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新新轴心时代”和“第三轴心时代”
《“新轴心时代”和“第二轴心时代”辨析》(2018-09-29 由 生命与国学 發表于教育 何二元)报道:
(何二元教授在第三届生命与国学高峰论坛发表主题演讲)
摘要:“新轴心时代”和“第二轴心时代”是同一概念,但是在使用中可能略有区别,“新轴心时代”可以是从原有轴心出发的创新,“第二轴心时代”则必须是另起炉灶,所以我们要慎用“第二轴心时代”这个语词。潘麟老师从生命科学讲轴心时代和雅斯贝斯理论方向是一致的,我们期待他在这方面实现“精神突破”。
关键词:轴心时代;新轴心时代;第二轴心时代;生命科学
雅斯贝尔斯
一、“轴心时代”研究需要文本细读
“轴心时代”的理论,源头不止一处,不过大多数研究者都承认,他们所说的“轴心时代”,是源于雅斯贝尔斯《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必要对这部著作进行文本细读。
下面一段是大家都注意到的,即雅斯贝尔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谈到的,在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人类思想出现了一次巨大变迁,他称之为“轴心时期”:
最不平常的事件集中在这一时期。在中国,孔子和老子非常活跃,中国所有的哲学流派,包括墨子、庄子、列子和诸子百家,都出现了。象中国一样,印度出现了《奥义书》和佛陀,探究了一直到怀疑主义、唯物主义、诡辩派和虚无主义的全部范围的哲学可能性。伊朗的琐罗亚斯德传授一种挑战性的观点,认为人世生活就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在巴勒斯坦,从以利亚经由以赛亚和耶利米到以赛亚第二,先知们纷纷涌现。希腊贤哲如云,其中有荷马,哲学家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和柏拉图,许多悲剧作者,以及修昔底德和阿基米德。在这数世纪内,这些名字所包含的一切,几乎同时在中国、印度和西方这三个互不知晓的地区发展起来。(第8页)
然而下面这些内容也许更重为要,而人们阅读时却不够重视:
从1500年到1800年,欧洲优异的精神成就——以米开朗基罗、拉斐尔、达芬奇、莎士比亚、伦勃朗、歌德、斯宾诺莎、康德、巴哈、莫扎特等为代表——使科学技术相形见绌,与2500年前的轴心期平分秋色。在这较晚的世纪里,我们是否将看到又一个轴心期?(第89页)
然而这仅仅是一种假设语气,雅氏随即否定了这一假设,他说:“不过最重要的是,第二次轴心世界完全是欧洲的现象,仅为此它就无权要求第二轴心的称号。”(第90页)他认为假如真有所谓“第二轴心时代”,那必须是全世界的,而这样的时代还没有出现——这反映了雅氏非常彻底的“反西方中心论”。
以及下面这一段落:
现在的时代是一种真正的技术和政治的改造,还不是永久的精神创造。我们宁可把我们自己,以及我们壮观的科学发明和技术发明,比作发明工具和武器,最初使用家畜和马的时代,而非孔夫子、佛陀和苏格拉底的时代。(第160页)
因为在雅氏眼里,精神运动才是构成历史的根本要素,工具绝不会成为历史的起点,绝不会成为“奠定我们新人性基础的精神革命”。(第55页)人假如丢掉了精神,那么不要说铁器,即使“我们的武器会是飞机而不是石斧,但其它一切都跟石器时代一样”,“我们会带着赤条条的原始躯体而退回去。”(第37页)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认为潘麟老师从生命科学的角度讲轴心时代,方向是正确的。
更值得注意的还有这些段落:
我们可能已面临新的轴心期,它一定会建立统一的世界范围的实体,一定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力的。以幻想期待它也意味着要去创造它。没有人知道它会带来什么。(第113页)
注意,雅氏说的是“统一的世界范围的实体”,这种“实体”有两种可能:一是“世界帝国。这是通过单一权力达到的世界和平,这权力从地球上的某一点对所有的人实行强制。它运用暴力保护自己”。二是“世界秩序。这种统一除了由协商产生的共同决定提供的力量外,别无其它联合的力量。”(第224页)这当然是最好的前景。
然而,“在形成可靠的世界秩序之前,存在着一个充满危险的过渡时期”(第232页):
绝对毁灭的危险。在通往世界国家的秩序之路上,在目标达到之前发生的事件,可能会把这种毁灭横加于人类,以至于我们几乎不能想象历史的延续。一个悲惨的世界的残存可能会在地表上零散地生存着,然后象几千年前一样,全部从头开始。(第235页)
现在一些好莱坞的大片,展示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而且在事实上,雅氏的这些预言,现在不是也已经被部分地证实了吗?
二、“新轴心时代”和“第二轴心时代”
在雅氏的著作里,有三个重要概念。第一个是“轴心时代”,第二个是“新轴心时代”,第三个是“第二轴心时代”。本文对这三个概念先做一逻辑分析。
“轴心时代”,它的逻辑图像是一个同心圆,中心有一个点,这个点向圆的周边发射能量,同时圆周在必要的时候随时回归轴心,以矫正可能出现的偏差。所以,“轴心时代”的理论一定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单纯的一个点只是一个点,而不是轴心,必须是形成历史的圆周之后,才可能发现、追认这个点。
“新轴心时代”和“第二轴心时代”则是同一概念,在雅氏著作里是作为同一概念使用的,但是今天我们使用时,仍有必要略加区别。两者之间,我的建议是尽量使用“新轴心时代”这一概念。为什么呢?因为“新”可以是建设,不一定是否定。譬如老北京城,我们对它进行建设,拓展,就成了新北京,即使建二环三环,甚至六环七环,轴心仍然是不变的。这很像我们中国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轴心时代,其后发展出第二期,第三期新儒家,但仍然不会否定孔子时代那个轴心。
“第二轴心时代”的提法则不然,它是出现了新的轴心,好比把政治文化中心从北京迁到雄安,成了另一个轴心。从城市建设设计说,雄安一定有自己的轴心,它不会是老北京的辐射,老北京即使建设到八环九环,仍然不会成为雄安的轴心。所以尽管“新轴心”和“第二轴心”是同一个概念,但是使用后者一定要比前者更加慎重。这就是当新千年来临之际,汤一介先生提出“第二轴心时代”理论,我写文章和他商榷的原因。我认为他的这个提法不太妥,因为他强调的还是儒家文化在新千年里的价值,这在逻辑上就不能自圆其说。
这个争论看似只是咬文嚼字,文字之争,其实不然,因为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第二轴心时代”的时候,是有一个隐含的命题在内的,这就是在新的一千年里,中国要成为世界轴心。譬如说21世纪是东方文明的世纪,譬如说只有孔子才能拯救21世纪,还有一些人煞有介事地讨论“新轴心时代”为什么偏偏会在中国发生,等等。假如只是学者的学术研究,也就罢了,但是我知道汤先生是把这个话题带进中南海给国家领导讲课的,假如由此造成误判,说“厉害了我的国”,那么后果就严重了。
所以关于“轴心时代”的理论,我们仍然要坚持雅斯贝尔斯提出的两条:第一条,它一定是精神的突破,不是科技的突破,更不是武力的突破。科技无论怎么强大,但假如精神出了问题,我们仍然会赤条条地返回石器时代。这个观点有利于反对美国的科技霸权主义。第二条,它一定是世界性的突破,1500年到1800年欧洲大陆曾发生的精神突破,不是新轴心时代,因为它只是地域性的突破。今天世界上连这样的突破也没有,美国的特朗普总统,就是一个精神粗鄙的象征。我们中国呢?多年来我们一直不能坦率地回答所谓的“钱学森之问”,也说明了同样的问题。
所以,我们今天讲“轴心时代”,最重要的仍是要重温雅斯贝尔斯下面这样的这些话:
直至今日,人类一直靠轴心期所产生、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燃火焰。自那以后,情况就是这样。轴心期潜力的苏醒和对轴心期潜力的回忆,或曰复兴,总是提供了精神动力。(第14页)
今天的情况要求,我们必须回归到更深刻的起源,回到那所有的信仰一齐以其特殊的历史形态涌出的源头,回到那在人们准备要它时,它会喷涌而出的源头。当我们对世界上明显的和已有的东西的信赖不再支撑生活时,那么对于万物起源的信任就必须打下基础。(第244页)
这些话提醒我们: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和在新的一千年里,我们要继续做好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工作是一致的。
至于在语词方面,假如一定要添些新意,那么我们可以采用“新轴心时代”这个说法,但是一定要慎用“第二轴心时代”。
三、余 论
潘麟先生的生命科学我了解得不多,不过我认为从生命科学入手探讨人性的突破,这和雅斯贝尔斯“轴心时代”的理论研究方向是一致的,尤其是潘先生说人人皆可成佛,这和雅氏对于“第二轴心时代”的期待也是一致的,我们期待潘麟先生在这一方面能够做出特别的贡献。
谢选骏指出:“新浪博客”《重读历史,期待未来》(2009-10-10 21:49:30)转载报道——“又翻看了一下谢选骏写的《秦人与楚魂的对话》(1988年初版),重读一些历史,获取新的感悟——自我批判的精神与费孝通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本质上文化自觉的精神文化实质是上世纪80年代的继承和发展。(谢选骏认为)佛家和儒家缔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广厦,基督和佛汇归于中国,中国将开创第三度文化,以此为活力,中国文化将开创世界文化的新纪元。”——折是2009年的博文,可是博文九年之后、《秦人与楚魂的对话——对<展望21世纪>的诘难》之后三十年的2018年,上文津津乐道于“新轴心时代”和“第二轴心时代”的区别,却还是茫然不知“新新轴心时代”和“第三轴心时代”——因为作者不知中国有三期文明。可见上文作者不仅不读书,连博客都不阅读。所以作者及其同党也就无从知晓,所谓的“人人皆可成佛”、“人人皆可成为尧舜”之类,正是第二期中国文明的理想。在我看来,如果一定要用“轴心时代”这一肤浅的看法去观察文明历史,那么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其实是“新新轴心时代”和“第三轴心时代”——这是由第三期中国文明的显示所决定了的。在世界范围内也可看到,西方文明在最近几百年来,其实也形成了不同于古典文明(希腊罗马)的第二期欧洲文明及其轴心时代,正是这一现实勾起了雅斯贝尔斯及其前辈的相关论述。如果第三期中国文明没有流产,可望带领欧洲进入“新新轴心时代”和“第三轴心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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