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英:绝对权力绝对腐败:也谈阿克顿的名言》(2010-09-05 专题反腐败)报道:
《随笔》2008年第6期上林非的文章《阿克顿的一句名言》,介绍了阿克顿的生平、他这句名言的意义及其历史背景,无疑是有价值的。但遗憾的是,文中有不可忽视的缺陷,值得进一步讨论。
首先,作者没有准确地引述阿克顿这句名言的原文,而只是转引了马英九于今年6月的讲话:“权力是腐蚀人的,绝对的权力就会造成绝对的腐败。”马英九并没有说明这是阿克顿的话,而它与阿克顿的原话有很大出入。阿克顿的原话十分简单明了,原文是:“Power tends to corrupt,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译成中文,应该是:“权力趋向腐败,绝对权力绝对腐败。”
这是他 1887年4月5日给克莱顿(Mandell Creighton)的一封讨论宗教改革时期教皇制度历史的长信中说的。这句话无论在逻辑结构上和文字含义上都超过马英九所转述的那句话。
阿克顿(Acton,1834—1902)主编过《剑桥近代史》,发表过不少学术著作,但他留给后人最珍贵的精神遗产,却是这句震撼人心、脍炙人口的名言。这句名言上世纪90年代开始传入中国,并迅速流行。可惜引述者都是辗转引述,并未直接查阅原文,未免走样。
例如李慎之1999年10月写的传世之作《风雨苍黄50年》中就引了这句名言,但被写成:“权力使人腐败,而绝对的权力绝对地使人腐败。”我读到他寄来的文稿时,即向他指出所引用的阿克顿的名言的译文不够准确。在2003年悼念李慎之的文章中我也提到了这一点。
2001年出现了两个阿克顿文集的中译本。一个是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自由与权力》,把这句名言译成:“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另一个是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自由的历史》,书中没有译阿克顿与克莱顿的通信,但《中译者序》开头第一句就是阿克顿这句名言,被译成“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把“tends”(趋向)译成“导致”或“使人”,显然不符原意。原文的意思是:权力本身就会腐败,并不是它“导致”或“使人”腐败。腐败是指权力本身,是制度,不仅仅是掌权的人。“绝对权力绝对腐败”,何等简洁铿锵有力!塞进“导致”或“使人”,无异画蛇添足。
2001年在《爱因斯坦语录》(杭州出版社出版)的《中文本序》中,我曾指出这种翻译的错误,可惜未引起人们注意。
此外,林非文章中介绍洛克(Locke,1632—1704)时也存在两个问题。首先说洛克是“法学家”,这样的定位是缺乏根据的。洛克没有专门学过法律,大学时学的是古典文学和哲学,后又转学医。他虽非专业医生,但精湛的医术使他成为全欧洲的名医,并被刚成立不久的皇家学会选为会员。1669年他认识了倾向民主的辉格党创立者阿什利(Ashley)勋爵(3年后晋封为沙夫茨伯里[Shaftesbury]伯爵),遂被聘为家医和秘书,从此涉足政坛,逐步成为催生英国1688年光荣革命的政治理论家和实践者。因此,马克思称洛克是“自由思想的始祖”。罗素称洛克“不但是认识论中经验论的奠基者,而且也是哲学上自由主义的始祖。”1997年去世的英国哲学家和历史学家伯林(Isaiah Berlin)更是称颂洛克为“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国)主流的哲学和政治传统之父”。
其次,林非文章中引了《政府论》中的一句话,下结论说:“为了保卫大家生命的安全,当然就必须限制权力的使用”。似乎生命权是人的唯一权利;与洛克的原意相距甚远。洛克在1689年出版的《政府论》的“论政治社会和政府的目的”一章中,明确提出:“人们联合成为国家,并使自己处于政府领导之下,其真正的和主要的目的是保护他们的所有物(Property)”,即“人的生命(Lives)、自由(Liberties)和财产(Estates)”。这成了1776年杰斐逊(Jefferson)起草的美国《独立宣言》和1789年拉法耶特(Lafayette)在杰斐逊帮助下起草的法国《人权宣言》的思想源泉。
谈到阿克顿的“绝对权力绝对腐败”的名言,不能不联想起与此异曲同工、交相辉映的爱因斯坦(Einstein,1879—1955)的名言。爱因斯坦终生沉浸于探索自然界的奥秘,同时也热切地关怀人类命运和社会现实。他认为:“人只有献身于社会,才能找出那实际上是短暂而有风险的生命的意义。”他在1930年发表的《我的世界观》一文中明晰而精辟地论述了他的人生观。
他在文章中说,他对社会正义和社会责任有强烈的感觉,并宣告:“我的政治理想是民主。让每一个人都作为个人而受到尊重,而不让任何人成为崇拜的偶像。”“我完全明白,一个组织要实现它的目的,就必须有一个人去思考,去指挥,并且全面担负起责任来。但是被领导的人不应当受到强迫,他们必须有可能来选择自己的领袖。在我看来,强迫的专制制度很快就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而且我相信,天才的暴君总是由无赖来继承,这是一条千古不易的规律。”
爱因斯坦发现的这条千古不易的规律,与阿克顿的名言“绝对权力绝对腐败”相得益彰,并可互为解读。
2008年11月22日于北京中关村
谢选骏指出:许良英是个无神论者但却崇拜爱因斯坦,这就导致了他的认知偏差,从而无法读懂阿克顿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在攻击万能的上帝。因为在人间,是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绝对权力”的。
《不是“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而是“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2016-12-08 上观新闻 方世南)报道:
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这句话似乎表明,从绝对权力到绝对腐败之间,还有一个过程,还有一种过度,甚至语境之外,还有一种空间,那就是绝对权力既可以导致腐败,也可以导致其他,比如不腐败。
十九世纪英国历史学家、政治思想家阿克顿在《Assays on Freedom and Power》(自由与权力)(Boston:Beacon Press,P364)中有这样一句著名的话:“all Power tends to corrupt 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 ”。
2001年商务印书馆推出了“公共译丛”系列丛书,阿克顿的《自由与权力》一书是其中之一,该书将这句话翻译为:“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同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阿克顿的《自由的历史》一书,在《中译者序》开头第一句用了阿克顿这句话,中文翻译为“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自此,“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成了不止于学术界的流行语,成为反腐败引经据典的金句名言。然而,这句名言很可能是句误传,甚至误导,因为翻译有问题。
英文“tends”意思为“趋向”,具有一种趋势性和必然性,将作为“趋向”意思的词,翻译为“导致”,显然与原意出入较大。阿克顿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权力如果不受约束和控制,得不到有效监督,任执掌权力者随意滥用,就是一种绝对权力,而这种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阿克顿认为,不管是信仰者的权力、王公贵族的权力,还是自称代表自然法、代表进步力量、代表正义与和平、代表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的权力,只要它是以暴力为后盾,只要它失去了监督和制衡,必然要成为“绝对权力”,而成为“绝对权力”后,就必然会是残暴、腐败和不义,因此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而不是所谓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这一名言深刻揭示了绝对权力与绝对腐败之间具有的内在的必然联系。所谓绝对权力,就是掌权者忘记了权力的本质属性,对权力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权力失去了监督制约,权力处于制度的笼子外不受约束任性滥用——如脱缰野马,完全失控,超越法律的界限、神秘运作;攫取金钱财富,获得美食美色;结党营私,自私任性……
为什么这里特别强调我们长此以来翻译上的错误,因为这不是个简单的翻译问题,这是一个思想认识的大问题。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这句话似乎表明,从绝对权力到绝对腐败之间,还有一个过程,还有一种过度,甚至语境之外,还有一种空间,那就是绝对权力既可以导致腐败,也可以导致其他,比如不腐败。这是一种学理上的探讨,但揭示了问题的严重性。
而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显然将上述的阐释空间牢牢封死,将绝对权力“恶”的绝对属性,板上钉钉。这种思想,显然更符合阿克顿的原意。而翻译上的一词之差,虽不是谬之千里,却凭空产生象外之意,给本来纯正的思想,添加了“暧昧”的味道,无论在学理还是逻辑,都是说不通的。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指出,任何事物都存在着两重性。权力也是一把利弊兼具的双刃剑。具有不同权力观的主体对于权力有着不同的解读,在实践中对于权力有不同方式的行使。唯物史观的权力观与唯心主义的权力观具有天壤之别。唯物史观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活动主体的群众史观,坚持权力属于人民,权力必须为人民群众谋取利益,如谋取政治利益、经济利益、文化利益、社会利益和生态利益等等。而唯心史观则坚持少数精英是历史活动主体的英雄史观,将人民群众排斥在权力之外,将权力用来为少数达官贵人谋取私利。绝对权力就是绝对腐败现象反映了剥削阶级腐朽没落的权力意识形态,是典型的唯心史观的权力观。
防止绝对权力趋向绝对腐败,就要牢固地树立马克思主义的权力观。认清权力为谁所用,保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权力观,概括起来是两句话: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前一句话指明了权力的根本来源和基础,后一句话指明了权力的根本性质和归宿。权为民所赋与权为民所用,道出了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真谛和民主的本质。各级领导干部的权力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上级恩赐的,而是人民群众赋予的。因此,必须对权力具有敬畏之心,必须将权力用来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宗旨。机关就是服务,公务员就是服务员,是人民的公仆。
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这是对权力运行方向和运行目的的清晰规定,它重申权力的服务对象,反对公权私用、以权谋私,它要求公共权力公开透明运行,强调权属于民,不断扩大人民群众的政治参与,以此来防止在权力问题上主仆关系的颠倒、遏制绝对权力和绝对腐败。
防止绝对权力趋向绝对腐败,需要构建优良的权力生态。权力生态是党内政治生态的核心要素,形成权力规范运行的生态图景,是优化党内政治生态的关键。一方面要以权力流程推进权力清单化。借鉴政府权力清单制度的有益经验,根据党组织职责功能,制定党组织的权力责任清单和负面清单,明确权力边界。以权力流程推进权力运行程序化、流程化,贯通权力运行所有环节,编制权力运行流程图,研发权力运行监控系统,使权力清单在权力运行过程中明晰化、流程化、节点化,才能确保权力运行的每一个环节都受到监控、约束和规范。
另一方面,要以党务公开推进权力透明化。权力透明是社会主义权力文明的本质要求,也是以开放、透明、共享为主要特征的互联网信息时代对权力的根本要求。党务公开的本质就是权力透明,通过公开监控权力运行,通过公开预防权力腐败,通过公开制约权力任性。权力只有透明,才能规范;权力只有透明,才能监控。借鉴政务公开的有益探索,各级党组织要树立正确的党务公开观念,深刻认识到党务公开实质就是权力公开,要积极利用新媒体创新公开载体,整合公开平台,提高公开质量,强化公开效果,围绕党组织决策公开、执行公开、监督公开,细化公开内容,通过党务公开实现党内权力公开透明运行,形成生机盎然、永不腐败的优良权力生态。
(作者为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主编:王多)
谢选骏指出:马克思主义号召专政,这等于是号召腐败,因为人是具有原罪的,所以人的权力就是人的腐败。但是在我看来,上帝不同,那是没有原罪的,所以绝对的权力绝对不是腐败。在我看来,是权力放大了原罪而不是权力导致了腐败。而世界上的任何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权力的,因此也就或多或少都是腐败的。但是这个“腐败定律”却绝对不能用在上帝那里,除非那不是无形的上帝而是有形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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