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城下的外卖骑手 “这是挣的血汗钱”》(本尼 BBC中文 2022年5月3日)报道:
“遇到的问题:我们也吃不上饭……物资就发过一次,一箱茄子完了什么都没有。公司从疫情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管我们,公司对我们很不负责任的。这是卖命赚来的钱。”
这是一名上海的速递小哥(外卖骑手)小武(化名)向BBC中文吐露的心声。来自山西的小武与许多同事今年三月来到大上海,加入兴盛的外卖行业。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刚到这里不到一个月,便遇上了封城。
新冠变种病毒奥密克戎(Omicron)在上海爆发后,原本政府宣布的五天封控,至今已超过一个月。小武与超过2500万上海市民生活在严格的封控政策中。疫情中,平常只是匆匆来去的外卖速递小哥(也有许多女外卖员),现在成为了市民眼中需要倚赖的人。
BBC中文访问了几位身在上海的外卖小哥及社会学者,了解封城下的这个特别群体。
“这是血汗钱”
晚上八点钟,正在暂时休息的小武,好不容易拨出时间与记者通话。从上午11点上线到半夜2点钟下线,他的工作时间因为这场上海封控,不断的延长。
上海的外卖骑手现在在岗人数达1.8万人,每日约有180万张订单。
小武与同事本来住在城市外围,公司提供的宿舍。疫情爆发后,邻居担忧他们的工作性质会把病毒带回社区,便将他们赶了出去。他们于是与另外10位骑手一起,在上海某区租了一个很简易的住处,工作比较方便。但这样一来,房屋租金及食物,公司都没有协助,至今只有一箱茄子分给大家。
小武说自己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这是(挣的)血汗钱。”
小武现在每天收入比过去增加了几百元,一天平均大概可以有1000到1200人民币的收入,确实比起其他打工族好多了,但因为是跟着公司,不可能再高了。针对网上传出有外卖骑手一天可以赚到一万元的说法,小武说,估计这是极少数,而且是跑“众包”(亦即电商外包给跑单帮,非正式聘用劳工)的骑手。而且这些骑手都明白,疫情过后,这样的收入将瞬间消逝。
他们在封控期间仍有许多特别花费,比如为了赶单,他们要每天去做排队时间少的自费核酸检测。
上海一解封就离开
另一位骑手,小武的同事宏伟(化名),今年29岁。来自中国中部某省。他本来在江苏打工,因为看着上海的经济发达,疫情管控得宜,在三月初来到上海。但不到几周就遇到封城。至今还看不到尽头的封控,将他的上海梦敲碎。
宏伟在访谈中,先用对“好像对一个小孩的成长或未来很悲观”来形容上海。访谈结束前他强调说,“现在上海就像个癌末的病人”,表达他个人对这座城市的束手无策之感受。
“我前几天经过闵行区,经过机场上面,我看到满满的飞机停在那边,你看这一天是要损失多少钱。还有东方明珠(周边),那些市中心的办公大楼都空了,现在一天是要损失多少钱。”
宏伟告诉记者,他与许多同事决定,只要上海一解封,他们就会离开。即便现在接单多了,他并没有太多想法,现在就是等待封控结束的那一天。
“现在就是吃面包喝点水。90%做核酸都要钱,每天都要花钱的。”他说,食衣住行,还有车子电瓶充电费,加上反覆自费核酸检测,一个月下来,自己也花上了一万多元,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此外,外卖骑手的安全问题,也引发关注。4月22日署名帐号@superpeur 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一段视频,视频中的一名快递员深夜在上海延长中路撞上路旁树木,在血泊中等待救护车。这段视频迅速被转发,但很快遭到删除。
“光靠政府是不够的”
在各方压力下,上海政府正挣扎着与各大外卖电商合作,解决物资运送的问题。根据中国新浪网报导,至四月底统计,现在上海的外卖骑手在岗人数达1.8万人,每日约有180万张订单。
研究中国新冠疫情下社区活动的上海纽约大学(NYU Shanghai)社会学助理教授缪佳告诉BBC中文,在2020年,武汉封城期间,她的团队便发现,社区的“凝聚力”对于协助人们度过危机。而所谓凝聚力的长成,是来自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及互助。
同样生活在上海的缪佳说:“在面对重大的公共卫生灾害面前,光靠政府力量是不够的。我们还是需要,而且是极大的需要动员社区的力量,譬如速递小哥们……他们是这个城市停摆后重要的人,可以说就像城市的血管。”
缪佳解释说,外卖骑手在疫情之前就很重要了。她刚在北上广深四个中国一线城市做过一个平台经济的调查,调查全中国有多少人以平台(互联网)经济维生。研究发现,快递行业为这四个城市贡献了2.5%的就业率。仅美团一家旗下注册的就有300万外卖骑手。
“在疫情之前,他们就是我们生活中,还有为经济做出贡献的重要人群。疫情中他们对我们生活更重要了。”
小武跟宏伟也说,在封控期间会收到一些求助的电话。有许多同样是外地人,才刚到上海,意外被困住。或是当地贫穷的人家,三餐不继,实在是饿昏头了,央求骑手们可以分点东西给他们,他们也尽量协助。
宏伟举例说,虹口区有个老先生烟瘾太大,实在撑不下去,说倾家荡产有5000元积蓄,要他帮忙买几条平时抽的香烟,他帮忙寻找很久,结果也无能为力。
缪佳告诉BBC,根据她的研究,有些外卖骑手们本来是因为封城走不了,发现自己可以在危机下,协助运送医疗药品或物资帮助到许多人,因此越做越多。她认为,这些都是在重大公共卫生危机时,社会凝聚力的展现。
她认为,这种力量需要延续下去,因为人类不仅面对Covid-19,将来在气候暖化等问题下,恐怕还有许多自然灾害的问题要面对,届时社会互助团结的凝聚力仍是度过危机的关键。
譬如,在上海工作多年的Peter,刚与大楼邻居完成一次团购,他苦笑着告诉BBC说,美式炸鸡现在在上海每次团购要3000元人民币起跳。Peter强调,若没有快递员,他跟妻子将无法获得在上海已成为奢侈品的种种生活必需品,譬如食物或药品,“我看到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自行车上装满了物品,他们现在是这座城市的命脉。”
不过,上海也陆续有传出外卖骑手的负面消息。一些外卖骑手在送达食物后,要求收取昂贵的跑腿费用,和买家发生争执,民众因此报警。根据港媒《头条日报》周一(5月2日)报道,上海公安机关也开始加强对外卖骑手检查力度,查获了591名“黑骑手”(无牌外卖员)并处罚。报道称,有公安民警查获了一名“黑骑手”人员,后者妻子因为住院医院打吊针,他因此利用等待妻子打针的跑外卖,在配送物资时被民警拘捕。
尽管如此,外卖骑手对上海市民的重要性还是没有任何削减。缪佳告诉记者,现在政府虽然要求一些医院要开放,但是仍然需要快递小哥们去帮忙送药。现在上海有些小区会把做好的饭,放到社区门口让小哥自己取用。
缪佳认为居民和骑手之间的这种良性互动很重要,“居民会这样做,肯定就是因为他们接受到小哥们的帮助。所以他们才愿意去做。外卖小哥和居民的良性互动产生了凝聚力。而凝聚力现在很重要,它就是一个信心。”
谢选骏指出:人说“中国崛起靠的是血汗工厂”,其实错了。因为早在1949年就称为中国国歌的曲子里明明写着——“用你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现在的上海,无非只是红色中国这个“血汗国家”的一个样板而已。
《上海封城一个月:官方坚持“动态清零”政策不变 如何解除危机》(本尼 BBC中文记者 2022年4月28日)报道:
自今年3月28日新冠变种病毒奧密克戎(Omicron)杀入社区后,2500万上海居民开始经历了一场毫无预期的长期“封城”。原本宣布的五天封锁,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而且封控有更加严厉的迹象。
这座全中国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的城市,在封控期间屡屡传出市民不分贫富挨饿,或病人因为延误或被拒诊而病逝等事件,令外界关注。
严厉的“封城”背后,是官方坚持的新冠“清零”防疫方针。许多上海民众开始对采取严格的“封城”政策有了质疑。一直是知名“防疫模范生”的上海,为何陷入如此困境?
美国史丹福大学儿科及健康政策教授王智弘向BBC中文分析,一个地方封城时能达到多少效果,取决于封城时有多少人已经感染。他因此估计,上海宣布封城时可能已经很多人感染了。
“尤其奧密克戎是指数性传染(exponential),3的1次方变成3的2次方的高速感染速度,一开始五个人,跟一开始有100个人感染,会差很多。”
耶鲁大学全球健康政策与经济学副教授陈希则向BBC解释,此次上海面对BA.2变种毒株更具传播力,因此传统的流行病调查和追踪密切接触者的努力赶不上病毒传播速度。许多研究发现,奧密克戎感染特征之一是半数以上的感染者都是“无症状”感染。
根据资料,上海户籍中,60岁以上的人口占了三分之一。
王智弘医师因此强调,现在上海面对的挑战是,60岁以上的长者不到65%(如同香港)尚未接种新冠疫苗,且根据香港大学研究,科兴疫苗对于变种病毒成效有限,在急救病床医疗资源不够的情况下,若开放可能会让上海走入香港今年疫情爆发时,医疗濒临崩溃的情况。
因此,他认为上海要解套,现在该是尽速先给60岁以上或免疫系统缺乏(immunocompromised)及慢性病的族群,接种效果较好的mRNA疫苗加强针:“疫苗混打是国际趋势,不会是面子问题。用以前的旧的‘清零’(zero-COVID)方法来面对新的变种病毒可能不会那么有效。”
上海繼續封控,北京情況也不容樂觀。 “封城”期間,你怎麼應對日常生活?從吃飯、採買、就醫、到應對居家辦公、教育孩子、鄰里關係,歡迎分享你的經歷。可以匿名。
上海防疫是否“失败”?
虽然上海部分小区因为已经“清零”成功,允许民众每日外出一次走动,但多数地区仍处于严格封锁,没有任何解封迹象。
事实上,新冠疫情爆发以来,过去上海应对之前的德尔塔(Delta)病毒株,一直奉行“陶瓷店里抓老鼠”的防疫政策,亦即用最小的社会成本控制疫情,达到能够快速追踪病毒,又能保障城市经济生活正常运作的局面;在中国很多地方奉行一刀切“封城”政策时,上海“精准抗疫”曾赢得中国社会赞誉。
但是,此次上海疫情外溢后,上海的严厉封控招致许多批评:理由包含自封控开始,屡屡传出食物分配不足,成千上万的民众为三餐所苦,或有90岁以上征状轻微的老人或不足一岁的新生儿必须被送去方舱医院等。
许多人难以想像,中国最富裕的城市会陷入民众挨饿,没有医院可以就医的情况:“魔都”成为现在上海市民对这座自己曾经自豪的城市的自我嘲讽。
陈希向BBC解释,上海本轮疫情“破防”的主因是行动迟缓和生活物资、医疗资源准备不足。他解释称,上海发现疫情是在3月3至4日,但10天后的3月13日才开始加强疫情防控,并到3月28日才开始大范围封锁。
比起同样在今年出现新冠危机的另一大城市深圳,后者在检测出传染案例后迅速且果断采取了相对有效的防控措施,上海已经慢了一大步。他分析说:“而生活物资、医疗资源的准备不足动摇了上海居民对疫情防控的决心和支持,使防疫效果打了折扣。”
但是,“封控”并不是只有上海或中国采用的措施。其他国家譬如新加坡或澳大利亚等都实施了程度不一的封城防疫策略。对此,王智弘告诉BBC,澳洲靠着国境管理,而且因为后者的岛屿地形比较容易控管,病毒可以突破防控的“入境点”(port of entry)比中国少很多。
而且,中国虽然也有严格的入境管制,但因为奥密克戎的传播速度太快。他补充说:“有人说这种病毒像风一样地传播……从不同地方都可以进入中国很多入境点,譬如从香港开车的,搭飞机来的或搭货船来的等等,很难完全清零。”
陈希则告诉BBC,封城政策有利于减低疫情传播强度。但是,要彻底阻断传播以回到零感染,“这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物资有效分配,脆弱行业和人群的补贴。”他亦同意,燃眉之急是要加速上海市民的疫苗接种率。
坚持“清零”
北京是否会“封城”?多区核酸检测 民众担忧排队囤货
而此次上海封城对抗疫情,许多民众开始对封控有所质疑,上海居民问,为了防范多为轻症症状的奥密克戎,付出那么大的经济及社会代价是否值得?尤其许多报导都提到,许多非新冠病患,在封控期间得不到医治或精神病患病情加重。
此外,陈希观察到,经过两年多的“清零”努力,中国从公共卫生领域到普通市民均存在很大的“疫情疲劳”现象。
但是,在上海疫情持续蔓延之下,北京并没有放缓“清零”政策的迹象。4月6日,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与同事关伟杰在中国中科院旗下的英文学术期刊《国家科技评论》(National Science Review)发表《关于中国在即将到来的COVID-19时代重新开放的战略》的文章,委婉地提出“动态清零”已经不适合处理新的变种病毒。
该文章说,“动态清零”方针对中国防疫“非常重要”,但中国“需要重新有序开放,以使社会和经济发展恢复正常并适应全球的重新开放,从长远来看,不能追求长期的动态清零”,而“接种疫苗”和“强效中和抗体”的疫苗研发是主要关键。
而且,最近官方封控手段升级,在一些小区,政府运来越来愈多的绿色铁栅栏,将许多住宅门口或街口封住。而且,最近官方封控手段升级,在一些小区,政府运来越来愈多的绿色铁栅栏,将许多住宅门口或街口封住。
据报导,有关该文章在互联网上的翻译及讨论,迅速被网路公司删除。
事实上,4月8日美国媒体《华尔街日报》引述接近北京决策层人士说法称,由于“清零”政策遭致的经济损失和民众愤怒,中共领导人习近平原希望“放宽清零政策”,试图在上海探索新的灵活防疫策略。但是,因为激增的上海确诊病例数,当局遂恢复严厉管控。该报导又引述相关人士说法称,在对政治局常委发表的未公开评论中,习近平已明确表示中国不会从其严格的“清零”政策中退缩。
4月19日,中国疾病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在记者会强调,动态清零仍是目前中国防控策略的最佳防控战略。而且,与多数医界观点认为奥密克戎多为轻症感染的看法相异,吴尊友说,病毒的致病性可能减弱,“也可能增强……因此我们在思想上要作好与新冠长期斗争的准备。”
外界因此评估,上海严厉的防疫措施不大可能在短期内松绑。而且,最近官方封控手段升级,在一些小区,政府运来越来愈多的绿色铁栅栏,将许多住宅门口或街口封住,引发居民抨击。
如何解套?
“疫情真的是在瓷器店抓老鼠吗?为什么现在老鼠没捉到,上海却像瓷器一样摔了个稀碎呢?”微信上一个署名“辣椒酱”的公众号发表的这篇文章在微信上广传。
同时,四月中旬,上海市民制作了一个名为《四月之声》的影片,整理上海进入封城以来市民挨饿或求诊的悲剧,在社交媒体被海量传播。在中国,民众自发大规模传播对公共政策的直接批评并不常见。
上海封城已经超过三星期
面对困境,各界都急于探索上海如何解套的方法。
王智弘以香港为例子,认为看到后者今年三月疫情失控医疗崩盘的教训,他能理解现在上海的担忧。他说,上海担心城市开放后会如同香港一样失控。他从公开数据分析,香港的重症监护室(ICU)病床每10万人分得到7.1个床位,中国大陆全国则是4.6个ICU床位。
上海因为是大都市可能还高一点,但他认为中国若要放弃“清零”政策,就要考虑城乡医疗分配不均的问题,因为有些地方根本没有ICU床位。他说:“ICU病床因为城乡分配不均的话就会有很多人病逝,特别是因为老人没打疫苗的话,那死亡率就会提高。就算有打疫苗,科兴或复必泰在接种六个月后,效能也减少了。”
王医师因此强调,最好的解决方式,建议60岁以上的人口尽速接种mRNA疫苗的加强针。他引用新加坡研究资料说,打灭活疫苗的死亡率是mRNA疫苗的2.5倍。
长期研究中国健康政策的陈希还认为,现在需要提高老人和其他高危人群的疫苗施打率,以及更有效疫苗的引进。同时,解套方法还须尽速确定分级诊疗的预案,优先收治重症患者和高风险病人,以确保疫情下医疗体系能够承受重压,“也不会挤占其他疾病的救治资源”。
他又建议政府需要加快引进或研发抗病毒药物和疗法,做好在医疗机构间的分配,降低重症患者的死亡率:“并需与民众更有效地沟通疫情性质和防控手段,对于逐步开放的计划,获得民众的反馈和普遍支持。”
北蔡镇居民被连夜拉上车进行转运隔离。
王智弘补充说,“除了生命以外,还有其他风险,譬如心理健康的问题会很严重,大家被关了30天会受不了的。当然,还有癌症或是慢性病人就医的问题”。
上海当局今早(4月28日)通报,新增本土感染者9764例,比前一日大降3798例。新增死亡病例47例,累计死亡285例。
谢选骏指出:BBC不懂中国历史文化,所以不解“上海像瓷器一样摔了个稀碎”——因为中国是个依靠血汗生存的废垃社会——若不流血,就会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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