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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11日星期六

希腊哲学得益于地下的乙烯

西方哲学史


卷一:古代哲学 

第一篇:前苏格拉底哲学 


第一章 希腊文明的兴起

 


在全部的历史里,最使人感到惊异或难于解说的莫过于希腊文明的突然兴起了。构成文明的大部分东西已经在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存在了好几千年,又从那里传播到了四邻的国家。但是其中却始终缺少着某些因素,直等到希腊人才把它们提供出来。希腊人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是大家熟知的,但是他们在纯粹知识的领域上所做出的贡献还要更加不平凡。他们首创了数学、①科学和哲学;他们最先写出了有别于纯粹编年表的历史书;他们自由地思考着世界的性质和生活的目的,而不为任何因袭的正统观念的枷琐所束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之令人惊异,以至于直到最近的时代,人们还满足于惊叹并神秘地谈论着希腊的天才。然而现在已经有可能用科学的观念来了解希腊的发展了,而且的确也值得我们这样去做。 

哲学是从泰勒斯开始的,他预言过一次日蚀,所以我们就很幸运地能够根据这件事实来断定他的年代;据天文学家说,这次日蚀出现于公元前585年。哲学和科学原是不分的,因此它们是一起诞生于公元前第六世纪的初期。在这从前,希腊及其邻国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呢?任何一种回答都必然有一部分是揣测性的,但考古学在本世纪里所给我们的知识已经比我们祖先们所掌握的要多得多了。


文字的发明在埃及大约是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在巴比伦也晚不了太多。两国的文字都是从象形的图画开始的。这些图画很快地就约定俗成,因而语词是用会意文字来表示的,就象中国目前所仍然通行的那样。在几千年的过程里,这种繁复的体系发展成了拼音的文字。


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早期文明的发展是由于有尼罗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它们使得农业易于进行而又产量丰富。这些文明在许多方面都有些象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和秘鲁所发现的文明,这里有一个具有专制权力的神圣国王;在埃及,他还领有全部的土地。这里有一种多神教,国王和这种多神教的至高无上的神有着特殊亲密的关系。有军事贵族,也有祭司贵族。如果君主懦弱或者战争不利,祭司贵族往往能够侵凌王权。土地的耕种者是农奴,隶属于国王、贵族或祭司。


埃及的神学和巴比伦的神学颇为不同。埃及人主要的关怀是死亡,他们相信死者的灵魂要进入阴间,在那里,奥西里斯要根据他们在地上的生活方式来审判他们。他们以为灵魂终会回到身体里面来的;这就产生了木乃伊以及豪华的陵墓建筑。金字塔群就是公元前4000年末叶和3000年初叶的历代国王们所建造的。这一时期以后,埃及文明就变得越来越僵化了,并且宗教上的保守主义使得进步成为不可能。约当公元前1800年,埃及被称为喜克索斯人的闪族人所征服,他们统治埃及约有两个世纪。他们在埃及并没有留下持久的痕迹,但是他们在这里的出现一定曾经有助于埃及文明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传播。


巴比伦的发展史比埃及更带有黩武好战的性质。最初的统治种族并不是闪族,而是"苏玛连"人,这种人的起源我们还不清楚。他们发明了楔形文字,征服者的闪族就是从他们这里接受了楔形文字的。曾经有一个时期,有许多独立的城邦彼此互相作战;但是最后巴比伦称霸,并且建立了一个帝国。其他城邦的神就变成了附属的神,而巴比伦的神马尔督克便获得了有如后来宙斯在希腊众神之中所占的那种地位。在埃及也出现过同样的情形,只是时间更早得多。埃及与巴比伦的宗教正象其他古代的宗教一样,本来都是一种生殖性能崇拜。大地是阴性的,而太阳是阳性的。公牛通常被认为是阳性生殖性能的化身,牛神是非常普遍的。在巴比伦,大地女神伊什塔尔在众女神之中是至高无上的。这位"伟大的母亲"在整个的西亚洲以各种不同的名称而受人崇拜。当希腊殖民者在小亚细亚为她建筑神殿的时候,他们就称她为阿尔蒂米斯,并且把原有的礼拜仪式接受过来。这就是"以弗所人的狄阿娜"①的起源。基督教又把她转化成为童贞女玛利亚,但是到了以弗所宗教大会上才规定把"圣母"这个头衔加给我们的教母。


只要一种宗教和一个帝国政府结合在一片,政治的动机就会大大改变宗教的原始面貌。一个男神或一个女神便会和国家联系起来,他不仅要保证丰收,而且还要保证战争胜利。富有的祭司阶级规定出一套教礼和神学,并且把帝国各个组成部分的一些神都安排在一个万神殿里。


通过与政府的联系,神也就和道德有了联系。立法者从神那里接受了他们的法典,因此犯法就是亵渎神明。现在所知的最古老的法典,就是公元前2100年左右巴比伦王罕姆拉比的法典;国王宣告这一法典是由马尔督克交付给他的。在整个的古代,道德与宗教之间的这种联系变得越来越密切。巴比伦的宗教与埃及的宗教不同,它更关心的是现世的繁荣而不是来世的幸福。巫术、卜筮和占星术虽然并不是巴比伦所特有的,然而在这里却比在其他地方更为发达,并且主要地是通过巴比伦它们才在古代的后期获得了它们的地位。从巴比伦也流传下来了某些属于科学的东西:一日分为24小时,圆周分为360度;以及日月蚀周期的发现。这就使他们能够准确地预言月蚀,并能以某种盖然性来预言日蚀。巴比伦的这种知识,我们下面将会看到,泰勒斯是得到了的。


埃及与美索不达米亚的文明是农业的文明,而周围民族的文明最初则是畜牧的文明。商业的发展起初几乎完全是海上的,随着商业的发展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因素。直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武器还是用青铜制造的,有些国家自己本土上并不具备这种必要的金属,便不得不从事贸易或者海盗掠夺以求获得它们。海盗掠夺只是一时的权宜,而在社会与政治条件相当稳定的地方,商业就被人认为更加有利可图。在商业方面,克里特岛似乎是先驱者。大约有十一个世纪之久,可以说从公元前2500至公元前1400年,在克里特曾存在过一种艺术上极为先进的文化,被称为米诺文化。克里特艺术的遗物给人以一种欢愉的、几乎是颓废奢靡的印象,与埃及神殿那种令人可怖的阴郁是迥然不同的。


关于这一重要的文明,在阿瑟·伊万斯爵士以及其他诸人的发掘以前,人们几乎是一无所知。那是一种航海民族的文明,与埃及保持着密切的接触(除了喜克索斯人统治的时代是例外)。从埃及的图画里显然可以看出,克里特的水手们在埃及和克里特之间进行过相当可观的商业,这种商业约当公元前1500年左右达到了它的顶峰。克里特的宗教似乎与叙利亚和小亚细亚的宗教有着许多的相同之点,但是在艺术方面则与埃及的相同之点更多些,虽然克里特的艺术是非常有独创性的,并且是充满了可惊讶的生命力的。克里特文明的中心是所谓诺索斯的"米诺宫",古典希腊的传说里一直流传着对它的追忆。克里特的宫殿是极其壮丽的,但是大约在公元前十四世纪的末期被毁掉了,或许是被希腊的侵略者所毁掉的。克里特历史的纪年,是从在克里特所发现的埃及器物以及在埃及所发现的克里特器物而推断出来的;我们的知识全都是靠着考古学上的证据。


克里特人崇拜一个女神,也许是几个女神。最为明确无疑的女神就是"动物的女主人",她是一个女猎人,或许就是古典的阿尔蒂米斯的起源①。她或者另一女神,也是一位母亲;除了"动物的男主人"而外,唯一的男神就是她的少子。有证据可以说明克里特人是信仰死后的生命的,正如埃及的信仰一样,认为人死之后,生前的作为就要受到赏罚。但是总的说来,从克里特的艺术上看,似乎他们是欢愉的民族,并没有受到阴沉的迷信的很大压迫。他们喜欢斗牛,斗牛时女斗士和男斗士一样地表演出惊人的绝技。斗牛是宗教仪式,阿瑟·伊万斯爵士以为斗牛者属于最高的贵族。传下来的图画都是非常生动而逼真的。


克里特人有一种直线形的文字,但是还没有人能够辨识。他们在国内是和平的,他们的城市没有城墙;他们无疑地是受海权的保护的。


在米诺文明毁灭之前,约当公元前1600年左右,它传到了希腊大陆,在大陆上经历了逐渐蜕化的阶段直至公元前900年为止。这种大陆文明就叫迈锡尼文明;它是由于发掘帝王的陵墓以及发掘山顶上的堡垒而被人发现的,这说明了他们比克里特岛上的人更害怕战争。陵墓及堡垒始终都给古典希腊的想象力以强烈的印象。宫殿里的较古老的艺术品若不是确乎出于克里特工匠之手,也是与克里特工艺密切接近的。隔着一层朦胧的传说所见到的迈锡尼文明,正是荷马诗歌所描写的文明。


关于迈锡尼人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他们的文明是他们被克里特人所征服的结果吗?他们说希腊语呢,抑或他们是一种较早的土著种族呢?对于这些问题还不可能有确切的答案,但是总的说来,他们很可能是说希腊语的征服者,并且至少贵族是来自北方的头发漂亮的侵入者,这些人带来了希腊的语言①。希腊人前后以三次连续的浪潮进入希腊,最初是伊奥尼亚人,然后是亚该亚人,最后是多利亚人。伊奥尼亚人虽然是征服者,但似乎相当完整地采纳了克里特的文明,正象后来罗马人采纳了希腊的文明一样。但是伊奥尼亚人被他们的后继者亚该亚人所侵扰,并且大部分被赶走了。从波伽兹-科易所发掘出来的喜特人的书版里,我们可以知道亚该亚人在公元前十四世纪曾有过一个庞大的有组织的帝国。迈锡尼文明已经被伊奥尼亚和亚该亚人的战争所削弱,实际上就被最后的希腊侵略者多利亚人所毁灭了。以前的侵入者大部分采纳了米诺的宗教,但是多利亚人却保存了他们祖先的原始的印度-欧罗巴宗教。然而迈锡尼时代的宗教却仍然不绝如缕,尤其是在下层阶级之中;而古典时代希腊的宗教就是这两种宗教的混合物。


虽然上叙的情况可能是事实,但是我们必须记得我们并不知道迈锡尼人究竟是不是希腊人。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们的文明毁灭了,在它告终的时候,铁就代替了青铜;并且有一个时期海上霸权转到腓尼基人的手里。


在迈锡尼时代的后期极其结束之后,有些入侵者定居下来变成了农耕者;而另有些入侵者则继续推进,首先是进入希腊群岛和小亚细亚,然后进入西西里和意大利南部,他们在这些地方建立了城市,靠海上贸易为生。希腊人最初便是在这些海上城市里作出了对于文明的崭新的贡献;雅典的霸权是后来才出现的,而当它出现的时候也同样地是和海权结合在一起的。


希腊大陆是多山地区,而且大部分是荒瘠不毛的。但是它有许多肥沃的山谷,通海便利,而彼此间方便的陆地交通则为群山所阻隔。在这些山谷里,小小的各自分立的区域社会就成长起来,它们都以农业为生,通常环绕着一个靠近海的城市。在这种情况之下很自然的,任何区域社会的人口只要是增长太大而国内资源不敷时,在陆地上无法谋生的人就会去从事航海。大陆上的城邦就建立了殖民地,而且往往是在比本国更容易谋生得多的地方。因此在最早的历史时期,小亚细亚、西西里和意大利的希腊人都要比大陆上的希腊人富有得多。


希腊不同地区的社会制度也是大有不同的。在斯巴达,少数贵族就靠着压迫另一种族的农奴的劳动而过活;在较贫穷的农业区,人口主要的是那些靠着自己的家庭来耕种自己土地的农民们。但是在工商业繁荣的地区,自由的公民则由于使用奴隶而发财致富——采矿使用男奴隶,纺织则使用女奴隶。在伊奥尼亚,这些奴隶都是四隣的野蛮人,照例最初都是战争中的俘获。财富越增加,则有地位的妇女也就越孤立,后来她们在希腊的文明生活里几乎没有地位了,只有斯巴达是例外。


一般的发展情况是最初由君主制过渡到贵族制,然后又过渡到僭主制与民主制的交替出现。国王们并不象埃及的和巴比伦的国王那样具有绝对的权力,他们须听从元老会议的劝告,他们违背了习俗便不会不受惩罚。"僭主制"并不必然地意味着坏政府,而仅仅指一个不是由世袭而掌权的人的统治。"民主制"即指全体公民的政府,但其中不包括奴隶与女人。早期的僭主正象梅狄奇家族那样,乃是由于他们是财阀政治中最富有的成员而获得权力的。他们的财富来源往往是占有金银矿,并且由于伊奥尼亚附近吕底亚王国传来了新的铸币制度而大发其财①。铸币似乎是公元前700年以前不久被人发明的。


商业或海盗掠夺——起初这两者是很难分别的——对于希腊人最重要的结果之一,就是使他们学会了书写的艺术。虽然书写在埃及和巴比伦已经存在过几千年了,而且米诺的克里特人也曾有过一种文字(这种文字还没有人能识别),然而并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希腊人在公元前十世纪左右以前是会写字的。他们从腓尼基人那里学到书写的技术;腓尼基人正象其他叙利亚的居民一样,受着埃及和巴比伦两方面的影响,而且在伊奥尼亚、意大利和西西里的希腊城市兴起之前,他们一直握有海上商业的霸权。公元前十四世纪时,叙利亚人给伊克纳顿(埃及的异端国王)写信仍然使用巴比伦的楔形文字;但是推罗的西拉姆(公元前969-936年)已经用腓尼基字母了,腓尼基字母或许就是从埃及文字中发展出来的。最初埃及人使用一种纯粹的图画文字;这些图画日益通行以后就逐渐地代表音节(即图形所代表的事物的名字的第一个音节),终于根据"A是一个射青蛙的射手"①的原则而代表单独的字母了。最后的这一步埃及人自己并没有完成,而是由腓尼基人完成的,而这就给了字母以一切的便利。希腊人又从腓尼基人那里借来这种字母加以改变以适合他们自己的语言,并且加入了母音而不是象以往那样仅有子音,从而就作出了重要的创造。毫无疑问,获得了这种便利的书写方法就大大促进了希腊文明的兴起。


希腊文明第一个有名的产儿就是荷马。关于荷马的一切全都是推测,但是最好的意见似乎是认为,他是一系列的诗人而并不是一个诗人。或许依里亚特和奥德赛两书完成的期间约占200年的光景,有人说是从公元前750-550年,②而另有人认为《荷马》在公元前八世纪末就差不多已经写成了③。荷马诗现存的形式是被比西斯垂塔斯带给雅典的,他在公元前560至527年(包括间断期)执政。从他那时以后,雅典的青年就背诵着荷马,而这就成为他们教育中最重要的部分。但在希腊的某些地区,特别是在斯巴达,荷马直到较晚的时期,才享有同样的声望。


荷马的诗歌好象后其中世纪的宫廷传奇一样,代表着一种已经开化了的贵族阶级的观点,它把当时在人民群众中依然流行的各种迷信看成是下等人的东西而忽略过去。但是到了更后来的时期,许多这些迷信又都重见天日了。近代作家根据人类学而得到的结论是:荷马决不是原著者,而是一个删定者,他是一个十八世纪式的古代神话的诠释家,怀抱着一种上层阶级文质彬彬的启蒙理想。在荷马诗歌中,代表宗教的奥林匹克的神祇,无论是在当时或是在后世,都不是希腊人唯一崇拜的对象。在人民群众的宗教中,还有着更黑暗更野蛮的成份,它们虽然在希腊智慧的盛期被压抑下去了,但是一等到衰弱或恐怖的时刻就会迸发出来。所以每逢衰世便证明了,被荷马所摈弃的那些宗教迷信在整个古典时代里依然继续保存着,只不过是半隐半显罢了。这一事实说明了许多事情,否则的话,这些事情便似乎是矛盾而且令人感到惊异的了。


任何地方的原始宗教都是部族的,而非个人的。人们举行一定的仪式,通过交感的魔力以增进部族的利益,尤其是促进植物、动物与人口的繁殖。冬至的时候,一定要祈求太阳不要再减少威力;春天与收获季节也都要举行适当的祭礼。这些祭礼往往能鼓动伟大的集体的热情,个人在其中消失了自己的孤立感而觉得自己与全部族合为一体。在全世界,当宗教演进到一定阶段时,做牺牲的动物和人都要按照祭礼被宰杀吃掉的。在不同的地区,这一阶段出现的时期也颇为不同。以人作牺牲的习俗通常都比把作为牺牲的人吃掉的习俗要持续得更长久些;就在希腊历史期开始时也还不曾消灭。不带有这种残酷的景象的祈求丰收的仪式,在全希腊也很普遍;特别是伊留希斯神秘教的象征主义,根本上是农业的。


必须承认,荷马诗歌中的宗教并不很具有宗教气味。神祇们完全是人性的,与人不同的只在于他们不死,并具有超人的威力。在道德上,他们没有什么值得称述的,而且也很难看出他们怎么能够激起人们很多的敬畏。在被人认为是晚出的几节诗里,是用一种伏尔泰式的不敬在处理神祇们的。在荷马诗歌中所能发现与真正宗教感情有关的,并不是奥林匹克的神祇们,而是连宙斯也要服从的"运命"、"必然"与"定数"这些冥冥的存在。运命对于整个希腊的思想起了极大的影响,而且这也许就是科学之所以能得出对于自然律的信仰的渊源之一。


荷马的神祇们乃是征服者的贵族阶级的神祇,而不是那些实际在耕种土地的人们的有用的丰产之神。正如吉尔伯特·穆莱所说的①:"大多数民族的神都自命曾经创造过世界,奥林匹克的神并不自命如此。他们所做的,主要是征服世界。……当他们已经征服了王国之后,它们又干什么呢?他们关心政治吗?他们促进农业吗?他们从事商业和工业吗?一点都不。他们为什么要从事任何老实的工作呢?依靠租税并对不纳税的人大发雷霆,在他们看来倒是更为舒适的生活。他们都是些嗜好征服的首领,是些海盗之王。他们既打仗,又宴饮,又游玩,又作乐;他们开怀痛饮,并大声嘲笑那伺候着他们的瘸铁匠。他们只知怕自己的王,从来不知惧怕别的。除了在恋爱和战争中而外,他们从来不说谎。"


荷马笔下的人间英雄们,在行为上也一样地不很好。为首的家庭是庇勒普斯家族,但是它并没有能够成功地建立起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的榜样。


"这个王朝的建立者,亚洲人坦达鲁斯,是以直接对于神祇的进攻而开始其事业的;有人说,他是以试图诱骗神祇们吃人肉,吃他自己的儿子庇勒普斯的肉而开始的。庇勒普斯在奇迹般地复活了之后,也向神祇们进攻。他那场对比萨王奥诺谟斯的有名的车赛,是靠了后者的御夫米尔特勒斯的帮助而获得胜利的。然后他又把他原来允许给以报酬的同盟者干掉,把他扔到海里去。于是诅咒便以希腊人所称为'阿特'(ate)①的形式——如果实际上那不是完全不可抗拒的、至少也是一种强烈的犯罪冲动——传给了他的儿子阿特鲁斯和泰斯提司。泰斯提司奸污了他的嫂子,并且因而便把家族的幸运,即有名的金毛羊,偷到了手中。阿特鲁斯反过来设法放逐了他的兄弟,而又在和解的藉口之下召他回来,宴请他吃自己孩子的肉。这种诅咒又由阿特鲁斯遗传给他的儿子阿加米侬。阿加米侬由于杀了一只作牺牲的鹿而冒犯了阿尔蒂米斯;于是他牺牲自己的女儿伊妃格尼亚来平息这位女神的盛怒,并得以使他的舰队安全到达特罗伊。阿加梅侬又被他的不贞的妻子和她的情夫,即泰斯提司所留下来的一个儿子厄极斯特斯,谋杀了。阿加米侬的儿子奥瑞斯提斯又杀死了他的母亲和厄极斯特斯,为他的父亲报了仇"。①荷马的诗作为一部完成的定稿,乃是伊奥尼亚的产物,伊奥尼亚是希腊小亚细亚极其邻近岛屿的一部分。至迟当公元前六世纪的时候,荷马的诗歌已经固定下来成为目前的形式。也正是在这个世纪里,希腊的科学、哲学与数学开始了。在同一个时期,世界上的其他部分也在发生着具有根本重要意义的事件。孔子、佛陀和琐罗亚斯特,如果他们确有其人的话,大概也是属于这个世纪的。②在这个世纪的中叶,波斯帝国被居鲁士建立起来了;到了这个世纪的末叶,曾被波斯人允许过有限度的自主权的伊奥尼亚的希腊城市举行过一次未成功的叛变,这次叛变被大流士镇压下去,其中最优秀的人物都成了逃亡者。有几位这个时期的哲学家就是流亡者,他们在希腊世界未遭奴役各部分,从一个城流浪到另一个城,传播了直迄当时为止主要地是局限于伊奥尼亚的文明。他们在周游的时候受到殷勤的款待。色诺芬尼也是一个流亡者,鼎盛期约当公元前六世纪后期,他说过:"在冬天的火旁,我们吃过一顿很好的饭,喝过美酒,嚼着豆子,躺在柔软的床上的时候,我们就要谈下面的这些话了:'您是哪一国人?您有多大年纪,老先生?米底人出现的时候,您是多大年纪?'"希腊的其他部分,在沙拉米战役和平拉提亚战役中,继续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此后,伊奥尼亚也获得了一个时期的自由。①希腊分为许多独立的小国家,每个国家都包括一个城市及其附近的农业区。在希腊世界的各个不同地区,文明的水平是大有不同的,仅有少数的城市对于希腊成就的整体有过贡献。关于斯巴达,我在后面还要详细谈到,它仅在军事意义上是重要的,而并不是在文化上。哥林多是富庶而又繁荣的,是一个巨大的商业中心,但是并没有出现过多少伟大的人物。


其次,也有纯粹农乡的地区,例如脍炙人口的阿加底亚,城市人都把它想象为牧歌式的,但它实际上却充满了古代的野蛮恐怖。


居民们崇拜牧神潘,他们有许多种丰收的祭仪,并且往往是以一根方柱代替神象来进行仪式的。山羊是丰收的象征,因为农民们太穷,不可能有牛。当粮食不够的时候,人们就殴打潘的神象(在偏僻的中国乡村里,至今还仍然有类似的事情)。有一种想象中的狼人族,或许是与以人作牺牲以及吃人肉的风气有关。那时以为谁若是吃了作牺牲的人的祭肉,就会变成一个狼人。有一个供奉宙斯·里凯欧斯(即狼宙斯)的洞;在这个洞里,人是没有影子的,走进去的人在一年之内便要死掉。这一切迷信在古典时代还都仍然盛行着。①潘原来的名字是"帕昂",意思是饲养人或牧人;在公元前五世纪波斯战争之后,雅典人也采用了对潘的崇拜,于是他便获得了这个更为人所熟悉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意义翻译出来就是"全神"②。


然而在古代的希腊也有许多东西,我们可以感觉到就是我们所理解的宗教。那不是和奥林匹克诸神联系在一起的,而是与狄奥尼索斯或者说巴库斯相联系的,我们极其自然地把这个神想象成多少是一个不名誉的酗酒与酩酊大醉之神。由于对他崇拜便产生了一种深刻的神秘主义,它大大地影响了许多哲学家,甚至对于基督教神学的形成也起过一部分的作用;这种崇拜发展的途径是极其值得注目的,任何一个想要研究希腊思想发展的人都必须好好加以理解。


狄奥尼索斯或者说巴库斯,原来是色雷斯的神。色雷斯人远比不上希腊人文明,希腊人把色雷斯人看成是野蛮人。正象所有的原始农耕者一样,他们也有各种丰收的祭仪和一个保护丰收之神。他的名字便是巴库斯。巴库斯究竟是人形还是牛形,这一点始终不太清楚。当他们发现了制造麦酒的方法时,他们就认为酣醉是神圣的,并赞美着巴库斯。后来他们知道了葡萄而又学会了饮葡萄酒的时候,他们就把巴库斯想像得更好了。于是他保护丰收的作用,一般地就多少变成从属于他对于葡萄以及因酒而产生的那种神圣的颠狂状态所起的作用了。


对于巴库斯的崇拜究竟是什么时候从色雷斯传到希腊来的,我们并不清楚,但它似乎是刚刚在历史时期开始之前。对巴库斯的崇拜遇到了正统派的敌视,然而这种崇拜毕竟确立起来了。它包含着许多野蛮的成份,例如,把野兽撕成一片片的,全部生吃下去。它有一种奇异的女权主义的成份。有身分的主妇们和少女们成群结队地在荒山上整夜欢舞欲狂,那种酣醉部分地是由于酒力,但大部分却是神秘性的。丈夫们觉得这种做法令人烦恼,但是却不敢去反对宗教。这种又美丽而又野蛮的宗教仪式,是写在幼利披底的剧本《酒神》之中的。


巴库斯在希腊的胜利并不令人惊异。正象所有开化得很快的社会一样,希腊人,至少是某一部分希腊人,发展了一种对于原始事物的爱慕,以及一种对于比当时道德所裁可的生活方式更为本能的、更加热烈的生活方式的热望。对于那些由于强迫因而在行为上比在感情上来得更文明的男人或女人,理性是可厌的,道德是一种负担与奴役。这就在思想方面、感情方面与行为方面引向一种反动。这里与我们特别有关的是思想方面的反动,但是关于感情与行为方面的反动要先谈几句话。


文明人之所以与野蛮人不同,主要的是在于审慎,或者用一个稍微更广义的名词,即深谋远虑。他为了将来的快乐,哪怕这种将来的快乐是相当遥远的,而愿意忍受目前的痛苦。这种习惯是随着农业的兴起而开始变得重要起来的;没有一种动物,也没有一种野蛮人会为了冬天吃粮食而在春天工作,除非是极少数纯属本能的行动方式,例如蜜蜂酿蜜,或者松鼠埋栗子。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深谋远虑;它只有一种直接行动的冲动,这对一个人类观察者来说,显然在后来证明了是有用的。唯有当一个人去做某一件事并不是因为受冲动的驱使,而是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说,到了某个未来时期他会因此而受益的时候,这时候才出现了真正的深谋远虑。打猎不需要深谋远虑,因为那是愉快的;但耕种土地是一种劳动,而并不是出于自发的冲动就可以做得到的事。


文明之抑制冲动不仅是通过深谋远虑(那是一种加于自我的抑制),而且还通过法律、习惯与宗教。这种抑制力是它从野蛮时代继承来的,但是它使这种抑制力具有更少的本能性与更多的组织性。某些行动被认为是犯罪的,要受到惩罚,另外又有些行动虽然不受法律惩罚,但被视为是邪恶的,并且使犯有这种罪行的人遭受社会的指责。私有财产制度带来了女性的从属状态,同时通常还创造出来一个奴隶阶级。一方面是把社会的目的强加给个人,而另一方面,个人已经获得了一种习惯把自己的一生视为是一个整体,于是越来越多地为着自己的未来而牺牲自己的目前。


很显然的,这种过程可以推行得很过分,例如守财奴便是如此。但是纵使不推行到这样的极端,审慎也很容易造成丧失生命中某些最美好的事物。巴库斯的崇拜者就是对于审慎的反动。在沉醉状态中,无论是肉体上或者是精神上,他都又恢复了那种被审慎所摧毁了的强烈感情;他觉得世界充满了欢愉和美;他的想象从日常顾虑的监狱里面解放了出来。举行巴库斯礼便造成了所谓的"激情状态",这个名词在字源上是指神进入了崇拜者的体内,崇拜者相信自己已经与神合而为一。人类成就中最伟大的东西大部分都包含有某种沉醉的成份①,某种程度上的以热情来扫除审慎。没有这种巴库斯的成份,生活便会没有趣味;有了巴库斯的成份,生活便是危险的。审慎对热情的冲突是一场贯穿着全部历史的冲突。在这场冲突中,我们不应完全偏袒任何一方。


在思想的领域内,清醒的文明大体上与科学是同义语。但是毫不搀杂其他事物的科学,是不能使人满足的;人也需要有热情、艺术与宗教。科学可以给知识确定一个界限,但是不能给想象确定一个界限。在希腊哲学家之中,正象在后世哲学家中一样,有些哲学家基本上是科学的,也有些哲学家基本上是宗教的;后者大部分都直接地或间接地受到巴库斯宗教的影响。这特别适用于柏拉图,并且通过他而适用于后来终于体现为基督教神学的那些发展。


狄奥尼索斯的原始崇拜形式是野蛮的,在许多方面是令人反感的。它之影响了哲学家们并不是以这种形式,而是以奥尔弗斯为名的精神化了的形式,那是禁欲主义的,而且以精神的沉醉代替肉体的沉醉。奥尔弗斯是一个朦胧但有趣的人物,有人认为他实有其人,另外也有人认为他是一个神,或者是一个想象中的英雄。传说上认为他象巴库斯一样也来自色雷斯,但是他(或者说与他的名字相联系着的运动)似乎更可能是来自克里特。可以断定,奥尔弗斯教义包括了许多最初似乎是渊源于埃及的东西,而且埃及主要地是通过克里特而影响了希腊的。据说奥尔弗斯是一位改革者,他被巴库斯正统教义所鼓动起来的狂热的酒神侍女们(maenads)撕成碎片。在这一传说的古老形式中,他对音乐的嗜好并没有象后来那么重要。他基本上是一个祭司和哲学家。


无论奥尔弗斯本人(如果确有其人的话)的教义是什么,但奥尔弗斯教徒的教义是人所熟知的。他们相信灵魂的轮回;他们教导说,按照人在世上的生活方式,灵魂可以获得永恒的福祉或者遭受永恒的或暂时的痛苦。他们的目的是要达到"纯洁",部分地依靠净化的教礼,部分地依靠避免某些种染污。他们中间最正统的教徒忌吃肉食,除非是在举行仪式的时候做为圣餐来吃。他们认为人部分地属于地,也部分地属于天;由于生活的纯洁,属于天的部分就增多,而属于地的部分便减少。最后,一个人可以与巴库斯合一,于是便称为"一个巴库斯"。曾有过一种很精致的神学,按照那种神学的说法,巴库斯曾经诞生过两次,一次是从他的母亲西弥丽诞生的,另一次是从他父亲宙斯的大腿里诞生的。


狄奥尼索斯①的神话有许多种形式。有一种说,狄奥尼索斯是宙斯和波息丰的儿子;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巨人族撕碎,他们吃光了他的肉,只剩下来他的心。有人说,宙斯把这颗心给了西弥丽,另外有人说,宙斯吞掉了这颗心;无论哪一种说法,都形成了狄奥尼索斯第二次诞生的起源。巴库斯教徒把一只野兽撕开并生吃它的肉,这被认为是重演巨人族撕碎并吃掉狄奥尼索斯的故事,而这只野兽在某种意义上便是神的化身。巨人族是地所生的,但是吃了神之后,他们就获有一点神性。所以人是部分地属于地的,部分地属于神的,而巴库斯教礼就是要使人更完全地接近神性。


幼利披底让一个奥尔弗斯祭司的口中唱出的一段自白是有教育意义的:①


主啊,你是欧罗巴泰尔的苗裔,

宙斯之子啊,在你的脚下

是克里特千百座的城池,

我从这个黯淡的神龛之前向你祈祷,

雕栏玉砌装成的神龛,

饰着查立布的剑和野牛的血。

天衣无缝的柏木栋梁矻然不动。

我的岁月在清流里消逝。

我是伊地安宙夫②神的仆人,

我得到了秘法心传;

我随着查格鲁斯③中夜游荡,

我已听惯了他的呼声如雷; 

成就了他的红与血的宴会,

守护这伟大母亲山头上的火焰;

我获得了自由,而被赐名为 

披甲祭司中的一名巴库斯。

我全身已装束洁白,我已 

洗净了人间的罪恶与粪土 

我的嘴头从此禁绝了

再去触及一切杀生害命的肉食。


奥尔弗斯教徒的书版已经在坟墓中被发现,那都是一些教诫,告诉死掉的灵魂如何在另一个世界里寻找出路,以及为了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得救应该说些什么话。这些书版都是残阙不全的;其中最为完整的一份(即裴特利亚书版)如下:


你将在九泉之下地府的左边看到一泓泉水,

泉水旁矗立着一株白色的柏树,

这条泉水你可不要走近。

但你在记忆湖边将看到另一条泉水

寒水流涌,旁边站着卫士。

你要说:"我是大地与星天的孩子;

但我的氏族却仅属于天,这你也知道。

看哪,我焦渴得要死了。请快给我

记忆湖中流涌出来的寒泉冷冽"。

他们自会给你饮那神圣的泉水

从此你就将君临其他的英雄。……


另一个书版说道,"欢迎你,忍受了苦难的人。……你将由人变为神"。另外又有一个说道:"欢乐而有福的人,你将成为神,再也不会死亡"。


灵魂所不能喝的泉水就是列特,它会使人遗忘一切的;另一股泉水是聶摩沁,它会使人记忆一切。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如果想要得救,就不可遗忘,而相反地必须能有一种超乎自然的记忆力。


奥尔弗斯教徒是一个苦行的教派;酒对他们说来只是一种象征,正象后来基督教的圣餐一样。他们所追求的沉醉是"激情状态"的那种沉醉,是与神合而为一的那种沉醉。他们相信以这种方式可以获得以普通方法所不能得到的神秘知识。这种神秘的成份随着毕达哥拉斯一起进入到希腊哲学里面来,毕达哥拉斯就是奥尔弗斯教的一个改革者,正如奥尔弗斯是巴库斯教的一个改革者一样。奥尔弗斯的成份从毕达哥拉斯进入到柏拉图的哲学里面来,又从柏拉图进入了后来大部分多少带有宗教性的哲学里面来。


只要是奥尔弗斯教有影响的地方,就一定有着某种巴库斯的成份。其中之一便是女权主义的成份,毕达哥拉斯便有许多这种成份,而在柏拉图,这种成份竟达到了要求女子在政治上完全与男子平等的地步。毕达哥拉斯说"女性天然地更近于虔诚"。另一种巴库斯的成份是尊重激烈的感情。希腊悲剧是从狄奥尼索斯的祭祀之中产生的。幼利披底尤其尊重奥尔弗斯教的两个主要的神,即巴库斯与伊洛思。但他对于那种冷静地自以为是而且行为端正的人,却是毫无敬意的;在他的悲剧里,那种人往往不是被逼疯了,便是由于神愤怒他们的亵渎神明而沦于忧患。


关于希腊人,传统的看法是他们表现了一种可钦可敬的静穆,这种静穆使得他们能置身局外地来观赏热情,来观察热情所表现的一切美妙,而他们自己却不动感情,有如奥林匹克的神明一般。这是一种非常片面的看法。也许荷马、索福克里斯与亚里士多德是这样,但是对那些直接间接地接触了巴库斯和奥尔弗斯的影响的希腊人,情形就确乎不是这样的了。爱留希斯的神话构成了雅典国教的最神圣部分,在爱留希斯,有一首颂歌唱道:


你的酒杯高高举起,

你欢乐欲狂

万岁啊!你,巴库斯,潘恩。你来在

爱留希斯万紫千红的山谷。


在幼利披底的《酒神》里,酒神侍女的合唱显示了诗与野蛮的结合,那与静穆是截然相反的。她们庆贺支解野兽的欢乐,当场把它生吃了下去,并且欢唱着:


啊,欢乐啊,欢乐在高山顶上,

竞舞得精疲力尽使人神醉魂消,

只剩下来了神圣的鹿皮

而其余一切都一扫精光,

这种红水奔流的快乐,

撕裂了的山羊鲜血淋漓,

拿过野兽来狼吞虎噬的光荣,

这时候山顶上已天光破晓,

向着弗里吉亚、吕底亚的高山走去,

那是布罗米欧在引着我们上路。


(布罗米欧是巴库斯的许多名字之一)。酒神侍女们在山坡上的舞蹈不仅是犷野的;它还是一种逃避,是从文明的负担和烦忧里逃向非人间的美丽世界和清风与星月的自由里面去。他们以另一种不很狂热的情调又唱道:


它们会再来,再度的来临吗?

那些漫长、漫长的歌舞,

彻夜歌舞直到微弱的星光消逝。

我的歌喉将受清露的滋润,

我的头发将受清风的沐浴?我们的白足

将在迷朦的太空中闪着光辉?

啊,绿原上奔驰着的麋鹿的脚

在青草中是那样的孤独而可爱;

被猎的动物逃出了陷阱和罗网,

欢欣跳跃再也不感到恐怖。

然而远方仍然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有声音,有恐怖,更有一群猎狗

搜寻得多凶猛,啊,奔驰得多狂猂

沿着河流和峡谷不断向前——

是欢乐呢还是恐惧?你疾如狂飚的足踵啊,

你奔向着可爱的邃古无人的寂静的土地,

那儿万籁俱寂,在那绿荫深处,

林中的小生命生活得无忧无虑。


在拾人牙慧地说什么希腊人是"静穆的"之前,你不妨想想假如费拉德尔斐亚的妇女们也是这样的行径吧,哪怕就是在欧根·奥尼尔的剧本里。


奥尔弗斯的信徒并不比未经改造过的巴库斯崇拜者更为"静穆"。对于奥尔弗斯的信徒来说,现世的生活就是痛苦与无聊。我们被束缚在一个轮子上,它在永无休止的生死循环里转动着;我们的真正生活是属于天上的,但我们却又被束缚在地上。唯有靠生命的净化与否定以及一种苦行的生活,我们才能逃避这个轮子,而最后达到与神合一的天人感通。这绝不是那些能感到生命是轻松愉快的人的观点。它更有似于黑人的灵歌:


当我回到了老家,

我要向神诉说我的一切的烦恼。


虽非所有的希腊人,但有一大部分希腊人是热情的、不幸的、处于与自我交战的状态,一方面被理智所驱遣,另一方面又被热情所驱遣,既有想象天堂的能力,又有创造地狱的那种顽强的自我肯定力。他们有"什么都不过分"的格言;但是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是过分的,——在纯粹思想上,在诗歌上,在宗教上,以及在犯罪上。当他们伟大的时候,正是热情与理智的这种结合使得他们伟大的。单只是热情或单只是理智,在任何未来的时代都不会使世界改变面貌,有如希腊人所做过的那样。他们在神话上的原始典型并不是奥林匹克的宙斯而是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从天上带来了火,却因此而遭受着永恒的苦难。


然而、如果把它当做全体希腊人的特征时,那末上文所说的就会和以"静穆"作为希腊人的特征的那种观点是同样的片面性了。事实上,在希腊有着两种倾向,一种是热情的、宗教的、神秘的、出世的,另一种是欢愉的、经验的、理性的,并且是对获得多种多样事实的知识感到兴趣的。希罗多德就代表后一种倾向;最早的伊奥尼亚的哲学家们也是如此;亚里士多德在一定的限度内也是如此。贝洛赫(前引书,第1卷,第1章,第434页)描写奥尔弗斯教说道:"但是希腊民族是非常充满青春活力的,它不能普遍接受任何一种否定现世并把现实的生命转到来世上面去的信仰。因此奥尔弗斯的教义始终局限于入教者的相当狭小的圈子之内,对于国教并没有任何一点影响,甚至于在象雅典那样已经在国家祭祀之中采用了神秘教的祭礼并且使之获得法律的保障的地区,也是没有一点影响的。整整过了一千年之后,这些观念——当然在一种截然不同的神学外衣之下——才在希腊世界获得了胜利"。


看起来,这似乎是过分的夸大,特别以对于饱和着奥尔弗斯教义的爱留希斯神秘教为然。大致可以说,具有宗教气质的人都倾向于奥尔弗斯教,而理性主义者则都鄙视它。我们可以把它的地位和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英国的卫理教派相比。


我们多少知道点一个有教养的希腊人从他的父亲那里学到什么,但是在他的早年从他的母亲那里学到什么,我们就知道得很少了;在很大的程度上希腊女人是与男人们所享受的文明隔绝开来的。即使在其全盛时代,无论有教养的雅典人的明确的自觉的心理过程是怎样地理性主义,然而他们似乎从传统中、从幼年时代起就保存着一种更为原始的思想感情的方式,这种方式常常在严重的关头很容易占优势。因此,简单地分析希腊的面貌就会是不恰当的了。


宗教,尤其是非奥林匹克的宗教,对于希腊思想的影响,直到最近才被人们所充分地认识到。有一本革命性的书,哈里逊的《希腊宗教研究导言》,着重指出了普通希腊人宗教中的原始的成份与狄奥尼索斯的成份;康福德(E.M.Corneord)的《从宗教到哲学》一书,力图使研究希腊哲学的学者们注意到宗教对于哲学家的影响,但是这本书中的解释,或者这本书中的人类学,却有很多地方是不能完全作为信史接受的。我所知道的最公允的叙述要算是约翰·伯奈特的《早期希腊哲学》,尤其是第二章:《科学与宗教》。伯奈特说,科学与宗教的冲突产生于"公元前六世纪席卷了全希腊的宗教复兴",同时,历史舞台也从伊奥尼亚转到了西方。他说,"大陆希腊宗教的发展与伊奥尼亚的方式是很不相同的。特别是对狄奥尼索斯的崇拜——那是从色雷斯传来的,荷马诗歌中仅不过是提到而已——包含着一种萌芽中的对于人与世界关系的全新的观察方式。把任何崇高的观点都归之于色雷斯人本身当然是错误的;但是毫无疑问,对希腊人来说,天人感通的现象提示他们说灵魂决不止于是自我的微弱的复本而已,而且唯有在'灵魂脱离肉体'的时候才能显示出来它的真正的性质。……"看起来,希腊宗教似乎是正将进入东方宗教所已达到的同样阶段;而且若不是由于科学的兴起,我们很难看出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这种趋势。通常都说由于希腊人没有祭司阶级,所以使他们得免于东方式的宗教;然而这是倒果为因的说法。祭司阶级并不制造教条,虽然一旦有了教条之后,他们是要保存教条的;东方民族在他们发展的早期阶段,也没有上述意义的祭司阶级。挽救了希腊的并不是由于没有一个祭司阶级,而是由于有科学的学派存在。


"新的宗教——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新的,虽然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和人类是同样地古老——随着各个奥尔弗斯教团的建立而达到它发展的最高峰。就我们所能知道的而论,它们的发源地是亚底加;但是它们传播得异常迅速,尤其是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首先它们都是属于崇拜狄奥尼索斯的组织;但是它们具有两种特征,这两种特征是希腊人中的新东西。他们渴望着有一种启示作为宗教权威的根源,他们还组成了人为的社团。那些包含着他们的神学的诗篇据说是色雷斯的奥尔弗斯所作的,这位奥尔弗斯本人曾进入过地狱,因此他是一个稳妥的引导者,能够使脱离了躯壳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渡过种种危险。"


伯奈特继续说,奥尔弗斯教派的信仰和大约同时在印度所流行的信仰,两者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点,虽然他认为它们不会有过任何的接触。然后他就说到"orgy"(狂欢)这个字的原义,奥尔弗斯教派用这个字来指"圣礼",并且以此来净化信徒的灵魂使之得以避免生之巨轮。奥尔弗斯教徒与奥林匹克宗教的祭司不同,他们建立了我们所谓的教会,即宗教团体,不分种族或性别,人人可以参加;而且由于他们的影响,便出现了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哲学观念。


①埃及和巴比伦人已经有了算术和几何学了,但主要地是凭经验。从一般的前提来进行演绎的推理,这是希腊人的贡献。


①狄阿娜是阿尔蒂米斯的拉丁文的对称。在希腊文的圣经里提到的是阿尔蒂米斯,而英译本则称为狄阿娜。


①她有一个孪生弟兄或配偶,就是"动物的男主人"。但是他比较不重要。把阿尔蒂米斯与小亚细亚的伟大的母亲当成一个人,乃是后来的事。


①见尼尔逊(MartinP.Nilsson):《米诺-迈锡尼宗教极其在希腊宗教中的残余》,第11页以下。


①见乌雷(P.N.Ure):《僭主制的起源》。


①例如希伯来字母的第三个字"gimel"指"骆驼",而这个字的符号就是一幅约定俗成的骆驼图形。


②贝洛赫:《希腊史》第12章。


③罗斯多夫采夫:《古代世界史》卷一,第399页。


①《希腊宗教的五个阶段》,第67页。


①按此字希腊文为"αAη",指由天谴而招致的一种愚昧和对于是非善恶的模糊而言。——中译本编者


①鲁斯(H.G.Rose):《希腊的原始文化》1925年版,第193页。


②但是琐罗亚斯特的年代揣测的成份很大。有人把他推早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见《剑桥古代史》卷4,第207页。


①雅典被斯巴达人击败的结果,是波斯人又获得了小亚细亚的全部海岸,波斯人对该地的权利在安达希达斯和约(公元前387-386年)中得到了承认。大约五十年以后,它们被并入亚历山大帝国。


①罗斯:《原始希腊》第65页以下。


②哈里逊(J.E.Harrison):《希腊宗教研究导言》第651页。


①我是指精神的沉醉而不是指酗酒的沉醉。


①美国版作"巴库斯",下同——译者


①本章中的诗歌系采用英国穆莱教授的英译。


②被人很神秘地认为即巴库斯。


③巴库斯的许多名字之一。

 

谢选骏指出:罗素说,“文字的发明在埃及大约是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在巴比伦也晚不了太多。两国的文字都是从象形的图画开始的。这些图画很快地就约定俗成,因而语词是用会意文字来表示的,就像中国目前所仍然通行的那样。在几千年的过程里,这种繁复的体系发展成了拼音的文字。”——他显然不知道,埃及的文字在苏美尔之后,而且是受后者启发的。这是因为,罗素的知识系统基本上属于十九世纪的,他生于1872年5月18日,虽然死于1970年2月2日,但在1914年开始一次大战的时候,42岁的他就早已定型了。他在一百年前的思想,和今日的现实差距太大了。所以他的欧洲中心论、希腊人特殊论,都是一百年前欧美人的流行想法——所以他的《西方哲学史》才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真是太太太可笑了。

在《西方哲学史》中,罗素是用了一大堆随心所欲的胡说八道来进行一点也不哲学的思辨……例如以下一段:“唯有当一个人去做某一件事并不是因为受冲动的驱使,而是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说,到了某个未来时期他会因此而受益的时候,这时候才出现了真正的深谋远虑。打猎不需要深谋远虑,因为那是愉快的;但耕种土地是一种劳动,而并不是出于自发的冲动就可以做得到的事。”——他似乎不懂,打猎是一件相当冒险的危险工作,有时还会搭上性命,而农业劳动却不会艰苦……看来他本质上还是个农夫。

《希腊神谕与《可兰》启示》(谢选骏 2014年6月19日)如是说:


神谕(英语:Oracle),一种占卜的形式,经过某个中介者,传达神明的意旨,对未来做出预言,或是回答询问。中国的降乩或扶鸾也是一种神谕的形式。在古希腊,最著名的神谕则来自德尔斐的太阳神阿波罗神庙。

有两句话,作为最高智慧的阿波罗神谕向世人宣示的:第一句是:“认识你自己。”被有些中国人解释为“诚”;第二句是:“凡事勿过度。”被有些中国人解释为“中庸”。

神谕(Oracle)的英文字根起源于拉丁语:ōrāre,意思是“宣说”,指祭司宣达神明预言的行为。这与《可兰》相当一致,“古兰”的意思,就是“宣说”。


(一)


当然,神谕不是希腊的特产,而是远为古老的人类活动。

神谕本是萨满教活动结果,主要由女性的祭祀代神传谕,解答疑难者的叩问,埃及、希腊和罗马都有世界著名的神谕圣殿。女祭祀类似中国的巫婆,她们的言语被认为是在传达神的旨意。不论是国家大事,亦或私人小事,都能通过神谕从神明那里得到启示:是维持和平还是挑起战乱,体制是否需要改革,有没有必要拓展殖民地,要不要制定新的法规,现在能否婚嫁等等问题都可以去向神谕启示,而且不会觉得突兀。人们向神谕请示这些疑问表示他们潜意识里愿意服从于神明,而当他们从神谕那里得到了各自所期望的答案时,处事起来就会精神奕奕,更加投入,从而主观意识认为这是神明的庇佑和眷顾。正是因为这个道理,你会发现很多神谕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 

皮奥夏(希腊中东部一地区)这个小地方就拥有二十五个神谕殿,其数量和伯罗奔尼撒半岛(希腊南部,即摩里亚半岛一样多。不仅仅只有首领可以请示神谕,随着时间的推移,族群的英雄武士也可以拥有这个特权;古代最具盛名的神谕是多多纳、特尔斐、阿蒙神等等。特尔斐神殿仿佛比其它圣堂更具神力,它的名声越传越广,同时还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到后来的时候有很多人,甚至还有国家君王和军队都把这儿视为财富的掠夺目标。 

神谕传达神明旨意的方式不尽相同。特尔斐的女祭司是神谕的发言者,她们通常以强烈而疯狂的艺术表现形式来传达从神明那里得到的启示;而多多纳神殿的神谕除了女祭司,连鸽子也被赋予了这样的头衔;前来膜拜的臣民会非常讶异他们祈求的问题能被神谕迅速的答复出来,而且声音似乎是从邻近的腐烂的橡树枝干或者其散乱的树丫处传出来的;而阿蒙(古代埃及的太阳神)神谕是在草原或者其他空旷的地点来向人们传达神意的;而阿浮瑞斯神谕是在洗礼净身和预备仪式之后通过异象与梦境向恳求者转述旨意。有时候听到从神殿里传出一句话、看到神像点头或者摇头,观察邻近的池塘之中游鱼的反应,比如无视给予的食物,这种种迹象都表达了一种强烈的信号,并且可能蕴藏着无限的玄机。 

我们会产生一个疑问,这些神谕到底是真的被赋予了神力,还是只是假冒神秘的教士作品呢?从思想主权论角度看,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因为如果这个问题可以成立,也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解答的。

我们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相信梦境解读、预言和一些不可解释的事情,即使是在“人类文明已经启蒙”的阶段;也有相当多的基督徒认为神谕在耶稣降世之后就不复存在了,但是这个教义显然在被其他宗教不断改写。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神谕确实是渐渐衰退了,但是新的神谕却声名鹊起,而且有人去向他们请示,只不过并不那么常见罢了。

一直到四世纪的时候,基督教信仰盛行开来,另一方面,希腊神谕和埃及神谕也因为贿赂等丑闻开始声名狼藉,希罗多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古希腊的雄辩家德摩斯梯尼曾经经过考证,证明当时的希腊神谕像奴隶似的奉承着马其顿(古代巴尔干半岛中部)国王的想法。这倒是典型的“思想主权的滥用”事例。


(二)


当神谕和灵媒接触到的时候,她们的眼睛会闪出光芒,头发会像有静电一样漂浮起来,全身有不同程度的颤抖。在这种痉挛状态下,她会以大声咆哮或者哭喊的方式将“神的旨意”表达出来。神谕在“通灵”过程中说的话,也会被僧侣记录下来,然后加以整理通顺。其实神谕“通灵”时,并不全是这种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有温柔和低缓的时候。在德尔福斯和皮提亚,灵媒在走上底座之前,还需要净身,特别是头发,要用Parnassus山脚的清泉彻底清洗干净,她有时候还需要去触碰月桂树,甚至吃掉树叶。 

希腊的女性祭司通常的打扮很像后来的修女,她们穿着类似的衣服,处事低调,为人谦逊,奉公守法,并且都保守着女性贞操。她们从不穿着华美的外衣,也从不做出轻浮的举动。皮提亚的下一级别是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教士,其中最著名的是费莫奴(Phemonoe),他被认为是第一个在特尔斐神殿传授神意的灵媒。灵媒会用六步格诗来表达他们感受到的神谕,整个过程中还会有不少的停顿。这和《可兰》很相似,因为后者也有很多诗体的。

据说皮提亚一年之中只有春天里的一个月在神殿里为前来求神的人解读神谕。前来的人还必须为阿波罗神献上大礼,正是这一习俗成就了特尔斐神殿的富丽堂皇,也使它能聚集很多的财富。这和麦加神庙的香火鼎盛也很相似。另外,人们也会为神明供上祭品,如果神职人员对祭品不满意的话,他们会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这就构成了贿赂和行贿的风气。 

特尔斐遗址有两个重要的建筑:古剧场和竞技场。古剧场倚山坡而建,坐在剧场阿波罗神庙和山谷尽收眼底。它不仅用来祭典阿波罗,也用于娱乐和戏剧。竞技场在剧场后的山坡上,每四年举办一次以纪念阿波罗战胜大蟒,是重要古希腊竞技会之一。古希腊集宗教,娱乐以及体育于一体的风格在特尔斐体现完美。

 

现代的特尔斐博物馆有一个战车驾驶者的青铜雕塑,是世界上最享盛名的古代艺术珍品之一,战车赛是古希腊最流行的一种体育活动,特尔斐的竞技场尤其以战车赛闻名。 

特尔斐神庙的信仰流行的时候,它旁边的小镇兴旺发达变成一个繁荣的希腊城邦。小镇东边有特尔斐太阳神谕所,西边俯瞰Itea海湾以及长满茂密橄榄树的河谷,日落日出, 亘古未变。依山而建的小镇现在每年能吸引百万计的游人,就像麦加现在每年能吸引百万计的香客。

沉睡于希腊特尔斐山景中的阿波罗神殿,是古希腊世界最重要的信仰中心,因为“神灵”会从这里传达意旨。将领前来请教战略,殖民者在航向意大利、西班牙与非洲之前,先来请示吉凶,一般人则询问健康或投资等问题。在神话中,特尔斐的神谕也经常出现。当奥瑞斯特(Orestes)探问自己究竟该不该向母亲报杀父之仇,神谕加以鼓励。神谕也警告伊底帕斯(Oedipus),说他将会杀死父亲、并与自己的母亲结婚,而他对命运的抵抗终究徒劳无功。

神谕在一个特殊场所中运作,叫做“阿底顿”(adyton),即神殿核心的禁区;神谕的传达则必须透过一名特定的人物“皮媞亚”(Pythia),这是被挑选出来、为预言之神阿波罗发言的媒介。希腊人虽以厌恶女人出名,但皮媞亚却是女性;她不依血统继承官职,这跟多数的希腊祭司不尽相同。虽然皮媞亚必得出身特尔斐,但年龄、财富、教育程度都没有限制。她必须通过一段长时间而紧凑的训练调养,并由其他负责照料神殿圣火的女性从旁协助。

关于特尔斐的女祭司皮媞亚,这是现存唯一的图像,完成于神谕依然盛行的时代。图中皮媞亚在一个天花板低矮的房间内,坐在三足椅上。她一手持月桂叶(阿波罗的神树),另一手持容器;推测容器中可能装着流进屋内的泉水,其中带有引发出神状态的气体。这个神话场景显示,雅典的爱琴斯王正在向第一任皮媞亚赛蜜丝请益。制作这尊杯子的是一位雅典陶匠,时间约在公元前440年。


(三)


下面是几个古代最著名的神谕:


1、阿波罗神谕

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是全希腊最重要的神谕所之一(另一个是多多纳,也叫做阿波罗神谕)。早在公元前十二世纪的迈锡尼时代,这里就是重要的祭祀中心,全盛时期,不仅希腊国内的各城邦,远到黑海以及西班牙等异族地区都不断有信徒来这里祈求神谕,直到公元381年拜占庭帝国关闭了这里。但仅仅两百多年之后,《可兰》就出现在基督教的边区阿拉伯世界,可见人们内心对于新神谕的不断渴望。

阿波罗神庙区是德尔斐圣城的中心,是德尔斐最大、最重要的建筑。阿波罗,这个宙斯的儿子、古希腊神话中著名的光明之神和艺术之神,由于这座著名的神庙而与德尔斐连在了一起。相传德尔斐曾是大地女神该亚和她女儿的祭祀地,由蛇妖看守。一天阿波罗来到这里,杀死蛇妖,建立了自己的神殿。于是,德尔斐成为阿波罗的主要祭祀地,也因此,阿波罗不肯呆在众神王国奥林匹斯山上,而是常年在这里享受人世的祭祀与供奉,并经常通过女巫之口来向人间发布神谕。 

三位国王曾派使节去德尔斐神谕所,向女祭司毕西娅求谕,问题非常明确:“什么能遏制住正在毁灭民族的、近乎恐怖的衰败局面?”毕西娅的回答很奇特:“重新开始体育比赛吧!”他们又问:“怎样才能停止战争,消灭疾病?究竟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使奴役民众心灵的狡诈、奸猾和暴怒向美德低头呢?”毕西娅说:“开始跑步吧!”谨慎的国王还特意派人两次去问谕,结果阿波罗神的回答还是同样的:现在、立刻,举行体育比赛! “我原以为神的意思是要我们制定更完善的法律。”斯巴达国王里戈尔格斯轻声嗫语,轻到连他自己也只能勉强听见。“我原以为神的意思是要我们建造更多的学校和慈善机构。”比西斯国王克莱奥瑟尼斯心里想。 伊利亚国王伊菲多斯沉思了良久,最后说:“我们什么都尝试过了,国家还是日渐衰微,沉入谷底。法律、学校、全副武装的卫士,神庙、慈善机构以及伟大的工程,贤哲、艺术家、演说家,宏伟的城堡和配备精良的军队,所有的这些还是无济于事,那么就这样办吧!既然神要我们举办体育比赛,我们明天就开始吧!”

古代的奥林匹克运动就这样拉开了帷幕!这一文明衰败所导致的体育盛事,一开始时是地方性的,后来发展成为四年一次的泛伯罗奔尼撒体育赛事,并很快成为全希腊境内规模最大、名声最响的竞技大会。体育运动在达到顶峰之前,先是成为教育活动的第三要素(另外两个要素知识和艺术早已存在,体育运动则是必要的补充),三者合力将晚期希腊文明推向了辉煌。而在西方文明严重衰败的十九世纪末叶,奥林匹克运动也复活了,并取得了世界性的影响,伴随现代文明一起走入了世界大战的火炬。 

阿波罗神殿占地很大,是一个长约177米,宽约25 米的矩形场地。现仅存神庙地基和圆柱遗迹。在神庙的前后各有六根维多利亚式柱子,两侧各有十五根,这些柱子全部是用石料精雕细刻而成,并有院墙环绕。由于传说中的神物安放于此,该庙被希腊人视为世界中心所在,在当时极具崇拜意味。神庙庭院内,有许多座由各城邦与私人树立的颂扬神谕圣迹的纪念碑,并有约二十多所由各城邦建立的藏珍库。在神庙和各邦礼物库中还发现不同质地的众多雕像,其中著名的有战车御者铜立像。铜像约作于公元前475年,是早期古典风格雕刻的杰作。随着基督教的广泛传播,希腊神谕的地位也江河日下,直到麦加神谕起来取而代之。

到公元390年,狄奥多斯一世以基督教的名义,封闭了神殿,禁止了神谕活动,德尔斐古城也最终沦为废墟。但是,从那些至今屹立不倒的神庙与纪念碑遗址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个城市曾经灿烂辉煌的历史。德尔斐这个充满神话与传说的城市将具有希腊精神的代表性,就像麦加代表了后起的神谕。 


2、德洛斯神使

这是位于徳洛斯的阿波罗圣殿,也是世界最著名的神谕圣殿之一,不仅仅因为它年代久远,更因为聚集了很多财富和献给神明的祭品,徳洛斯岛是阿波罗神的诞生地,全岛就是古迹宝库,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超过了其他圣殿。很多人认为这个位于希腊爱琴海之中的岛屿名称和其他一些神谕圣殿的复杂名称相比,读起来更简单也更明了。其实这个岛名是有故事的:

希腊神话中的最高神灵宙斯,虽然手持雷电、至高无上、受众神和人类之敬仰,但其实际上却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一日闲来无事,宙斯在神界里游走,突然遇到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双胞胎神。于是他开始疯狂的追求姐姐,可是这个姐姐是个是个贞女,也是个烈女。为了躲避宙斯的纠缠,居然干脆逃离神界,还把自己变成了一块深藏水中的冰冷石块,而且还在爱琴海底不停的游动着。故名曰:“不可见者(Adelos)。“这令宙斯非常无何。但是没多久,他转而又开始追求起妹妹来。貌如姐姐的妹妹却有着一颗多情的心。不久就与宙斯成其好事,而且一不小心就有了身孕。宙斯当时早已取赫拉为妻,赫拉贵为天界之后,平时对宙斯多情的行为只是佯装不知,但是当她听说此事后还是勃然大怒。虽不敢在尊贵的宙斯面前造次,但她下令天界和人间不许给这妹妹提供任何生产之地。而就在此时,本来也该对妹妹有些看法的姐姐却挺身而出,愿用自己的身躯成为妹妹生产之地。宙斯一感动,也拔刀相助,用自己的四根头发变成了四根金刚石柱,将沉于海底的小岛撑到了水面上,因此,这个小岛就变成了“可见者(Delos,徳洛斯)”岛了。据说,如果潜入提洛岛海底,就会发现其构造与传说完全相同。而这妹妹也不负众望,在此救命岛上生下了希腊十二新神中的其中两位:太阳神阿波罗和月亮神阿尔忒弥斯,所以这里的神谕特别灵。 

 

3、阿蒙神使

朱庇特阿蒙神殿建立于利比亚沙漠之中,从埃及的亚历山大市步行九天的旅程即可到达。据说神殿在奥古斯都这个罗马帝国第一代元首之前的十八个世纪、距今将近四千年的时候,就开始修建了,那时从底比斯飞入埃及的两只鸽子,一只飞向了多多纳,而另一只就飞来了利比亚,其后人们渐渐发现了这儿不可思议的占卜神力。在古代,阿蒙神谕所的神使是最重要的预言者之一。他们从阿蒙神雕塑的诸多不同的位置以及鸟儿的飞行、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或者是从一道泉水潺潺流动的声响中获得阿蒙神的启示信息。值得一提的是古希腊城邦会派遣使者从祭司们那里接受阿蒙神的预言。亚历山大大帝曾对该神谕所做过一次历史上很著名的访问,在那里他被当作宙斯——阿蒙纳斯之子而受到接待。


4、多多纳神谕

多多纳是最古老的希腊神谕,神谕殿堂坐落于伊庇鲁斯地区,处在约阿尼纳城的西北方向,与约阿尼纳城相距大约二十二公里,它被认为是古希腊最古老的神谕所。据说两只黑色的鸽子创立了多多纳和阿蒙神庙。当鸽子飞来的时候,当地的臣民都听见了一个声音说,如果朱庇特神得到了很好的供奉,那么来年的时候他会在这儿传送神谕。朱庇特神殿四周包围着广袤的树林,这片树林据说是赋有预知能力的,而且神谕会通过神圣的橡树和林中的鸽子传达出来。

多多纳的祭司则讲述了一个稍微有些不同的故事:有两个老年女子被腓尼基人从底比斯诱拐到了此地,她们便在这两个地方建立起了神谕殿堂。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是这样解释鸽子这种“难以置信,而又玄妙无比”的形象的:腓尼基人从埃及带回了两个女祭司,其中一个来到多多纳神殿。其实“鸽子”的形象,是暗指年龄稍长的女人。


5、罗马占卜师

罗马的占卜师属于教士的一种,他们通常可以预测未来的事情。最初是罗穆卢斯(玛尔斯的儿子及罗马的著名建国者吸纳了三个占卜师,其后古罗马的第六个传奇国王Servius Tullius吸纳了第四个,后来慢慢发展到九个。在西拉(Sylla)独裁统治时期,又增加的额外的六个。这些占卜师们是一特殊的团体,他们的领导者是一个叫做Magister Collegii的占卜师,这些占卜师即使触犯了法规,也不会被剥夺任何权利。比现代的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还要神奇。

占卜师们经常会去高塔上观察天象,他面向东方,从五种情况里感应征兆:第一种情况是天空的变化,例如打雷闪电,或者观测彗星等等;第二种情况是从鸟类的鸣叫声和翅膀的扑哧声中抽离一些信息;其次还可以观察“圣鸡”对于供奉的面包的反应,这样可以占卜出预测之事幸运与否;第四种方法是从四脚牲畜身上获取信息,发现征兆;最后一种是称作为Dira的方法,在一张撒满盐的桌子上,看是否能聆听到不寻常的细微的声音。


6、《西彼拉占语集》

曾经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带着九本精美的书来到罗马国王塔奎因面前,书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女神谕的。这个奇怪的女人想让国王买下这九本书,可是在国王为售价犹豫不定的时候,她却烧掉了其中的三本,而剩下的六本售价却和之前的九本不少一毫。塔奎因国王见状,只冷笑了一声,于是女人又烧掉了三本书,剩余的三本依然保持原价,此时的塔奎因开始对她的这种顽固感到错愕不已,觉得这笔交易之中一定真的有什么不寻常的秘密。于是国王让占星师去寻求解决的办法,占星师进行一番占卜之后,他发现国王拒绝的竟然是神明授予他的圣书,这种做法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占星师建议国王答应那女人的任何要求,然后把剩下的三本圣书保留下来。女人拿到之前索要的金钱之后把书交给国王,只嘱咐他一定要神圣而庄严的对待这些圣书,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后来,国王命令把这三本圣书收藏于主神殿的地下宝库之中,还派遣了两位贵族专门守护,尽一切可能做到最大的保护。只有在经历了最惨重的战败,需要向神明请示作战方向,或者抑制叛乱等一些非常重大的事件时,才会让参议会商议是否下达的特殊指令给这两位贵族守护者,以便他们呈上圣书。这就是《西彼拉占语集》,而这个奇怪的女人就是在古罗马最令世人信服的女先知西彼拉,阿波罗曾经答应西彼拉可以请求任何一件事情,于是西彼拉请求她的生命能像沙粒一样长久,却忘了请求永葆青春。后来她变得形如槁木,便把自己吊在一只桶里。人们问她有什么希望,她说她只希望快点死。 是西彼拉有着九册写在棕榈叶上的《西彼拉书》,可惜最后只剩下三册。基督教兴起之后,《西彼拉书》并未失去魅力,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发挥着作用。直到“麦加神谕”、《可兰》(古兰经)、伊斯兰教兴起以后,依然如此。现存的《西彼拉》有十二卷。 


(四)


就希腊人的信仰而言,希腊特尔斐是阿波罗的神谕圣地……阿波罗的预言通过神使传达给世人……在古代希腊,它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是人类在地球上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希腊神话中,宙斯释放了两只雄鹰并且让它们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行,这两只雄鹰相遇的地方象征着地球的中心,结果两只雄鹰相遇在特尔斐。在阿波罗之前,特尔斐有过其它预言神,像大地女神盖娅,法律与正义女神西祢斯,但最后,后来居上的男神阿波罗取代两大女神,成了这个神谕所唯一的守护者。者和伊斯兰教用男神阿拉取代了三大女神是相当一致的。

阿波罗神庙的Omphalos圣石,作为“地球中心的象征”,和麦加神庙里的黑石,也是相当一致的。

在古希腊时期,阿波罗神谕享有世界声誉,也是外民族向往的预言圣地。每当面临人生或民族的重要关口,人们就去祈求神谕,以预知祸福。历史上许多大事都是在听取神谕后作出决定的。像早期希腊移民小亚细亚建立的以佛所古城 是听从阿波罗神谕在土耳其西海岸找到的移居地。阿迦门农听取“只有杀女祭天,才能保证军队顺利前进”的神谕,做出了杀死自己女儿的决定。结果十年艰辛征战,从特洛伊凯旋而归。

通往阿波罗神庙的神圣大道, 沿途有国库和记载有重大事件的纪念碑。

特尔斐的中心是多利安式的阿波罗神庙,是皮提亚女神使的安身之所。神谕祈求者祭献完毕,进入里面的祭坛,通过祭祀人员把要祈求的问题转给在密室里的皮提亚。人们可以听到皮提亚语无伦次,含糊不清的喃喃声,但无法看到她。来自皮提亚的话语被理解为阿波罗的旨意。祭祀人员再把这些话当作预言传给祈求者。

阿波罗神谕也是断断续续的,不是一次说完的。不同的是,希腊神谕没有产生《可兰》那样的书籍。这是因为,后者受到了《新旧约全书》和波斯宗教等“有经民族”的影响。

特尔斐的神谕以暧昧难解、含义模糊著名。很多人慕名而来,要等待多日才得以面授神谕。当这些人住在特尔斐时,祭祀机构派眼线了解神谕祈求者的情况,神谕就可以有的放矢了,如同现代占卜者的察言观色。有个国王要过河征讨另一个国家。他从特尔斐得到神谕: 如果他的军队过这条河就会毁灭一个王国。但没说被毁灭的是哪个王国。这个国王冒险率军打过河,结果自己的王国遭到灭顶之灾。

不管神谕是不是胡言乱语或者模棱两可,必须承认特尔斐对西方文明的重大影响。苏格拉底对“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聪明”的阿波罗神谕怀有疑义,遍访知名学者,艺术家和工匠,发现都不是像他们自己认为的那样有智慧。最终苏格拉底认识到,因为他知道自己无知,所以才会被神认为最聪明。这种“认识真理从认识自己无知”开始的理念,推动希腊哲学走向成熟的相对主义。

古希腊悲剧的代表作“俄狄浦斯王”,是有关俄狄浦斯国王受太阳神神谕的诅咒杀父娶母的故事:

俄狄浦斯出生后被弃之旷野,在养父母家长大,但他不知道自己身世。长大后得阿波罗神谕: 杀父娶母。他拒绝回家,怕应验神谕。在一次事故中杀死一位男子。怪兽斯芬克斯吞食了很多猜不中其谜的路人。国家发令,有除害者可娶寡居的王后成为国王。俄狄浦斯猜中了斯芬克斯的迷,斯芬克斯愤恨而死。俄狄浦斯在无意中娶了自己的生母成为国王。后来国家遭难,得神示,是对他杀父娶母的诅咒,俄狄浦斯刺瞎双眼,放弃王位,客死它乡。

阿波罗神谕代表不可战胜的命运,但是俄狄浦斯并不是消极地等待,而是设法逃离神谕的预言;谱写了人类梦想与命运抗争却最终失败得更为悲惨的悲歌。


(五)


传统上认为,神谕的预言能力来自地质现象,包括一个地表的裂沟、从裂沟冒出来的气体,以及一道泉水。大约在一世纪之前,考古学家在此挖掘,却没有找到裂沟,也侦测不到气体,因此学者便否定了这个解释。然而古老的见证广为流传,来源各有不同:历史学家普林尼与狄奥多鲁斯,哲学家如柏拉图、诗人爱斯奇勒斯与西塞罗,地质学家史特拉波,旅行作家波塞尼亚斯,甚至包括一名在特尔斐为阿波罗服务的祭司,即著名的散文兼传记作家普鲁塔克。

史特拉波(公元前64——公元25年)写道:“据称神谕传出的位置乃一大空洞,洞深而口狭,从中冒出‘灵气’,为神力的来源。裂口上方置有一只三足椅,皮媞亚端坐其上,吸入气体,吐露预言。”(注:灵气,pneuma,气体、蒸气、气息之意,现在英文pneumatic“气动的、灵魂的”与pneumonia“肺炎”的由来。)

普鲁塔克(公元46—120年)对于神谕的运作留下详尽的见证。他把神明、女祭司与气体之间的关系加以比喻:阿波罗就像音乐家,女祭司是祂的乐器,而灵气则是琴拨子;阿波罗以灵气触动女祭司说话。不过普鲁塔克强调,灵气只是个触发物;实际上,是被选中的女性所进行的前置调养与净身过程(包括禁欲,可能还有斋戒),使她在接受灵气时有反应的能力。一般人也可以嗅到气体的气味,但不会进入传达神谕时的出神状态。

普鲁塔克还记录了灵气的一些物理性质。它闻起来像是有甜味的香水,似乎从阿底顿的泉水中散发出来,而皮媞亚就坐在上头;但偶尔祭司和求问者在等待答复的前厅也可闻到气味。它冒出时可能纯粹是气体,也可能从水里出现。在普鲁塔克的时代,灵气的逸出开始减弱且变得不稳定,他认为,这使得特尔斐神谕对世界局势的影响力变小。他推测可能是灵气的要素用完了,要不就是被大量雨水稀释,也有可能四个世纪之前的大地震阻碍了灵气释出。他还推测,说不定气体找到了其他出口。这些气体减少的理论,说明普鲁塔克相信该气体来自神殿底下的岩石。

有一次,普鲁塔克本人或其他同伴看到,神殿方面强求皮媞亚在一个不吉之日做预言,以取悦某重要的使节团员。她并不情愿下到阿底顿后,立即被强大的恶灵攫住。此时皮媞亚不再像平常一样吟咏或说话,却是呻吟与尖叫,激烈地到处冲撞,最后冲出房门扑倒在地。求问者与祭司吓得仓皇逃走,不过后来又回头把皮媞亚抬出去。数日后,这位皮媞亚便死了。

普鲁塔克与其他资料指出,在一般的预言过程中,担任皮媞亚的女性会进入轻微的出神状态。她可以端正地坐在三足椅上,有时会花上相当长的时间(不过当求问的时间过长时,第二甚至第三位皮媞亚可能会前来协助)。她能聆听问题,并给予适切的答案。皮媞亚会以一种不同于平常的声音传达神谕,并倾向以吟咏的方式回应,说出的尽是暧昧的文字游戏与双关语。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神谕结束之后,皮媞亚有如刚赛跑完的选手,或像狂喜舞蹈后的舞者。

在普鲁塔克之后一个世代,旅人波塞尼亚斯也提到灵气从水里冒出的说法。波塞尼亚斯写道,他看到神殿山坡上的泉水卡梭提斯,听说它没入地下,又在神殿的阿底顿冒出来;就是在那儿,泉水使女祭司做出预言。

长久以来,学者都接受上述观点。然后大约在1900年,一位英国的年轻古希腊学者欧皮(Adolphe Paul Oppe)到了特尔斐,参观法国考古学家挖掘出的遗址。他没有见到任何裂沟,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气体的说法,于是便发表了一篇深具影响力的论文,其中他提出三项批评。首先,特尔斐的神殿中根本就没有裂沟,亦无气体逸出。其次,即使曾经有过,也没有任何天然气体可以造成类似灵魂附体的状态。第三,普鲁塔克对于皮媞亚发狂而死的叙述,与一般所说皮媞亚坐在三足椅上吟咏预言的景象并不相符。欧皮的结论是,所有古老的证词都可以用别的方法解释。

欧皮的指陈为学术界带来一阵风暴。他的观点强而有力,因此成了新的正统。法国考古学家原本预期的大洞并不存在,似乎也支持了他的论证。1950年,欧皮的说法又得到新的支持。法国考古学家阿曼达里进一步提出,只有火山地区才可能产生类似古籍中描述的气体,而特尔斐一带并不是火山地区。看来已经可以下定论了。早先希腊与拉丁学者的传统解释,现在只能存活于通俗读物与当地旅游指南中了;欧皮甚至认为,这类书籍就是裂沟与灵气神话的来源。


(六)


情况在1980年代有了改变。当时联合国发展计画在希腊从事一项活断层调查(过去数百年间,地震沿着这些断层发生)。地质学家迪·波是该项调查的成员之一,他注意到露出的断层同时从神殿东西两侧延伸出去。他于是将断层画成一条线,沿着帕纳索斯山的南麓,从地底穿越神谕所。迪·波本来就知道古典的解释,但并不知道现代学者的质疑,因此不认为自己的观察有任何特别之处。

十多年后,迪·波在葡萄牙的一个考古地点遇到考古学家赫尔,那时赫尔为了某个罗马古宅受地震损坏的证据,向迪·波请教地质学上的看法。酒过三巡,狄波尔提及他在特尔斐见到神殿底下有断层通过。赫尔在大学时代学过当时公认的看法,因此提出驳斥。但接下去的精彩谈话中,迪·波说服了赫尔;他描述了断层的模样,并解释气体如何因断层而逸出地表,以及古代学者的说法。由于能够解释古典看法,他们因而了解到这项发现的重要性,于是两个人决定携手合作,进一步探究这个神殿遗址。

后来几位作者各有专长,联手揭开这项沉埋达2000多年的谜团。两位地质学家研究神庙下方断层的走向与位置,化学家分析地底水流的成份,而毒物学家则找出气体对人体的作用。他们指出:想要研究特尔斐神谕,并非老套的“科学可以阐明古老的迷信”,而是认为,如果人们看待问题时,与希腊人一样有着宽阔的眼光与跨领域的态度,必然可以有更多收获。关于对特尔斐神庙的全部研究,请见《科学人》2003年9月号《地质诉说古老的神谕》。 

现代科学家一直在探究阿波罗神谕背后的秘密,英国杂志《迷幻》2007年第一期刊登了一篇文章,证实所谓的神谕是“神的使者”吸入了乙烯气体后处于迷幻状态的幻觉反应。科学家找到了这种气体的地质,于是定义神谕是人处于昏迷边缘的胡言乱语……

原来,古希腊有一个名叫皮西亚的成年妇女自称是特尔斐的使者,代表太阳神阿波罗讲话。据记载,当一种特殊的神秘气体出现时,皮西亚给特尔菲城的统治者、市民和哲学家都提出忠告,从他们男女间的生活到国家大事,面面俱到。她时而在神志恍惚中,时而在狂暴之中回答求神者的问题,并发命令,做出预言。

有人说,古代希腊人做预言神使的灵感——迷幻气体,是从寺庙的地下升起来的。早前的科学家否定了这种解释,他们发现地下没有裂缝,也没有可以致人麻醉的气体的来源。科学家得出结论,迷幻气体是虚构的,与此同时,冒出迷幻气体的地点也是虚构的。

然而最近,一个由地质学者、考古学家、化学家和毒物学家组成的研究小组找到了大量的证据。这些证据表明,古希腊人迷幻气体的说法确有其事。

古老的特尔斐村庄建于公元前1400年,位于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科林斯湾北岸附近,在帕那塞斯山(希腊中部,古时作为太阳神和文艺女神们的灵地的斜坡上。这个地方建成的神殿成为古希腊最庄严的圣堂之一。

最初,寺庙是大地女神盖亚神的神殿,到了公元前八世纪,被奉献给了太阳神阿波罗。阿波罗神的使者经常在神志昏迷之中大喊大叫,竭尽全力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最著名的阿波罗神使者事件是为苏格拉底起名,而说苏格拉底是最聪明的人。

预言大会开始之前,神的使者会先进入地下室或者密室里吸进上述神秘气体即神烟,神烟不仅气味难闻,而且浓烈。有些学者说,神的使者口述的神谕由男教士翻译,用含糊的诗句写出来。也有些学者认为,神的使者直接与求神者交谈。

随着基督教的出现和发展,希腊的寺庙衰落消亡。在公元四世纪,罗马的皇帝朱利安试图重建寺庙,但是,他没有成功。但基督教压住了西方世界却压不住东方世界,于是,神谕在埃及、希腊、波斯之间的三角地带崛起了:这就是“麦加神谕”、《可兰》(古兰经)、伊斯兰教、穆斯林世界变本加厉的崛起。那同样的是“山洞现象”的产生——穆罕默德在山洞气体的迷幻下开始了他的神谕运动。

1893年,法国的考古学家开始挖掘寺庙的废墟,企图查明神烟的真相。不久,他们就挖到地基部,但却没有发现裂缝甚至大的缝隙。皮埃尔——阿曼迪参加了后期的挖掘工作,他声称这一地区没有火山的活动,这样的地下结构根本不会产生使人兴奋的气体。

直到1981年,美国康涅狄格州韦斯利安大学教授、地质学家捷勒·杰林格·迪·波到了特尔菲。由于地面的颤动,迪·波受聘到此地帮助希腊政府进行测量,评估是否有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他的工作主要便是寻找暗藏的断层。

迪·波说,“出了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为了使旅游的车辆有宽阔的地方掉头,因此人们在特尔斐以东的山腰上凿了一个较宽的地方,“挖出了一个很美观的断层”。这个断层不仅看上去很年轻,而且活跃。

迪·波顺着沿山地几千米的断层步行了几天,断层在特尔斐的西部与一条已经发现的裂缝汇合。虽然断层的中部被岩石的碎片覆盖,但是它正好通向寺庙的下面。

“我看过蒲鲁塔克(希腊传记作家及道德家和希腊故事,”迪·波说,“我开始想这有可能是浓烟飘浮升起的断面。”

迪·波知道自己不了解考古的文学,他只有把自己的想象放到一边。但是,他推断一定会有人提出相同的结论。

1995年,迪·波遇到了美国路易斯韦尔大学的考古学家约翰·赫尔,他这时候正在葡萄牙考察一座罗马废墟。迪·波告诉黑尔自己在特尔斐看到的断层。

“根本没有这样的断层。”赫尔说。迪·波说服他的确有另外一回事,他举例说明了希腊哲学家蒲鲁塔克在特尔斐城做教士,古地理学家斯特雷波到过特尔斐城的历史,他们俩都说过有吸入后使人产生灵感、激动发狂的浓烟。蒲鲁塔克特别强调,这些气体有一种甜甜的味道。争论到最后,地质学家和考古学家决定一起到特尔斐找出事情的真相。

赫尔追查了法国在寺庙挖掘方面报告的原件,他发现,一些符号表明寺庙建造的岩床由于水的流动产生了些裂缝。但是,考古学家原来指望的是一个裂开的大口,很明显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些举足轻重的小裂缝。

赫尔说:“法国考古学家没有得出正确的结论。”

1996年,他们俩重新测量了特尔斐的断层,研究了希腊地质学家的原始地图。他们重新测量后发现,地层的下面是含有20%黑色原油的沥青石灰石。

迪·波激动不止。赫尔形容他的高兴劲时说:“我记得他把地图扔给我,大喊大叫,原来神烟是石油化学产品!”

与以前的推测正好相反,火山作用的说法根本就不能成立了。迪·波坚持认为,简单的地质运动就能使沥青发热,发热的沥青向寺庙的地下水释放化学物质。

2001年,他们俩在一次野外实地考察时,发现了第二条断层,因此,以一条南北方向流过寺庙的地下,在当地极负盛名的泉水名字给这个断层起名“科娜”。到这时,这些纵横驰骋的断层都标上了明显的“X”符号。第二条断层也同样美丽壮观,它看上去与几处已经干枯的古泉和现代仍还湿润的泉连在一起,其中有一条笔直穿过寺庙的地基。

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地球化学家杰弗里·坎通也加入了迪·波的小组,他分析了寺庙附近干枯泉中和寺庙地基下面两处的岩石样品。坎通发现,如果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吸入甲烷和乙烷气体,两种气体都能促使人改变精神状况。

迪·波说:“我的脑袋里突然有了一个闪念。”他推测,地基下面也许还有乙烯。乙烯没有甲烷和乙烷那样稳定,所以在老的岩石里乙烯含量小很好理解,然而,在改变精神状态方面,乙烯却非常有效。

亨利·斯比勒是指挥肯塔基州地域性毒物中心的专家,他后来也加入了小组。斯比勒说:

“人吸入乙烯后,在开始的阶段会产生脱离现实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改变精神状况,最后会有一种舒适的感觉,以至于达到最高的‘境界’。吸入的剂量越大,中毒越深。”但是,一旦停止吸入,乙烯的作用很快就会消失。

不久前,坎通去了希腊,他去抽取寺庙附近一条活泉水里的水样。在这期间,整个小组等待着他的消息。几天过去了,坎通终于打来了电话,他发现了乙烯。

古希腊神谕之谜终于被揭开了。

目前,这个小组发表了关于神谕之谜的研究成果,这个结论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赞同。

——据此我认为,希腊哲学运动的兴起,得益于希腊地下冒出的乙烯——因为希腊哲学的重要灵感就是德尔菲神庙。

当然,科学没有办法解释神谕哲学或可兰启示等“胡言乱语”何以能支配人类的历史。而正确的解释应该到谢选骏的《思想主权论》里面去寻找。

历史上许多不可思议的运动,都是思想主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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