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中世纪思想的正统派,有一个一致的倾向,即对于现世的杂多现象,没有常青的信念,在他们的意识里,经常把世界抽象而为灰色无光明的恶俗,只有超现世之上的天国才是完全的美满乐土。这一思维正是中世纪贫困的世界反映于贵族思想的颠倒的世界认识;如果脱出这一思维,就成了异端。
西洋中世纪支配思想是基督教的上帝神学,经院修道士的派别尽管不同,而对于超人生现实世界的空虚假定——天国,则是天经地义;这在中国中世纪也没有一般性的歧异,惟我们所注意的是中国的具体历史,天国这一基督教的教义,在中国就成为“三代”教义。为什么有此特殊性呢?这就是中国古代社会维新路径的“先王”观念,在中世纪复古笺注里的依据。一直到近代的启蒙期,西洋宗教改革所走的路径是上帝的平等理性化,而中国所走的路径则是三代的托古改制化。
汉代经学家笺注三代圣王重在制造一套礼制,最迷信的是微言大义的宗教纬书;在魏晋清谈家看来,这是“先王陈迹”,应该用另一种微言大义的形式,寻到先王的“隐解”处,那就是“迹”先的所谓“所以迹”——不在美满的制度,而在美满的心灵。不但要知道“尧迹”,而且要知道“尧冥”。因此,三代世界的天国里,出现了魏晋人士的笺注,以适应名门贵族生活的小天地。这个历史背景,在绪论中已经指出,因了汉代强宗豪族(自然是从古代氏族贵族变化来的)的地位,被农民战争所拆散,逐渐分化成了魏晋的游离名门,以至产生了一串贵族豪强的内讧,使得意识上更求超脱,更求玄虚,以满足生活与现实相矛盾之中的心理调和。所以,由汉至魏晋南北朝,思想便越来越虚玄,越来越超现实,更以玄虚的温床有了准备,接受了输入而来的佛教文明,因而不信现世而尚冥冥的教义,就成为支配形势。自何晏王弼向秀等开其端绪,经过永嘉时王衍郭象诸人,以迄渡江名流,便玄风扬煽,不可一世。晋人伪撰列子一书,正说明渡江人物之变本加厉,其关于玄妙自足的宗教观更与佛教相结合,张湛伪列子序说:“其书大略明群有以至虚为宗,万品以终灭为验。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自丧。生觉与化梦等情,巨细不限一域。穷达无假智力,治身贵于肆任,顺性则所之皆适,水火可蹈,忘怀则无幽不照,此其旨也。然所明往往与佛经相参,大归同于老庄。”
懂得了上面宗教观的大意,我们进而研究“儒道合”派的宣扬者。论语集解义疏皇侃所列的诸家,大都是这样人物,其中如缪协、郭象、蔡谟、孙绰、缪播等更为显著,没有不在“迹”上隐求其“所以迹”。这个“无对”的“所以迹”的精神,一直到五四以后还有人以“东方文化”的优越性提出来反对“西方文化”。
上面我们曾对于向秀郭象的庄子注问题详细辨证,认为郭象并无独立见解。他自己著的书,有论语体略,惟今已佚。在论语集解义疏保存有郭象的若干条材料,今录之于下,并附解释:“政者,立常制以正民者也,刑者,兴法辟以割制物者也。制有常则可矫,法辟兴则可避。可避则违情而苟免,可矫则去性而从制。从制外正,而心内未服,人怀苟免,则无耻于物,其于化不亦薄乎?德者,得其性者也,礼者,体其情者也。情有所耻,而性有所本,得其性,则本至,体其情,则知耻。知耻则无刑而自齐,本至则无制而自正。”(为政篇“导之以政”章疏引)
按郭象所言之制,即庄注所谓之“迹”,性即庄注所谓之“无迹”,“无制而自正”,即是说“无迹”而自得。这是儒道双修的基本说法。
“舜禹相承,虽三圣,故一尧耳。天下化成,则功美渐去,其所因循,常事而已。故史籍无所称,仲尼不能间。”(泰伯篇“禹吾无间然矣”章疏引)
按此章注与庄注文字大同小异,皇侃所引或即择录庄注。所谓“一尧”,即“尧迹冥也”。
“人哭亦哭,人恸亦恸,盖无情者与物化也。”(先进篇“颜渊死”章疏引)
按此引句,也同于庄注,哭则言其“迹”,无心而哭,即其“所以哭”。这比王弼论圣人“性其情”的理论更道家化。
“圣人无诡教,而云‘不寝不食以思’者何?夫思而后通,习而后能者,百姓皆然也;圣人无事而不与百姓同事,事同则形同,是以见形以为己异,故谓圣人亦必勤思而力学,此百姓之情也。故用其情以教之,则圣人之教‘因彼以教彼,安容诡哉?”(卫灵公篇“吾尝终日不食”章疏引)
按道家言绝学弃智,孔子则稍富于经验论,他们是不相契合的。儒道合论者调耦两齐,使形迹和与物冥之矛盾解消,这就必然要用诡辩,以解消所谓“诡教”之怀疑。
“圣人无心,仕与不仕随世耳。阳货劝仕,理无不诺。不能用我,则无自用,此直道而应者也。然免逊之理,亦在其中也。”(阳货篇“阳货欲见孔子”章疏引)
按此章郭象之义,即庄子入俗容迹的庸俗思想,晋人依此发为“若有意若无意”之寄迹实践伦理,其“理”自最高的境界可以堕为最低的直应,在思想史上最不足称道,而后世唯心主义者的“无字天书”则目为好消息。凡把人道与天道混而同之的思想,没有不在理论上“其旨玄妙”,而同时又在实践上“其行诞妄”。
晋室渡江以后,韩康伯王坦之张湛范宁等皆同时期的人物,其时有儒道同异之论,斗争甚烈,范宁崇儒辟道,王坦之著有废庄论(但孔老并重),韩康伯与张湛则折中儒道,“思理伦和”。
韩康伯著有周易系辞注,续王弼易注;著辩谦,折中王坦之与袁宏之辩论。王坦之虽主张废庄,但从庄生之说“推显以求隐,理得而情昧”,“虽可用于天下,不足以用天下人”,也重儒道调和,他说“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弥冠九流,玄同彼我,万物用之而不既,亹亹日新而不朽,昔吾孔老固已言之矣”。康伯颇与坦之同调,辩谦一文,极折中调和之能事,从“体有而拟无者,圣人之德,有累而存理者,君子之情”,主张“岂惟逃患于外,亦所以洗心于内”,发挥降己之“谦”义,来缝合体用。(皆见晋书卷七五)所谓“谦之为义,存乎降己”,不是一般说的谦虚,而是中世纪的奴婢思想,与近代的戡天自由思想相反。他论有无体用说:“道者何?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天体,不可为象,必有之用极,而无之功显。故至乎神无方,而易无体,而道可见矣。”(易系辞上注)
“夫非忘象者,则无以制象,非遗数者,无以极数。至精者无筹策而不可乱,至变者体一而无不周。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斯盖功用之母,象数所由立。”(易系辞上注)
这种唯心主义的遗忘象数的无迹观点,又不得不顺适万物而表现为有“迹”,他说:“万物由之以化,故曰‘鼓万物’也。圣人虽体道以为用,未能至无以为体;故顺通天下,则有经营之‘迹’也。”(易系辞上注)
按庄注讲“迹”,也曾引诗经“经之营之,不日成之”句,说明圣王与物冥,始可作顺时之典礼,韩氏此注,大要与庄注同。他所谓“与道不冥而有求焉,未离乎谄也”,即反指无迹者与物冥之义,所谓“于器不绝而有交焉,未免乎渎也”,即后世之乱,由于“尚迹”生之义。
韩注所说“履者礼也”(说卦注),当即自然为履、六经为迹之义;所说“无对于物,而后尽全顺之道”(系辞下注),当即与物无对而两生之义;所说“变化无体,不可为典要,故其言曲而中”(同上),当即时中适顺之义。至于无为为上,有为为下之政治思想,韩注更有明白的解释:“夫少者多之所宗,一者众之所归。……阳,君道也;阴,臣道也。
君以无为统众,无为则一也;臣以有事代终,有事则二也。故阳爻画奇,以明君道必一,阴爻画两,以明臣体必二,斯则阴阳之数,君臣之辨也。以一为君,君之德也,二居君位,非其道也。故阳卦曰君子之道,阴卦曰小人之道也。”(易系辞下注)
他的伦理思想,稍修改了“容迹”的说法,而代之以降己之谦义,所谓“宅心于卑素”,这正是儒道合的实践观点,他说:“利用之道,由安其身而后动也。精义由于入神,以致其用,利用由于安身,以崇其德。理必由乎其宗,事各本乎其根。归根则宁,天下之理得也。若役其思虑,以求动用,忘其安身,以殉功美,则伪弥多,而理愈失,名弥美,而累愈彰矣。”(易系辞下注)
张湛伪列子注,虽更接近于游谈乎方外的内容,但对于杨朱篇“君臣之道息矣”注说:“此一篇辞义太径挺抑抗,不似君子之音气。然其旨欲去自拘束者之累,故有过逸之言者耳。”
“名教”既不敢废弃,那么“不经”之谈又如何解释呢?他好像说聃周列子的教义,是补充儒家的认识,汤问篇注:“夫万事可以理推,不可以器徵。故信其心智所知及,而不知所知之有极者,肤识也;诚其耳目所闻见,而不知视听之有限者,俗士也。至于达人,融心智之所滞,玄悟智外之妙理,豁视听之所阂,远得物外之奇形。若夫封情虑于有方之境,循局步于六合之闲者,将谓写载尽于三坟五典,归藏穷于四海九洲,焉知太虚之辽廓,巨细之无垠,天地为一宅,万物为游尘?皆拘短见于当年,昧然而俱终。故列子阐无内之至言,以坦心智之所滞,恢无外之宏唱,以开视听之所闳,使希风者不觉矜伐之自释,束教者不知桎梏之自解。故刳斫儒墨,指斥大方,岂直好奇尚异,而徒为夸大哉?悲夫,聃周既获讥于世论,吾子亦独以何免之哉!”
张湛列子注所引诸说,除何王向郭外,更多见诗书易礼春秋之文以及古史之传说,并融合佛家之语义,在折中儒道方面,虽把名迹“假幻化”,但义理则完全因袭庄子注,例如:“诗书礼乐,治世之具,圣人因而用之,以救一时之弊,用失其道,则无益于理也。夫圣人智周万物,道济天下,若安一身,救一国,非‘所以为圣’也。治世之术,实须仁义,世既治矣,则所用之术宜废,若会尽事终,执而不舍,则情之者寡,而利之者众,衰薄之始,诚由于此。……惟圆通无阂者,能惟变所适,不滞一方。”
“夫圣人之道,绝于群智之表,万物所不窥拟,见其会通之‘迹’,因谓之圣耳,岂识‘所以圣’也。”
“孔丘之博学,汤武之干戈,尧舜之揖让,羲农之简朴,此皆圣人因世应务之粗‘迹’,非‘所以为圣’者,‘所以为圣’者,固非言‘迹’之所逮者也。”(仲尼篇注)
“帝王之功德,世为之名,非‘所以为帝王’也;揖让干戈,果是所假之涂,亦奚为而不假幻化哉?但骇世之‘迹’,圣人密用而不显焉。”(周穆王篇注)
张湛的折中主义更为显著,明言两可得中,他认为关于有命与肆情二者在列子中的矛盾,难以并立,但他调和着说:“义例不一,以相违反,然治乱推移,爱恶相攻,情伪万端,故要时竞其弊,孰知所以。是以圣人‘两情’而不辨,将以大扶‘名教’,而致弊之由,不可都塞。……故列子叩其‘二端’,使万物自求其‘中’,苟‘得其中’,则智动者不以权力乱其素分,矜名者不以矫抑亏其形生。”(力命篇注)
“至理岂有隐藏哉?任而不执,故‘冥然无迹,’端崖不见。”(黄帝篇注)
“失其‘中和’,则濡溺恐惧也。……阴阳以‘和’为用者也。抗则自相利害,故或生或杀也。”(周穆王篇注)
“圣人居‘中’履‘和’,……智周万物,终身全具。”(仲尼篇注)
他对于道家无心玄同之义旨,无迹冥漠之自然,更说得神秘不可捉摸,例如他说:“夫行之所践,容足而已。足外无馀,而人不敢践者,此心不夷、体不闲故也。心夷体闲,即进止有常数,迟疾有常度,苟尽其‘妙’,非但施之于身,乃可行之于物,虽六辔之烦,马足之众,调之有道,不患其乱。故轮外不恃无用之辙,号外不赖无用之地,可不谓然也?”
“直以‘巧’极思之,无方不可以常理限,故每举物极,以祛近惑,岂谓物无神主也?斯失之远矣。”(汤问篇注)
凡玩弄概念“恶无限”的唯心主义者,必然是宗教的僧侣主义者,必然借所谓“巧妙”的无极推衍,寻到最后的“神主”。庄子注犹不敢单言迹辙之外的唯神论,而在列子注则游谈乎世外极乐,只未抹杀事功之“迹”,略表其不敢违背名教,惧说“不事王者”罢了。他所谓“所以圣”,不但是神,而且是仙。他说:“深思一时,犹得其道,况不思而自得者乎?夫生必由理,形必由生。……生之与形,形之与理,虽精粗不同,而迭为宾主,往复流迁,未始暂停。是以变动不居,或聚或散。抚之有伦,则功潜而事著,修之失度,则‘迹’显而变彰。……尽阴阳之妙数,极万物之情者,则陶铸群有,与造化同功矣。若夫偏达数术,从气质相引,俯仰则一出一没,顾眄则飞走易形,盖术之末者也。”(周穆王篇注)
他的理论,就如他说:“虽此事未验,而此理已然,”不仅关于“命者必然之期,素定之分”如此,而且其全部思想都是这个“理学”。因为他说:“观形即事,忧危之迹著矣。求诸方寸,未有不婴拂其心者。将明至理之言,必举美恶之极,以相对偶者也”(杨朱篇注)。我们以为理在事中,这是可以在事物中证验的;如理只在无极,那么事物就由循环变化论(此项引文从略),可以被认做“无常”,因而“道理”都在极处,而非在事中。他说:“射虽中,而不知‘所以中’,则非中之‘道’;身虽存,不知‘所以存’,则非存之‘理’。”(杨朱篇注)
张湛的思想,重点在“俯仰万机,对接世务,皆形迹之事耳,冥绝而灰寂者,固泊然而不动矣”,甚至渗用佛义,谓“意所偏惑,则随志念而转易”,“存亡往复,形气转续,生死变化,未始绝灭”。他的政治思想,虽说到“不有其家”,“不臣天子”,但仍因袭庄子注,以为名教典礼,不可或废,以“损诗书易治治术”非救弊之道,他说:“知贤,则智者为之谋,能者为之使。物无弃才,则国易治也。”(说符篇注)
“不能知众人之所知,不能为众人之所能,群才并为之用者,不居知能之地,而无恶无好,无彼无此,则以为无心者也。故明者为视,聪者为听,智者为谋,勇者为战,而我无事焉。”(仲尼篇注)
他的思想并不是反对过江名门贵族的法外横夺,如他担心着当时现实,“横认外物以为己有,乃标名氏以自异,倚亲族以自固,整章服以耀物,借名位从动众,封殖财货,树立权党,终身欣玩,莫由自悟”(天瑞篇注),而是想以“生化之本,归之于无物”,想逃出这个封建的浊世而又不能遗迹,把一切看做虚伪,来做内心的慰借,所谓“神之所交谓之梦,形之所接谓之觉,原其极也,同归虚伪”(周穆王篇注)。当时渡江贵族的内讧,实与北方的外患,相为表里,故世说新语载卫玠渡江,形神惨悴,语人曰:“见此茫茫,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能遣此?”如果用像张湛辈的思想还原术,那就一切幻假,存亡齐泯了。真实悲剧的主观消解,正反映出悲剧真实的无法解脱,“圣理冥绝,故不可拟言,唯疑之耳”(仲尼篇注)。我们知道,庄子逍遥游所以成为当时的“通”理,就因为“无待常通”,精神胜利而已。张湛从佛义“存亡往复,形气转续”之中,企图变悲剧为喜剧,“未始绝灭”。至拔理于向郭的支道林逍遥游“支理”,又进一步佛化庄生,直寻天真了。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支氏逍遥游论:“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鷃,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鷃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自足,岂所以逍遥乎!”
支道林反对向注,说“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高僧传支遁传)此即所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但能修智慧,断烦恼,万行皆足,便成佛也”。按智慧即“般若”,修智慧者始足以言逍遥,而非任性逍遥。庄佛相通,复合于儒,故文学篇又记:“支道林造即色论,论成,示王中郎(坦之),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按此句出于论语)
按支道林之在东晋,时人比于向秀之在西晋,“遁比向秀,雅尚庄老,二子异时,风尚玄同也。”(同上注引道贤论)这就是说,儒道合论者,末流已有沙门气味了。
按支道林之作逍遥义,世说新语及高僧传屡称其事,必为信史。支道林所据之佛教义,即世说新语,所指的大小品。小品者,陈寅恪氏断为支谶译道行经,其逍遥游新义,陈氏复断为佛教之般若学格义,此义渊源于河外,支道林始倡于江东。陈说甚是。(详见清华学报十二卷四期,陈著:逍遥游向郭义及支遁义探源。本章写竟,始见陈著,按陈氏以向郭义探源于“四本论”中主“才性合”之锺会思想,与著者以“儒道合”论定向郭庄学,从“合”的方面而研究思想源流,不谋而合。)
但“儒道合”在支道林新义中,儒家的色彩更淡了,充其量不过是一句“默而识之”的外表,实际上已经转为“佛道同”了。支义“才藻新奇,花烂映发”(世说新语),“至晋哀帝即位,频遣使两使,徵请入都,止东安寺,谓道行般若,白黑钦崇,朝野悦服。”(支遁传)他的支配力量,也算很大的了。按向义分“迹”与“所以迹”,名教之儒在六经为“迹”,而自然之道在与物玄冥的“所以迹”,合而一之,是谓“儒道合”,我们在上面已有详述。但支义反是,存与所以存,无与所以无,“二迹”无寄,无有冥尽,才算上义。他在大小品对比要钞序(出三藏记集八)中所论,正可作和向义比较研究的旁证,他说:“夫般若罗密者,众妙之渊府,群智之玄宗,神王之所由,如来之照功。其为经也,至无空豁,廓然无物者也。无物于物,故能齐于物;无智于智,故能运于智。是故夷三脱于重玄,齐万物于空同。”
“理冥则言废,忘觉则智全。若存无以求寂,希智以忘心,智不足以尽无,寂不足以冥神。何则?故有存于所存,有无于所无。存乎存者,非其存也,希乎无者,非其无也。何则?徒知‘无’之为‘无’,莫知‘所以无’,知‘存’之为‘存’,莫知‘所以存’。希‘无’以忘‘无’,故非‘无’之‘所无’,寄‘存’以忘‘存’,故非‘存’之‘所存’;莫若遗其‘所以无’,忘其‘所以存’。忘其‘所以存’,则无‘存’于‘所存’,遗其‘所以无’,则忘‘无’于‘所无’。忘无故妙存,妙存故尽无,尽无故忘玄,忘玄故无心。然后‘二迹’无寄,无有冥尽。是以诸佛因般若之无始,明万物之自然。”
照上面的话看来,“迹”与“所以迹”,“二迹无寄”,始证逍遥,这就不同于向义所谓“所以迹”之“寄迹”论了。这即是说,“神王”与“如来”合,不同于“所以尧”与“尧”合了。
谢选骏指出:马列主义为了推行他们的普世价值和世界革命,把中国的圣人史观和欧洲的上帝史观拉郎配套——“西洋中世纪支配思想是基督教的上帝神学,经院修道士的派别尽管不同,而对于超人生现实世界的空虚假定——天国,则是天经地义;这在中国中世纪也没有一般性的歧异,惟我们所注意的是中国的具体历史,天国这一基督教的教义,在中国就成为‘三代’教义。为什么有此特殊性呢?这就是中国古代社会维新路径的‘先王’观念,在中世纪复古笺注里的依据。一直到近代的启蒙期,西洋宗教改革所走的路径是上帝的平等理性化,而中国所走的路径则是三代的托古改制化。”——这个胡说,是为了强加给中国一个“中世纪”。其实,中国文明不同于欧洲的“古典、中世纪、近代”的三分法;中国历史具有周期性,应该分为“第一期中国文明[本土主导]、第二期中国文明[佛教影响]、第三期中国文明[基督教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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