为比调戏更为恶劣。
再如,传世史料记载,著名美女夏姬没有名字,仅称之为夏姬。清华简《贰》中,她的名字为“少(孔)”。(文/图 记者 杨念明 实习生 南静)
谢选骏指出:“《楚居》面世,使中国先秦时期的国 君世系,第二次得到出土文献系统证明。此前,只有(史记)《殷本纪》被甲骨文证实。《楚居》证实了(史记)《楚世家》的内容,两者所载史实,‘大同小异’,再次为没有得到证明的《夏本纪》增加了可信度。”——这说明什么情况?这说明“《史记》不是司马迁写的,而是司马迁编的”。《史记》里纯属司马迁写作的,仅仅是“太史公曰”——相当我的文章里的“谢选骏指出”。
我十七岁的时候通读过司马迁的《史记》,那是因为我看到一篇文章,说梁启超七岁的时候就能背诵《史记》,我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只能看看三国演义的小人书连环画,转眼十七岁了还没有读过《史记》,于是在工余时间发愤读之。由于读过,1978年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时候,我因报考“先秦至隋”专业,作文考试现场看见命题为“我喜欢的一本书”,就借题发挥,写了一篇自己如何阅读《史记》的故事,以便向考官展示自己对于史记的熟悉程度。(类似的技巧,后来在面试的时候,我故意把礼乐发音为“Li Luo”。有个考官纠正我,我得以告诉他,我这样发音,是因为看到1936年世界书局版的《四书五经》里,朱熹的《论语集注》在“乐”字后面专门注音为“音洛”。我说完之后,举座五个考官一起默然,然后我趁机展示自己对于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
读过《史记》,不难发现每篇末尾多有一段“太史公曰”,有时文中也有掺入。当初以为是司马迁的历史结论,后来自己也写书了,才发现其实只有这段才是司马迁自己的干货,前后的叙述其实都是太史公改编过的历史材料。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而明之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焉!”
太史公曰:“余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纲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豪氂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渐久矣’。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者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恶之名。为人臣子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诛死之罪。其实皆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指至于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大过予之受而不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虙戏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降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已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矣而不用有国者耻也;主上明圣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谬矣。”于是论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祸幽于累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夫!身亏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五帝本纪》第一《夏本纪》第二《殷本纪》第三《周本纪》第四《秦本纪》第五《始皇本纪》第六《项羽本纪》第七《高祖本纪》第八《吕后本纪》第九《孝文本纪》第十《孝景本纪》第十一《今上本纪》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六国年表》第三《秦楚之际月表》第四《汉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间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礼书》第一《乐书》第二《律书》第三《历书》第四《天官书》第五《封禅书》第六《河渠书》第七《平准书》第八。《吴太伯世家》第一《齐太公世家》第二《鲁周公世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管蔡世家》第五《陈杞世家》第六《卫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晋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郑世家》第十二《赵世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韩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陈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荆燕王世家》第二十一《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绛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列传》经一《管晏列传》第二《老子韩非列传》第三《司与穰苴列传》第四《孙子吴起列传》第五《伍子胥列传》第六《仲尼弟子列传》第七《商君列传》第八《苏秦列传》第九《张仪列传》第十《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穰侯列传》第十二《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平原虞卿列传》第十五《孟尝 君列传》第十六《魏公子列传》第十七《春申 君列传》第十八《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乐毅列传》第二十《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田单列传》第二十二《鲁仲连列传》第二十三《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刺客列传》第二十六《李斯列传》第二十七《蒙恬列传》第二十八《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黥布列传》第三十一《淮阴侯韩信列传》第三十二《韩王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田儋列传》第三十四《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张丞相仓列传》第三十六《郦生6贾列传》第三十七《傅靳崩阝成侯列传》第三十八《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爰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田叔列传》第四十四《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平津主父列传》第五十一《匈奴列传》第五十二《南越列传》第五十三《闽越列传》第五十四《朝鲜列传》第五十五《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循吏列传》第五十九《汲郑列传》第六十《儒林列传》第六十一《酷吏列传》第六十二《大宛列传》第六十三《游侠列传》第六十四《佞幸列传》第六十五《滑稽列传》第六十六《日者列传》第六十七《龟策列传》第六十八《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五帝本纪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
夏本纪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襃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戈氏。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自虞、夏时贡赋备矣。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尧遭鸿水黎人阻饥。禹勤沟洫手足胼胝。言乘四载动履四时。娶妻有日过门不私。九土既理玄圭锡兹。帝启嗣立有扈违命。五子作歌太康失政。羿浞斯侮夏室不竞。降于孔甲扰龙乖性。嗟彼鸣条其终不令!
殷本纪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契为子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简狄吞乙是为殷祖。玄王启商伊尹负俎。上开三面下献九主。旋师泰卷继相臣扈。迁嚣圮耿不常厥土。武乙无道祸因射天。帝辛淫乱拒谏贼贤。九侯见醢砲格兴焉。黄钺斯杖白旗是悬。哀哉琼室殷祀用迁!
周本纪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余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后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 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后稷居邰太王作周。丹开雀录火降乌流。三分既有八百不谋。苍兕誓众白鱼入舟。太师抱乐箕子拘囚。成康之日政简刑措。南巡不还西服莫附。共和之后王室多故。檿弧兴谣龙漦作蠹。穨带荏祸实倾周祚。
秦本纪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脩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柏翳佐舜皁斿是旌。蜚廉事纣石椁斯营。造父善驭封之赵城。非子息马厥号秦嬴。礼乐射御西垂有声。襄公救周始命列国。金祠白帝龙祚水德。祥应陈宝妖除丰特。里奚致霸卫鞅任刻。厥后吞并卒成凶慝。
秦始皇本纪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
项羽本纪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高祖本纪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
吕太后本纪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 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孝文本纪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汉兴至孝文四十有余载德至盛也。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谦让未成于今。呜呼岂不仁哉!
孝景本纪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孝武本纪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后有 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
三代世表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十二诸侯年表: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后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絪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 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襃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 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同胜纪。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六国年表: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籓臣而胪于郊祀 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脩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后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于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说起。矫称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于戎翟至献公之后常雄诸侯。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余于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后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诸所闻兴坏之端。后有 君子以览观焉。
秦楚之际月表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脩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鉏豪桀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適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襃有德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虽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余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穀、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忕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余焉。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適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 戹塞地利,彊本幹,弱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时世得览。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新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余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余皆坐法陨命亡国秏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著其明疑者阙之。后有 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贤影响风云潜契。高祖应箓功臣命世。起沛入秦凭谋仗计。纪勋书爵河盟山誓。萧曹轻重绛灌权势。咸就封国或萌罪戾。仁贤者祀昏虐者替。永监前修良惭固蒂。
惠景闲侯者年表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至孝惠帝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籓守职信矣。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咸表始终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惠景之际天下已平。诸吕构祸吴楚连兵。条侯出讨壮武奉迎。薄窦恩泽张赵忠贞。本枝分荫肺腑归诚。新市死事建陵勋荣。咸开青社俱受丹旌。旋窥甲令吴便有声。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太史公曰: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东瓯请降。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于祖考矣。何者?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膺荆荼是征”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 君以诸侯役百越。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连境征伐哉!自是后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礼书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礼因人心非从天下。合诚饰貌救弊兴雅。以制黎甿以事宗社。情文可重丰杀难假。仲尼坐树孙通蕝野。圣人作教罔不由者。
乐书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于 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 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剌时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徵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 君也。商张右傍其余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 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乐之所兴在乎防欲。陶心暢志舞手蹈足。舜曰箫韶融称属续。审音知政观风变俗。端如贯珠清同叩玉。洋洋盈耳咸英余曲。
律书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兒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太史公曰:旋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锺律调自上古。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合符节通道德即从斯之谓也。自昔轩后爰命伶纶。雄雌是听厚薄伊均。以调气候以轨星辰。军容取节乐器斯因。自微知著测化穷神。大哉虚受含养生人。
历书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于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少昚氏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物祸菑荐至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后三苗服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余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历数失序。尧复遂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观之王者所重也。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幽厉以往尚矣。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
封禅书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后有 君子得以览焉。若至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礼载“升中”书称“肆类”。古今盛典皇王能事。登封报天降禅除地。飞英腾实金泥石记。汉承遗绪斯道不坠。仙闾、肃然扬休勒志。
河渠书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东闚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水之利害自古而然。禹疏沟洫随山濬川。爰洎后世非无圣贤。鸿沟既划龙骨斯穿。填阏攸垦黎蒸有年。宣房在咏梁楚获全。
平准书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彊君。自是以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等黄金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平准之立通货天下。既入县官或振华夏。其名刀布其文龙马。增算告缗裒多益寡。弘羊心计卜式长者。都内充殷取赡郊野。
吴太伯世家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太伯作吴高让雄图。周章受国别封于虞。寿梦初霸始用兵车。三子递立延陵不居。光既篡位是称阖闾。王僚见杀贼由专诸。夫差轻越取败姑苏。甬东之耻空惭伍胥。
齐太公世家太史公曰:吾適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太公佐周实秉阴谋。既表东海乃居营丘。小白致霸九合诸侯。及溺内宠衅锺蟲流。庄公失德崔杼作仇。陈氏专政厚货轻收。悼、简遘祸田、阚非俦。沨沨余烈一变何由?
鲁周公世家太史公曰: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如也”。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隐桓之事;襄仲杀適立庶;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武王既没成王幼孤。周公摄政负扆据图。及还臣列北面歔如。元子封鲁少昊之墟。夹辅王室系职不渝。降及孝王穆仲致誉。隐能让国春秋之初。丘明执简襃贬备书。
燕召公世家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彊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于姬姓独后亡岂非召公之烈邪!召伯作相分陕而治。人惠其德甘棠是思。庄送霸主惠罗宠姬。文公从赵苏秦骋辞。易王初立齐宣我欺。燕哙无道禅位子之。昭王待士思报临菑。督亢不就卒见芟夷。
管蔡世家太史公曰:管蔡作乱无足载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赖同母之弟成叔、厓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是以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太史公曰:余寻曹共公之不用僖负羁乃乘轩者三百人知唯德之不建。及振铎之梦岂不欲引曹之祀者哉?如公孙彊不脩厥政叔铎之祀忽诸。武王之弟管、蔡及霍。周公居相流言是作。狼跋致艰鸱鸮讨恶。胡能改行克复其爵。献舞执楚遇息礼薄。穆侯虏齐荡舟乖谑。曹共轻晋负羁先觉。伯阳梦社祚倾振铎。
陈杞世家太史公曰:舜之德可谓至矣!禅位于夏而后世血食者历三代。及楚灭陈而田常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苗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至禹于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句践兴。盛德之祀必及百世。舜、禹余烈陈、杞是继。妫满受封东楼纂系。阏路篡逆夏姬淫嬖。二国衰微或兴或替。前并后虏皆亡楚惠。句践勃兴田和吞噬。蝉联血食岂其苗裔?
卫康叔世家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司寇受封梓材有作。成锡厥器夷加其爵。暨武能脩从文始约。诗美归燕传矜石碏。皮冠射鸿乘轩使穀。宣纵淫嬖衅生伋、朔。蒯聩得罪出公行恶。卫祚日衰失于 君角。
宋微子世家太史公曰: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襄公既败于泓而 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襃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殷有三仁微、箕纣亲。一囚一去不顾其身。颂美有客书称作宾。卒传冢嗣或叙彝伦。微仲之后世载忠勤。穆亦能让实为知人。伤泓之役有君无臣。偃号“桀宋”天之弃殷。
晋世家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 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天命叔虞卒封于唐。桐珪既削河、汾是荒。文侯虽嗣曲沃日彊。未知本末祚倾桓庄。献公昏惑太子罹殃。重耳致霸朝周河阳。灵既丧德厉亦无防。四卿侵侮。晋祚遽亡。
楚世家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于人也可不慎与?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鬻熊之嗣周封于楚。僻在荆蛮荜路蓝缕。及通而霸僭号曰武。文既伐申成亦赦许。子圉篡嫡商臣杀父。天祸未悔凭奸自怙。昭困奔亡怀迫囚虏。顷襄、考烈祚衰南土。
越王勾践世家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彊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勾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焉。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越祖少康至于允常。其子始霸与吴争彊。槜李之役阖闾见伤。会稽之耻勾践欲当。种诱以利蠡悉其良。折节下士致胆思尝。卒复雠寇遂殄大邦。后不量力灭于无彊。
郑世家太史公曰: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甫瑕是也。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变所从来亦多故矣!厉王之子得封于郑。代职司徒缁衣在咏。虢、郐献邑祭祝专命。庄既犯王厉亦奔命。居栎克入梦兰毓庆。伯服生囚叔瞻尸聘。釐、简之后公室不竞。负黍虽还韩哀日盛。
赵世家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废適子嘉而立迁。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岂不缪哉!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赵氏之系与秦同祖。周穆平徐乃封造父。带始事晋夙初有土。岸贾矫诛韩厥立武。宝符临代卒居伯鲁。简梦翟犬灵歌处*女。胡服虽强建立非所。颇、牧不用王迁囚虏。
魏世家太史公曰:吾適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毕公之苗因国为姓。大名始赏盈数自正。胤裔繁昌系载忠正。杨干就戮智氏奔命。文始建侯武实彊盛。大梁东徙长安北侦。卯既无功卬亦外聘。王假削弱虏于秦政。
韩世家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余世宜乎哉!韩氏之先实宗周武。事微国小春秋无语。后裔事晋韩原是处。赵孤克立智伯可取。既徙平阳又侵负黍。景赵俱侯惠又僭主。秦败脩鱼魏会区鼠。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田敬仲完世家太史公曰: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田完避难奔于大姜;始辞羁旅终然凤皇。物莫两盛代五其昌。二君比犯三晋争强。和始擅命威遂称王。祭急燕、赵弟列康、庄。秦假东帝莒立法章。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孔子世家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適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孔子之胄出于商国。弗父能让正考铭勒。防叔来奔邹人掎足。尼丘诞圣阙里生德。七十升堂四方取则。卯诛两观摄相夹谷。歌凤遽衰泣麟何促!九流仰镜万古钦躅。
陈涉世家,似乎没有“太史公曰”,就引一段“谢选骏指出”如下:
【我曾经以“三句话代表三种人格”——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史记·陈涉世家》记载其言论有:“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苟富贵,无相忘”、“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是也”(《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也”(《史记·项羽本纪》:“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让我当时十五岁的女儿来猜测三人的成败。结果她竟然猜中刘邦胜而陈、项败(她在纽约读中小学,对中国历史极为陌生)。我问她何其然也?她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是小人物争取权力的欲望,最多位极人臣,无法君临天下。(验之“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苟富贵,无相忘”、“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等,确然。)“彼可取而代也”有独裁帝王之志,可是却以对方(秦始皇)为参照系,以“取代”为目标,不免受到掣肘甚至封顶,无法超越对方。“大丈夫当如是也”虽然粗鄙贪婪,但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可以胜任领袖角色。我不得不承认她的“Common sense”有理。】
外戚世家太史公曰:秦以前尚略矣其详靡得而记焉。汉兴吕娥姁为高祖正后男为太子。及晚节色衰爱弛而戚 夫人有宠其子如意几代太子者数矣。及高祖崩吕后夷戚氏诛赵王而高祖后宫唯独无宠疏远者得无恙。
楚元王世家太史公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隐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赵任防与 先生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僇哉?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诚哉是言也!汉封同姓楚有令名。既灭韩信王于彭城。穆生置醴韦孟作程。王戊弃德与吴连兵。太后命礼为楚罪轻。文襄继立世挺才英。如何赵遂代殒厥声!兴亡之兆所任宜明。
荆燕世家太史公曰:荆王王也由汉初定天下未集故刘贾虽属疏然以策为王填江淮之间。刘泽之王权激吕氏然刘泽卒南面称孤者三世。事相重岂不为伟乎!刘贾初从定三秦。既渡白马遂围寿春。始迎黥布绝间周殷。赏功胙士与楚为邻。营陵始爵勋由击陈。田生游说受赐千斤。权激诸吕事荣身。徙封传嗣亡于郢人。
齐悼惠王世家太史公曰:诸侯大国无过齐悼惠王。以海内初定子弟少激秦之无尺土封故大封同姓以填万民之心。及后分裂固其理也。汉矫秦制树屏自彊。表海大国悉封齐王。吕后肆怒乃献城阳。哀王嗣立其力不量。硃虚仕汉功大策长。东牟受赏称乱贻殃。胶东、济北雄渠辟光。齐虽七国忠孝者昌。
萧相国世家太史公曰: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录录未有奇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籥因民之疾法顺流与之更始。淮阴、黥布等皆以诛灭而何之勋烂焉。位冠群臣声施后世与闳夭、散宜生等争烈矣。萧何为吏文而无害。及佐兴王举宗从沛。关中既守转输是赖。汉军屡疲秦兵必会。约法可久收图可大。指兽踪其功实最。政称画一居乃非泰。继绝宠勤式旌砺带。
曹相国世家太史公曰: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及信已灭而列侯成功唯独参擅其名。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曹参初起为沛豪吏。始从中涓先围善置。执珪执帛攻城略地。衍氏既诛昆阳失位。北禽夏说东讨田溉。剖符定封功无与二。市狱勿扰清净不事。尚主平阳代享其利。
留侯世家太史公曰: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筴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留侯倜傥志怀愤惋。五代相韩一朝归汉。进履宜假运筹神算。横阳既立申徒作扞。灞上扶危固陵静乱。人称三杰辩推八难。赤松原游白驹难绊。嗟彼雄略曾非魁岸。
陈丞相世家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远矣。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曲逆穷巷门多长者。宰肉先均佐丧后罢。魏楚更用腹心难假。弃印封金刺船露裸。间行归汉委质麾下。荥阳计全平城围解。推陵让勃裒多益寡。应变合权克定宗社。
绛侯周勃世家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绛侯佐汉质厚敦笃。始击砀东亦围尸北。所攻必取所讨咸克。陈豨伏诛臧荼破国。事居送往推功伏德。列侯还第太尉下狱。继相条侯绍封平曲。惜哉贤将父子代辱!
梁孝王世家太史公曰: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于天子。然亦僭矣。
五宗世家太史公曰:高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于天子。自吴楚反后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其后诸侯贫者或乘牛车也。景十三子五宗亲睦。栗姬既废临江折轴。阏于早薨河间儒服。余好宫苑端事驰逐。江都有才中山禔福。长沙地小胶东造镞。仁贤者代浡乱者族。兒姁四王分封为六。
三王世家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故王者壃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于天下也。是以形势彊而王室安。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燕齐之事无足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伯夷列传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管晏列传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哙亲也”。岂管仲之谓乎?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夷吾成霸平仲称贤。粟乃实廪豆不掩肩。转祸为福危言获全。孔赖左衽史忻执鞭。成礼而去人望存焉。
老子韩非列传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伯阳立教清净无为。道尊东鲁迹窜西垂。庄蒙栩栩申害卑卑。刑名有术说难极知。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司马穰苴列传太史公曰: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襃矣。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燕侵河上齐师败绩。婴荐穰苴武能威敌。斩贾以徇三军惊惕。我卒既彊彼寇退壁。法行司马实赖宗戚。
孙子吴起列传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孙子兵法一十三篇。美人既斩良将得焉。其孙膑脚筹策庞涓。吴起相魏西河称贤;惨礉事楚死后留权。
伍子胥列传太史公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嗟彼伍氏被兹凶慝!员独忍诟志复冤毒。霸吴起师伐楚逐北。鞭尸雪耻抉眼弃德。
仲尼弟子列传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睹厥容貌则论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教兴阙里道在郰乡。异能就列秀士升堂。依仁游艺合志同方。将师宫尹俎豆琳琅。惜哉不霸空臣素王!
商君列传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明商 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于秦有以也夫!卫鞅入秦景监是因。王道不用霸术见亲。政必改革礼岂因循。既欺魏将亦怨秦人。如何作法逆旅不宾!
苏秦列传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季子周人师事鬼谷。揣摩既就阴符伏读。合从离衡佩印者六。天王除道家人扶服。贤哉代、厉继荣党族。
张仪列传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仪未遭时频被困辱。及相秦惠先韩后蜀。连衡齐魏倾危诳惑。陈轸挟权犀骋欲。如何三晋继有斯德。
樗里子甘茂列传太史公曰:樗里子以骨肉重固其理而秦人称其智故颇采焉。甘茂起下蔡闾阎显名诸侯重彊齐楚。甘罗年少然出一奇计声称后世。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方秦之彊时天下尤趋谋诈哉。严 君名疾厥号“智囊”。既亲且重称兵外攘。甘茂并相初佐魏章。始推向寿乃攻宜阳。甘罗妙岁卒起张唐。
穰侯列传太史公曰: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于天下天下皆西乡稽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于羁旅之臣乎!穰侯智识应变无方。内倚太后外辅昭王。四登相位再列封疆。摧齐挠楚破魏围梁。一夫开说忧愤而亡。
白起王翦列传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筊身。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白起、王翦俱善用兵。递为秦将拔齐破荆。赵任马服长平遂阬。楚陷李信霸上卒行。贲、离继出三代无名。
孟子荀卿列传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魏公子列传太史公曰: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高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祠不绝也。信陵下士邻国相倾。以公子故不敢加兵。颇知硃亥尽礼侯嬴。遂卻晋鄙终辞赵城。毛、薛见重万古希声。
春申 君列传太史公曰:吾適楚观春申 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申 君之说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归何其智之明也!后制于李园旄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 君失硃英之谓邪?黄歇辩智权略秦、楚。太子获归身作宰辅。珠炫赵客邑开吴土。烈王寡胤李园献女。无妄成灾硃英徒语。
范睢蔡泽列传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彊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恶能激乎?应侯始困讬载而西说行计立贵平宠稽。倚秦市赵卒报魏齐。纲成辩智范睢招携。势利倾夺一言成蹊。
乐毅列传太史公曰: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书而泣也。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昌国忠谠人臣所无。连兵五国济西为墟。燕王受间空闻报书。义士慷慨明 君轼闾。间、乘继将芳规不渝。
廉颇蔺相如列传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清梠凛凛壮气熊熊。各竭诚义递为雌雄。和璧聘返渑池好通。负荆知惧屈节推工。安边定策颇、牧之功。
田单列传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適人开户;后如脱兔適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初淖齿之杀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为人灌园。嬓女怜而善遇之。后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与通。及莒人共立法章为齐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为后所谓“君王后”也。燕之初入齐闻画邑人王蠋贤令军中曰“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蠋固谢。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齐王不听吾谏故退而耕于野。国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为君将是助桀为暴也。与其生而无义固不如烹!”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脰而死。齐亡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军法以正实尚奇兵。断轴自免反间先行。群鸟或众五牛扬旌。卒破骑劫皆复齐城。襄王嗣位乃封安平。
鲁仲连邹阳列传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鲁连达士高才远致。释难解纷辞禄肆志。齐将挫辩燕军沮气。邹子遇谗见诋狱吏。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屈原贾生列传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乌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屈平行正以事怀王。瑾瑜比洁日月争光。忠而见放谗者益章。赋骚见志怀沙自伤。百年之后空悲吊湘。
吕不韦列传太史公曰:不韦及嫪毐贵封号文信侯。人之告嫪毐毐闻之。秦王验左右未。上之雍郊毐恐祸起乃与党谋矫太后玺卒以反蕲年宫。吏攻毐毐败亡走追斩之好畤遂灭其宗。而吕不韦由此绌矣。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不韦钓奇委质子楚。华阳立嗣邯郸献女。及封河南乃号仲父。徙蜀惩谤悬金作语。筹策既成富贵斯取。
刺客列传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曹沫盟柯返鲁侵地。专诸进炙定吴篡位。彰弟哭市报主涂厕。刎颈申冤操袖行事。暴秦夺魄懦夫增气。
李斯列传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鼠在所居人固择地。斯效智力功立名遂。置酒咸阳人臣极位。一夫诳惑变易神器。国丧身诛本同末异。
蒙恬列传太史公曰:吾適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蒙氏秦将内史忠贤。长城筑万里安边。赵高矫制扶苏死焉。绝地何罪?劳人是稥。呼天欲诉,三代良然。
张耳陈余列传太史公曰:张耳、陈余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大伯、延陵季子异矣。张耳、陈余天下豪俊。忘年羁旅刎颈相信。耳围钜鹿余兵不进。张既望深陈乃去印。势利倾夺隙末成衅。
魏豹彭越列传太史公曰:魏豹、彭越虽故贱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日有闻矣。怀畔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魏咎兄弟因时而王。豹后属楚其国遂亡。仲起昌邑归汉外黄。往来声援再续军粮。徵兵不往菹醢何伤。
黥布列传太史公曰:英布者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六皋陶之后哉?身被刑法何其拔兴之暴也!项氏之所阬杀人以千万数而布常为虐。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于身为世大僇。祸之兴自爱姬殖妒媢生患竟以灭国!九江初筮当刑而王。既免徒中聚盗江上。再雄楚卒频破秦将。病为羽疑归受汉杖。贲赫见毁卒致无妄。
淮阴侯列传太史公曰: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君臣一体自古所难。相国深荐策拜登坛。沈沙决水拔帜传餐。与汉汉重归楚楚安。三分不议伪游可叹。
韩信卢绾列传太史公曰:韩信、卢绾非素积德累善之世徼一时权变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内见疑彊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于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韩襄遗孽始从汉中。剖符南面徙邑北通。穨当归国龙雒有功。卢绾亲爱群臣莫同。旧燕是王东胡计穷。
田儋列传太史公曰:甚矣蒯通之谋乱齐骄淮阴其卒亡此两人!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筴。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秦项之际天下交兵。六国树党自置豪英。田儋殒寇立市相荣。楚封王假齐破郦生。兄弟更王海岛传声。
樊郦滕灌列传太史公曰:吾適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圣贤影响云蒸龙变。屠狗贩缯攻城野战。扶义西上受封南面。郦况卖交舞阳内援。滕灌更王奕叶繁衍。
张丞相列传太史公曰:“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周昌木彊人也。任敖以旧德用。申屠嘉可谓刚毅守节矣然无术学殆与萧、曹、陈平异矣。太史公曰:深惟士之游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御史大夫即去者。诸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阴私相毁害欲代之。然守之日久不得或为之日少而得之至于封侯真命也夫!御史大夫郑 君守之数年不得匡 君居之未满岁而韦丞相死即代之矣岂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贤圣之才困戹不得者众甚也。张苍主计天下作程。孙臣始绌秦历尚行。御史亚相相国阿衡。申屠面折周子廷争。其他娖々无所明。
郦生陆贾列传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多曰汉王已拔三秦东击项籍而引军于巩洛之间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关与项羽别而至高阳得郦生兄弟。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至平原 君子与余善是以得具论之。广野大度始冠侧注。踵门长揖深器重遇。说齐历下趣鼎何惧。陆贾使越尉佗慑怖相说国安书成主悟。
傅靳蒯成列传太史公曰:阳陵侯傅宽、信武侯靳歙皆高爵从高祖起山东攻项籍诛杀名将破军降城以十数未尝困辱此亦天授也。蒯成侯周緤操心坚正身不见疑上欲有所之未尝不垂涕此有伤心者然可谓笃厚君子矣。阳陵、信武结从汉。动叶人谋功实天赞。定齐破项我军常冠蒯成委质夷险不乱。主上称忠人臣鸧腕。
刘敬叔孙通列传太史公曰: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高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然而刘敬脱輓辂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邪!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厦藉众幹裘非一狐。委辂献说釂蕝陈书。皇帝始贵车驾西都。既安太子又和匈奴。奉春、稷嗣其功可图。
季布、栾布列传—袁盎晁错列传太史公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于楚身屦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然至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画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季布、季心有声梁、楚。百金然诺十万致距。出守河东股肱是与。栾布哭越犯禁见虏。赴鼎非冤诚知所处。
袁盎晁错列传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適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难不急匡救欲报私雠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袁丝公直亦多附会。揽辔见重卻席翳赖。朝错建策屡陈利害。尊主卑臣家危国泰。悲彼二子名立身败!
张释之冯唐列传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张季未偶见识袁盎。太子惧法啬夫无状。惊马罚金盗环悟上。冯公白味哉论将。因对李齐收功魏尚。
万石张叔列传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 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万石孝谨自家形国。郎中数马内史匍匐。绾无他肠塞有阴德。刑名张欧垂涕恤狱。敏行讷言俱嗣芳躅。
田叔列传太史公曰:孔子称曰“居是国必闻其政”田叔之谓乎!义不忘贤明主之美以救过。仁与余善余故并论之。
扁鹊仓公列传太史公曰: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后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上池祕术长桑所传。始候赵简知梦钧天。言占虢嗣尸蹶起焉。仓公赎罪阳庆推贤。效验多状式具于篇。
吴王濞列传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袁盎权说初宠后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夷狄以疏其属”盖谓吴邪?“毋为权反受其咎”岂盎、错邪?吴楚轻悍王濞倍德。富因采山衅成提局。憍矜二志连结七国。婴命始监错诛未塞。天之悔祸卒取奔北。
魏其武安侯列传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筴而名显。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诚不知时变灌夫无术而不逊两人相翼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杯酒责望陷彼两贤。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众庶不载竟被恶言。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窦婴、田蚡势利相雄。咸倚外戚或恃军功。灌夫自喜引重其中。意气杯酒辟睨两宫。事竟不直冤哉二公!
韩长孺列传太史公曰:余与壶遂定律历观韩长孺之义壶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不虚哉!壶遂官至詹事天子方倚以为汉相会遂卒。不然壶遂之内廉行脩斯鞠躬 君子也。安国忠厚初为梁将。因事坐法免徒起相。死灰更然生虏失防。推贤见重贿金贻谤。雪泣悟主臣节可亮。
李将军列传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猿臂善射实负其能。解鞍卻敌圆阵摧锋。边郡屡守大军再从。失道见斥数奇不封。惜哉名将天下无双!
匈奴列传太史公曰:孔氏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襃忌讳之辞也。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獫狁、薰粥居于北边。既称夏裔式憬周篇。颇随畜牧屡扰尘烟。爰自冒顿尤聚控弦。虽空帑藏未尽中权。
卫将军骠骑列传太史公曰: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原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骠骑亦放此意其为将如此。君子豹变贵贱何常。青本奴虏忽升戎行。姊配皇极身尚平阳。宠荣斯僭取乱彝章。嫖姚继踵再静边方。
平津侯主父列传太史公曰:公孙弘行义虽脩然亦遇时。汉兴八十余年矣上方乡文学招俊乂以广儒墨弘为举。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平津巨儒晚年始遇。外示宽俭内怀嫉妒。宠备荣爵身受肺腑。主父推恩观时设度。生食五鼎死非时蠹。
南越列传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后亡国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后。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中原鹿走群雄莫制。汉事西驱越权南裔。陆贾骋说尉他去帝。嫪后内朝吕嘉狼戾。君臣不协卒从剿弃。
东越列传太史公曰: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德于民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常为 君王句践一称伯。然余善至大逆灭国迁众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为万户侯由此知越世世为公侯矣。盖禹之余烈也。句践之裔是曰无诸。既席汉宠实因秦余。驺、骆为姓闽中是居。王摇之立爰处东隅。后嗣不道自相诛锄。
朝鲜列传太史公曰:右渠负固国以绝祀。涉何诬功为兵。楼船将狭及难离咎。悔失番禺乃反见疑。荀彘争劳与遂皆诛。两军俱辱将率莫侯矣。卫满燕人朝鲜是王。王险置都路人作相。右渠首差,涉何誷上。兆祸自斯,狐疑二将。山、遂伏法,纷纭无状。
西南夷列传太史公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在周为文王师封楚。及周之衰地称五千里。秦灭诸候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唯滇复为宠王。然南夷之端见枸酱番禺大夏杖、邛竹。西夷后揃剽分二方卒为七郡。西南外徼庄蹻通。汉因大夏乃命唐蒙。劳洸、靡莫异俗殊风。夜郎最大邛、筰称雄。及置郡县万代推功。
司马相如列传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相如纵诞窃赀卓氏。其学无方其才足倚。子虚过吒上林非侈。四马还邛百金献伎。惜哉封禅遗文卓尔。
淮南衡山列传太史公曰: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淮南多横举事非正。天子宽仁其过不更。轞车致祸斗粟成咏。王安好学女陵作诇。兄弟不和倾国殒命。
循吏列传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文武不备良民惧然身修者官未曾乱也。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石奢纵父而死楚昭名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奉职循理为政之先。恤人体国良史述焉。叔孙、郑产自昔称贤。拔葵一利赦父非愆。李离伏剑为法而然。
汲郑列传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人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河南矫制自古称贤。淮南卧理天子伏焉。积薪兴叹伉直愈坚。郑庄推士天下翕然。交道势利翟公怆旃。
儒林列传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彊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適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余 君无所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后世学者多录焉。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懦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阬术士六艺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涉 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適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愤于陈王也。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脩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于是喟然叹兴于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 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孔氏之衰经书绪乱。言诸六学始自炎汉。著令立官四方鸧腕。曲台坏壁书礼之冠。传易言诗云蒸雾散。兴化致理鸿猷克赞。
酷吏列传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怒于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击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禁暴不止。奸伪斯炽惨酷爰始。乳兽扬威苍鹰侧视。舞文巧诋怀生何恃!
大宛列传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大宛之迹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窥海上。条枝西入天马内向。葱岭无尘盐池息浪。旷哉绝域往往亭障。
游侠列传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 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埶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于戏惜哉!游侠豪倨藉藉有声。权行州里力折公卿。朱家脱季剧孟定倾。急人之难免雠于更。伟哉翁伯人貌荣名。
佞幸列传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后人佞幸矣。虽百世可知也。传称令色诗刺巧言。冠璘入侍傅粉承恩。黄头赐蜀宦者同轩。新声都尉挟弹王孙。泣鱼窃驾著自前论。
滑稽列传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滑稽鸱夷如脂如韦。敏捷之变学不失词。淳于索绝赵国兴师。楚优拒相寝丘获祠。伟哉方朔三章纪之。
日者列传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多不见于篇。及至司马季主余志而着之。
龟策列传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穀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后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后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于精神也。或以为昆蟲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间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于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后事觉奸穷亦诛三族。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谿之败。兆应信诚于内而时人明察见之于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于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货殖列传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夫山西饶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潟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 君。是以齐富彊至于威、宣也。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用富。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此皆诚壹之所致。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 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货殖之利工商是营。废居善积倚巿邪赢。白圭富国计然强兵。倮参朝请女筑怀清。素封千户卓郑齐名。
【附录】
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 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 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 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 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 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 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余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后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 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于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 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 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 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 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于魏齐而信威于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6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于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 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于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谢选骏指出:《史记》全书合计字数五十多万,而《太史公曰》字数则不到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