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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14日星期一

谢选骏:给鸡做个整形有何难哉



《“我的整形医生,只给鸡腿做过手术”》(2020-12-14 新周刊举报)报道:


“一般的医生看到我的眼睛不敢接了,我就再换机构和医生。总会有医生敢做的,因为他们想要赚钱。”(作者/荷西帕、编辑/萧奉)


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装满了整形失败者的“鼻子”。每个被取出的鼻子假体,都是二次修复成功的证明,但也是整形失败者们付出的代价。这个被刻意展示的罐子,就是医院最无言而大声的宣传品。


15岁的整形网红娜娜,至今还记得刚做完肋骨鼻的滋味。为了让一次全麻的风险能覆盖尽可能多的项目,她同时还做了厚唇改薄和M唇。只是术后,她不仅不能用鼻子换气,嘴也被纱布完全包住。近十万元的手术,首先带给了她三天近乎窒息的状态。


三年间,娜娜已经用总价400万元以上的数百次整形手术,买来了一张夸张的“芭比娃娃”脸。她觉得:“你在脸上花了这么多钱,别人看不出来不是白整了吗?”即使是那次长达8小时的高风险全麻手术,娜娜“也就用了两天”,就下了决定。


她在微博上写道:“一块又一块带血的纱布,一次又一次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麻醉,真的不是那么好忍过来的。”遇到需要监护人签字的全麻手术时,未成年的她冒险去借了一张别人的身份证,“反正医院也不看,整容前本来长得就不一样”。生命不休,整形不止。


频繁的双眼皮和开眼角的手术,让娜娜睡觉时不能完全闭上眼睛;整形对健康的冲击,让她患上了忧郁症,还在精神科医院住了三个月。但这一切,都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加坚定和佩服自己:“我觉得死都不可怕,丑才是最可怕的。”


把手术室当家,每天都在恢复期,娜娜已经把整形当作一种日常消费品。对她来说,既然开始整形了就肯定不会停下来,直到月抛脸、日抛脸都能成为日常。


手术灯又亮了,惨白的灯光打在了整形二字上,照出的是美还是丑早已经看不清了。


求诊——十面埋伏的医美营销


在医美APP的镜头下,没有一张脸是完美的。当我用新氧APP尝试自拍鉴定时,马上就得到了一套完整的颜值提升报告:“你的脸属于优雅少女脸。你面部最显著的特征是眼睛偏短、下颌角较宽。”AI医生为我免费看脸后认为,玻尿酸、双眼皮和面部填充是让我变美的解决方案。


这份报告的数据精确到黄金三角、中下庭比和五眼比例,还温馨提供了其他用户的经历,一张张精美的图片诉说着她们整形后获得的惊人成功。看上去,这样的信息分享社区正是对医美一知半解的用户们急切需要的。


初试医美的圈圈,也曾向医美APP求助。她最关注的是用户案例,希望从别人的反馈中找到适合自己的项目和医院,却发现不少社区中的发言都令人疑惑。“一开始会觉得怎么这么有用”,但看多了之后圈圈觉得很多案例好像都是假的:“很多人会放术前完全素颜,术后带美颜的对比,这谁能看出来到底有没有效果。”


圈圈的发现,早就被新京报证实过,号称拥有百万真人整容日记的新氧APP曾多次出现P图、刷单、虚构买家秀的恶性现象。账号1.5元1个、短评28元、百元一套手术前后对比图、两千元一套“美丽日记”……社区分享的背后居然是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


当信息分享不是真的为用户体验服务,它们马上就会露出马脚。从事供应链的工作的煦凝对互动界面很重视,她觉得信息冗余的医美APP非常难用。“你不能光介绍这个技术是哪个国家的,它有多好。”煦凝说,如果想要具体了解某项医美服务会用什么机器,她就得一遍一遍去问不同机构的在线专家。


然而,煦凝不知道的是,当她为了进一步了解信息求助“专业性较高的医生问答”时,在手机或电脑的另一端敲字回复她的,可能只是一位努力工作的代运营人员。在淘宝上搜索“医美代运营”相关的关键词,马上会出现各色医美的托管商户。给类似煦凝这样的私信问讯提供服务,明码标价是100条80元。医美整形代运营生意兴隆。


即使幸运地遇上医护人员为你答疑,过度营销也难以避免。在整形行业工作了七年的张超告诉我们,整形医院会有网络营销人员24小时在线回复,每个月推荐不同的优惠政策和免费体验项目,是医院“996”最严重的一个部门。


近几年来,移动互联网已经完全改变了医美营销渠道的生态,传统的直客医美和渠道医美慢慢沦为补充的获客方式。


以往,除了直接走进整容门店的直客,有的美容机构还会通过美容美发店等渠道积累最初的客源。但渠道医美的佣金实在太高了,把收益的一半分给中间商后,基本就没钱赚了。而且这时候,总会有另一间医美机构杀出来,给中间商支付收益的60%,直接把客户抢过去。如此恶性竞争,大半成本都花在营销上,整形医疗服务能有多好,可想而知。


还好,互联网和医美重叠的成长期成就了彼此,新的渠道模式每天都变着花样。美呗以医美咨询平台的方式进入赛道,声称要实现百分百的正品。然而作为一个不与用户直接发生交易的信息中介平台,平台秒杀价却不是用户最终成交价,这种不透明已经让它失去一部分受众。


相比之下,深蓝变美研究院真正走的是低价的路线,1580元一针菲洛嘉水光针比市场价便宜了一半还多。可惜的是,它坚持不在下单前告知为你做项目的机构名称,这点让消费者颇为疑虑,更有用户说与其合作的医疗机构实则并没有被热玛吉官方认可。


在医美APP诞生之初,也曾有过建立透明专业垂直社区、填补信息鸿沟的宏大志愿。新氧APP的创始人金星就曾承诺要让行业“风清气正”,绝不会像传统互联网那样做竞价排名。然而当医美行业竞争愈发激烈,信息真实总是被首先牺牲的。竞价排名的乱象挥之不去。就是因为相信平台上医美机构的排名,小葵经历了最不值得的一次消费。她通过某平台的筛选找到上海第二贵的机构办了最贵的卡,却“清痘都做不干净,很痛很痛”。小葵甚至没有查过这家机构的资质,因为她觉得“小作坊可能还会看一下,但它都已经这么贵了”,肯定是有资质的吧?


竞价排名是一种彻底的劣币驱逐良币的机制,只要关键词能在平台排行榜前排露出,任何医院都可以拥有精准高效获客的天然优势,唯一难以从中得利的只有整形消费者。在张超的经验里,一家中小型医美机构如果一个月的业绩有500万,那其中100万就会拿来买搜索引擎的排名。


把数字刷好看了,医疗机构和平台都有钱赚,所以平台有时候比机构更乐意玩弄这些数字游戏。2015年7月,新京报曾报道了新氧APP超过一年的刷单行为。网友“医美小菲菲”的聊天截图更是披露,新氧员工一再向机构承诺,刷单产生的金额都可以在第二天退还医院。


难辨真伪的医美、微整形、整形外科项目扑面而来,动了心思的人们被噱头和营销话术迷了眼睛。这时候,最好能有一个既懂行又懂消费者的领路人。医美博主“林呵呵”就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制的医美视频节目出现了。她告诉她的目标读者:“我们现代女生真的非常幸运,可以延续青春。如果对这些新鲜技术都非常抗拒的话,你跟古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单集不到10分钟的视频中,不仅有振聋发聩的《扒皮黑医美!揭秘行业内幕!》、最新医美项目的科普,还有专家学者的解答背书。十年的主持经历让林呵呵深谙说话之道,她不像其他KOL那样大谈产品好处,而要从一开始就摆出和消费者站在一起的姿态。林呵呵的短视频中,整形业揭黑的题材最受欢迎。


2017年,这个团队已经拥有了8000多个被称为“美宝贝”的精准转化对象。根据36氪的报道,林呵呵与某私立医美机构的院长合作录制节目后,该机构的销售额一个月内增长了4倍,达到2%的转化率和两三万元的平均客单价。


医美网红总是用尽方法让大家相信,与参差不齐的第三方平台相比,他们的渠道能保证医美产品质量、匹配业内头部医生。然而作为利益相关的渠道供应商,他们的承诺,远远无法为消费者规避风险。


今年5月,深圳的蒋女士就在整形网红“神选醉总监”的推荐下,去某医院做了面部吸脂手术。术后却发生严重的面瘫症状。本来,消费者寄希望于专业人士帮自己辨别医疗产品的效果和安全性,结果不仅在推荐医院里挨刀却整形失败,还被中间网红割了第二刀。


电商、社区、线上诊所、咨询、自媒体、转诊平台……叠加百余个互联网渠道后,一些机构已经能获得上亿级的年收入。连尚未成年的娜娜都懂得,通过网络影响力带客户去做项目,很容易就能拿到提成。尝试了几次水光针的圈圈再也不想把钱花在中间环节上了,她已经成为水光针原理的专家。“把你的皮肤吸起来之后,针头进去的深度就一定是对的,因为它是机器。”她确信,只要是正品的药就一定没问题的。圈圈告诉我们,同样的菲洛嘉水光针不同机构的差价是很大的。“在医院两瓶基本上是4500元左右,但我朋友圈代购卖的就不到2000元。”


据更美发布的《2017中国医美行业黑皮书》,无正规销售代理的假药出厂价平均2元,经过一级代理会加价为50元,再经朋友圈二级代理就成了200元,最后用户看到的价格会变为涨到500倍的1000元,利润极大。


就医——走进整形医院的人,都必须给业绩做一点贡献


终于穿过冗余的医美信息,走到整形机构的门口,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专业而明朗起来。特别是当医美超出皮肤管理的范围,涉及到真正外科手术时,医美就具有了商品及医疗产品的双重特征,它的消费性和专业性很难互不侵犯。


小葵决定做双眼皮手术时,曾去过一间杭州的医疗机构。她形容说:“每个接待员都像是整张脸做过。她们给你拍照,一轮一轮轰炸,跟你说没问题当场就可以做……与其说是医院更像是茶餐厅或者酒店。她们还管午饭,特别搞笑,像一个传销组织。”给小葵留下这样的印象并不是整形机构的初衷,毕竟能让客户走到线下机构的门口,可是花了不少钱的。“要让一个客人上门,2000到3000元的营销成本跑不了。”张超介绍说,“肯定要让顾客感受到非常好的服务,让他们都能为医院的业绩做一点贡献。”


在医美机构遇到的第一个人,一般不是医生,却有一个更让人难以拒绝的头衔——“美容设计师”“美学设计师”“医生助理”……他们会送上茶水和点心,再送上一套为你独家定制又刚好大打折扣的整形套餐。他们往往并不具备医学学历或者任何医疗相关资质。


优质服务一定是私立整形机构的重要卖点,也是咨询师们工作策略的附加值,毕竟他们真正的KPI就是项目成交量。


“怎么一个人来的?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没跟姐妹一起过来啊?小姐姐是做什么的?老公在哪里上班?” 当你觉得咨询师只是在尽力表现得贴心时,他们其实在获取更关键的信息,了解到位了才好对症下药。


除此之外,整形医院的咨询师会充分了解市场上各类项目的特点和利润,熟悉不同细分客户群体的购买需求,找到利润让老板满意同时又让医生趁手的产品,设计出让客户尽可能掏更多钱的营销框架。


张超承认整形机构中咨询师职业的价值,但“决策的还是医生,咨询师承担着患者和医生之间沟通平衡的工作,对那些有重度整形需求或者本身有其他疾病的客人,医生觉得不适合就不能给他们做”。然而他也提到,有时候面对顾客并不必要的需求时,医生也会妥协。因为不仅咨询师和医院要考虑业绩,“医生也是拿提成的”。


娜娜为整形医院贡献了不少这样的业绩,她真正把整形当成了一种日常消费的服务。“有一次我之前沟通是要很夸张的效果,做出来其实在别人看来还可以啦,但是我自己觉得不行。当时我就让他给我再打了几针麻药继续开始做。直到我自己觉得满意了才会下手术,不是他们觉得能下就下的。”


娜娜或许是特殊的个案,但大多数消费者遇到的整形效果不达标,确实是因为过度包装。“吹得天花乱坠”不仅是医美机构从莆田系继承而来的成功秘诀,甚至是它们的主营业务。张超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全世界医生做双眼皮手术,要么埋线要么切开。但你想一些名词出来,韩式三点、韩式微创,就九千、一万五地往上涨,其实都是同一个手术。”作为主体的医生,也成为了过度包装的一部分。张超指出,在整形医院系统里,医生就跟一个产品一样,要经过精心的包装和宣传,而咨询师就相当于产品经理的角色。


许多医学院毕业的外科医生,有技术但不一定有审美,审美往往是最难包装的。张超认为,只有“医生的审美要跟顾客在同一条线上,这个交易才会是一个好的交易”。


小葵在选择为自己做双眼皮手术的医生时,就把医生的审美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她选择一位女医生的理由非常充分:“男医生是靠经验来寻找一种大家比较喜欢的形式,就像美发店的Tony老师,最近大家都吹的头发,他也给你吹。”而她相信,同为女性,女医生对审美的把握更令人信任。


如果医生的名气不够,就需要通过组织某市整形技术交流会和案例推广来提高知名度,医生的技术不够,但能把营销做好让顾客满意,也能获得皆大欢喜的结果。张超说:“这些都是整形医院营销部门应该做的。”


手术——我的主刀医生,只给鸡腿做过双眼皮手术


一位身上插满了管子和仪器的年轻危重病人,被跨省送到了急救室。跟在她身边的不是家人,而是医生和警察。接手的医生接过球囊给患者做辅助呼吸,却发现球囊是漏的。简单询问信息时,陪同前来的医生竟完全不知道血滤是什么。


这是著名自媒体苍衣社报道的一起真实案例,这位危重的年轻病人最终没有生还。她是一位倒在“百分百无风险”野鸡整形手术台上的网络主播,随行而来的那位说不出话的医生,则是野鸡整形机构的野鸡麻醉师。当整形者躺上手术台时,为他们操刀进行整形外科手术的医生,可能连外科最基本的知识也不掌握。


2019年,中国医美市场的规模约为1769亿元,用户规模达到1120万人,并以20%以上的年均增速位列全球第二大医美市场。在这光鲜的数据中,混合着血淋淋的泥沙。《2017中国医美行业黑皮书》披露,每年医美整形中发生的医疗事故高达约4万起。“3年毁掉10万张脸”,野鸡医生们难辞其咎。上海第九人民医院的李青峰医生曾向中国新闻网表示,“专业人才的短缺是制约行业发展的最大问题”。这点,小葵在手术过程中有了切身的体会。


双眼皮手术前要在眼皮上确定位置,先用牙签标示,再用有颜色的药水画线。“一开始那个医生给我画得贼痛,画了好几遍我都要受不了了。后来他的指导老师,就是我的主刀医生来了,轻轻两下就画好了。”但优秀的整形医生是奇缺资源,大多数整形者求之不得,所以有“全球收入最高的医生是整形医生”的论断广为流传。


张超同意这种说法:“在整形业,你可以快速地成长、成名。”他告诉我们,大多数整形医生的年收入都是百万级的,在南方某二线城市,整形医生的月收入也有10万元左右。


一般的外科医生从来没这么好的待遇。《2017年中国医生生存现状调研报告》显示,超过四成的外科医生日均手术时间超过8小时。但即使在上海,一个普通的外科小医生,根本不可能靠工资收入买得起房子。在公立医院没有得到更好的回报,于是越来越多的外科医生开始进入整形业,其中不乏知名的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的工资涨幅赶不上工作时长。一旦医生的知名度本身就在创造价值时,整形医院就会将名气与技术剥离开来,一种借用别人名声的幽灵术,开始在手术室里蔓延。先是韩国爆出“幽灵整容”术,术前承诺由名医掌刀的手术,到头来却是给从没参与过患者面诊的年轻医生练手。


做颌骨削骨手术的幽灵医生,进手术室时才开始看患者的X光片,没看几分钟就迫不及待地上手,却用错了仪器导致严重出血,最终场面无法控制,患者医治无效身亡。“完了,可能是我水平太差了”“怎么把脂肪弄得血淋淋的”“没办法啊,哈哈哈哈”……在另一间手术室的监控录像里,院长和年轻医生的欢声笑语令人毛骨悚然。


中国整形医疗界这些年来,不仅学习了韩国的技术和审美,也学会这种替换名医的捞金套路。一些术前合同中写着“理解并同意需要多位医生进行”的话术,消费者并不知道,这多位医生中是否就包括了无经验或者无资质的医生。整容变成了毁容甚至谋财害命,屡禁不止的黑诊所是主要贡献者。


在我国蓬勃发展的整形事业中,中小型和小微型企业提供了88%到94%的市场活力。根据智研咨询的资料,小微企业大约有主诊医生1位,助手2-3位。黑诊所就可能隐匿其中。


《2017中国医美行业黑皮书》显示,中国黑诊所的数量已经超过6万家,是正规诊所的6倍以上,手术量也是正规机构的2.5倍。这些非法行医的机构当然没有能力聘请年入百万的整形医师,但没关系,没有资质,创造“资质”也要上。毕竟在美容培训中心,几天就可以培养一位为客户做注射的人才。对黑诊所来说,资质和经验都是可以买到的。


央视新闻曾暗访过这样一家整形机构,只要交完几千元的培训费,不论你之前卖服装、做美容美发,还是无业,毕业就能各自开店营业了。白天教授所谓的“理论课”:“有人来做双眼皮你不能马上给他做,要说得‘专业’一点。你这个双眼皮我做出来会很漂亮,但开个眼角会更漂亮。”晚上教室就成了实操手术室,消毒棉棒反复使用、带血的纱布散发着腥臭、手套破损戴了戒指都不要紧……经过简单的教学,学员们就开始手握200单位的肉毒素,练习相互注射了。


他们的课程很可能没有提及过,肉毒素在我国是毒药麻类药品,是一种神经传导阻断剂。当如此大的剂量从一位学员手中颤抖着注射进了另一位学员的眼部,对方面瘫、抽搐、失明甚至死亡,都是有可能的。更夸张的是,无法在真人身上练整形外科技术的学员,会用市场上买来的鸡腿、鸡翅做替代练习,有机会的话再给兔子们做几次双眼皮埋线或者全切。


只需简单的生物常识就会知道,眼部结构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鸡腿,这样的培训无异于为医疗事故打基础。但“艺高人胆大”的培训班老师显然不以为意,还会将这些割鸡腿、相互扎针的“实操”画面记录下来,分享在朋友圈上。三五天内成功毕业的学员,不但可以得到一本不受国家承认的“微整形美容主诊师”证,还能买到市价一万元提升面部肌肉的蛋白线,只要10块钱。


不规范整形导致失明、鼻眼变形的新闻每天都在上演,但在培训机构眼里,“只要不出多大的问题,能够用钱解决的,都是小问题”。根据国家相关规定,只有“医师资格证书”“医师执业证书”“美容主诊医师证书”三证齐全的医生才有资格提供微整形服务。“非卫生技术人员从事医疗技术工作”是毫无疑问违反相关法律法规的,不过这些小型美容机构早就做好了跑路的打算。医师证居然还可以借。


在整形机构里,掺水的地方不仅仅是外科医生。今年年初,已故香港纺织大亨的孙女罗贝儿在韩国接受整形手术时意外死亡,经警方调查发现,手术中作为镇静剂使用的管制药物丙泊酚引发了不良反应,且现场没有麻醉科医生。麻醉是整形过程中长期被忽视的环节,许多医疗事故都因它而起。没有一个环节可以被轻视。


娜娜就是以麻醉的时长来判断整形手术的风险,她认为一个手术全麻时间如果超过5小时,就是一个很大的手术。“医院会在知情同意中写‘本人要求麻醉’这种免责说明,就是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在资质不完善的整形机构,麻醉更是薄弱环节。一个每月运营成本只有十几万的诊所,几乎不可能花一百万去买一台国外生产的麻醉机。张超透露说:“一些机构会去采购比较便宜的二手设备,因此医疗事故是难免的。”


根据《2017中国医美行业黑皮书》的统计,一家黑诊所的年均盈利约为100万元。但即便非法行医的行为查实,也只会被罚款1万-2万元并罚没医疗器械,违法成本极低。


那么,大医院、大机构总不会冒险去做违法生意了吧?在张超的观察中,大机构的确更规范,但这并不是绝对的安全保证,“超范围诊疗”同样很难避免。超出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范围的诊疗服务,即为“超范围诊疗”。根据我国卫生部办公厅《医疗美容项目分级管理目录》,根据手术的难度和复杂程度,将美容外科项目分为四级:


一级:操作过程不复杂,技术难度和风险不大的美容外科项目。


二级:操作过程复杂程度一般,有一定技术难度,有一定风险,需使用硬膜外腔阻滞麻醉、静脉全身麻醉等完成的美容外科项目。


三级:操作过程较复杂,技术难度和风险较大,因创伤大需术前备血,并需要气管插管全麻的美容外科项目。


四级:操作过程复杂,难度高、风险大的美容外科项目。


去年,青岛华璞诺美医疗美容诊所就以仅能开展一级项目的资质,进行了需要全身麻醉的假体隆胸。据半岛网的报道,该手术项目在某平台上的预约已经有23次。整形的容错率不能允许稍有不慎。张超透露,这种做法在整形医疗机构里很平常:“卫生部门来检查的时候,收好相关的这些东西就行了,在做生意的人眼里,只要不犯罪,犯点法各行各业的人都会有,有钱赚就行。”


同样地,医生也在“超出范围”地提供就诊。卫健委网站上记录了每个医生的执业机构,但张超看到过很多医生到处走穴,到其他诊所或酒店房间为客人提供整形美容医疗服务。高收益,几乎零风险,“他做完手术拍拍屁股走了,往后的事情医院来承担就好”。


术后——整形是一种妥协,还是自我赋权?


什么是成功的整形美容手术?只是安全下手术台没有并发症吗?娜娜告诉我们,因为眼角动过太多次手术,现在她睡觉的时候眼睛闭不全,早上起来眼里的分泌物也会多于一般人。


除此之外,她还不能在风中站太久,风一吹眼睛就会很痛,甚至角膜发炎。加上之前额头上打了太多玻尿酸,可能压到了眉毛处的神经,有时候睁眼就会有抽搐的感觉。娜娜在微博上置顶了她令人惊讶的整容史。


完美成功的整形,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手术成功到失败之间的一大段光谱中,机构和消费者的认知一旦交错,洪水般的恶果就会涌来,医闹、赔偿、调解、维权,对于整形本身的恶名也由此而起。


2017年的纪录片《亚洲秘辛——南韩:爱美的代价》记录了在韩国经历整容失败的女性群像。王温妮花费了45万元人名币接受了8项手术,然而她认为这8项手术全部失败了。她的双眼变得一大一小,左眼外眼角露白,变美的尝试为她换来无止境的维权路。


王温妮的正常生活不见了,她卖了香港的房子,多次往返于中韩之间希望能得到赔偿。但她和其他整形失败的中国患者刚在医院门口举起海报,就被韩国警方以妨碍他人营业的理由,驱逐了。被整形改变的一生。“医生肯定不会保证效果的,所有手术都会签知情同意书。”张超说。不仅整形手术是这样,外科手术也是如此,但整形手术具有强烈的美容消费性质,接受手术者往往无法将之等同于普通的外科治病手术。


于是,白纸黑字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一旦患者觉得没有达到预期,纠纷在所难免。“所以,我们就需要一个专门的客服部门来接待他们,对不同的纠纷进行分类处理。”张超向我们展示了整形行业的实践智慧。他表示,一些整形机构会和当地的执法机构有联系。如果消费者来闹,执法人员就会来调节并警告他们:“你要告人的话是要讲证据的。”


在张超接触的案例中,如果客人选择走法律途径,查实的确是因为技术问题,机构会赔钱重做或者让顾客去其他医院做,“但场面上医院不会这么说”。整形医院大多数客服部门的宗旨,是维护好客户的同时,还要维护医院和医生的名声。所以即使不一定是医院的过失,如果客人“三天两头过来闹”,客服部门大多也都会选择赔钱私了。用张超的话来说,“生意人对这个还是要拎得清的”。维权大多无疾而终。也有整形者坦然接受这种风险。娜娜就说:“选择要用整形这么极端的方式变美的话,风险自己是要承担的,对吧?”


她无疑是幸运的,相对殷实的家境让她只需承担手术的风险。但那些没钱却想通过改变颜值改变命运的年轻人,一不小心就会跌入美容贷的漩涡。“长得怎么样,是你在社会上行走的名片,长得很漂亮,讲话做事都方便。”整形前的娜娜,在学校里经历过一定程度上的霸凌。班级里做值日,同学把扫地、拖地、擦桌子的活都丢给她做,漂亮女生就只要擦黑板就行了。“我们的区别就只有长相而已。”除了整容,娜娜表示想不出其它办法了。


休学、抑郁症和精神科医院的经历,都没能阻止她,因为整容确实带来了一个从前完全接触不到的圈子。“像刘梓晨、张可乐,一些有名的网红我们都认识,经常约在一起做项目,在床上躺七天,一起恢复。”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娜娜对人生的野心自然更大了。她已经开始参与各类选秀,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娜娜觉得当明星或者其他光鲜亮丽的职业,都可以尝试。


如今,娜娜的微博粉丝涨到了30多万,但翻阅网友的留言,攻击她、嘲讽她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她顺利地合理化了这种攻击:“天天辱骂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觉得肯定有一点羡慕嫉妒恨吧。”


辩论节目《奇葩说》曾将人们对网红成功路径的复杂心态,归纳为一个问题:“DNA的美比整形的美更高贵吗?”关于整形的讨论开始成为主流话题。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因为它已经不愿再从主观上讨论哪种美更美,而是直接从价值上决断谁更“高贵”。不论人们如何回答,都会进一步证明了,整容可能是实现“价值”的一种捷径。虽然“为了达到招聘要求做断骨增高术”的社会新闻已经不常见了,但长期关注中国整容话题的人类学博士文华,依然在她的田野调查中记录了不同阶层、不同诉求的群体,通过整容来实现某种跨越的例子。


张女士因为国企改革下岗成为了一名清洁工,却因为参与了一家美容院的整形推广活动,变得年轻许多,获得了在诊所全职上班的工作;从农村出来打工的赵颖,之前只能找到洗碗工的工作,在做了双眼皮手术变得更像城里人之后,开始了在北京的美甲店新生活。如此强烈的工具价值,成了“美才是正义”的现实回响。


这种声音经常充满矛盾。文华博士在其著作《看上去很美》中就提到:“整形美容手术是女性对男性凝视的屈服还是自我赋权意识;是女性的虚假意识还是自我选择?”“上帝给了你一张脸,你却自己造就了另一张。”(《哈姆雷特》)美容连锁店的Yona认为,整形技术在这个颜值时代起到的是很好的影响。之前你看到帅哥美女只有垂涎的份,但现在“花钱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社交媒体和消费文化对这种论调一拍即合,美国医学会杂志面部整形外科的一篇文章甚至表明,越来越多人使用美颜软件,正在刺激人们进一步尝试医美。在美颜软件上,无论长相如何,你离理想中的美颜,永远还差一个磨皮。


整形看似是自我选择的“改变命运”,但当人们作出这一念想时,就已经屈从于社会对美的规训、对成功的定义。文华博士认为,对身体形象的焦虑和整个社会转型中的不确定性是同源的。


做完双眼皮的小葵对整形也有新的反思。眼皮上新增的一道褶皱让她经历了短暂的自我认知障碍,她现在觉得人无可避免地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从而屈从于社会的审美标准:“但如果你本身自主性比较高的话,你会有能力选择要接受怎样的社会期待。”整形日常化的时代就要到来。/《整容日记》然而,身体自主性对娜娜来说,就是能够自主改变容貌。为了达到芭比眼的效果,她总共做了15次双眼皮和眼角的手术。“一般的医生看到我的眼睛不敢接了,我就再换机构和医生。总会有医生敢做的,因为他们想要赚钱。”


假如无法从医院获得整形美容服务,他们愿意冒更大的风险。圈圈已经很有把握鉴别朋友圈代购水光针的真假,问题是,通过这种方式买到的水光针,她只能找一些无法确认资质的护士私下打,“或者买一个机器自己打”。她还在考虑这件事。文中张超、小葵、圈圈、煦凝均为化名,感谢文华博士接受本刊采访。


谢选骏指出:“整形医生只给鸡腿做过手术”——这很般配,给鸡做个整形只用给鸡腿做过手术的屠夫就够了……给鸡做个整形有何难哉。所以为了毫无遗憾地整形,需要先把整形者变成一只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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