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与李白谁更伟大?谁更能代表中国?》(2018-06-15 洪烛)报道:
屈原与李白谁更伟大?谁更能代表中国?如果说李白是中国诗人之父,屈原则是李白之父,是中国诗人的祖师爷。如果说李白是谪仙人,屈原则是谪仙人之父,是中国谪诗人的祖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之前,屈原早就这么想这么做了。这两句话简直是屈原的写照,同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坐标。
李白并不是第一个谪仙人。在他之前有屈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贬谪。
李白从天堂“下放”到人间,仍然摆着很大的谱。后来又被长安排斥到外省,甚至获罪长流夜郎。屈原从大城市贬到乡野,与山鬼为伍,灰头土脸。一伤心,他又由山野自贬到水国,成为最著名的水鬼。也可以说是水仙。即使来头再大的神仙,也经不起这一贬再贬。甚至失去了凡人的幸福。他用怀抱的一块石头,把地平线拉低成水平线。在地平线之下,在水平线之下,他一无所有。
只有屈原才是真正的老诗人。跟他相比,李白与杜甫,都算是年轻的。
屈原在官场失意之后如果不死,就有可能变成李白,或李白的先驱。但他还是扛不住,选择了自沉。李白也是跳水溺死的,但他是喝醉了,为了捞月亮。他其实不想死,他更热爱生。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事故,他恐怕还准备无限期地活下去——就像理想中的神仙一样。
谪诗人的传统是屈原开始的。《离骚》其实是一种永恒的主题,意味着“失乐园”。《哀郢》、《远游》、《思美人》、《悲回风》,都带有类似的失落。魂兮归来哀江南……屈原既为今是而昨非的自己招魂,更为物是人非的故国招魂,既呼唤昔日重来、容颜未改,更梦想江山依旧、乡音袅袅。
故乡对于流放者就是最美的仙境,只能在梦里重温。可惜屈原那愈行愈远的梦,先是被露水溅湿,接着被泪水溅湿。变得沉甸甸的,就像一对湿漉漉的翅膀,再也飞不起来。这时候他也只能不甘心地问天了,因为已够不着天了。即使不断地问天,天也听不见了。无法展翅高飞,又不屑于在世俗的地面爬行,他就亲手给那无用的翅膀拴上石块,自暴自弃,自沉于水底。他的羽毛,最终彻底被江水溅湿。
屈原的选择是决绝的,不留任何余地,要么成仙,要么做鬼。要么像鸟一样飞翔,要么像鱼一样游泳。在国王贬谪他之后,他又继续贬谪自己,直到一干二净。
在屈原之后,又有了贾谊。在贾谊之后,又有了李白。在李白之后,又有了更多的谪诗人……
司马迁在《史记》里,为什么要把屈、贾合起来写一篇《屈原贾生列传》?因为他们都是谪诗人。而且司马迁自己也饱尝被贬斥的苦难,尤其是那惨无人道的宫刊,简直把他一夜之间打入不人不鬼、生不如死的黑暗境地。他在精神上其实也把屈原的落难之路重走了一遍。只是,他没有抱着一块石头,而是抱着一部墨迹淋漓、泪痕斑斑的《史记》。难怪后人把《史记》称为无韵之《离骚》呢。司马迁体会到的失落,失落后的惆怅,不见得比屈原轻啊。他含泪为屈原、贾谊写传之时,其实也在偷偷地自画像啊,即所谓“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在屈原之后,那么多的谪诗人,那么多的落魄文人,都在不知不觉地续写《离骚》。《离骚》也是一种乡愁啊,既是对天水相隔的故国的乡愁,更是对心目中的理想国的乡愁。屈原一步一回头,在他忧伤的回眸中,故国已被大大地美化了、诗意化了,变成了理想国,遥不可及,而又牵肠挂肚。唉,他不仅被为国王贬谪到远方,成为一个边缘化的人物,同时也被理想国驱逐出境。他所谓的美政理想,注定是无法实现的。他承受着双倍的打击:故乡的远离,和理想的破灭。
谪诗人都是谪仙人,都是梦碎了的人啊。
如果说李白是中国诗人之父,屈原则是李白之父,是中国诗人的祖师爷。
如果说李白是谪仙人,屈原则是谪仙人之父,是中国谪诗人的祖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之前,屈原早就这么想这么做了。这两句话简直是屈原的写照,同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坐标。屈原最早使苦难成为诗的花边,使诗在层出不穷的苦难中获得超越。是的,苦难可以导致诗人一蹶不振,甚至毁灭,诗却是不死的。不朽的诗可以使死了的诗人复活,乃至永生。
在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之前,屈原就驾着飞龙游天了,驱云役神,《离骚》最早展示了诗人的梦游。梦游的诗人才能写得出上天入地的神曲。
屈原打开了中国诗人超常想像力的瓶塞,把飘飘欲仙的灵魂给释放出来了,吸风饮露,洞庭波兮木叶下。在这个意义上,屈原绝对是李白的先驱。
屈原与李白都是多愁善感的,为了忘忧而寄情天地、浮想联翩。说到想入非非,李白并不比屈原逊色,但在发愁的质量上,李白还是稍逊一等,因而无法超越屈原思想的高度。
屈原和李白的诗篇都带有自画像的性质。屈原塑造出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形象,李白的愁思虽然翻江倒海,大抵还是为个人遭际的不平而鸣。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仅凭老屈原的这一把眼泪,就使李白的情天恨海变得轻飘飘的。一个是大我的忧愁,一个是小我的忧愁,屈原心里装的东西肯定比李白要多一些。虽然屈原的泪、李白的酒,一样能醉人。
幸好苍天不负诗歌,屈原忧国忧民的泪腺,后来在杜甫身上获得了遗传。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以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什么的,无形中在继承屈原的精神遗产。杜甫也在为众生而流泪,后世的很多诗人都在为众生而流泪,这种眼泪的源头是屈原。
屈原最早奠定了诗人作为“天、地、人”代言人的位置,以博大的同情心而获得无冕之王般的崇高感与神圣使命,不仅为天地立言,更要为众生代言。
哪怕是一个谪诗人,一个被上流社会排斥在外的贫困诗人或落难诗人,只要放眼天下、情系苍生,就能够写出感动人心的好诗,并以此捍卫自己作为诗人的特殊话语权。
我说这些大家听明白了没有?我的意思是,无论李白还是杜甫,身上都有屈原的影子。把李白与杜甫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屈原。
屈原既出世又入世,既有李白的仙气,又有杜甫的人性。屈原把理想与现实揉和到一起了,而又天衣无缝。你可以把他的正面、侧面或背面,把他的某一方面发挥到极致,这已是莫大的成功,却很难企及他的全部。
屈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诗人,他一出现,就塑造出一个全面而完美的诗人形象。那是情感与思想的双重最高峰,至今无人可以超越。仰望着他,就可以让我们长高。
屈原,中国诗歌史的原动力。不管李白还是杜甫,乃至后世的诗人们,或多或少都从屈原那儿汲取了力量,来塑造自己的形象。中国诗人的形象,屈原是第一版!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属于再版或重印,不过是强化屈原留给世人的印象,很难突破他的精神海拔,很难刷新他打破的纪录。
屈原的大境界来自他的大情怀,屈原的想像力来自他的生命力。他不是凭空想像,而是以烈火煎熬般的生命为推动,为代价,登上了高处不胜寒的顶峰。
理想与现实,在屈原的人生与诗篇中,呈现为酷暑与严寒。都非常人所能忍耐。没下过地狱,没上过天堂,就不知道神曲是怎样炼成的。而屈原,把天堂与地狱打通了,打成一片了。
“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这是李白在《江上吟》中对屈原的评价。能让狂傲的李白佩服到这种程度,恐怕只有屈原了。这个李白,即使面对孔子,都不会如此肃然起敬:“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屈原的诗是让李白服气的。而孔子不是诗人,与诗的缘分是编了《诗经》,属于诗歌编辑或出版人一类。在孔子与屈原之间,李白自然觉得自己跟屈原更亲近。他希望自己的诗也能步屈原之后尘,与日月共争光。
还有一位著名的谪诗人,苏东坡,更是声明自己只崇拜一个偶像:“吾文终其身企慕而不能及万一者,惟屈子一人耳。”
近代的文人苏曼殊说得更极端:“一个人在三十年前不读《离骚》是应该死的,没活气了。三十岁以后读了《离骚》不能替国家死,也是没有活气的。”
跟屈原相比,我们这些诗人真像白活了,披着诗人的外衣招摇过市,纯粹沾了屈原那巨人时代的光。惟一庆幸的是心中还有屈原在,才不至于无限地渺小下去。
屈原开创了大诗人的传统。在他之前,《诗经》的时代,都是些无名的小诗人(隐形的作者);恐怕连诗人这个概念都未诞生。
自从屈原诞生了,作为创作主体的诗人身份也就出现了,而且是以具体的个人形象来出现。可以说屈原使中国的诗人第一次拥有了名字。况且,这第一位有名有姓的诗人,即使跟他无数的后裔相比,也算得上巨人。他一出手就是《天问》,站在万物的对立面,站在神的对立面,站在命运的对立面。跟顶天立地的屈原相比,我们即使穿上世贸中心那样的高跟鞋,也会显得渺小。
屈原是站在汨罗江边的一个问号。他在问天,问老天爷也回答不了的问题。跟老诗人相比,哈姆雷特则要年轻得多,他是站在莎士比亚戏剧里的一个问号——不,他代替莎士比亚站着。他在问自己(莎士比亚也在问自己):“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人类中所有瘦骨嶙峋的问号,都被自己问住了,都把自己难倒了。
屈原所提出的“天问”,在汨罗江上空回荡着,在嘴唇、竹简、纸张之间回荡着。如果什么时候能找到答案的话,诗人就没必要存在了。至少,在高科技的时代,诗人们已日渐孱弱。他们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提不出任何有价值的问题。而诗人的使命恰恰是为问题而活着,为答案而死去。
《谁说我的祖国没有史诗?》——长诗《屈原》节选
洪烛
谁说我的祖国没有荷马?
屈原的湘夫人比海伦还美
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太远,我有我的 云中君
他心中的神山叫昆仑:“登昆仑兮食玉英……”
郢都,玉碎宫倾的城市,和特洛伊一样蒙受耻辱
和荷马不一样的是,屈原
自始至终都站在失败者一边
作为战败国的诗人,身边没有一兵一卒
只剩下一柄佩剑:宁愿让它为自己陪葬
也不能留给敌人,当作炫耀的战利品
不,是他本人在殉葬啊
为了保住楚国最后的武器
谁说我的祖国没有史诗?
《离骚》是用血写下的
虽然我的诗人不是胜利者,他投身于水国
也拒绝向强敌屈膝。一个人的抵抗
比一个国家的命运还要持久
如今己两千多年了
他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洪烛:屈原与李白谁更伟大?谁更能代表中国?(图)
洪烛2800行长诗《屈原》连载
题记:这是一部由一百多个片断组成的长诗。每个片断都可独立成篇。彼此之间尽可任意排列,相互衔接。就像洗扑克牌一样,每一个片断都是一张牌,每一次排列组合都会产生新的秩序。这是一部可随意组装的长诗,每个片断都可作为供读者调遣的零件。如果你希望它产生变化,那么就打破其结构,再读一遍吧。诗中人物屈原的形象,注定是千变万化的。
远游变成了梦游:屈原的孤独来自于没有知音
不知道自已的诗写给谁看的
他的旅行没有对话,只有独白
远游彻底变成了梦游
也曾尝试着把苍天当成交流的对象
可老天爷从来不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他只能自问自答了
在别人眼中就是自言自语,与疯子无异
可惜啊,走了那么远的路
居然没遇见另一个疯子
他多么希望发现一个
跟自己一样忧伤的人
可所有的人都那么开心,那么没心没肺
根本不在乎天就要塌下来了
后来,天确实塌下来
却只压垮了他一个人
唉,有什么办法呢
骨头越硬的人越容易被压垮
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大诗人
是一位“垮掉的诗人”。仅仅因为他总想
替天下人扛起冥冥之中的压力
他是由于超载而垮掉的
[竹简上刻着的楚辞]
我相信那在竹简上刻下楚辞的
一定是热爱屈原的楚人
我相信那古墓里的竹简
一定是用湘妃竹制成的
留有湘夫人的泪痕
我相信泪迹斑斑的湘妃竹
一定是在洞庭湖边生长的
我相信屈原行吟泽畔
一定看见过竹子
看见竹子就想起湘夫人
我相信屈原的泪
流得一定不比湘夫人少
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边哭边唱,心里一定很疼
我相信诗句刻在竹简上、石头上
还是抄写在纸上
都是屈原的伤痕
作为楚人的后裔,作为诗人的后裔
我会把楚辞在心里刻得更深
[云中君]
忧伤的时候,你就看一眼彩虹吧
可惜,那救生的浮桥
不是每时每刻都有
没有彩虹的时候,你就看一眼太阳吧
虽然天上的火焰
到了晚上就没有了
没有太阳的时候,还有月亮可看
如果月亮也没有了
就看一眼星星吧
如果月亮、星星全没有了
你再不要放弃空空荡荡的天空
天空里什么都没有
又什么都有
屈原把你叫作云中君
当你看着更高的天,他在看你
他在水下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水中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他看见你的忧伤,就忘掉了自己的忧伤
云中君啊,你能告诉他吗: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该怎么高兴起来呢?
他把你当成自己的影子看
其实他本身就是你的倒影
[湘夫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诗经时代,在水一方的是一位佳人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楚辞时代,在水一方的是一位诗人
不,仍然是一位佳人,叫作湘夫人
只不过画面里多了一位诗人
远远地把她守望
诗人也在水一方,在洞庭湖一方
在湘水一方,在汨罗江一方
追随香草美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孤单
是的,他在走,湘夫人也在走啊
就像月亮一样,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越走越远,忘掉了累
也忘掉了孤单。“唉,可怜的诗人
美女只给了他一个依稀的背影
他就很满足,希望路永远不要走完……”
他看见了湘夫人,却没看见我
没看见我在身后远远地跟着
我看见了他,却没看见湘夫人
我只怕他走丢了:“诗人啊,你还不明白吗?
你追着的是一个幻影啊!”
诗人在水一方。我在诗人一方
湘夫人没有回头看他一下
他也没有回头看我一下。
“诗人啊,你是跟着湘夫人的背影走进水里的
我呢,我是读着你的背影长大的……”
[怀沙]
大浪淘沙,淘沙里的金子
淘金子的光,淘光与影
淘两千年乃至更长的光阴
大浪淘宝,淘洗出让金子
黯然失色的一个名字
大浪淘你,淘你生锈的剑
淘你若断若续的呼吸
淘带有你指纹的竹简
淘刻在竹简上缺字少句的楚辞
直至它恢复完整
大浪淘沙,淘你怀抱的沙
淘你指缝间流逝的沙
淘你脚下越堆越高的沙
淘你搁浅在沙滩上的影子
沧浪之水清兮,淘你帽子上的红缨
越洗越干净
沧浪之水浊兮,淘你踩在沙上的脚印
越洗越清晰……
大浪淘我,淘我眼里的沙
淘我心中的沙。淘每一个人
淘万丈红尘
大浪淘你,大浪淘我
没有把你变成我,我却梦想着:
能把我变成你
[抱着石头行走的人]
你抱着的那块大石头
已经被磨成鹅卵石了
可你身上的棱角还没有被磨平
河水断流,河床上的鹅卵石
全露了出来
你还是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两千年过去,水冲刷了一切
却拿你没办法
连楚国的版图都变形了
你没有变,还是有棱有角的样子
汨罗江为什么不平静?因为水底
有一个抱着石头行走的人
鹅卵石孵化不出梦想
可他保存着跳水时溅起的那朵浪花
仍在头发上斜插着
[你的岸]
把我当成你的岸吧
至少会相信:水不是无边的
苦日子总算到了头
把我捧着的书当成你的岸吧
那首《离骚》正在翻开的书页上晒太阳
只要还有人读,你的诗就不会淹死
把节日当成岸吧,每年一次
浮出水面,喘一口气
比汨罗江更深的是你的深呼吸
把龙舟当成岸吧
将粽子系紧又解开的
是一根你想抓却没抓住的救命稻草
把影子当成岸吧,或者
把岸当成影子
[国殇]
那个写了《国殇》的人,也为国捐躯了
随身带着无用的宝剑
当他感到宝剑无用的时候
就让宝剑为自己陪葬了
当他感到自己无用的时候
就让自己为祖国殉葬了
那个报国无门的人,只能用头颅
撞开江水,撞开城门的倒影
毕竟,水中还有一个祖国
在等待他去歌颂
死,有时候也是一项伟大的任务
他阵亡在汨罗江上
[战国]
烧毁了那么多城池,战死了那么多武士
似乎只是为了:培养一个诗人
使他的诗篇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战国时代,至少有七个国王
还有百万大军,却只有一个诗人
他降生在哪里,并不能保证那个国家获得胜利
却能使他的祖国,最不容易被忘记
七个国王加在一起
也比不上一个诗人
秦始皇横扫六国,把它们从地图上抹掉
却无法抹掉楚辞
只要楚辞还在传唱,楚国就若隐若现
倒下的城墙还会重新站起来
[水仙]
一念之差,他就由首都沦落到外省
由城市流浪到乡村
乃至由乡村迷失于荒野
周围再没有一个人
他甚至还忘掉了自己
一念之差,他就由岸上掉进水里
由水面沉入水底
他还在继续下沉:
沉入沙,沉入泥,生根发芽
一念之差,他的手臂变成枝叶
还在拼命挣扎。他的脸变成花
有时候红润,有时候苍白
唉,你知道他刚刚哭过吗?
沧浪之水清啊,一念之差
又变得混浊了。即使在污水中
他也站得笔直,似乎还踮起脚
往天上够啊够啊
越是够不着,他越着急呀
水仙的影子,若断若续,随波荡漾
令我想起他的百结愁肠
一念之差,心里的结不仅没解开
反而系得更紧了
你们觉得那个人变成了水仙
我却觉得水仙还会变成那个人
[幸存者]
明明只死了你一个人
我却觉得自己是幸存者
所有活着的诗人都是幸存者
你以死换来了我们的生,在你的树荫下
王子一样骄傲地活着
谈情说爱,招兵买马
你栽下的那棵树叫《离骚》。果实累累
命运把亏欠你的全补偿给我们了
有人还不领你的情,还弄不懂:
“你干嘛要苦了自个儿呢?”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话也不腰疼啊
而你明明是站在水里、站在火里呀
连拉你一把的人都没有
明明只是你一个人跳水了
我却觉得自己的衣裳被溅湿
我庆幸自己站在岸上
不,我抱住了那棵叫作《离骚》的大树
才没有被激流卷走啊。我要感谢你
给了我爱美的力量、求生的力量
你即使被淹没,也是我的根呀
有根的诗人才可能幸免于难
明明只少了你一个人
楚国就变得空空荡荡,国王还在
可在也跟不在了一样
你是楚国吐出的最后一声长叹
作为幸存的诗人,我们至今仍在
吃着你那声长叹的利息
唉,连你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谢选骏指出:人问“屈原与李白谁更伟大?谁更能代表中国?”——我看“屈原比李白+杜甫还更伟大”。屈原是第一期中国文明的代表,李白杜甫最多只算第二期中国文明的代表,也许还算不上。因此,屈原比李白+杜甫还更伟大,不是因为屈原出生较早,而是因为屈原立意较高。
屈原与李白谁更能代表中国?当然是屈原了。因为那时中国还没有浸染来自西域和印度的佛教及其他,是本土文明的中央国家。
《屈原》一诗,独缺两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译文:整个世道都污秽浑浊,只有我是清廉的;众人都醉了,只有我是清醒的,所以才会被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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