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浅谈<安世房中歌>中体现出的楚文化特征》（陈福盛）报道：
摘要：《安世房中歌》是汉初贵族文学的代表，深受楚地文化的影响，通过《安世房中歌》这个突破口，可以看到楚文化对汉代文化艺术潜移默化的影响。
关键词：《安世房中歌》；楚声；浪漫主义；楚俗；华夷观
《安世房中歌》是汉初郊庙歌辞中最为重要的作品，《汉书礼乐志》中载：“汉兴，乐家有制氏……又有房中祠乐，高祖唐山夫人所作也。周有《房中乐》，至秦名为《寿人》。凡乐，乐其所生，礼不忘本，高祖乐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安世乐》。”萧涤非先生称它为“汉乐章之鼻祖，是汉初贵族乐府的代表作”。[1]（P.33）宋人郭茂倩编的《乐府诗集》卷八将其放在“宗庙乐章”之首，向来为人们所重视。《安世房中歌》大抵是推崇孝德和歌颂盛世，赞美君王，凝聚人心，巩固统治，致力于政权建设，历来被人们看作宣传伦理教化之作。然而，以刘邦为首的汉代开国君臣皆为楚人，所以作为汉初贵族乐府代表的《安世房中歌》必定带有楚地地方特色。本文就从这一角度出发，探讨《安世房中歌》中体现出来的楚文化特征。
一.“楚声”的发展
楚人把半壁江山丢给了秦人，然而，曾几何时，他们却从秦人手里夺来了一统天下，建立了汉朝。[2]汉朝的统治阶层大多是楚人，他们愤于秦朝对楚文化的压制和摧残，在夺得政权之后，掀起了光复楚文化的浪潮。楚俗，楚服，楚声楚歌等都得到的大肆的宣扬。《安世房中歌》共十七章，其中有十三章是标准的四言句式，有四章是杂言体，分别是：“大海荡荡”、“安其所”、“丰草?@”、“雷震震”。“楚声”与华夏正声有很大的区别。《诗经》大小雅是华夏正声的代表，虽然有诸如《天保》《男有嘉鱼》《无羊》等篇什间有杂言，但整体上一般都是整齐的四言句式。而作为楚声代表的楚辞体作品少有四言，多是杂言，而且大量采用“兮”字。《安世房中歌》中四首杂言体诗歌，多为三言，间有杂言。至于为什么没有“兮”字，郭绍虞先生认为“这是由于语言组织日趋严密，逐渐产生不同含义的虚词，从而使‘兮’字处于淘汰的地位。如《宋书乐志三》记载的《今有人》系删除《楚辞山鬼》中的‘兮’字加以改编而成：‘今有人，山之阿，被服薜荔带女萝。既含睇，又宜笑，子恋慕予善窈窕。’《史记》中记武帝《天马之歌》用骚体，而保存在《汉书礼乐志》中的《天马》则成了杂言诗。”[3]如果将“兮”字加入上述四首诗歌中，依旧通顺，甚至更为流畅。如《安其所》篇原文是：“安其所，乐终产。乐终产，世继绪。飞龙秋，游上天。高贤愉，乐民人。”加上“兮”字后：“安其所兮乐终产，乐终产兮世继绪。飞龙秋兮游上天，高贤愉兮乐民人。”其他三首亦可。
二.浪漫主义精神的延续
楚人迁居江汉地区历时既久，栉蛮风，沐越雨，潜移默化，加以他们对自己先祖作为天与地、神与人的媒介的传统未能忘怀，由此，他们的精神文化就比中原的精神文化带有较多的原始成分、自然气息、神秘意味和浪漫色彩，逐渐地形成了南方的流派。[4]（P.63）《安世房中歌》是宗庙祭祀，教化劝世之作，特殊的题材决定其文风要典雅庄重，但纵览全部诗歌，仍然不乏浪漫主义色彩。如第一首“大孝备矣，修德昭清。高张四悬，乐充宫廷。芬树羽林，云景杳杳，金支秀华，庶旄翠旌。”形容皇帝仪仗之盛容，其盛若林，芬然众多，仰视高远，如云日之杳冥。将天子羽葆比作树林，想象多么奇特，而“杳冥”二字又将那种神秘感体现的淋漓尽致。再如第十首“都荔遂芳，??桂华。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羽旄殷盛，芳哉芒芒。孝道随世，我署文章。”将孝道进承于天，天神乘龙北行，盛貌异常，芬芳阵阵，这与楚人对神的信仰和浪漫奇特的想象是分不开的。
三.楚人习俗的推崇
《国语郑语》和《史记楚世家》都认为楚人是祝融的后裔，楚人也奉祝融为始祖。祝融是高辛的火正。火正，生掌火事，死为火神。[4]（P.4）太阳是最为浓烈和伟大的火源，所以楚人确信自己是日神的远裔。太阳和火皆为赤色，所以楚俗尚赤。秦人尚白，汉高祖刘邦在起义之初为了壮声威，揽人心，所以自托为赤帝之子，编撰了赤帝子斩白帝子的说法。《史记历书》载刘邦成为汉王之后，“以十月为年首，而色尚赤。”《安世房中歌》虽没有直接体现这一风俗，但是诗中多次提到的“桂华”，据前人考证，这是宫殿名。《汉书五行志》载：“成帝时歌谣又曰：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桂，赤色，汉家象。”所以，以“桂华”为宫殿名，并反复吟咏，似乎隐约可以看见尚赤的风尚。楚人自认是火神的嫡嗣，“祝融是火神，也是雷神。在楚辞中，雷神是丰隆，号为云中君。古无轻唇音，今读轻唇音者，古读为重唇音。祝融和丰隆，其声相近，都是状雷声的词。”[4]（P.5）古人所认识的天界之火，除了永存的太阳，还有雷电。楚人对火的推崇，延伸为对雷电的敬意。《安世房中歌》第九章“雷震震，电耀耀，明德乡，治本约。”以雷电起兴，言君王德治，可见对雷电的推崇。日出东方，所以楚人以东向为尊。“古人讲方位的上下，除了东西南北之分，还有左右之分。周俗尚右，楚俗尚左。[4]（P.107）东向的左边是南向，所以楚人以南向为次尊，右边是北向，所以北向最低贱。《安世房中歌》第十章“……乘玄四龙，回驰北行……”，上文提到，因为讲孝道感动神仙，所以天神下凡。北行，说明天神居于南方。东方是日神所居之地，也就是楚人眼中的最高的神。而这位天神地位不及日神，所以居于南向，合情合理。
四.华夷观的实践
春秋时代的民族思想，大致说来，有如下三家。第一家以管子为代表，其纲领性主张是：“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第二家以孔子为代表，其纲领性主张是：“裔不谋夏，夷不乱华。”第三家以楚国的多数君臣为代表，其纲领性主张是：“抚有蛮夷，……以属诸夏。”[4]（P.39-40）相比之下楚国的华夷观最先进，最有利于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统一，社会的发展。《安世房中歌》是对君王一统的赞美，有很多篇什涉及华夷观。比如第第五章“海内有奸，纷乱东北。诏抚成师，武臣承德。”匈奴侵扰，主张招抚。再如第十二章“硙硙即即，师象山则。乌呼孝哉，安抚戎国。蛮夷竭欢，象来致福。兼临是爱，终无兵革。”对待蛮夷，以安抚为主，兼容并蓄，不动干戈，这显然与楚人华夷观一脉相承，而且付诸实践。
《史记项羽本纪》中载：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的确，以刘邦为首的楚人集团，推翻暴秦，建立大汉帝国，同时也将楚国文化发扬光大，而《安世房中歌》作为汉代艺术文化中的沧海一粟，尚且如此。后继的汉赋，作为有汉一代最为璀璨的艺术明珠，泽被后世，非一代而已，也是在楚辞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楚文化对大汉王朝的影响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1]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2]张正明.先秦的民族结构、民族关系和民族思想[J].《民族研究》1983年第5期.
[3]张树国.论《安世房中歌》与汉初宗庙祭乐的创制[J].《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9月第5期.
[4]张正明.楚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谢选骏指出：上文提到了秦楚相替的历史，却没有想到即使秦朝没有崩溃，楚文化还是可能入主秦朝——正如在隋朝崩溃以前，南朝文化已经深入北朝；而且继隋而起的唐朝虽然还是北朝，但在文化上却继续南朝化了。
《安世房中歌（十七章）》
安世房中歌[1]，（汉）唐山夫人[2]——
大孝备矣，休德昭清[3]。高张四县[4]，乐充宫庭[5]。芬树羽林，云景杳冥[6]。金支秀华，庶旄翠旌[7]。
《七始》《华始》，肃倡和声[8]。神来宴娭，庶几是听[9]。粥粥音送，细齐人情[10]。忽乘青玄，熙事备成[11]。清思眑眑，经纬冥冥[12]。
我定历数，人告其心。敕身齐戒，施教申申[13]。乃立祖庙，敬明尊亲。大矣孝熙，四极爰[14]。
王侯秉德，其邻翼翼，显明昭式[15]。清明鬯矣[16]，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抚安四极。
海内有奸，纷乱东北[17]。诏抚成师，武臣承德。行乐交逆，《箫》《勺》群慝[18]。肃为济哉，盖定燕国[19]。
大海荡荡水所归，高贤愉愉民所怀。大山崔，百卉殖[20]。民何贵，贵有德。
安其所，乐终产[21]。乐终产，世继绪。飞龙秋[22]，游上天。高贤愉，乐民人。
半草葽，女罗施[23]。善何如，谁能回[24]。大莫大，成教德。长莫长，被无极。
雷震震，电燿燿[25]。明德乡[26]，治本约[27]。治本约，泽弘大。加被宠，咸相保[28]。德施大，世曼寿[29]。
《都荔》《遂芳》，《窅窊》桂华[30]。孝奏天仪[31]，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羽旄殷盛，芬哉芒芒[32]。孝道随世，我署文章[33]。
冯冯翼翼，承天之则[34]。吾易久远[35]，烛明四极。慈惠所爱，美若休德[36]。杳杳冥冥，克绰永福[37]。
硙硙即即，师象山则[38]。乌呼孝哉，案抚戎国[39]。蛮夷竭欢，象来致福[40]。兼临是爱，终无兵革。
嘉荐芳矣，告灵飨矣[41]。告灵既飨，德音孔臧[42]。惟德之臧，建侯之常[43]。承保天休，令问不忘。
皇皇鸿明，荡侯休德[44]。嘉承天和，伊乐厥福[45]。在乐不荒，惟民之则。
浚则师德，下民咸殖[46]。令问在旧，孔容翼翼[47]。
孔容之常，承帝之明。下民之乐，子孙保光[48]。承顺温良，受帝之光。嘉荐令芳，寿考不忘。
承帝明德，师象山则。云施称民[49]，永受厥福。承容之常，承帝之明。下民安乐，受福无疆。
【注释】
[1]《安世房中歌》：“房中歌”是祭神乐曲，周代称“房中乐”，秦代改名“寿人”，汉高祖刘邦时，又命唐山夫人作《房中祠乐》，至惠帝二年（前193），命乐府令夏侯宽配上管乐器演奏，更名为《安世乐》。据《汉书·礼乐志》说，这种乐曲用的是“楚声”，因为刘邦本是楚人。这种乐曲是帝王祭祀天地和祖先的乐歌。从商周时代起已经产生《诗经》中的《商颂》和《周颂》就是这种乐曲的起源。
[2]唐山夫人：生平不详，只知道是刘邦的姬妾。
[3]休德：美德。昭：明。
[4]“高张”句：屋子的四墙都高挂着钟磬等乐器。“县”，通“悬”。
[5]“乐充”句：乐声充满宫廷中。
[6]芬：同“纷”，众多。树：树立乐舞用的羽毛。“云景”句：指羽毛等礼器众多，如云彩一样广大深远。
[7]“金支”句：指用金铸花形的旗竿。“庶旄”句：指旗杆上挂着用翠鸟羽毛制成的旗子。
[8]《七始》、《华始》：乐曲名。“肃倡”句：歌者恭敬地唱出谐和的歌声。
[9]娭（xī溪）：游戏。“庶几”句：希望能来听这音乐。
[10]粥粥（yù玉）：恭敬恐惧的样子。音送：以乐送神。“细齐”句：细微地感动人使之整齐严肃。
[11]“忽乘”句：指神乘着青云和黑云登天而去。熙：同“禧”，福。这句说求福之事已完成。
[12]眑眑：（yǎo咬）：深远幽静的样子。“经纬”句：经天纬地的心思已上达遥远的上天。
[13]齐：“斋”的假借字。“敕身”句：命令自身敬慎地斋戒静心。申申：一再告戒。
[14]：同“臻”，到达，这句说诚心到达四极。
[15]秉：执行。邻：近臣。翼翼：谨慎。式：法度。
[16]鬯（chàng唱）：同“畅”，畅达。
[17]“海内”二句：指高祖五年（前202）臧荼（tú图）叛乱。
[18]“行乐”二句：指制定新乐，教化流行。从逆的人听了《箫》（舜的乐曲）《勺》（周代乐曲）受感动改恶从善。“交”，同“教”。慝（tè忒）：奸邪。这里指有罪的人。
[19]燕国：臧荼曾封燕王。
[20]崔：高。百卉：各种植物。殖：繁生。
[21]“安其所”二句：指万物各得其所，终生安乐。
[22]秋：飞的样子。
[23]葽（yāo腰）：盛长。女罗：即女萝，草名，即菟丝。施：指女萝的藤附于大树上。
[24]回：这里指违反。
[25]燿燿（yào药）：光亮。
[26]明德乡：指明德行的方向。
[27]治本约：治国的根本很简约。
[28]“加被宠”二句：说人们受皇帝恩宠，都能自保。
[29]曼：延长。
[30]《都荔》、《遂芳》：郑文先生《汉诗选笺》认为是两个曲名。《窅窊（yǎo wā咬洼）》：郑文先生认为也是曲名。
[31]“孝奏”句：以孝道进献上天的面前。
[32]芬哉：繁盛的样子，“芬”同“纷”。芒芒：广远的样子。
[33]随世：继世不衰。署：表明。
[34]冯冯（píng凭）：盛满的样子。翼翼：众多的样子。“承天”句：禀承上天的法则。
[35]易：同“埸”（yì绎）：疆土。
[36]若：顺行。
[37]“杳杳”句：深广久远。绰：延长。
[38]硙硙（wèi畏）：堆积很高的样子。即即：充实的样子。师象：效法。山则：像高山那样。
[39]案：同“按”。
[40]象：即“象胥”，指翻译。
[41]荐：进献的贡品。飨：指神来享用。
[42]臧：善。
[43]建侯：分封诸侯。
[44]皇皇：同“煌煌”。鸿：大。鸿明：弘大光明。“荡侯”句：指天下荡平，实是皇帝的美德。侯：《尔雅·释诂》：伊、维，侯也。“维”通“惟”，是的意思。
[45]伊：是。
[46]浚则：深深地效法。师：众多。殖：繁育。
[47]令问在旧：从过去起就有美好的声望。孔容：美好的容姿。
[48]保光：保其光宠。
[49]称：合。这句意谓如云一样布施恩德，适合民意。
谢选骏指出：现代中国也是同样情形——共产党北朝虽然战胜了国民党南朝，但在经济文化上还是不可逆转地南朝化了，这在1980年代以后是一目了然的了。而我早在1970年代就预料到了这一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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