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十二月雪 2007年12月16日)报道:
一、引子
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在那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寒冷的冬天,我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也留下了令我终身难忘的一段往事。最近在网上看到许多文章回忆那场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考试,又把我带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两天中发生的事一幕一幕象电影一样在我脑中浮现。我不善于文字,可内心压抑不住的思绪,总想与人分享那段抹不掉的记忆。下面这一点点简单的文字没有修辞,没有影射,只是叙述当时那段我亲身的经历和感受…
……
坐在桌前,日历指向二零零七年十二月。窗外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天空,昨天刚下过一场雪,现在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不过路上还可以看到处处积雪。我用红笔在日历的十三、十四两日重重地画上了两个五角星。那是难忘的两天。人生度过了多少个十二月,也度过了多少个同样的两天,但是一九七七年的那两日使我终身难忘! 它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在那两天,我和众多的像潮水一样的人群涌进了考场,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
那年的高考与今天的高考是那样的不同,步入考场的考生来自四方八面,各行各业。有应届毕业生, 也有任教多年的教师;有刚刚插队的知识青年,也有扎根边疆多年的“老三届”;有来自工厂的工人,也有来自部队的解放军官兵。
那一年,我不是应届毕业生,不曾当过兵,也没有进过工厂,我是一名插队不到两年的新知青。那段令人难忘的往事是从那个繁忙的北方十月开始的…
二、十月 – 繁忙的季节
我上山下乡落户的地方是一个偏远贫困的山区,乘长途汽车需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虽然路途不算遥远,但路十分艰难,要经过一段陡峭布满多个之字型的危险地带。听说那里经常有翻车的事情发生。
我插队的所在地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庄,全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全是土坯搭成的简陋房屋,与周围焦黄的土地连成一片土色。
村里有一口井,座落在村子的中央,它是供应全村人、蓄的生命水源。村子的东边是光秃秃的山,从远望去,只见黄黄的,看不到一丝绿色。村子的北面和西面都是山坡地,根本没有水灌溉,只能春天撒种,秋天靠天吃饭。村子的南边算是一片较平坦的土地,但大部分也缺水灌溉。每当山洪水来到,我们就用沙土在河槽里堆起一个临时堤坝,将流经村口的洪水逼进田里灌溉缺水的庄稼。有时沙土堆成的堤坝被冲垮了,我们就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充当堤坝,拦截那宝贵而又汹涌的天赐救命之水。
村子不但小,而且连一棵树也看不到。小小的村子和周围的景象连成一片,那是一片枯黄,没有一丝绿色,感觉不到生机。不但如此,村子里新中国解放这么多年仍然没有电。一到晚上便是漆黑一片,只能从几家纸糊的窗户里透出一丝微弱的油灯光亮。
这里的山村贫穷,因为地理偏僻,缺水无电。在我插队的前一年,村里闹了水灾,全村人只好吃国家拨购的救济粮。那是清一色的苞谷: 玉米粒。由于地处山区和地理偏北的缘故,这里无霜期的季节非常短,加上可种植的土地缺乏,队里根本无法种蔬菜。那一年村里的老乡们一天三顿饭全是玉米。玉米馍馍,玉米糊糊,还有将玉米糊糊放在罐子里,等玉米变酸了当作每天的蔬菜。
第一年知青吃的是商品粮,每月村里都派人赶上队里的马车去县城为知青买口粮:玉米面、荞麦面及少量的白面。现在还记得用荞麦面蒸熟的窝头硬的像石头,吃了很难消化,许多人都感到胃痛,现在想起荞麦窝头还心有余悸。最后有人出主意将荞麦面掺三分之一的白面做面条,这比荞麦窝头强多了,起码煮熟的面条不再硬的像石头了。
村里老乡们的生活非常艰苦,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几块钱。有些老乡就在家里养几只母鸡,希望用鸡蛋换些零用钱。这在当年也被当成是不误正业。不但如此,养几只鸡也要如数报告,每养一只母鸡一年就要向公社上交10斤(?)鸡蛋!还记得有些老乡暗暗把鸡蛋藏起来,等走村串乡的货郎来时,用鸡蛋换些针、线和一点零花钱。这一切都要偷偷摸摸地做,万一被队里知道了,等待你的是多日的批判和扣工分。
我们所在的小队每年以种土豆和小麦为主要农作物,那是由公社规定的。如果年景好,村里人就靠土豆和麦子为生。还记得一次过节在老乡家里吃过一顿特别的饭:饺子。北方人爱吃饺子,可谁又吃过用土豆馅包的饺子?味道可想而知。由于缺少疏菜,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唯一一次用土豆馅包的饺子。
我们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大都是初、高中的毕业生,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如果留在城里家中,也许还是父母照顾的对象。但插队来到村里,那就成为完整的壮劳力。老乡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根本没有特殊待遇。可我们辛苦一天却挣不到一个满工(10分) 。一年下来年终分红的时后,每个知青要交口粮钱80元。而我风雨无阻辛勤劳动一年的结果只挣到50元,还不够交口粮钱。不足的那30元还需要家里父母为我承担!
就这样与其他十几名知青在这片土地上春播秋收滚爬了一年多,在乡下经历了毛主席逝世,粉碎四人帮,以及队里举行的赛诗会。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的十月。天气已经非常寒冷,大家仍然起早晚归地每日在田间奔忙。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爸爸所在工厂来了一辆卡车,目的是买些土豆回厂为职工们准备冬菜。在二姐的劝导下,我决定随车回家探望父母,顺便休息几天。我劝二姐一块回家,二姐却再三犹豫。她在思考将来回城选调的事。在这个繁忙的十月离开队里会不会对将来的回城选调造成不利的影响?可就在卡车开动的一刹那,二姐突然改变了主意,也爬上了卡车。
那天晚上还有几位知青和我们一样搭车回城。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晚上,大家卷缩在敞蓬的大卡车内,用厚厚的大皮袄罩住头和脚来抵挡刺骨的寒风。卡车走走停停,在山沟里转来转去,直到零晨四、五点钟我们才终于回到了城里的家中。
三、无奈离别学校,离别家乡
其实我本应成为一九七七年高考应届毕业生中的一员,但在那个时代,命运却把本应成为应届毕业生的我变成了一名插队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
七六年初,虽然说已到了文革的末期,但学校里还是一片混乱,教学秩序无法正常进行,学生都无心读书。那时候我正上高中一年级,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出路在哪里?毕业后能不能留城?班里许多同学都开始为自己将来的出路思考,做打算…
那一年,我的二姐高中毕业了。当时国家的政策是每家只能有一人留城,其余所有的子女都必须到农村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大姐在工厂上班(就算是留城了);大哥已于前年高中毕业后插队到市郊;现在二姐无奈必须上山下乡;明年就轮到我了。妹妹比我小五岁,还可以读几年书,上山下乡还没有迫在眉睫。
上山下乡不是到农村参加一段时间劳动,而是把户口从城市迁到农村,也就是说你已经不再属于城市人,你从此就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了(我这里没有丝毫扁损乡下人的意思)。既使你从农村偷跑回家,不但不会有工厂收留你,就是每家的口粮也是按粮本供应,没有多余的口粮。街道和市场里根本没有小商小贩买卖粮食,因为那是搞资本主义。一旦下乡,就要作好扎根一辈子的准备。虽然偶尔有选调回城,或者挑选、保送工农兵上大学的机会,但那是非常渺茫的。
看到眼前学校的状况,又考虑到明年毕业后的出路,我决定随二姐一起上山下乡。除了下乡哪里还有出路呢?世间虽大,却没有自由落脚之处!到农村去,现在就要离开学校,这是个非常难下的决心。因为我太爱上学了,梦想着有一天可以进入大学的校门。我只读完了高一,还没有上高二,现在就要离开心爱的学校,心里难过,也恋恋不舍。可在那年代实在看不出未来的出路在那里。早下乡或许能早回城,说不定还会有机会选送上大学成为一名工农兵学员呢!
于是在一九七六年的五、六月间,在读完高一课程后,告别了学校,离开了温暖的家,整装随二姐上山下乡,成了一名“知识青年”。在我们的带领下,班里有七八个家象我这样境况的学生也都同时里开了学校,留在班里继承读高二的同学几乎都是明年毕业可以留城的。在锣鼓喧天的欢送会后,胸口带着红花我们上路了,告别了父母,成为了文革中的最后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四、重新拿起书本
一九七七年十月的中旬的一天我随爸爸厂里来山里购买土豆的卡车经过一晚上的颠簸,在北方一个寒冷冬天的清晨回到了城市里的家中。
七七年的十月是一个喧嚣的十月,无论报纸还是广播每天都在传播同一个重大的消息:高考恢复了!凡有志愿者年龄三十六岁以下者都可以一报考。年龄后来又经过几次改动放宽,许多四十岁左右的大龄青年也都加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浩浩浩荡荡的高考大军。无论是应届毕业生,工厂里的工人,部队里的官兵,插队的知青都毫无例外地有资格报名参加。
听到这个大好的消息真是令人振奋,使每个热血青年心动。有多少人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整整十年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可我回到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还只是天天听广播,没有行动。我是又激动,又担忧,又充满了懊悔。如果去年我没有插队而是继续留在学校读高二,那么今年我将是应届毕业生,正好参加高考!可是我没有上高中二年,相反在乡下参加了一年多的劳动,不但缺了一年的课程,过去学过的课程也都在农村那风风雨雨的再教育中忘的差不多了。现在距离高考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是十二月的中旬),我能行吗?我却乏必胜的信心,在犹豫着…
爸妈看出我的心思,给我打气增添信心。与其让机会白白流过,为什么不试一试,免得后悔一生呢?而且我过去在学校里的成绩不错,说不定上大学的梦想实现就在今年!在全家的鼓励下,最后我下定决心参加这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考试!二姐也决定参加。
我打算报考大学,而二姐选择了专科,觉得报考专科或许成功的机会更大些…可开始高考复习没有几日二姐便又回到了插队的村里参加劳动了。她心里还是信心不足,万一考不上说不定还会影响将来的选调回诚…后来知道,二姐和几位同样打算参加高考的知青白天在田间劳动,晚上则在昏暗的小煤油灯下投入紧张的高考复习…
与二姐相比之下我却幸运的多,可以留在家中准备考试。一旦下定决心,接下来的复习却是无比的紧张和格外的艰辛。在四十天的时间内,我不但要重新捡起全部高一及之前的课程,而且还必须自学全部高二的课程(数理化)。好在我的数学基础好,虽未上高二,但在上高一的时候我已经全部自修了高二的数学,因此我只需着重补习高二的物理和化学。后来在复习中才知道高二又增加了一门《解析几何》课程,而且内容列入高考范围之中。于是我在十天内自修了《解析几何》,接着赶紧投入全部精力到物理和化学的补习中…
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那是指时间的重要性。在我那段难忘的全心紧张投入的复习、补习阶段,我真真地、深深地体会到时间的紧迫感和重要性。每日真是如饥似渴,宝贵每一点点的时间。一张小小的书桌上堆满了初中、高一的课本,也堆放着高二的全部教材。四十天就这样紧张地度过了,十二月中旬就在眼前,我就要奔赴考场了…
五、考前对妈妈的诺言
爸爸妈妈都生长在天津,为了支援边疆的建设,爸爸的工厂几经转折从天津搬迁到南口,之后又迁到张家口,最后一下子来到了内蒙古草原钢城。我们家有一个大家庭,兄弟姐妹共五人。我在家排行第四,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爸爸妈妈一生辛劳,用微薄的工资来哺养这个大家庭。我记得每年每当学校开学的时候,家中就到了紧张的时刻。两个姐姐,哥哥和我四人读书,交学费便成了一个大问题(那时妹妹还小,没有到上学的年龄)。每人两块五的学费便成了一个大数目。为了节省开资,爸爸学会了裁剪,妈妈在灯下为我们做衣裳。记得直到上山下乡之前我所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由爸爸裁剪,妈妈亲手缝纫的…
由于当时的国家政策,每家只允许一个子女留城,其余所有的子女无一例外地都要离开城市,到农村插队落户。如果某家有一个子女该下乡而不愿下乡的话,厂矿和街道则每天派人来家里做说服动员工作,让家里每日不得安宁。直到父母熬不住无休止的批评、动员,同意将孩子送到农村上山下乡为止。
当时每家的父母都是含着眼泪目送子女离家远去,把户口从城市迁到农村。那时我的哥哥,二姐和我一家五个子女中就有三个插队到农村成为了知识青年,在农村那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当时如果谁家有一个子女在农村插队落户,就很难从谁家听到欢愉的笑声,父母每日则总是心事重重,脸上总像阴云笼罩。我们家有三个子女在插队,可想而知爸妈心情的沉重。爸爸妈妈多盼望有一日三个插队的子女都能回城全家重新团圆啊!现在有了高考的机会,全家都盼望着我和二姐能马到成功,双双如愿考上学校。
一九七七年的十二月来到了,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也越来越觉得时间的紧迫。爸爸妈妈不让我做任何家务,只要一心读书。我非常理解爸妈的心情。他们多么希望和盼望今年就是转机,我们都能考上,他们从此不再忧虑…
考试的时间终于来临了。由于我是知青户口在农村,不能在市区参加高考,必须回到我插队所在的县城参加考试。爸妈和全家人为我准备行装,眼目中带着期盼。在我离开家的那一刹那,我对妈妈说:如果此去考试感觉好,就不回农村队里参加劳动了,我就直接回家等候录取通知。如果考试后我没有回家来,那就说明我又回队里参加劳动了,您们对我上大学也不要抱希望了…
六、住在那里?
从市区到插队的小村庄要经过一座县城,高考就设在这座县城里举行。县城很小,只有一条主要街道,只有一个交通岗楼,只有一个小小的影院。虽然如此,在荒凉的小山村住久了,这个简陋的小县城在我眼里已经感到繁华无比了。时间已经久远,我还仍然记得县里有一个大马车店,那是为赶车进城的车倌马夫预备的休息地方。我曾随村里的车倌进城买知青的口粮进过那个车马店。那是一个很大的屋子,四面都是土炕,晚上车倌们就一个埃一个地躺在炕上过夜。除了车马店,县城里还有一个小吃店。
县城离我插队的村庄有四十里路,我总不能每天考完试赶回村里,明天再赶回来参加下一天的考试。总要找个住处,那么我将住在哪里呢?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个住处!我不记得县城里有旅馆,至少我不曾留意。即使有,也没有想过要住旅馆,那要一笔多大的开销啊!我心里盘算着, 如过实在找不到借住的地方,那就只好住在车马店了!我站在县城里的马路上四处观望,注视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希望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位不陌生的人。天快黑了,我已经望得非常疲惫不堪,我开始绝望了。
离开县城,淌过一条小河,我记得河岸那边的高处也有一个知青点。我对那里其实并不十分熟悉,只是曾经有一次从市区返队途中没有赶上经过队里的长途汽车,在那里知青处曾借宿一个晚上。记得为我们提供借宿的有两位知青, 一个姓郭,一个姓李。好,就试着先投奔他们去吧!也许会有好运。
在举目无亲的时候,知青见面也感到格外亲切!虽然只是一面知交,他们和那里的知青热情接待了我,为我提供晚餐和住处。使我在寒冷的冬天,在考试的前夕的夜晚有了一个安身落脚之处。
这里知青的境况比我插队的境况要好多了,我可以在灯下把明天考试的复习资料再过目一下。刚巧还有一位奔赴考场的知青那晚上也在那里借宿。自然我们在灯下有些高考前夕的交流。他拿出一道高二课程中才有的有关复数的题目考我,我很快就做出来了,这令他有些惊讶!他对我说:你肯定能行,明天考试绝对不会有问题!
经过四十天的紧张复习和补习,考试就在眼前,真正的考验来到了!明天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考试呢?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七、出师不利 – 未曾有过的意外
一九七七年文革后恢复高考对当时的中国真是一件天大的事。那一次的高考与今天的高考有许多不同之处。七七年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是分省统考。考生必须在所在的省市地区参加考试。高考的时间略有不同,但相差无几。考试由各省独立命题,因此不同省份的考生的高考题目都不相同。更希奇的是考试定在冬季的十二月份,这是前所未有,后未重复的。我所在的内蒙高考时间为十二月的十三、十四两日。十三号考两门:上午政治,下午理化(物理和化学在同一张试卷上,总共两个小时);十四号也考两门:上午数学,下午语文。
十二月十三日我起了一个大早,我要提前赶到考场,这是我从小的习惯。从知青住处出发,渉过小河进入县城。考场设在县城一所中学内。政治安排在高考的第一天,也是第一门考试,也说明了当时的政治挂帅的社会气候。尽管如此,谁都知道这不是最重要的考试,接下来的考试才是至关重要的!虽说如此,尽力答好每一道题,出了考场也就都把它丢在脑后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集中精力准备打好高考的真正的第一仗:下午两点钟开始的理化考试。
在他乡遇到熟人难得,在远离城市的陌生小县城里遇到一位学友更是难得。尤其是在高考时, 而且是在同一考场,同一间教室。他的座位就在我的座位后面,回头就能望见他。我们曾经同在一所学校就读,他比我高两年级。当时他和我一样在农村插队, 是一名上山下乡的知青。
步出刚刚结束的政治考场,我们谈到下午的理化考试。他手中拿着一本很大的物理教学参考书。在当时高考复习资料是极其稀少的,不象现在随处可见。当时谁要是有一本复习参考书都会令旁人羡慕不已。我问他能否吃过午饭后我到他的住处将书让我快速流览一下。他答应了!怀着迫切的心,我匆匆忙忙在县城里的小吃店吃了午饭,然后就快步如飞地来到了这位老同学的住处。门锁着。也许他吃饭还未回来。于是我坐在他门口的台阶上,想起下午即将开始的理化考试,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书读了起来…
我感觉有那样多的内容需要再重新温习一下。除了物理还有化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已经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完全深深投入在书本里了,完全把时间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猛然醒悟过来。现在几点钟了?考试是否已经开始了?我的心立刻开始激跳起来!老同学始终没有回来,门还是紧锁着。我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有生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我该不会真的考试迟到了吧?
我没有手表,也没有想到考试要带表。现在连上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带手表,可当时手表还是一个贵重的物件。那时虽然家境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没有手表。高考是大事,是转机,是希望!全家与我一样沉浸在激奋当中,都把考试要带表、
掌握时间这一基本常识给忽略掉了!
我赶紧收拾书包,朝着考场冲去。穿过一条小巷,又穿过一条街,我背着一个重重的装满书的书包朝着考场一路奔跑着。边跑心里边不住地呼求:时间啊,你慢些走!考试千万别开始!这是历经文革十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多少人在呼求、盼望中迎来的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不能迟到啊!我从小就梦想着上大学,无奈未读完高中就离开了学校,到农村插队落户。何时能重回父母身旁?何时能圆大学之梦?现在恢复高考给我带来了希望,为全家带来了盼望。机会来了,我也投入了准备,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千万不能让这机会从身边溜走啊!
一路上只看到三三俩俩的行人,完全看不到考试前夕马路上熙熙嚷嚷的人群。怎么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象去参加高考的样子?我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跑的也更快了。考场的路程怎么这样遥远啊?路上的行人都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这已经顾不得了。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在奔跑,焦灼的心已经使我完全忘记了疲劳,恨不得身生双翅一下子飞进考场!终于看到考场了,但听不到喧闹的声音,看不到成群的考生,只看到几个监考人员在校园内来回走动…哎呀,考试真的开始了,我迟到了!我的头一下子嗡嗡直响,我的双腿开始感到疲惫无力。还能让我参加考试吗?我脑海里又闪现出临行前全家人期盼的目光,还有临行前我对妈妈许的诺言…
我一步冲进考场,考场内很安静,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低头答卷,无暇它故。我朝着我的座位望去,座位是空着的,桌上摆着我的那份考卷。我也看到了我的那位老同学坐在我的桌子的后面,也在低头答卷,目不斜视。监考老师朝我走过来,我的手是那样的颤抖,以至于我几次都未能将准考证从我的内衣口袋中掏出来。我对走上前来的监考老师说: “对不起,我迟到了!”。
监考老师一手拦住我不让我往里走,一面低头看看手表,然后对我说: “考试两点钟开始,现在是两点二十八分。按照规定迟到半个小时以上者将取削考试资格,你迟到了二十八分钟,但我也不能让你参加考试。走,随我去县文化局招生办!”。我带着绝望央求他让我进去参加考试,毕竟我迟到了二十八分钟,没有超过上面的规定。无奈我如何央求,都无济于事,都打动不了他的心,使他改变初衷。最后我还是被迫无奈随着监考老师走了几分钟的路程,被带进了县招生办公室。
县招生办公室里坐着四、五个人围着火炉在聊天,看来闲来无事。听完监考老师讲明情况后,几个人立刻上前将我团团围住,你一句,他一句,非要我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迟到理由来。我深怕他们不会相信我是为借书、等人、读书而误了考试的时间,只好编一套理由试图说服他们。我告诉他们我住在县城的外面,小河那边的一个知青点,回去吃午饭未能及时赶回来才误点。可这理由也很难令招生办的几个人信服。他们无法相信恢复高考的第一次考试,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怎么竟会迟到呢?几个人围着我轮番追问,穷追不舍。我几乎带着哭声央求他们准许我进去参加考试。
时间在盘问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对参加考试的人来说每分每秒都是多么的重要,现在却让它白白地流走了。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看出我实在不象一个蓄意作弊的人,他们终于商量出一个结果: 允许我今天回考场继续参加考试,但明天我绝不能再迟到了! 我真是喜出望外,连声感谢,并下保证:我不但明天绝不迟到,今后所有的考试我绝不会再迟到了! 是的,在我的人生后来的旅途中我不知又参加过多少次各式各样的考试,但我从此再没有迟到过!
监考老师于是沿着来时走过的路又把我带回考场。时间究竟过去了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心里清楚至少一个小时已经白白流走了。尽管如此,我一心只想尽快坐到座位上,完成这次争来的考试。我尝试尽量把激跳的心平静下来,但经过这番考问我的心实在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物理和化学别人要在两个小时内完成的考题,我需要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完成!
顾不得脱去碍手碍脚的大棉袄,无遐抹去头上由于紧张冒出的汗水,用急度颤抖的手我快速将物理做完了大部,赶快又投入化学考题。我清楚地记得,有一道题要求计算物质生成的气体量。这需要首先配平方程式,然后再计算生成的气体。我做出来了,但直觉告诉我计算结果有误。哪个地方不对?什么地方出现了误算?我突然醒悟过来,计算生成的气体量要用绝对温度,我忘记加上-273度了! 正当我准备修改计算错误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监考老师命令每个人立刻停笔并起立。我带着懊恼的心情望着试卷,无可奈何地起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我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漫步,心中充满了颓丧及悔恨。明明会做的题,而我却没有了时间…都是我迟到的缘故!他为什么骗我说要回来,要我在他门口等候?越想越气愤,胸中的怒气不知如何来发泻。懊恼过后心中又浮出一丝无名的安慰,毕竟监考老师准许我参加了考试。虽然理化没有考好,但高考还没有结束,还有希望。明天还有两门考试,上午的数学考试那是我的长项,我有把握考出好成绩。但今天迟到的事在我心中烙上了无法抹去的阴影。我上大学的梦想就看明天的临场发挥了…
八、又一次沉重打击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独自走出城外,淌过小河,回到了知青的住处。我尽力抛去意外考试迟到的阴影,打起精神投入明天考试的最后准备中。明天上午考数学,那是我充满自信的科目,也是当初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公认我的强项。
虽然我只上到高一,但高二的数学我早已自学。当二姐读高二的时后,有时还来请教我解决一些复杂的数学题。不知何故,我自小喜欢数学。尤其上了初中以后,我更是如饥似渴地阅读那时一切可以弄到手的参考书籍。还记得我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后,学校里举行了有史以来的一次全校性的数学竞赛。不分年级,包括那些上高中的学生, 结果我获得了全校第一名! 虽然此刻心头还被今天考试迟到的阴影笼罩着,但想到过去这些骄人的历史使我心中又充满了自信。一定要在数学上把在理化上的损失夺回来! 带着这样的愿望,那一晚上我久久无法入睡…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四日上午,新的考验终于来临了。我天不亮就出发了,早早地来到考场,期待着考试的开始。我没有迟到,也不会再迟到了,让昨天的一切不愉快都过去吧! 我心里对自己说: 今天必须考好, 这是最后的补救机会, 否则, 那真是一切都玩完了!
十点钟数学考试开始了。怀着迫切的心抽出试卷, 可当我看到题目的一刹那,我的头“嗡”的一下,心一下子变的冰凉。所有的题目都似曾相识,我却呆呆望着题目不知所措。也许昨日的阴影挥之不去,也许太希望成功了,以至于紧张过度,我的脑子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白。许多常用的公式一下子都记不起来了,昔日那灵活的逻辑思维不见了。我呆呆地楞在那里,心里说“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是的,虽然考试才开始,可我已经在心中确信高考已经都结束了!我似乎可以听到 “砰!砰!” 的心跳,我的手开始发抖,额头也冒出了虚汗。这种情况在我过去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中重未发生过。
十几分钟过去了(我的感觉,因为我没有带表)。我努力尽快冷静下来,开始自己重新推导那些忘记的数学公式。一道题一道题开始思索: 一道海上航行问题,一道梯形证明题,一道数列计算题…
考试结束的铃声又响了,与昨天一样我感到时间的不足。昨天带着无比的懊悔,而今天却带着深切失望。我独自远离人群,漠漠地走进县里的那家小吃店。要了一碗面条,无论好坏我吃起来都感到索然无味。心里实在无法原凉自己,为什么将自己拿手的长项考的如此糟糕?!
小吃店里我的隔桌坐着一群也是刚刚走出考场的考生。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得地谈论刚刚结束的数学考试。这个说他不会做,那个讲考题太难。听着他们的议论,我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他们桌前,开始对眼前这群跟我一样的“知识青年”详细讲解考试中的每一道题目。说来或许难以令人相信,在从考场到小吃店短短不足十分钟的路程中,数学考试中的每一道题我都有了明确的解答。我告诉他们:数列的题目可以这样做;海上航行问题要用余絃定理; 梯形问题应当这样来证明…。听我这样一一讲来,这帮知青投来惊异的目光,都对我讲: 你绝对没有问题,准能考上! 我报予一种无可奈和的叹息: 我现在讲解的每一道题在考试的时侯我都没有做出来!听到我这样说,他们多有不信。我也无心去说服他们,只有带着无以名状的苦衷和叹息离开他们,步出了小吃店…
下午还有最后一们考试:语文。但这还能有什么帮助呢?我报考的志愿都是理科。谁又会看重你的语文成绩呢?尽管灰心、失望,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其实在昨天考完理化之后,就有许多人放弃了后面的考试,今天教室里就出现了许多空位子。
不出所料,语文考试是一道作文,题目是“在红旗下”。这难不倒我。我虽然理科突出,但并不偏科,凡是必修的课程我的成绩都在班里的前几名。我很快就写完了作文,而且还提前交了卷。但我知道这已经无关大局了。现在高考都是先考试,后添志愿。而那时却是先添写志愿,后考试。我报考的志愿都是理科,想改也来不及了。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不相信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就这样历经四十天的紧张的复习和补习,经过两天艰难的考试,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结束了!它带走了我的希望,也带走了我的梦想!留给我的是悔恨,是失望。下一步我该往哪里去呢?路在何方?我还清楚地记得考试临行前对妈妈的诺言:如果此去考试感觉好,就不回农村队里参加劳动了,我就直接回家等候录取通知。如果考试后我没有回家来,那就说明我又回队里参加劳动了,您们对我上大学也不要抱希望了…
我决定明天(十五号)回队里参加劳动!
九、路在何方?
两天的考试带给我心灵上沉重的打击,我的大学梦破灭了。我感到心灰意冷,决定明天(十五号)回队里参加劳动!
七七年十二月十四号的晚上天忽然下起了大雪。十五日清晨起来路上到处都是积雪。我来到县里的长途汽车站,果然不出所料,路经我们小村庄的长途汽车停运了。怎么办?考试完了我总不能留在知青处再继续打扰他们了。这些只有一面之交的知青,我从心里感激他们在我最无助的时侯帮助了我。我决心独自步行走回那个遥远的小村庄。
县城距离我插对的小村庄单程约有四十多华里,步行需要四个多小时。一条坑坑挖挖的公路沿着曲曲弯弯的山梁延伸。公路一面靠山,另一面不远出是一条小河。我决定不走公路,沿着山梁穿插有一条近路,这样大约可以节约四分之一的路程。
这条山路我以前随几位插队的知青同伴走过一次。那时大家几人一路有说有笑,而今天就我独身一人行走在这白茫茫的山沟里、山梁上。山上的路早已被大雪覆盖,放眼望去,四下一片白茫茫。路在何方?我凭着依稀的记忆在大雪中辩别着方向,在山梁上,在山沟里跋涉。十二月的北方非常寒冷,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雪花,真是寒冷刺骨。我穿着一件翻毛的大皮袄,头带一顶棉帽子,身上背着一个盛满书的沉巅巅的大书包,顶着北风,冒着大雪,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迈进。
风在呼呼地刮,雪在不停地下,我的心非常沉重,考试失败的阴影还始终笼罩着我。悔恨、自责、失望,各种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头。千载难逢的回城,上大学的机会就这样给丧失了。明年还会有机会吗?考试难度会不会增加?我上大学的梦想能实现吗?在这个大雪天的寒风气中,走在这曲曲弯弯的山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风继续在刮,雪花呼呼直往领口里钻,我的手和脚都冻的冰凉。此刻爸爸妈妈在哪里?也许他们正在家里等待我回家报告喜讯呢!
怀着追求、理想、盼望而来,现在带着悔恨、自责、失望而归。在这北风夹大雪的寒冷十二月冬天,在结束了高考后的转天,我又回到了插队的小村庄。
十、意外的喜讯
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北方山区的冬天更加寒冷。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夏日时的一片枯黄现在却被覆盖了一层白色,枯黄变成了凄凉。地里的庄稼早已收拾完毕,剩下的只是冬天的活计。
白天铲羊圈,垫新土,或者到村外挖井。希望能挖出一口井来,使来年庄稼有水浇灌,不再靠天吃饭。晚上队里开会学习中央文件,或者在场面上打麦子。就是把秋天收割储藏的成捆成捆的小麦运到场面,用柴油机带动一个老式的脱粒机,把麦粒一粒一粒地打下来,然后是碾压、扬场、收藏入库。这也是一件苦差事,小麦的麦芒会时常扎到你的手上、脸上,落进你的脖子里,令你疼痒难忍。
我和所有的知青也都投入了冬天里的劳动,几乎每天都排得满满的,难得有几个晚上无事。其实一年中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如次。接连几天的劳累后想睡个懒觉都不行。队长就象电影《半夜鸡叫》里面描写的周扒皮,天刚蒙蒙亮,就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在我们知青一排住房的每一个门上一边“砰!砰!”重重地敲打,一边狠狠地高声叫喊:“起床!起床!上工了!你们这些懒骨头!”。
我们知青住的也是由土坯盖的非常简陋的一排房子。房内还是土坯原色,没有粉刷过。屋内只有一个火炕和一个用土坯垒的炉灶,还有一个水缸。屋内没有吊顶,有时睡不着,躺着土炕上仰头数算屋顶上显露的椽子(就是细木当作房梁)。一根,两根,三根,只到数不清为止…
每当有个难得轻闲的晚上,几位知青就在十二平米的住房内(住三个知青)的四角点上几个大蜡烛,就着摇夷昏暗的烛光打起扑克牌来。记得当时那是一件最开心的事了!(还有另一件开心的事,就是与几位知青步行十几里路到邻村看电影,在回来的路上顶着灿烂的星空,毫无顾忌地一遍又一遍亨唱当时仅有的几首流行歌曲…)
一天晚上我们几位知青正在烛光下打牌,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他带来了一个令我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的消息。公社派人传来消息说我高考被录取了,明天要到县城里的医院进行体检!这个消息来的突然,太出乎我的意外,甚至久久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我一生中经历了无数次的考试,从来没有一次考得如此糟糕,以至于考试结束后我觉得没有脸面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了队里参加冬天的劳动。大学梦似乎在我心中已经破灭了。谁会想到在这寒冷冬天的一个夜晚,我那即将息灭的大学梦在心中又重新燃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消息传错了?心里始终不敢相信这消息的准确性。带着半信半疑和激动的思绪使我我又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直到转天来到县城挤过围观的人群,从墙上贴的大红喜报上真正看到我的名子后,我剧烈跳动的心才算平稳下来。原来这一切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之后就是随着长长的人群排队进行从未有过的体检。当这一切过后不久,心中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体检并非意味着真正的大学录取,还要继续等待,等待从大学发来的真正的入学通知书。
转眼时间已经进入一九七八年初,我回到家中陪伴着爸妈度过一个短暂的假期。如果接不到大学的录取通知,那么过年后我还必须回到队继续劳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了,但我仍然记得非常清楚。一天晚上爸爸的厂里播放电影《李时珍》,就在转天的早晨我从邮递员手中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接到录取通知那一刻,心情各外激动,我上大学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上大学的路是如此的艰难,四十天的不分日夜的复习、补习现在终于获得了回报。但兴奋的心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又平静下来了。之后的几天里心中不时由喜乐变成无限的懊恼和悔恨。那是一所外省的大学,算不上国内一流大学。如果当时我没有迟到,如果当时我能正常地发挥,录取通知上也许就是别所大学了…
当时曾经闪过一个念头:能不能不去入学,而等候参加下一次的高考? 可四下传来的消息都是恐怖的,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时国家的政策是:一切必须服从国家的分配!否则的话,一个不服从国家分配的人是没有再参加考试的资格了!
爸妈为我的录取高兴,全家也都欢喜万分,因为二姐在那年也如愿考上了专科学校!不管怎样,上大学的愿望总算实现了!那些留在班里继续读完高中的同学们,他们有幸成为了文革恢复高考后的当年应届毕业生。非常不幸的是,整个班里没有一人考上大学…再见了,山区的小村庄;再见了,那片枯黄的土地;再见了,与我同甘共苦的知青们…
一九七八年的二月,我打起了背包踏上了人生中新的里程,一个充满未知的梦想旅程。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呢?未来的道路又会是怎样的呢?
十一、后来
上大学及后来的历程虽然不是顺风满帆,但走过的路还算平坦。
首先在大学中度过了不平常的四年。
之后在南方一所不错的大学里读硕士研究生。
硕士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一所国内著名的大学里当老师。
再后来则随着出国人潮来到美国,并获得了博士学位。
我这一生中读书的时间占了大半,在参加文革后第一次高考之后,我不知又参加过多少次各式各样的考试,但我再没有迟到过。那个难忘的冬天里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考试迟到。从那之后,无论做什么,我都非常守时,现在仍然保持着这个习惯。
时间飞逝,三十年过去了。世间在这三十年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这些当年几乎算是最年轻的大学生如今也已经不再年青了。高考后的三十年新的风风雨雨在每一个人身上刻上了历史的烙印,也留下一长串永远抹不掉的记忆。在人生中,说不顶某一天或者某件事就会影响人的一生。有理想,有追求,有信心,抓住机会,永不放弃!
我现在是一名工程师,在美国一家著名的软件公司做软件开发工作。在这异国他乡的冬天十二月,望着日历上我用红笔重重画的两个五角星(十三,十四两日),望着窗外刚刚下过雪之后乌云笼罩的天空,我思绪万千…
不知山区里的小村庄此时变成了啥样,也许该有几棵绿树点缀在那昔日枯黄的土地上…也许我参加高考的小小的县城也起了巨大变化,街道变宽了,变繁华了…还有县城外小河对面留我住宿的两位知青,他们今在何处?苍天有知,愿保守他们的人生脚步…
无论我在何处,无论我做什么,我总不会忘记三十年前的十二月,在那遥远的地方,那个寒冷的冬天…
所有跟贴:
读完心里感到有些沉沉的。。。 /无内容 - 林非非 12/16/07 (0)
在北京考试舒服多了 - 北京混混 12/16/07 (0)
凭我的记忆,正式播送高考消息是11月1号,我11月2号听到广播 /无内容 - 18408 12/16/07 (1)
11月2号我还在山上干活,一个老农说要考试了,晚上听到广播 /无内容 - 18408 12/16/07 (0)
俺爹爹也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俺出门了一会回来慢慢看 - 丫子 12/16/07 (0)
77,78两级的,读书刻苦的非常多 /无内容 - fdsd 12/16/07 (57)
最刻苦的是老三届,熄了灯还要点蜡烛读书。 /无内容 - 慌兮兮 12/16/07 (11)
什麽時候刻苦的都有。比例到底多大?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10)
我们年级出国的人在北美继续行医的比例是15%。 - 慌兮兮 12/16/07 (9)
我們這代人還有迅速學IT成功轉行的很多 - 東郭 12/16/07 (8)
余下的人一半在做研究工作,一半改行做电脑。 /无内容 - 慌兮兮 12/16/07 (7)
這不是很正常麽。誰不是要混口飯吃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6)
没有说不正常,只是很佩服那个老三届同学。 /无内容 - 慌兮兮 12/16/07 (5)
這樣的人哪屆都有。我們那時候很多人考GRE為出國而戰 - 東郭 12/16/07 (4)
和GRE不能相提并论,完全是两码事。 - 慌兮兮 12/16/07 (3)
都是刻苦麽。你以爲GRE就容易麽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2)
我当然考过GRE,两部分都考了,所以才有比较。 /无内容 - 慌兮兮 12/16/07 (1)
考不説明問題。有的人付出的工夫很大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0)
是啊,俺爹娘老说我不学无术。。我说我好歹 - 丫子 12/16/07 (44)
哈哈,小字辈的 /无内容 - 北京混混 12/16/07 (0)
他們那代人文化水平基本都比較低。讀白字,對一些基本的 - 東郭 12/16/07 (42)
俺觉着那代人受过教育的比这代人强。这里就有好几个读白字的。 - brush 12/16/07 (39)
只不过那代人受过正式教育的比例不能比这一代而已。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38)
像我爷爷那代,认识的字不多,勉强能看报纸。但是一笔字 - brush 12/16/07 (12)
祖輩人當然不是一回事。他們受教育的時候沒受過中共毒害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11)
俺爹妈还都是红旗下长大的。倒是您这些逃离毒害的反有RP问题了 - brush 12/16/07 (10)
不说别的,就从说话不认账,错误不承认上就差太多了。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9)
和他们比。这里几个马甲倒是学足了戴高帽,打砸抢的红卫兵本事。 - brush 12/16/07 (8)
別把自己爹媽搬出來説事。我都不好意思質疑 - 東郭 12/16/07 (7)
这是事实。难道您的父母不是这种人么?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6)
我認爲那父母説事是一種不敬。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侮辱你父母 - 東郭 12/16/07 (5)
且。俺在诉说一种事实。难道您号称那一代很滥不算您父母?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4)
當然不算。個體和整體不一樣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2)
诡辩。那俺说叫东郭的都是人渣您是不是也会这样解释?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1)
想起来,您恐怕不是俺这代的。是俺和俺父母之间那一代的。嘿嘿。 - brush 12/16/07 (0)
人说话能这么反复无常,也少见了。 - brush 12/16/07 (0)
廢話。老師都被鬥了。上哪兒受教育去。我們高中文革時 - 東郭 12/16/07 (24)
您还别说。俺爹妈都是老师。虽然只是地方师范毕业,但是那一代的 - brush 12/16/07 (23)
一葉障目。那時候不只是老師被鬥,而是社會氛圍 - 東郭 12/16/07 (22)
破四旧的就是如您表现这种反叛,浮躁,自以为是的一群。:)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10)
脚踏实地的人多了,您不承认而已。否则中国也不可能有今天。庆幸 - brush 12/16/07 (4)
中國有今天是因爲搞私有制,跟腳踏實地無關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3)
貌似刚有人批判造假。汝无多数人脚踏实地,现在嘛不都是假的? - brush 12/16/07 (2)
腳踏實地的造價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1)
又诡辩。有人造假不是多数,更不等有所有人造假(包括您父母)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錯。破四舊的不是自以爲是,而是毛主席的走狗。跳忠字舞的那些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4)
您还真信?俺父母亲身经历,破四旧的都是那些借机干坏事的。加上 - brush 12/16/07 (3)
借你父母的名義造謠?還是學生是主體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2)
俺在说一个事实。倒是您,认为您父母算不算‘很滥’那一代的?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俺没您那本事。连祖宗都可以不要。对了,您父母当时如何?本分 - brush 12/16/07 (0)
不要忘了,您质疑的就是没有好老师。俺之需要证明您在胡说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10)
可以說,社會風氣就是文革一代人搞坏的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5)
应该是文革时还没长成的一代。那一代的小孩子才是文革的主力。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2)
这点任何人都要承认,因为打人批斗的都是乳臭未干的。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也就是介于俺和俺父母之尖那一代中的反叛分子。60前后的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是文革时的投机分子搞坏的。谁是这种人自己清楚。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1)
现在这种人一样有,只是没有机会表现而已。嘿嘿。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只能説明你的理解力有限。另外那時候的老師是解放前受教育的 - 東郭 12/16/07 (3)
俺父母解放前一年出生,受什么教育了?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2)
我沒說你父母。你父母就兩個人不構成“一代”,ok?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1)
不知您城市如何。俺那高中里主力都父母那一代。不说明什么? /无内容 - brush 12/16/07 (0)
非也。我们家那一代很厉害。个个都是医生叫兽 - 丫子 12/16/07 (1)
個人情況不一樣。也可能北京還是好些。那批人 - 東郭 12/16/07 (0)
沉重的历史啊 /无内容 - 唯一 12/16/07 (0)
寫得很有感情。讓人感動 /无内容 - 東郭 12/16/07 (0)
编读往来 Editor Reader 华夏专栏
编读往来
反馈澄疑:三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
·十二月雪·
许多朋友在读完了我的简单文字后,除了对那个年代产生无限的感慨外,也提出了一些问题,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一些详情,也对当事人的前景表示关怀:
*文中提到的草原钢城就是包头市吧?
*包头市北面是“旗”还是“县”?什么旗/县?
*下乡插队的地方好像不是牧区?
*老乡们对知青怎样?好像不坏?
*导致你高考迟到的知青(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考上了吗?后来怎么样了?
*文章不错,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有些偏长,可能没有时间读完…
在这里我尽力回答上面提出的问题,顺便借此机会给朋友们有一个统一的交待。如有遗漏,还请见谅!
虽然这是一篇高考回忆,但我的目的并不想简单阐述高考的经过和结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许几句话就可以概括了!
我的心意是借着高考这条主线,来舒发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有儿时的回忆;有对同学和老师的怀念;有兄弟姊妹的情谊;有对父母慈爱的感激之情;有青年时期美好理想的舒发;也有当时社会现状的简洁陈述…。希望这样,使得每一位读者能有一种设身处地的感觉。如果抛去社会背景,当时许多的想法和事情也就会显得毫无意义或者十分幼稚可笑了!
我不善长文字表达,虽然有好的想法,但深深感到力不从心。文稿经几番修改,篇幅也由初稿加长了一倍有余!但仍感到要说的话没有说尽,要舒发的情感没有如愿!
草原钢城就是包头市 -内蒙古一座最大的成市。虽然人称草原钢城,但这里很少见到蒙族人。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几十年前从北京、天津、河北及东北省市来的支边人员以及他们的后代。当初也许只是孤身一人,而如今都是三代、四代同堂了!
每当提到草原钢城,往往会给人一种遥远、荒凉的感觉。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出蓝天白云下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还有萧瑟秋风中映红半边天的炼钢炉火;住的肯定是蒙古包,吃的是扒羊肉,喝得是大碗的奶茶!
其实这都是一种遐想,事实并非如此。对于没有亲临过的人,产生这样的遐想也难免在情理之中。书本上不都是这样描写的吗?!包头这个名字就来自蒙语‘包克图’的谐音,意思是‘有鹿的地方’。因此包头市又被称为鹿城。啊,听来土里土气的名子竟代表着草原上一个‘有鹿的地方’,包头原来是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名字!人们可以凭添无限魅力,引发许多美丽动人的遐想。
爸爸妈妈的所有亲戚中,只有我们一家在边疆,其余都居住、生长在天津、北京。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我们一家乘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千里迢迢从包头来到天津、北京,亲戚们看到我们的衣着、听到我们的口音,都感到十分的惊讶!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穿戴与他们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口中说出的竟是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们说的肯定是“叽哩咕噜”听不懂的“外国话”,身上穿的都是宽大无比一脚到地的蒙古袍!
其实我长这么大,即使下乡插队又往北走了上百里,翻越了大青山,我还始终没有目睹过真正的蒙古包,没有见过风闻中的大草原!
我下乡插队的所在地,是出鹿城,翻越大青山,继续往北上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不属于旗,而是县!周围除了莽莽的山峦,就是起伏无边的山坡地。当地的居民都是汉人,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很接近国内的山西话。
十几户人家大大小小就那么三十几个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人就有好、坏之分,就有慷慨、自私之别。大部分老乡对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年青人充满了好奇,都很友好,也都表示同情。但有一件事当时令我迷惑不解!
下乡一进入村子,就有人好意告之:村子东头那间低矮的小屋内住着一个孤身的地主婆,今后要注意划清界线!虽然作为中学生开始有些自己的思想,但由于受到当时的文革教育,头脑里里始终还残留着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地富反坏右”都不是好人,是属于被劳教、管制的一类。我有时会有意无意地观察她,看看她究竟是否说坏话、搞破坏。一年下来,令我感到很失望,因为我从来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
有几次一帮耍杂耍的来到村里开锣呐喊表演杂技,其中有几岁的小孩子倒背弯腰两手撑地,身上放上一个木板,上面再站上两个成人。望着小孩子憋红的脸、颤抖的双手,大家都绷紧了心,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尽管每个人都对小孩子怀有同情和怜悯,但并没有多少人从家里拿出些食物来接济这群买苦力的人!可就在众人几乎散尽的时候,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个地主婆从那间矮小的屋内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碗,里面盛满了尖尖的一大碗白面。地主婆走到杂耍的一家人面前,将白面到进那家人两手撑开的一个小布袋中,之后又独自走回了属于她的那间低矮的小屋内。
耍杂技的一家人乐了,而我却惊呆了!
这件事曾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贫下中农中有些个别人显得非常自私,恨不能把我们知青的那点上工用的家当都搬运回家;而地主婆有时却表现出来更多的对人的怜悯与慷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究竟接受谁的再教育?接受什么样的再教育呢?当时脑子里稀里糊涂,心中暗想:这个地主婆大概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好一点的缘故吧!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上当!表面怜悯慷慨的背后说不定包藏祸心,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们所在的县属于农业区,以种土豆和小麦为主要农作物。据当地老乡们讲,从插队的小村庄往北再走200多里路,就到牧区了,就可以看到真正的草原了!听说每年那里都举行“那达幕”大会。“那达幕”是蒙古族最隆重的节日,时间大致在牛肥马壮的夏秋时节。大会期间有赛马、射击、摔跤等比赛项目,还有民间弹唱、民歌对唱等活动,热闹得很。
在那个看不到未来的年代,学生时期的美好理想早已咽咽一息,濒临死亡。大草原、“那达幕”便成了我们的另一种憧憬,心中充满了好奇与盼望。当时我们几位要好的知青曾经私下悄悄商议,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去看看大草原,住住蒙古包,见识一下“那达幕”,骑上红鬃烈马在草原上驰奔…。但艰苦的劳动、动荡的社会、还有变幻莫测的人生,使得那份宿愿始终未能实现。现在想来心里还有一种深深的遗憾!
再说一说那位高考坐在我身后令我考试迟到的老同学吧!尽管理化考试结束后,我心中充满了怒气;尽管高考结束后,我是那样灰心失落;但我从来没有当面质问过他,也没有对他提及此事。我当时内心的想法是:即然是一位不可信靠之人,那我今后就淡交远离你好了!
这位老同学虽然看到考试开始后我空空的座位,但在考试结束后,他也没有向我问及此事,也从来没有对我解释他没有回宿舍的原因!好像我们心中默默达成了一种协议。大家都避口不谈,彼此敬而远之;从此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老同学究竟为什么午饭后没有返回宿舍,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那年他落榜了!后来爸爸所在的工厂招工,他与那些所有未能考上学校的知青一样,被选调回城进厂当了一名工人!
三十年过去了,在我的心中早就没有忌恨了!如果当时我没有考试迟到,或许我可以进入一所更好的大学,人生走过的路也可能会大不一样了。但经过那番挫折,使我懂得独立了,长大了,成熟了,变得坚强了!昔日痛苦的经历,如今变成了人生中难得的一份宝贵财富!人生在世几十年,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只要不虚度自己的年华!
看到几年前大哥下岗后一家生活的艰难,我常常在想:昔日的老同学此时也已经过了五十岁出头的年龄了,面对的肯定也是逃脱不掉的下岗厄运!有时在寂静无声的夜晚,面对满天灿烂的群星,我在心中为大哥、为老同学默默祈祷:愿他们都能不畏困难,坚定信念,勇敢地走下去,有明天就有希望!人生并没有因为下岗而结束……
谢选骏指出:1966年我小学五年级,1970年名义上初中毕业——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大概没人可以考上大学,更别说像我这样连跳数级考上了研究生。他她们的一生,就这样遭到了这时已经死去有年的毛老狗泽东的践踏和粉碎,“再踩上一只纪念堂里的僵尸狗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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