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审查内幕:一个前任微博审查员的自述》(BBC 2021年3月20日)报道:
刘力朋曾经担任新浪微博审查员,对中国的网络审查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也熟知中国是如何利用网络审查控制舆论风向的。
多年的网络内容审查工作让他认识到中国网络民意的虚假表象和背后的“肮脏”。在担任审查员期间,他保留了每天工作的审查日志,后来提供给外国媒体让外界也能够窥探究竟。
2020年在新冠病毒疫情爆发期间,他因为担心北京日益严重的全面监控做法而举家离开中国前往美国,并公开了自己的日志,曝光中国网络审查内幕,对抗这个体制。
刘力朋近期在接受BBC专访时说,他希望通过讲述自己的经历能让更多人认识到中国网络审查“每天都在真实发生”,这样在面对有关中国的信息时就能采取“更有效的策略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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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来源,GETTY IMAGES
“我为什么要做审查员?”
当初我应征的职位是微博编辑,工作描述有要求应征者必须要有政治敏感度,我可以猜到以后的工作可能会是内容审查,但我当时并不了解审查员的具体工作内容,所以还是抱着好奇的心理加入了。
这个工作就像个审查工厂,一个流水线,为什么我要做这个工作?在中国,如果我不在数字工厂工作,那就是在电子工厂工作。
做这个工作感觉不是很好,好像是个“脏活儿”,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是其他人并不觉得,只认为是在混口饭吃。
大部分同事都不会使用自己的产品(新浪微博),因为他们自己是审查员,所以都不会用,只有我和另一个朋友有在使用,因为我是真的喜欢社交媒体,喜欢这个空间可以在上面表达自我。
“没有培训和指导手册”
我们没有经过正式培训,其实不需要什么培训,任何在中国出生长大,在中国受过基础教育,大学毕业程度的人都应该理解所谓的中国版政治正确,哪些是敏感词,在这方面可以说中国的洗脑做的相当成功。
我们也没有什么指导手册,告诉我们哪些是敏感词要删贴,哪些能发表,有的是经常接到上面下来的直接命令,告诉我们因为发生了某一政治事件,所有与之相关的字词都要删贴屏蔽。
2011至2013年我在担任网络审查员期间,一开始接到直接命令要求删帖屏蔽的每天也就十几个,到后来一天能有好几十个要求删帖屏蔽的敏感词,再后来要删帖屏蔽的敏感词越来越多,一天能有超过200条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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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留了每天的审查日志”
图像来源,CHINADIGITALTIMES
图像加注文字,
2014年8月23日审查日志关于BBC中文网的一篇文章,上面指示审查员“见到私密”(截图自中国数字时代网站)
因为这个工作,我每天要阅读大量的内容,可能多达数十万字,我也保留了每天工作的审查日志,这些审查日志我后来提供给了外国媒体,现在我到了美国也整理在中国数字时代网站上发表。
在我记录审查日志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这是非常危险的工作,因为我是在后台做审查的工作,我个人也有在用VPN隐蔽个人身份,我是一直到后来回头去看手上累积的资料的时候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去年我离开中国到了美国,离开中国的原因是我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我曾向外国媒体提供网络审查的内容,光是这一点就能让我惹上麻烦。
(离开中国时)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就像电影《逃离德黑兰》一样,在飞机终于起飞后心里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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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必须离开中国”
我离开中国的另一个原因是自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中国对国内的控制越来越严,到处都是检查站,到处都要求刷手机扫个人码,在这样没有任何隐私日趋恶劣的情况下我决定出走。
我不希望我记录的审查日志如果因为我个人被捕或遭遇什么不测而从此消失,所以我到了美国将这些内容在网站上发表。
因为有防火长城,中国控制国内的网络内容控制得非常好,而且近年来也倾全国之力对外发展舆论攻势,进行大外宣,利用五毛网军做舆论打手,这样的情况西方世界少有了解。
我希望通过叙述我个人的经验,能让更多人认识了解到在中国,网络审查确实是存在的,每天都在真实发生的,
有更多的人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在面对有关中国的信息时,就能采取更有效的策略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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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字节跳动和TikTok
图像来源,REUTERS
图像加注文字,
TikTok在美国引起信息安全的疑虑
TikTok根本不需要网络审查员,字节跳动有两万名内容管理员(或称内容优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看上面的视频,所谓的算法,或是机器学习,只能识别视频中出现什么物体,什么动作,但没办法判别视频能不能吸引眼球,只有人工优化才能做得到这一点,所以他们有两万人每天在做内容优化的工作,已经把审查内置在内容优化的流程里面了。
在2018年的时候,字节跳动宣布要在中国扩充招聘一万个内容优化管理员,TikTok这个产品大概就是在这之后火起来了,因为他们运用大量的内容优化让内容变得好看,同时也是审查。
因为字节跳动的内部保密非常严格,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在中国审查TikTok,但是在2018年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字节跳动的办公楼,他们的人力资源经理明确的告诉我他们要做TikTok的审查,但是不能对外公开他们审查海外用户。
我去的地方是在天津一个高档的办公楼的17层,人力资源经理在门口等着我,开门带我进去,在这栋建筑里面绕着圈走,而不是直接从工作区域通过,他还警告我不要往里面瞧,非常机密,就像是进入到毒枭的老巢一样。
我当时心想,干脆给我套个黑头套得了。
图像来源,REUTERS
在Clubhouse回答关于新疆审查的提问
我是和中国数字时代网站一起在Clubhouse上面回答网友关于中国网络审查的提问,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人均要提问三个问题。
主持人在节目进行到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就关闭了举手提问,但还是有很多问题要回答,我最后一直回答了四个半小时,聊天室里还有1400多人在线上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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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新疆问题,中国的审查系统对维吾尔人或维吾尔语是非常歧视的,完全不尊重,任何文明世界遵守的规则在中国眼里什么都不是。
如果审查员在后台上看到了维吾尔语,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直接删掉,在直播里也是这样,如果听到有人说维吾尔语就会警告要切换到汉语否则就要关掉直播,这样的规则很可怕。
谢选骏指出:“一个前任微博审查员的自述”的故事,就是“背叛国家主权、拥抱网络主权”的故事——虽然远远比不上斯诺登所经历的那样精彩。
《中国政府如何审查你的思想?》(麥笛文 BBC驻北京记者
2017年10月16日)报道:
微信上,到底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呢?
能够控制讯息传播的话,就能控制人们的思想与行为。这正是中国的习近平政府所倚仗的管治之道。
在重要的政治会议召开前夕,更是如此。
五年一度的全国代表大会,今年将迎来第十九次,会议将于下周展开,总书记习近平治下的新一届领导层即将揭晓。
审查者相当忙碌,一方面限制言论,另一边厢又着力传播特定讯息。他们监察着社交网络上的关键字与表情包,一旦发现任何有反抗意味、或嘲讽国家领导人的内容,立即将其屏蔽,发表这些内容的网民则很可能被举报给政府。
在即时通讯软件“微信”中,包含“习近平”或其别名“小熊维尼”的讯息,无法发送至多人对话群组,关于习近平或前任国家领导人的表情包亦然。
表面上,中国社交正逐步开放:一座又一座高度发展的新型城市,街上处处是荷里活最新猛片的海报;电子货币的普及程度领先全球;打扮入时的年轻人骑着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游走于先进现代的光景之中。
然而,自五年前习近平上任以来,公共言论空间的审查日益严苛,从政治思想到性生活,中国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均被严控。
奥运带来自由?
在2008年北京奥运前夕来到中国,会感到这里是一个表达自由越来越开放的地方。
当时政府颁下新规,外国传媒记者毋须得到地方政府批准,就可自由通行全国各地。
今天看来也许难以置信,但当时,谷歌搜索没有被屏蔽。
中国本地传媒的调查报道质量不断进步,如《南方周末》或《财经》杂志的报道,堪与国际传媒比肩。
我还记得当年出席一个公开活动时,曾与一群记者一道,与一名外交部发言人表示种种忧虑,而那位发言人向我们重申,一切都会好起来。
“别担心,”他笑着说道,并做出推动汽车换档杆开车的手势:“中国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前。”
今时今日,这个比喻或许已不太准确。
中国有著名的万里长城,也有“防火长城”,将政治不正确的网络资讯拒诸门外——当年,很多人都相信“互联网是不可能被控制的”——这似乎是全球性的新现实。
但中国政府却成功找到了控制互联网之道。中国并没有与世界网络接轨,而是建造出“防火长城”,在内构建出一个类似内联网的封闭网络。
中国民众无法自由浏览国际特赦组织、脸书(Facebook)、推特(Twitter)等网站,除非他们使用“虚拟私人网路”(VPN)来翻越防火长城。
随着十九大临近,当局针对VPN展开扑杀行动,例如要求苹果公司将中国版应用软件商店App Store内的VPN应用全数下架。
为了不被踢出中国这个庞大市场,苹果公司顺应了中国政府的要求。
多年以前,谷歌也面对着同一抉择:配合中国政府审查搜索结果,或被踢出中国。谷歌没有屈服,自此被中国政府屏蔽于防火长城之外。
“微信”在中国极为普及
中国最有效的监控工具,同时也是中国最多人使用的通讯方式。
在中国,几乎所有会上网的人,都会使用即时通讯、群组通讯、图片分享、地点搜索与电子支付等多项功能于一身的“微信”(WeChat)。
在政治敏感时期——譬如十九大临近的现在——微信上很多字词均会被屏蔽或引来监控。发送一些敏感度较高的字词,甚至会引来国安人员登门造访。
早前颁布的新规,也将群组通讯内出现任何敏感内容的责任,归于群组发起人身上。可以想像,一个足球群组的管理员,现在会对群组成员醉后所发的讯息感到相当紧张。
读者或许会质疑,一个由大型科技集团腾讯、而非中国政府营运的手机应用,怎么可能有如此严密的监控。
但在中国监管机构“中共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领改小组办公室”(简称网信办)的监管之下,营运网络平台的民营企业,不但要实行内容管制,还必须将发表敏感内容的使用者上报给“有关部门”。
对中国民众、以至身在海外的中国民众而言,微信除了是通讯软件,还是他们最主要的新闻资讯平台。只要管控微信上传播的内容,就能有效地控制新闻传播。
与此同时,试图挑战微信垄断地位的其他竞争者,发展亦受到限制。譬如在国际上十分流行的通讯软件Whatsapp,就因为无法被中国当局100%掌控,而在十九大临近之时被“屏蔽”,没有VPN的用户无法使用。
目前还不清楚,针对Whatsapp的封锁,只是因应十九大召集的暂时性措施,还是长期性的。
中国的报章及电视台均由中国共产党全面掌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去年,习近平曾视察《人民日报》、新华社及中央电视台三大官媒的总部,并要记者对党要绝对效忠,“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均要紧跟党的领导。
这样还不够。为免一些记者仍然不听话,今年十九大的报道又被加诸多项限制:所有关于十九大的专家学者访问,必须获得有关新闻机构的领导层、以及中共中央宣传部的许可。
这样的审查制度,范围不只政治议题,其他范畴亦被波及。
现时,中国的网上书店必须加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评级体系,当中的评核标准备包括“道德价值观”。以富人、名人及明星秘闻为题材的人气微信公众号则被迫关停,因为这些话题被认为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净化电视剧
不久之前,低成本网剧是开拓中国网上言论空间的一大渠道,中国也曾经出现以同志为题材的情景喜剧。
但现时视频网站已被勒令停播海外节目,中国本地制作的网络节目,则面对与电视节目一样严格的内容审查。
在中国的电视上,连激情拥吻的场面也十分少见。
两年前一部大型史剧《武媚娘传奇》,因为女角戏服“忠于史实”地露出乳沟,被指过份暴露,被迫重新剪辑将大部份女角画面转为特写,否则不准播映。
在习近平年代,像这样由国家严控道德价值观的案例,可谓屡见不鲜。
上个月,当局颁布新规,要求电视剧必须“丰富人民精神文化生活”,并鼓励电视剧“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此前颁布的规定则要求,电视剧不可出现婚外情、赌博、毒品、同性恋等“不道德”行为。
在这部强大的政治宣传机器中,一个高于所有的人物形象渐见鲜明。
“习近平个人崇拜”?
中国当局的审查制度压制异见,同时致力宣扬一种思想,引导民意相信当今中国所有良好发展,全都源于一人——习近平。
近日,一个宣传中国政府近年成就的展览在北京开幕。在偌大的展厅中,中国政府在科学、交通、军事、经济、体育、少数民族等多方面的成就展示,均有大幅习近平肖像置于居中位置。整个展览中有数以百计的习近平肖像。
连日来,英文官媒《中国日报》每一日的头版报道,均围绕习近平的指示,对全国不同村、镇、市带来的正面影响。有中国民众笑称,这样报道,与朝鲜媒体报道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手法如出一辙。
中国政府官员发表讲话时,往往也要多番强调自己推动的政策,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
一旦质疑“习核心”,整个国家的审查机器就会排山倒海地压向你。然而,究竟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当中的界线却始终模糊不清,当局从来没有作出任何清晰界定。
如此一来,民众自会瞻前顾后,而当局要出手打压,便毋须交代任何确切理由。
“习核心”会在十九大升级为“习领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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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传媒编辑、漫画家、记者、影视导演、网上博客、电视笑匠、社交网站管理员在工作的时候,还是每一个中国平民在与家人朋友通讯、交流之时,无一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掉入“敏感”领域。
总结而言,中国的审查相当成功,而全世界不少国家,正以羡慕的眼光从旁观摩着。
谢选骏指出:BBC似乎狗屎不通,竟然把共产党集团叫做“中国政府”,但实际上却是“实事求是”的——因为英国政府也和这个中国政府一样,都是妨碍网络主权、操纵民间舆论的高手。所以,“背叛国家主权、拥抱网络主权”,就不仅是中国人民的使命,也是世界人民的使命——正是在即时互联网所呈现的这种“网络主权”的前提之下,我才在2012年提出了“思想主权”的不朽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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