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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5日星期日

谢选骏:现代都市的黄包车夫



《過去六年,我在不同約會軟件上見了100多個男性》(2021-12-03 三明治)报道:


  “請選擇至少三個最符合妳的標簽,最多選擇五個。“


  我看著屏幕上亮起來的指示,嘆了口氣,開始壹個個看給出的標簽。“純素主義者”,“420(大麻)友好“,“單親家庭”,“熱愛狗狗的人”,“夜貓子”,“熱愛喝酒”……倒也確實很像Tinder主流用戶的風格描寫,現實,直接,但充滿彈性。


  “那就,博主,喜歡健身,喜歡旅遊,這三個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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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頁面幾輪,我才篩選了這幾個標簽,然後軟件才顯示我的賬號終於註冊成功。這是我今年第三次卸載Tinder之後的重新註冊賬號安裝。每壹次重新下載Tinder,哪怕間隔只有幾個星期,我都會發現它有新的功能更新。而這壹次的更新就是在創建個人資料的時候加入了自我定義的“標簽”。


  “幾年前Tinder還真的沒這麼多新功能。”我心想。但隨著我繼續劃動各種被推薦上來的資料,我註意到了軟件內部的更新。頁面下方的小圖標是之前從來沒見過的,是什麼呢?我點開,發現居然是壹系列運用我之前篩選的標簽來更精準定位約會對象的活動。“這些人也是設計師”,“這些人也喜歡寫博客”……


  我壹邊翻動頁面,壹邊翻了個白眼。這些標簽是盡可能“精準”的被算法用來推薦可能配對的用戶,也可以幫助用戶快速篩選。比如不喝酒的我可以迅速劃掉那些說自己很愛喝酒的人,或者是那些公開說自己很愛玩電遊的人,哪怕他們的照片看著很帥,因為我既不喝酒又不喜歡玩電遊。但即使有同樣的標簽,兩個都喜歡健身的人並不壹定會喜歡壹起去健身房,兩個都會寫博客的人可能互相看不上對方寫的東西。

  當然,壹個以“看顏”定理撐起來的約會軟件,再多的標簽,再詳細的個人介紹,大多數時候真的不如壹張照的好的照片,更何況是壹些很籠統的標簽和介紹,很多介紹還帶著搞笑的成分。在Tinder上妳做什麼工作沒什麼人在乎,因為這不是壹個personality trait(人格特質)。相反地,“菠蘿是否能是披薩的壹個配料”可以激起壹眾直男直女的對戰甚至成為deal breaker,而spicy marg(辣龍舌蘭雞尾酒)則是第壹次約會的“默認飲品”。幾乎所有男性都會不出意外的把自己的身高放在軟件上順道加幾張在健身房沒穿上衣的自拍照,而女性哪怕在資料上加壹句“not interested in one night stand/threesome(對壹夜情沒有興趣)"都能夠收到壹夜情和三人關系的邀請。


  我不是壹個特別喜歡和自己相似的人,最後劃著劃著就覺得索然無味。回頭點開了自己的資料看了兩眼。沒有壹張照片有比基尼,沒有壹張照片有化妝。糙得不行。我之前還會自己篩選照片,現在就草草找幾張覺得自己看著還比較順眼的自拍搞定。


  但軟件上顯示愛慕者數量的小愛心圖標卻不停的往上跳。


  我左右手拇指同時在屏幕上滑動,但是壹直是向左。偶爾看到壹個覺得還蠻帥,自我介紹寫得也還沒有那麼不靠譜的男人右劃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也發現是沒有配對的。我在Tinder上埋頭2分鐘之內左劃了50個男人,又關掉。


  手機屏幕的燈熄滅後,我眨了眨眼,發現劃過的人我壹個都不記得。


  我把手機重重摔在桌上。“真特麼的無聊。卸了重裝,裝了之後又刪。這大概已經是今年第三次重新裝Tinder了吧。妳怎麼這麼沒出息。”我嘆了口氣,關掉了軟件。但劃動手指確實比去健身房和公園裏看男生然後上去搭話來得要快準狠。我不用擔心第壹印象就“翻車”,被尷尬地拒絕,不用擔心無意識間挖墻腳,不必擔心自己是否會臉紅,衣服是否好看,妝容是否精致。因為在軟件上,關於我的信息只有幾張照片和壹段話。


  我驚悚地發現,過去的六年,我已經漸漸習慣於在約會軟件上被這兩樣東西所代表。而現實生活裏,我幾乎從來沒有主動去和除了工作之外的任何男性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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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還在上初中的我就註冊了Couchsurfing沙發客(壹個當地人為旅遊者提供住宿的平臺),而且在到處玩的時候也見過壹些人。六年前,我偶然從壹個朋友那裏得知了約會軟件,便抱著試壹試的心態下載來用壹下。


  2015年,在線約會軟件的概念還比較新,但用戶量急劇增長的背後的確是被“約炮”的動力所驅動。Tinder是“右劃配對”概念的創始軟件。壹個資料顯示在屏幕上的時候,用戶可以左劃選下壹個,也可以右劃希望配對。同時對對方右劃的兩個人即可配對並開始交談。用戶在創建自己資料的時候,需要上傳照片,可以選擇性寫自我介紹,添加自我標簽,甚至還可以鏈接自己的社交網絡賬號。我對在線聊天之後線下見面這種模式並不陌生,但在期待和陌生人見面的同時帶著壹些防禦心。


  第壹次玩的瞬間我已經記不太清,只是記得那個夏天在整個歐洲都十分炎熱。我的心怦怦跳,頭頂上甚至因為激動冒出了汗珠。我會劃到什麼樣的人?我坐在沒有空調但寬敞明亮的客廳裏,認認真真地看著每壹個資料的每壹張照片和個人簡介。我驚異於Tinder強大的用戶基底,感覺方圓二十公裏內所有我能想到不能想到的,好看的不好看的男生都在上面了。我的兩個拇指壹直不停地動,甚至忘了時間,直到最後Tinder告訴我我今天沒有更多右劃的機會了,除非我升級會員。


  我和F也是在那個夏天第壹次通過Tinder配對然後見面的。


  壹個普通的下午,我閑得無聊打開軟件劃了兩下,正好就看到他。我記得他第壹張照片是他和他朋友兩個人在河邊劃船,照片裏他笑得很明亮,讓我壹下就心生好感。“他應該會是壹個很溫柔的人吧。”我心想,然後右劃。我壹直相信照片能夠傳達出來的情感。雖然不會壹直靠譜,但我在看到他的資料的時候,心裏充滿了莫名的喜歡。


  大概幾個小時之後,我們配對了。他先發來的信息,滿滿的德語,但大概意思是稱贊我好看,然後問我今天過得怎麼樣。我回了壹個尷尬笑的表情,說,“對不起,我不會說德語,妳可以跟我說英語嗎?”


  過了壹會,他用英語回復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妳不會說德語!我們當然可以用英語溝通。”他說完,發來了壹個微笑的表情。


  我很興奮,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故,他莫名能夠給我壹種心安的感覺。他的回復不算特別快,但他每次都會發壹段話,認認真真看我給他的信息,然後挨個回復我提到的話題。他對我表現出很大興趣,而在跟他的對話裏,我也越來越多地了解他,冥冥之中覺得和他會很合拍。


  天南海北,我們聊得投機,加上對彼此也很有興趣想盡快見面,很快就約定了第壹次約會。


  那個周五的晚上,我們約在了河邊的壹個小酒吧見面。我特意裝扮了壹下自己,還化了妝。他也穿戴整齊,比照片還好看,比較高瘦,但能看見手臂上的肌肉。我的心怦怦跳,雖然別開眼,但在伸手給他打招呼之前,我壹直在默默地掃著他。看著他朝我走過來,我第壹感覺就是,“他真好看,而且他為了這次約會做了準備!我應該會蠻喜歡他的。”


  不出意外,延續了在軟件上聊天的勢頭,我們聊得十分興奮,甚至還壹起登上了法蘭克福第壹高樓的樓頂觀光。F激動地告訴我他能夠熟練地說法語,我告訴他我如何壹個人聖誕節從瑞典坐遊輪到芬蘭旅行,他的眼睛藍色而清澈。“妳好有趣。我很想更多地了解壹下妳。“我數不清的第幾個對話之後短暫的安靜中,F直直而深情地盯著我的眼睛,手慢慢靠近我的手,然後穩穩地抓住。


  夜晚結束的時候,我們站在壹座橋邊,手牽著手看著夜空中和河水裏高樓的倒影。


  “這裏和家裏很像。我在歐洲待了這些年,除了在倫敦見過天際線,其他時候都沒有見過。這裏讓我想家了。“我說道。他松脫手,然後緊緊把我攬在懷裏,和我壹起看著閃著光的高樓。


  F就這樣成為了我人生中第壹任男友。和他在壹起的壹年半裏,我們壹起去了很多地方旅遊,我甚至還帶他回了中國探親。我深深地喜歡他,但我們從來沒有聊過和Tinder有關的事情。除了告訴我他是第壹次用Tinder之外,他幾乎沒有跟我說過他用Tinder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他之前有沒有見過別人,或者跟家人說過他用這個軟件。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地都刪掉了Tinder,但沒有問過對方還有沒有在跟別人約會。


  壹年半的感情過得很快,後來因為我們彼此的性格和相處模式不夠合拍,我們在聖誕節前夕分了手。他繼承了德國人的獨立性,在感情中希望更多自由,而我則把他想要空間的信息當成了他不感興趣,從而壹直被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全感籠罩,直到最後兩人關系崩塌。我哭了接近半個月,還鬼使神差地給他媽媽發信息說我和他分手的事情,甚至希望她能幫我和他說壹下復合的事情。


  “妳還是壹直歡迎來我們家過節的。”他媽媽,壹個和善的年長德國女性,很禮貌地用德語回復,但我感覺到的是穿透屏幕的冷淡。


  平安夜,在青年旅舍的床上,我蜷縮成壹團,點開和他的聊天頁面,發了“我希望妳過的壹切都好,祝妳聖誕快樂”。


  沒有回復。


  分手後,我停止用了Tinder接近半年。我沒有再回去過法蘭克福,但我手機裏壹直存著壹張和F第壹天晚上見面拍的法蘭克福高樓大廈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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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F分手的影響消散之後,我再次下載Tinder並註冊了用戶。


  和F的約會經歷暫時讓我對於約會軟件少了壹些防禦,但我依然不會告訴周圍人我用約會軟件的事情。與此同時,我對Tinder開始心生厭倦。千篇壹律的瞎扯淡,沒有什麼意義或者無法繼續發展成嚴肅戀愛的配對,換回來的東西,印象裏只有免費的晚飯、咖啡,和並沒有什麼特殊感覺的壹夜情。


  我偶爾會回頭想想F,如果和他還在壹起,我可能現在也不用再做這些嘗試。但像F壹樣的男生,Tinder上我又能劃到幾個呢?


  用了Tinder兩三年後,我嘗試了壹下Bumble。這個靈感來源於Bumblebee小黃蜂的約會軟件,繼承了Tinder的“線下見面”的網上約會的模式,主打女性自由主義,希望女性可以有自己的主動權去尋找和加入自己想要得到的戀愛。配對對象分成約會、同性交友還有商業關系圈拓展三類。用戶可以在這三類之間自由切換自己想見面的人類型,但無論是哪個類型,都需要女性先開始壹段對話。


  在Tinder上,大部分時間是配對對象主動找我說話,所以壹開始我發現所有的對話都需要我開始,其實感覺有點不適應,尤其是如果資料上什麼都沒寫的人,哪怕想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Bumble也有著大限額右劃配對的功能,所以我右劃的95%的男性幾乎都能跟我配對。看著長串的配對對象,我只能再壹次挑選那些真正看著有意思的人開始聊天。但有意思的是,回復率只有大概壹半。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看起來不夠“有吸引力”,說的話不夠有意思,還是在Bumble上能配對的男性都習慣了有女性主動找他們說話,所以才選擇性回復?


  B和我其實是校友,但他讀的是本科,而且幾年前已經畢業了。我從他的某張照片裏能看到學校的主樓,我突然心生好感。約會軟件上總能碰到和我背景迥異的人,所以偶爾能看到壹個有真正共同點的潛在對象(而非所謂“喜歡健身”這類的),我會十分驚喜。B看上去也是高大帥氣,雖然照片並不是精心修過的,資料也沒有特別多的信息,但應該是個能夠有共同話題的人。


  配對後,我隨便找了個話題和他開始聊天。他的語氣通過屏幕傳過來,也是比較隨和的態度,對我也表現出了壹些興趣。於是我也便主動邀請他周末出來見面,他欣然同意。


  周六早上,經常遲到的我準點到了和他見面的海灘邊上,等了他15分鐘。他穿著壹件看上去挺舊的毛衣,真人確實比照片還要好看,但眼神有些流離。和他走得近了壹些,我聞到了壹股酒味。他也不介意地跟我說他昨天晚上跟朋友們出去喝酒泡吧了。我心裏其實有些介意,但因為和他的聊天還比較有意思,他看起來也是個很溫柔的人,而且會做決定,我蠻喜歡和他壹起的感覺。


  第壹次約會壹周後,我就收到了B的邀請,去他家裏參加他哥哥的訂婚宴。從悉尼開車去他家的路上,我們聊到了他的家庭。他跟我說他是三個孩子中最小的,大哥壹直單身,現在在讀博士。二哥和現在的女朋友已經在壹起了七八年,訂婚順理成章。


  “我終於也能夠帶著壹個女朋友回去見他們了。”車停下之後,B拉了壹下我的手,然後在我臉上親了壹下。


  進了門,B的父母迎上來,我也帶著笑容壹壹回復他們。B對他們只說我是個朋友,他爸媽也沒有多問。B的爸爸看到我之後,眨了眨眼,對B說,“是壹個新的姑娘啊。這壹個漂亮。”


  我對他的評論感到詫異,但當時沒有多想。晚宴氛圍挺愉快,我甚至還教了B的媽媽彈鋼琴。宴會結束的時候接近深夜,原本跟我說沒有辦法留下來過夜的B讓我留下來,B的父母也怕我晚上開車危險而勸我留下來,但我還是決定回家。


  和B的快速進展中帶著越來越明顯的憂患。B和壹群不知道做什麼工作的狐朋狗友住在壹起,不分工作日和周末,每天晚上永遠充斥著酒精、大麻、煙草和十分響亮的能夠遭到鄰居投訴的電子音樂。壹覺要睡到中午十二點的他和習慣了因為工作早起的我發生了很大沖突,而他的不穩定是最讓我無法忍受的壹點。他可以在上壹瞬間對我各種甜言蜜語,下壹瞬間大發雷霆,或者直接沉默消失。


  去他家似乎是壹個轉折點,因為從那之後,他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很奇怪的大轉彎。他開始更加變本加厲地喝酒抽煙開派對,另壹邊卻希望我幾乎時時刻刻跟他在壹起。後來我才得知,就在我去他家前兩個星期,他帶了壹個他自稱是女朋友的女生回家去過生日。然後有壹次,我很偶然地在他手機上瞥到了亮起來的Tinder新消息。那個時候他已經跟我“表白”了。


  “我對妳沒意思了。我們分手吧。我並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從去他家回來後的壹周,B跟我在短信裏說。”


  “妳是喝醉了嗎?”我有點惱火,發信息回去問他。沒有回復。我嘗試著打了他的電話,也沒有接通。我心生焦慮,連著打了三次,最後壹次他接了。


  “請妳不要再煩我了。”B不耐煩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只能選擇先在眼淚裏睡壹覺。第二天醒來,B還是沒有回復,但最近上線時間是淩晨四點。我又嘗試著給他發了兩條信息,也沒有回復,沒有回電,這個人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過了兩個月後,我都快忘記了他。某壹個周末晚上,和朋友出去吃晚飯的我看了壹下手機,兩個未接來電,還有壹條他的信息。


  “我想妳。我愛妳。我要回來跟妳在壹起。”


  我摸不清頭腦,我愛妳?妳是誰?我擡手就刪了那條信息。沒料到,過了幾個小時後,他開始不停的打電話給我,whatsapp、電話、facebook messenger,能夠打的全部打了起碼兩次。


  當時我抱著他可能還會改變的心態又去見了他壹次。結果不出意料,壹餐15澳元的晚飯他不願意出錢,說他要存著錢買房子。要我送他回家,要我不要抱怨他繼續抽大麻,還公然在帶我去的他的朋友的派對,看他和他的女性室友親吻。過了兩天後,他給我發了信息,說他覺得我們不合適,讓我再也不要煩他。


  這壹次我火了,把他的社交賬號直接全部拉黑。結果過了幾周後,我周末晚上在和朋友壹起參加聚會的時候,有個電話開始不停地轟炸我的手機,我哪怕沒有存他的號碼,也知道那是他。他每打來壹次,我掐掉壹次。在掐掉五次之後,我選擇了拉黑號碼。


  幾個月前,我接到壹個陌生電話。平時不接陌生電話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接了。


  “餵?”


  “是我。”


  我立刻聽出來是B的聲音,狠狠皺了壹下眉,然後冷冷地問他,“妳要幹什麼?”


  “我想重新回來跟妳在壹起。請妳原諒我。真的,我已經悔過自新了。給我壹個機會。我真的已經改了。我變了。我想跟妳在壹起。我想跟妳壹起。”


  他連珠炮似的語速加上各種“我想”“我想””我想“把我嚇得壹楞。那時離我們上壹次見面已經相隔了壹年。壹年了,他還在用這種方式騷擾我!我聽得滿頭霧水,但更多是憤怒和害怕。慶幸當時沒有告訴他我新家的地址,不然他甚至可能會堵到我家門口來!想到這裏,心有余悸。


  我當場也拉黑了那個號碼,留了記錄,再發生壹次,我會直接上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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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底,經歷了好幾輪卸載刪賬號又重裝之後,我刪掉了Tinder和Bumble,聽從朋友的建議,註冊了Hinge。


  Hinge是壹個最新的軟件,只在幾個英美國家上了線,主打“嚴肅戀愛”。用戶必須需要在註冊時上傳六張照片,詳細填寫三個問題,加上回答壹系列包括教育、宗教、是否有孩子等問題。和Tinder和Bumble不壹樣的地方在於,Hinge每天最多只能右劃十個人,但在劃的時候,用戶已經可以給另壹個用戶發送壹條信息,回復他們在資料上寫的話或者照片。


  過去這些年的經歷讓我覺得,無論名字是什麼,所有約會軟件本質都是和Tinder壹樣的“約炮”軟件。這些年我也遇到過壹些並不追求“約炮”的人,但根據個人經歷實話實說,我在Tinder見過的大部分的男性用戶,都沒辦法和我完成從生理距離到心理距離的拉近。


  但畢竟就像自己之前說的,“玩玩就玩玩嘛!”我還是選擇了嘗試壹個新軟件。


  Hinge的頁面設計是簡單的黑白紫三色,和Tinder亮麗的桃紅色背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資料翻閱模式也從左劃右劃變成了點愛心和叉叉。在滑動的時候,我發現其實我已經在其他的軟件上看見了相當壹部分用戶,甚至有些給我點了喜歡的用戶我都在其他軟件上見過甚至配對過。“不把雞蛋都放在壹個籃子裏”的定律在約會軟件上的應用是,很多人都在同時用好幾個軟件,所以換軟件劃來劃去,其實很多時候還是在劃壹撥固定的人。


  L是我玩了幾天後就配對了的壹個對象,我之前從來沒在其他軟件上見過他。他的第壹張照片是壹張臉其實看不太清楚的滑雪照片,踩著滑雪板,冰天雪地裏居然穿著短褲並露著八塊腹肌。我繼續下滑看了看他的資料,感覺他的資料還算靠譜,尤其是他說他曾經上過壹次澳洲的真人秀。


  兩天後,正好是聖誕節第二天的晚上。我和室友們在壹起,他們在遊泳池遊泳,我沒帶泳衣,所以坐在岸邊邊吃披薩邊玩手機。突然Hinge的信息傳來,顯示了我和L配對了,而且他回復了我留給他的信息。L不僅友善地跟我交流,開開小玩笑,甚至還說如果我願意現在過去見他,他可以從家裏出來跟我來壹場超級快速的約會。我壹邊打著哈哈,壹邊跟他隨意扯,但心裏偷偷抱了壹點期待。他的真人會不會和他的照片壹樣吸引我呢?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是壹個很看重顏值的人,所以我更期待見面並和他聊天。


  因為我的資料上有壹張在城中心公園的照片,L便約我幾天後在拍那張照片的地方見面。我精心地化了妝,甚至還穿了和照片壹樣的裙子。我到達的時候,L已經在那裏等我了。看到我的第壹眼,他眼神裏劃過壹絲驚喜,但很快就被友善的笑容蓋住。我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擁抱了壹下,然後就開始沿著公園漫步。


  從見面開始,L便對我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讓我覺得很驚訝。他看我的眼神熱烈,經常拋問題給我,也會講很多他自己的故事。他十年前才開始練體操,練了三年就成為了精英體操運動員,參加過國家和國際的比賽。他的確也上過壹個通過各種人造障礙來挑戰人體極限的澳洲真人秀,雖然沒有進入決賽,但也積攢了壹點人氣,instagram上有接近壹萬關註者。我跟他打趣說他應該要表演壹下他的體操絕技,於是當我們走到公園壹塊大巖石的旁邊時,他跳上巖石,在巖石邊上給我來了壹個倒立。


  那天的天氣在我們見面後突然壹百八十度大轉彎。剛開始還晴朗,突然壹下烏雲密布,還有壹兩道閃電劃過,然後開始下雨,雨滴滴滴答答打在雨傘上。L和我坐在巖石上,看著閃電劃過寧靜的天空。周圍空無壹人。L轉頭看我,我也看著他漂亮的藍綠色的眼睛。他把雨傘往我這邊舉了壹點,然後伸出手把我攬進懷裏。我擡頭看他,他也看著我,笑了壹下,然後臉靠近我在我唇上印了壹個吻。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但心裏突然全是粉紅色泡泡。這是發生了什麼?明星運動員和我,坐在國家公園裏的巖石上看著閃電接吻?


  “多浪漫啊。“L松開手,但臉靠近我,又親吻了我壹下。


  壹周後,我和L又見了壹次面。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只是跟他隨口提了壹句,他卻連發兩條信息過來問我這是不是真的。我跟他說是,他便約我傍晚見面,並跟我說讓我白天和朋友們壹起好好散散心玩壹玩。


  傍晚見面的時候,我和L像上次壹樣擁抱了壹下,然後他從身後掏出了壹個小盒子,塞到了我的手上。我壹開始有點驚訝,但後來看了看,是壹個很可愛的桃紅色的小蛋糕。他低下頭又給了我壹個擁抱,說,“生日快樂。“然後擠了壹個大大的笑容給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此刻的感受。我拿著蛋糕的手有點抖,但聲音明顯上揚,反手給了他壹個緊緊的擁抱,對著他的耳朵說,“謝謝!這是我今年的第壹個蛋糕!感謝妳記得我的生日。”


  “呀,第壹個蛋糕呢。去我那裏吧,我們可以壹起彈彈鋼琴。“他輕輕攬了壹下我的肩膀。


  那天晚上我們彈了很久鋼琴,看了壹會電影,壹起吃了簡單的晚飯。壹切按部就班,也不失親密。我有些詫異於這種進度快速的親密,但那種親密讓我感覺復雜,很像那天晚上他房間裏冷到刺骨的空調。我抓緊了被子。


  生日那天過後,L說會在周末之前給我發信息約我下壹次,但我等到周三都沒有他的信息。於是嘗試給他發了壹條信息,問他過得怎麼樣。他直到周五才回復。我感覺不太對勁,但只是問他什麼時候願意見面。他壹直沒有回復。而我正好周六晚上訂了看演出,便也沒有再打擾他。


  看著演出,我心裏越來越沒法平靜,壹直在想他為什麼不回復,感覺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堵上心頭。在演出的間隙我給他發了壹條很長的信息,表明自己有些失望,覺得好像他並不在乎也不想多了解我壹些,希望他如果不感興趣了,也能跟我說壹下。


  過了壹個小時,第二場演出結束之後,我看到了他十分冷淡但不失禮貌的回復。


  “我覺得我們需要更多時間來了解彼此。妳是個有意思的人,但妳讓我感覺妳太想立刻進入壹段戀愛。我不喜歡這樣。”


  我想盡快進入壹段戀愛嗎?我明明沒有想著這麼做。L有點好到讓我不敢相信,他說出來的結束更讓我感覺到,我確實好像是喜歡上了壹個我不該喜歡上的人。我覺得有些沮喪,但更多的是因為從短暫的交流裏,我十分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其實只是壹個短暫的火花。縱然我覺得自己千般萬般好,但別人可能需要的並不是壹段感情。


  那天晚上,我走在海港大橋回家的路上,壹邊走壹邊哭。大概是哭自己又壹次的失敗,更可能是哭自己並沒有能夠改變別人的能力。我壹直以為自己只要夠好,別人就會為了我和這段感情而改變。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拼命想去取悅壹個人很可能適得其反。


  後來很偶然的機會,我在instagram裏看到了L的資料,發現他當時資料裏那張滑雪露出八塊腹肌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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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在約會軟件上浪費的時間,證據確鑿地反映在我的手機屏幕時間裏。


  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劃,而且是左劃,平均在每張資料上我停留的時間不到三秒。左劃右劃給了我壹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讓我恍惚之間感覺自己對感情有了掌控力。只在掌間的幾秒鐘內,我就能肯定或者否定壹個人,那種做決定的快感讓我上癮。能看到很多我覺得好看的男生當然是加分項,但哪怕劃的大多數時候並不是我喜歡的長相的男生,左手大拇指壹次次的左劃屏幕,和看書時翻閱書頁壹樣快速精準。壹張張的資料就像書頁壹樣,我壹個字都沒讀,但我卻知道自己並不會喜歡這壹頁的內容。


  掐指想想,我見過的大概100多個男生中,我只碰到過壹兩個和我有壹些共同點的,其他的幾乎都是來自於完全不壹樣的領域,無論是學業、生活、工作,還是其他的背景。這些人中,有很多對我感興趣但我不感興趣的,也有壹部分我感興趣但對我沒興趣的。有的多去約會了幾次,最後以沒有感覺到有心理連接而被結束,而從“炮友”開始的關系更加是沒有任何進階的可能性。


  我的書架上有壹本書,叫《138次約會》,講的是壹個事業成功的女性歷經兩年多,如何通過Tinder和138次網上見面的人最終找到了老公的故事。和我的經歷也是出奇的相似,只是人家壹開始就是抱著要嚴肅戀愛的心態去的,每次約會後還會詳細記錄過程並在下次約會做出改進。比如,不要約會壹結束就立刻打電話發短信確認感覺,不要臨時取消約會,他們不回復就不要繼續給他們發信息,等等。


  我呢?反而越來越是對軟件抱著隨意的心態。雖然沒有記錄,但我知道自己用了六年也還沒到138次“約會”。


  約會是什麼?隨著我越來越看清楚大部分軟件用戶其實並沒有真心在尋找戀愛,或者是事實大部分人都不會成之後,我的心態開始變得隨意,不會再放很大心思在第壹次約會“留下好印象”這件事情上。我穿著不會邋遢,但也不會努力去打扮自己讓自己好看些。約會的內容也很少變化,大部分時間都是喝咖啡、吃飯、聊天、看電影。很多時候,第壹次約會之後,我並沒有很深刻的印象我究竟做了什麼,因為感覺太普通了,自己壹個人或者換另壹個朋友也能做。我能口若懸河地和眾多約會對象講自己的故事,卻時常發現他們的故事我只能略記得二三。


  手指迅速翻飛,我心底的安全感卻不斷地被消磨。我開始對約會軟件越來越沒有所謂,沒有心思回復任何人,也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什麼,索性什麼都不說。


  但我仍然像是上癮壹樣,每天有空就打開看看劃劃。左劃右劃對我甚至有種治愈效果,像是休息時候放松精神的壹種方式,因為這種方式下做的決定無需思考。我有些時候壹有休息時間就打開,隨便劃兩下,然後就關掉。但有些時候感覺壓力大了,便會打開壹直壹直劃,可以劃到忘記了時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壹個門神,不停地過著並把大部分呈現給我的資料打進小黑屋。後來,我覺得自己的情況有點不受控制了,便設置了每天最多15分鐘的使用時間。這個使用時間經常超,但我也安慰自己,玩都玩了,那就壹口氣玩到不想玩了吧?


  前段時間我刪掉了hinge。過了兩天後,下載了Tinder準備註冊新用戶。


  “反正玩玩就是玩玩唄。”我心想。


  “因為違反用戶條例,妳的帳號已經被Tinder封鎖,無法註冊。“


  我看著亮起來的頁面指示,突然哈哈大笑。雖然我並不知道賬號被封禁的具體原因,但過去兩年,我連續五六次註冊了壹兩天後就刪掉賬號的行為確實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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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完這篇文章,感覺自己和前六年的感情稍微告了壹段落,但心裏依舊有著對未來的不安。寫下了這些故事後,我有種超現實的感覺,感覺這些故事似乎好像看起來和我也毫無關系,但又是確確實實發生在了我身上的事情。那種轉頭壹看周圍空無壹人的感覺真實地存在著。


  能夠找到壹個能看到我也能夠被我看到的人的可能性被互聯網無限放大,但不斷變多的選擇不代表質量也會隨之變高。雖然現實總是狠狠的打消我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還會選擇繼續嘗試,直到有那麼壹天,能夠被壹個人看見。


网民嚎叫:

影漠 2021年12月04日 13:33

文章很有意思,很新颖。约会软件给出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在欧美比在亚洲更流行,因为它更容易被接受。我从未用过所提到的那些约会软件,觉得它们很新奇。本文揭开它们的面目,谢谢作者。

当局者迷 2021年12月03日 17:41

很明显大部分人就是想玩个异国情调一夜情而已。就像口香糖嚼过要吐掉一样,玩腻了,当然踹走。

习大海 2021年12月03日 15:05

跟100多个欧洲男人打炮 却既不得性病 又能保持初心,不仅要有一个能磨铁杵的逼,还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谢选骏指出:我1992年的时候听日本男人说在美国的日本女人被人叫做“Yellow Taxi”,意思是随叫随到、随上随下的黄色出租车。现在中国似乎正在重复日本的老路。她还在期待什么呢?她好像并不明白,她就是个现代都市的黄包车夫,各种客人上上下下,她却想要客人一直坐下去,连德国客人的老妈都不同意。因为德国女人本来就是和斯大林的士兵做这个生意的,否则哪里还有德国小人的出生呢。谁还以为现代的日耳曼人是还是罗马作家塔西佗子所描写的荒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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