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命的两题》(朱清时 | 人文中國 HUMANITIES CHINA ACADEMY MAR 3 2025)報道:
由于量子纠缠,人的命运可能早已注定。存在着一支无形的手,它能定向地与我们的大脑、心理等产生量子纠缠,操控我们的命运。
朱清时,物理化学家,教育家,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南方科技大学创校校长。
其一:人死并非灰飞烟灭
俗话说人死灰飞烟灭,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张纸条被撕碎后,它上面写的信息并没有完全消灭而是保存在碎片中;人体死亡解体后,它承载的生命信息同样也不会完全消失。
恩格斯在1954年英文版《自然辩证法》中谈到这个问题时说:“死亡或者是有机体的解体,除了组成有机体实体的各种化学元素,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或者还留下某种生命的本原,即某种或多或少地和灵魂相同的东西,这种本原不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
佛学的人生观
佛学把人类所能获得的八种信息称为“八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在人体死亡解体后,前六识由于失去眼、耳、鼻、舌、身、意的依托而消失,但是第七末那识和第八识阿赖耶识还依然存在。
第八识阿赖耶识是基本识,它是业力种子的仓库。在人体死亡解体后,这些种子永远不会失掉和变质,它们遇到缘就起现行,就是果报。
第七末那识其实是阿赖耶识的主观部分,它是种潜意识,其作用是执定第八阿赖耶识中的见分为我,而恒审思量之。只要阿赖耶识存在,它就不消失。末那识本身并不造作善恶之业,但因它执着自我这一个念头,成为一切众生自私自利的根源。在唯识宗中,末那识被看作是意识的根本,并且由于其执着于第八识(阿赖耶识)的见分或其种子为我,使意识生起自我意识,因此又称为“我识”。同时,末那识也是烦恼的根源,与四种烦恼相应不离,包括我痴、我见、我慢和我爱。
问题是,在人体死亡解体后,第七末那识和第八识阿赖耶识还可能保存在哪里呢?
量子意识
第七和第八识的许多性质与量子物理系统相似。
量子现象主要的特点在于难以将主观和客观严格分开。观测者是量子世界中的强大玩家。根据量子理论,粒子可以同时处于多个地方或多种状态,也就是所谓的叠加态。但奇怪的是,这只发生在它们没有被观测的情况下。当对一个量子系统进行观测时,叠加态就会被打破,坍缩到一个特定的位置或者特定的状态。我们已经在实验室中多次验证自然界的这种行为。由于量子系统里面的东西都离不开观察者(“我”),所以也是一种“我执”的东西。
“末那识”就是一个执着于自我的识体,它是我执的最后根源,它会把在第八识“阿赖耶识”里所见到、所听到,都认为是“我”,产生固有的我执。所以“末那识”又名“我爱执识”,它执着于第八识里,所贮存一切的种子内容都视为“我”,这基本上是一种我执的作用,由此而形成我们烦恼的根本。
因此第七和第八识可能是一种量子力学现象。
对一个双粒子构成的角动量为零的量子系统,如果你测得其中一个粒子的角动量是+1,那么另一个粒子的角动量不用测,一定是-1。这样一来,在这个量子系统中,无论两个粒子间隔在多么遥远的距离,当一个粒子的状态发生变化,另外一个也将瞬间随之变化。这种现象就是量子纠缠。这就像一副手套由配对的两只手套组成,一只是左手的,另一只是右手的。如果发现其中一只是左手的,另一只不用观察马上知道是右手的。
宇宙中来源于“大爆炸”,爆炸之初它比一个亚原子粒子还小,因此宇宙本身有一个波函数,其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相干、纠缠的。如果宇宙中有两颗满足量子纠缠状态的粒子,它们一颗叫A,一颗叫B,且某一颗发生变化后,另一颗就会同时瞬间变化。这两颗粒子中的一颗就在你的大脑内,另一颗在宇宙的某处(例如火星上),那么当你身体内的这颗粒子的状态改变时,火星上的粒子就会瞬间感应到这种变化。这样的话,我们大脑里的信息就能够瞬间传递到火星上。因此可以认为脑中的意识也在天上。
总之,由于存在量子纠缠,人的意识不仅存在于大脑之中,也存在于宇宙的某个地方。那么,在一个人死之后,他的肉体消失了,意识不会也同时消失。
由于量子纠缠,人的命运可能早已注定。存在着一支无形的手,它能定向地与我们的大脑、心理等产生量子纠缠,操控我们的命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在这个世界里,主体和客体并无区别,个人的我与宇宙的万物在古印度先贤所说的那种永恒现在的模糊状态中相融合。吠陀中说,L'Atman(我)即le Brabman(万物)。有关万物本质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就是世界”。
其二:生命的意义及如何运作和进化
从演化的角度解读生命
1984年,神经科学家瓦伦蒂诺·布瑞滕堡(Valentino Braitenberg)写了一本书“《 Vehicles: Essaysin Synthetic Psychology(载体:综合心理学短文集)》”,其中描述了一系列越来越复杂的自动机制,它们从相当简单、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开始,逐渐自动演化成有着令人惊奇的类似意识(心理能力)的实体。当代著名的认知科学家丹尼特认为生物和人类的演化就是这类过程,生命是从完全没有生命的基本粒子逐渐自动演化而来的。
宇宙大爆炸之后,随着空间越来越大,产生出来的物质越来越多。起初,万物没有目的,没有功能,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拥有利益。直到千万年之后,出现了简单的生物。生物要继续复制,就需要回避“坏的”东西,寻 找“好的”东西。为此生物需要一个神经系统,控制它们在时间与空间中的活动。从这个角度看,生命的意义就是要朝着进化的方向继续复制。
生命如何进化?
生物个体各不相同,适应环境就是“好”,这样的个体更容易活下来,而拥有“坏”特点的就不那么容易活下来。最初的地球盲目产生了各类物种,它们一诞生,立刻经受了极其严苛的环境测试。在环境的制约下,经过无数次任意的基因重组与突变,只有那些 “设计”最好的物种得以幸存,它们通过基因组把这些设计传给后代。
随后进化出一些新物种,它们在个体活着时就能够通过试错学习改进,增多好特点,减少环特点,因此它们有更多的进化优势;
继续又进化出更先进的物种,它们懂得不必拿实际的行动去冒生命之险,而是通过预先选择的方式,把那些可能导致丧命的行为从计划中剔除掉。它们具有预演的能力,能把预先设计的行为交给自己的身体,以恶心、眩晕、恐惧或颤抖等生理反应,来进行“裁判”,然后决定实施还是放弃这一行为;
最后进化出人类这样的高级物种,不仅具有前面几种能力,而且人脑还具有“意识”,它能够对外部世界进行表征,形成认知、信念和预期,预先在若干选项中做出挑选,就像在自己构造的一台虚拟机上对行为后果进行模拟,从而预先淘汰模拟结果不佳的行为。
人脑中运作的虚拟机
人脑的布线可以根据环境的需要随时作出调整,这样大大增加了适应环境的效率。人脑每时每刻都在新陈代谢,神经元细胞之间的某些新连接会建立,另一些旧连接会减弱或消退,原则是“用进废退”。例如长期弹钢琴、拉小提琴、学习外语,可以改变特殊脑区的构造和功能。杂技演员和运动员由于长期的训练使大脑改变,产生常人没有的能力。每个人的大脑都不只取决于基因,而且由他的全部生活经历所造就。基因只能造成一堆橡皮泥,所有的后天经历把这堆泥塑造成一个人。
丹尼特认为,人脑的可塑性使它可以演化出类似冯 ·诺伊曼式虚拟机的高级功能,它们的运行就是意识。
现在所有的计算机都是冯 ·诺伊曼式的,它们都有一定的可塑性,据此可以用软件建立一些“由规则而非连线构成”的临时结构, 它们共享一个基本的底层架构(underlying architecture),这就是虚拟机(Virtual Machine)。它们是通过软件模拟的具有完整硬件系统功能的、运行在一个完全隔离环境中的完整计算机系统。
任何文字处理软件都是一种虚拟机。如果你用过几种不同的文字处理软件,或者你在同一台电脑上玩游戏,你就是在使用几种虚拟机器,它们在一台特定的真实计算机上轮流上阵。从文字处理软件可以看出虚拟机的作用,就是使一个完全不知道计算机硬件和硬件语言的人,也能够自如地用它写文章、玩游戏。
运用人脑中的生化组织作为基本的底层架构,也可以建立一些“由规则而非连线构成”的临时结构-虚拟机,它们的运作就产生出我们的一个个思维或念头,使我们沉浸在爱情、美食、旅游和创作之中,就像在一台电脑上玩游戏一样。我们以为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人生,其实就可能是这些大脑虚拟机虚拟出来的幻境。
其实冯 ·诺伊曼式计算机的原型-图灵机概念,就是图灵模仿思维提出的。丹尼特认为,意识就像冯·诺伊曼式的虚拟机器的运作。人脑中有许多这样的虚拟机,每一台的运作对应于一个潜在的思维或念头。我们通过内省可以发现自己同时有许多这样的潜在的思维或念头。
冯·诺伊曼式的虚拟机是是串行的,对应于连续的思维,一个思路走到底。但是大脑的架构却主要是并行的,它有数以百万计的同时活动的运算通道,有许多同时运行的虚拟机,同时产生了许多潜在的思维活动。按照弗洛伊德,人的意识可以划分为显意识和潜意识,被觉察的显意识只是意识的冰山一角。这样的话,那个被意识到的思维活动成为显意识只是冰山一角。
人类靠虚构故事生存
我们认识外界的一切,包括科学认识外界的一切,其实都是通过感官接收外界的信息,然后由大脑把它们加工成图像。然而这样加工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完全真实的,正如《金刚经》所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既然虚妄,那么它们为什么有用呢?
这是因为,按照它们的引导,你可以简洁、迅速地去做正确的事。正如妈妈对孩子说:碗里的饭粒要吃干净,不然脸上会长麻子!大家知道此话不是真相,但是它们简洁、易懂,容易引导孩子不浪费粮食。否则小孩听不懂大道理,就不会有好的行动效果。
人类正是靠产生虚妄概念的能力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这个能力可以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最特别、最重要的信息,并且根据少量信息就迅速构造出有用的模式或图像。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说:“只有智人能够表达关于从来没有看过、碰过、耳闻过的事物,而且讲得煞有其事。”人类能够编织出种种共同的虚构故事,无论《圣经》的《创世记》,甚至连现代所谓的国家其实也是种想象,这样的虚构故事赋予智人前所未有的能力,让我们得以集结大批人力、灵活合作。”“智人的合作则是不仅灵活,而且能和无数陌生人合作。正因如此,才会是智人统治世界。”
虚构故事带来了人类的痛苦
人类意识原本具备内在的平静。随着大脑皮层的复杂度急速提升,加上文化象征的副产品日趋丰富,一个人不仅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成为什么。他们开始同时考虑多个目标,不同欲望发生冲突,面临太多要求、选择及挑战,我们会觉得焦虑;但太少时,我们又觉得厌烦。
我们的灵魂骚动不已,正是被无限的机会和臻至完美的可能性永远开放所赐。在德国文学家歌德笔下,象征现代人原型的浮士德与魔鬼的交易,充分呈现了这种两难境地:浮士德得到了知识与权力,付出的代价却是灵魂的纷扰难安。
人类觉得该做的事比做得到的更多,或自觉能做到的比环境许可的更多,时才会出现产生了精神熵:无法满足的需要、受挫折的期待、寂寞、沮丧、焦虑、罪恶感。
人类进化的新方向
过去几千年来——从进化时间来看,只不过是一瞬间——人类在意识的独特化上有惊人的进步。我们认知到人类与其他生命形式有所不同,也认知到每个人跟其他人有所不同。我们发明了抽象思考与分析,也就是分辨物体空间与运动的能力。通过独特化,产生了科学、技术以及前所未有的建设与破坏环境的能力。
然而人类进化除了现有的独特化之外,还需要整合。我们不仅要学会把自己跟别人及环境区分开来,而且还要学会在不丧失独特性前提下,跟周遭其他个体重新结合。如果认清人类意志的极限,接受与宇宙合作而非统治的角色,我们就会像终于回到家的流浪者,觉得无比轻松,人类就又前进一步了。
谢选骏指出:人説“如果认清人类意志的极限,接受与宇宙合作而非统治的角色,我们就会像终于回到家的流浪者,觉得无比轻松,人类就又前进一步了。”——我看這不就是“現代科學的浪子回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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